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抬起头,符离看到沐浴在路灯下的男人,挺拔、俊美,还有妖界很多妖都不及的沉稳。
庄卿蹲到他面前:“大晚上,蹲在这里数蚂蚁?”
“大晚上哪有什么蚂蚁。”符离抱紧膝盖,“你在这里干什么?”
“这个问题应该由我来问你。”庄卿站起身,伸手把符离从地上拽起来,“这是我家门外。”
别墅里灯光明亮,光明从窗户里映照到屋外。符离把手插在裤兜里,在秋风中缩肩笑:“我就是随便走走。”
“随便走走,就到了我这里?”庄卿在身上摸了摸,“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符离看着庄卿快速回屋,又很快走了出来,眨眼的时间便到了他面前:“怎么了?”
“我送你回去。”庄卿又强调了一句,“记住别乱跑。”说完,又跑回车库开车。符离看着他匆忙的背影,忽然觉得眼前这一幕有些好笑,忍不住便笑出声来。
把车停到符离面前,庄卿打开车窗:“上车。”
符离乖乖上车,系好安全带以后,忽然对庄卿道:“谢谢你。”
“以前也不见你有这么客气。”庄卿开车出小区,出门转弯时,见一对老夫妻从对面路口经过,他停下车调低灯光亮度,直到夫妻二人完全走出街道,才又再度前行。
路灯时不时透过斑驳的树荫映照庄卿脸上,符离突然意识到,坐在他旁边的这个妖,不是一头未成年龙,而是一个支撑着整个修真界生存空间的沉稳男人。他不该拿着几千年前的妖界水平,来衡量当下的情况。
很多他自以为的事情,不过是他还没从雾影山走出来,故步自封而已。
时移世易,沧海桑田,莫过如此。
霎时间,风雨突变,天地灵气涌动,汇聚成巨大的灵力漩涡,朝庄卿这辆汽车袭来。
注意到天地的异象,庄卿看了眼身边已经入定的符离,拉了拉领带,方向盘一打,车子开进僻静小巷,停了下来。
狂风刮起地上的枯叶,庄卿脱下西装外套,拉开车门走了下去。黑暗中,有无数双闪着奇怪光芒妖兽出现。庄卿看着巷子四周的各种动物,本命剑出现在手中。
“今日有我庄卿在此,谁敢上前一步。”他半眯起双眼,凌厉的目光在四周扫视一圈,眨眼间便有大半的妖兽离开。
一头豹妖站在墙头,三条尾巴微微卷曲,上半身前倾,似乎不甘心离开。妖界灵气稀薄,突破中的妖修,就是世界上最大的灵气储藏瓶,若是把“储藏瓶”吃掉,便可得到无法估量的修为。本本分分的妖修,不敢有这么想法,然而对于邪妖来说,这就是无法拒绝的诱惑。
“唰。”银光闪烁,庄卿飞身回到原位,那头试图上前的豹妖,三尾已去两尾,血流不止。
“下一次若是再有妖试图上前,断的便不是尾,而是首级。”庄卿伸手轻弹剑刃,一滴血顺着剑尖低落在地。
“喵!”一只猫厉啸一声,四周的妖大都识趣离开,只余隐没在黑暗处的三妖。
“都出来吧。”庄卿盯着黑暗处,“既然三位已经决定做这种违背管理处条例的事情,又何必再躲躲藏藏。”
“庄龙君好魄力,一手剑法使得出神入化。”巷子深处走出一个发须皆白的男人,此妖庄卿见过,不久前青霄派掌门赵修摆寿宴时,这个男人与他们同桌。
这个妖修的原形是鬣狗,修为将近三千五百年,在修真界已经算是见识比较多的长辈。虽然性格阴晴不定,但还不曾伤过人。
看来不是他不伤人,而是他善于伪装,在利益不够大的时候,他会把本性掩饰得很好。
与鬣狗一起出现的两个妖,也是那天在寿宴上出现过的贵客。有庄卿护法,还敢留下来的,恐怕也只有这些修为高深的老妖怪了。
“庄卿龙君,我等敬你身负国运,又是修行奇才。但是今晚的灵肉,我们势在必得,你还是快快让开,免得我们失手伤了你。”鬣狗目光落到庄卿身后的汽车里,眼神里满是贪婪。
“修真管理守则明文规定,不可伤害其他妖,三位是修真界德高望重之辈,难道要违抗管理处的条例?”庄卿想也不想,往前走了几步,遮住了鬣狗贪婪的双眼。
“无知小儿!”鬣狗早就受惯了后辈的尊重,对庄卿这种冷漠的年轻妖早就心有不满,但是顾忌对方的身份,不敢表露在外。现在他急着吃下符离的肉,又见庄卿多事,哪还忍得住。
“滚开。”
庄卿冷笑,也不跟鬣狗斗嘴,直接召借天地运道,汇聚于剑上,朝三妖袭去。
鬣狗等妖修为再高,在运道面前也是害怕的,三妖狼狈躲闪,鬣狗骂道:“庄卿小儿,有本事你不借运道,与我公平决斗。”
“我用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一打三,何来的不公平。”庄卿挽起一道剑花,肃杀的剑意直袭鬣狗面门,鬣狗狼狈躲开,耳朵被削去一大半,鲜血染红了他半边脸。
“三位还要继续吗?”庄卿右手持剑,表情清冷,“我给三位两个选择,一、今夜被我斩于剑下。二、马上离开这里,去管理处自首,按规矩办事。
鬣狗抹了一把脸上的血,不甘心地看着天地汇聚过来的灵气,能引起这么大的灵气动荡,车里一定有个很厉害的妖修突破心境,若是此妖修为精进,知道他们今夜所作所为,会放过他们吗?
