不过在叹气之余,白水流的心情倒是有些好转了。
这是一种很难形容的微妙心情,让他心动过的女如今过的不好,总是会让人有些雀跃可以再次站在她的面前,感慨一番她当初错误的选择……
不过玉珠并不知自己的际遇已经被书写成了悲歌一曲,事实上那天吃过饭后,狠狠地将又贴脸儿过来的男人推开后,她很早便入睡了。
因为第二日的那一场茶宴得需由她主持,所以女主人的仪态岂能不精神?可不能顶着黑色的眼圈见人!
第二日休沐,尧暮野赖在床榻上不起床,又要抱着他的娇妻伴着晨曦将亮时,再温存个一二。
可惜却被玉珠无情的一把推开,昨日跟相公保证的“一切以相公为先”的话语显然全都抛忘在了脑后,只让环翠替她梳洗穿戴,尧暮野听着内室相隔的房间里细细的说话声,一时也懒得再睡,便披上了袍子,靠在内室门口往妆台处望去。
虽然是盛装打扮,但是玉珠先天喜好素雅的品味,实在是不能接受京城里夫人时下流行的高鬓金钗的发式。
所以她自己设计了一个简练却不夸张的发鬓,凸显出了光洁的额头和纤长的脖颈,而佩戴的也皆是出自璞玉浑金店铺里她亲自设计的首饰。
那勒在额头上的白茶花镂雕玉抹额,更是将她的眉眼衬托得分外的闪亮,再轻描黛眉,细画眉眼,眼角皆是含春带俏的风情……
都说女子三分靠长相,七分靠的是后天的气质与打扮。而他的珠珠却是相貌、气质、打扮样样都出挑,那简洁而明丽的娇俏模样,真是叫人看了就舍不得移眼。当初若不是他先下手为强,只怕这娇美的人儿,便要被温疾才那色中的饿狼抢了先机。
想到这里,他突然有想到了那温将军的强项,最擅长勾引高墙里寂寞无聊的贵妇人,而京城里此类睡他人之妻嗜好的纨绔也比比皆是。
以前尧暮野总觉得娶了这小妇入门就是靡肉入了肚内,可以从此高枕无忧了。
可是现在却发现这小妇人犹如野外的莲花移入了清池之中,因为有了鲜衣美馔的生活,居住在瑶台琼室的安逸环境下,竟越发的清香吐蕊,叫人难以移眼了……
京城里的酒会茶宴觥筹交错间,也是催生□□的绝佳妙处。就算这妇人品行端正,可是也恐怕禁不住外面的狂蜂浪蝶的勾搭引诱……思绪这么一放开,太尉大人突然觉得,就算是靡肉嚼烂入了肚子,也是不大叫人安心的。
“这打扮也太艳俗了,看着不喜,换些清淡的!”尧暮野越看越不是滋味,当下冷冷开口道。
若是旁的妇人被丈夫这般开口讥讽,只怕当时便要泪眼两行,洗脸换装了。
可是玉珠却向来甚是相信于自己衣着打扮,听了尧暮野这言语,便用巾帕将口脂略略抹去了一些,便满意地照了照铜鉴,起身说到:“太尉不是说要去与友人打猎,不参加今日的的茶宴吗?那便快些出发吧,我叫侍女为您准备饭团和美酒,还有炙烤用的炭炉,若是去晚了没打着猎物,岂不是要无肉做午餐了?”
不是她故意开口轰撵着太尉走。因为昨晚太尉大人的确是这般说的。他的怪癖性情,满京城的贵人都知,除了必要的应酬外,素来不喜参加什么查茶宴酒会,就算是自家主持的场子也不例外。
所以玉珠原本就是按照太尉大人缺席来准备的,更没敢指望他能屈尊参加这等有庶族官吏的茶宴。
可是太尉此时又犯了不讲道理的毛病,只想着:既然知道你丈夫不打算参加,为何还要打扮得这般花枝招展?
见这妇人丝毫没有换装的意思,太尉冷冷道:“今日日头有些发毒,不去猎场了,与你一起参加茶宴吧,给我去备衣服。”
玉珠抬眼看了外面从早晨起便灰蒙蒙的日头,实在是懒得跟太尉计较这日头到底是有多毒。只是太尉临时起意,又叫环翠忙乱得满头细汗。收了熨烫好的猎装,又重新烫了宽袖的礼服,打开了占了正面墙壁的檀木展柜,让太尉挑选今日要戴的发冠。
玉珠知道太尉向来爱打扮的,不需要去军署教场时,总是喜欢艳丽华贵的衣衫。其实这件存放衣服饰品的屋舍,有一大半是太尉大人的收藏。
这也曾经叫玉珠暗自叹气,怎么最后竟然嫁给了这么一个她曾经唯恐避之不及的纨绔好美男子。
最后太尉扫了一眼下上柜子,选中新做的抖翅凤尾金冠,华丽张扬的凤尾冠需要同样华贵不可言的气质相貌才可驾驭,当戴上凤尾冠时,尧暮野的武将气质顿时消融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几代世家里沉淀出来的奢华动人的男色之美。
待得打扮妥当了,一对璧人就此出现在了尧府的茶宴之上。
只是细心之人会发现,那太尉大人的脸色似乎不大明快,一副不甚爱搭理人的模样。
白水流携着袁熙小姐入了尧府时,便看见了微笑迎客的太尉夫人身旁,立住的英俊而又眉目阴沉的太尉大人。
在略略知道尧府昨夜起了风波的袁熙看来,这二位新婚伉俪倒是完美地演绎出了什么是貌合神离。
相形之下,这个袁玉珠倒是很会掩饰自己的心思,一副明艳动人的妆容,当真看不出昨夜是哭过的……
至于尧暮野,更是一如既往的秉性——从不屑于掩饰他的内心,对生了厌恶的人,更是懒得虚与委蛇。怎么?为何这般的眉色阴沉呢?哦,是了,当听闻这个西北的玉匠女人竟然妄想撼动他经手的铁案,动摇他在朝中地位时,这男人一定是翻脸了!
一如当年,当她终于明白自己落入了他设下的书房圈套时,他冰冷得仿佛不认得自己一般地说:“袁小姐,你太叫我失望了。”
简短的几个字,便宣告昔日的柔情尽是付诸流水。
在庙庵里,曾经有无数个难免的夜晚,她踩在冰冷的石块小径反复地咀嚼着这几个字,一次又一次地懊悔着自己为何要偷入了书房,窃取那一份假的文书,不但坑害了伯父一家,更是亲手斩断了与他的情缘。
她无数次地假设若是当年自己并没有偷那一份文书,是不是她早已经成为他的夫人了?
而现在,这个西北的女人倒是给了她明晰的答案。在这个男人眼里,权势才是他的最爱,所有妨碍了这一点的女子,都是他可以随手抛弃的石子,哪怕曾经有过浓情蜜意的情爱也是不行!
想通了这一点,袁熙突然觉得心里一松,许久未曾有过的快慰之情,慢慢溢满了胸腔,尽是要流淌而出的感觉,她微笑着收回了打量的视线,与他二人问好后,便跟随在白侯的身后,去了宴客的茶厅。
尧太尉皱眉看着他二人的背影,寻了空子问道:“你怎么也邀请了他们?”
玉珠笑着接过贵客们递过来的入门贺贽,同样小声道:“那日龙舟之后,人们都非议尧白两家不和,今日是我第一次主持茶宴,若是摒弃白家不请,在情理上都说不通的。”
尧暮野这时脸上倒是微微有了些许笑意,趁着无人注意时,将手绕到了玉珠的身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软臀道:“人都说袁熙八面玲珑,我看你这小商妇才是装假客气的高手,让我妹妹的前任未婚夫婿带着未婚娇妻来参加这场相亲宴,你也真敢拉单子。”
玉珠伸手捏了一下背后造次的手背,轻声道:“越是让人非议之处,越不要背人,经此茶宴后,人们才能相信当初尧白俩家解除婚约解除得坦坦荡荡……太尉若是不满意我列的名单,尽可以现在轰撵人,反正满京城都知你乃性情中人,当着皇帝的面都敢抡拳头呢!”
听这话头,太尉眉头一皱,当初怎么会觉得这妇人比母亲来的宽容体贴呢?
她当日虽然没有评价那日龙舟上的种种闹剧,可是以后的日子里,总是会抽冷子来上那么一两句气恼人的话。
若说母亲的当面斥责,乃是一把利刃捅人,通透了便好;这可恶的小妇人的讥讽其实是钝刀一把,趁着你睡觉不防备的时候一点点的割……
可偏偏她似笑非笑,目带促狭地嘲弄自己的时候,尧暮野的胸口竟然积攒不出半点火气来,只是觉得小妇人这般模样,真是招人爱,若是按在床榻上,让这带笑的眼儿一点点的变红,盈满泪水,小声啜泣着求饶才叫人畅意呢……
光是带着颤栗的抽泣声,尧暮野觉得自己一辈子都听不腻……
玉珠见太尉被自己嘲讽也还嘴,便抬头看他,只见太尉凤眼夹带桃花,不甚正经地看着自己,想来脑子里酝酿的也不是什么好事情,当下也懒得再问,只提起裙摆转身招呼客人去了。
说起来,这次茶宴的来客竟然比当初拟写名单时来的人还多。
毕竟来客携带了自己的兄弟或妹妹的话,也是大魏茶宴上挑不出错处的惯例。可是来的人太多了,倒是叫第一次主持茶宴的玉珠有些暗自慌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