可若是坚持与庄卿过不去,他们又有几成把握,能在庄卿手中把灵肉抢走。现在这个境地,与进退两难又有何异。横是死,竖的活路也不长,不如拼一把。
“废话少说,今夜就手底下见真章。”
踏过重重迷雾,符离抬起自己毛茸茸的爪子,看到的是被鲜血染红的淮水,还有河面上漂浮着的尸首。
虎、羊、猪、牛、猿……
几头青龙肆意啃噬着他们的身体,享受着狂欢的盛宴。
愤怒、杀意、仇恨齐聚在胸,符离想要撕碎这些青龙,恨不能一口咬断他们的脖子,剔其骨,食其肉,吸其血。
“世间万物总是离不得怨憎恨痴贪爱悔。”
“活着,自然就离不得这些呀。”
“小离说得对。可你要记住,若想成为了不起的大妖,就不能受七情六欲的影响,唯有静下心去思考,才能拨开迷雾见真相。”
符离停住脚,一步步从血红的淮水边退了出来。
漂浮在水面的尸首,睁大双眼看着他,每一双眼睛都在问他,为什么不帮他们报仇,为什么不杀了青龙,为什么要任由他们的遗体被青龙吞噬。
河面上的血腥味,飘进符离的鼻间,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时,眼前的淮水已经不见,出现在他面前的,是雾影山,还没有被毁去的雾影山。
“小离。”小麻雀落在他的肩头,“你不是要看百鸟朝凤吗,我把山林里的鸟儿都叫过来了。”
符离这才发现,四周的树上停满了各种鸟,这些鸟儿全都羽色鲜艳,双眼清亮,它们看着小麻雀,也看着他。
“啾。”小麻雀扇了扇翅膀,飞到空中对符离道:“看好了啊。”
无数的鸟腾空而起,跟在小麻雀身后,引吭高歌,美丽的羽毛在阳光下散发着绚烂的光芒。凤凰一舞,天地失色。
符离趴在草丛里,静静地看着尽情舞蹈鸣叫的小麻雀,眼中露出怀念。
“小离。”刚鬣大王端着玉碗过来,里面装着香味扑鼻的灵粥,“怎么又只顾着玩,连饭食都不用?”
看着面前这碗冒着热气的灵米粥,符离化为人形,接过了碗。
“大王。”符离捧着玉碗,眼眶发红:“我以前有没有夸过小麻雀的舞蹈很漂亮?”
刚鬣大王茫然不解地看着他。
“我想你们了。”他眨了眨眼,眼眶微微有些发红,“谢谢你。”
身边的雾影山、百鸟朝凤、憨厚的刚鬣大王,一点点变得模糊起来。符离把玉碗放在地上,化为白兔趴回原地,怔怔地看着四周所有景色化为黑暗。
咚。
玉碗里的灵米粥轻轻颤动,似乎还想勉力维持着幻境中的一切。
“刚鬣大王,做不出这么好吃的粥。”符离猛地睁大眼,眉宇间出现一道红线,仰天长啸一声。
“吼!”
咔嚓。
玉碗化为碎片,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中。无数灵气涌入符离的身体,天上的浓云滚滚,劫云即将来临。
电闪雷鸣,暴雨倾盆。雨水把庄卿剑刃上的鲜血冲刷得干干净净,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转身走回汽车身边。抬头看了眼天空中的劫云,他拉开车门,把符离抱进怀中,缩地千里成寸,来到了一望无际的海面上。
妖修修为精进,必历劫雷,这是对身体与神魂的淬炼,谁也不能帮忙。
把符离放于海面,庄卿化为金龙,为符离护法。
一道。
两道。
三道。
……
九道。
“吼!”巨大的兽鸣声自海底传出。
天空中降下无数灵气,笼罩了整片海域与大地,海底的游鱼欢快地跃出水面,接受着上天赐予他们的礼物。
庄卿化为人形,走到了符离面前。
趴在海面上的,是一只大约三四十厘米,眉间带着一撮红毛的白兔子,只是它四爪尖利,双瞳灿烂如金,煞气外漏。
四目相对,庄卿在对方金色的眼瞳中,看到了几缕红光。他沉默片刻,把兔子揪起来放进自己臂弯:“折腾大半天,就是身体变大了点?”
他轻轻抚摸着兔毛,食指上渗出一滴龙血,浸入兔身,煞气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忽然,海底忽然激流暗涌,仿佛有什么即将破水而出。
庄卿面色一变,抱起还没有恢复元气的符离朝空中飞去。就在这眨眼间,海中冒出一只巨大的怪兽,这个怪兽长相十分奇怪,獠牙从下往上长,长相丑陋无比。
它一声长啸,整个海面都开始晃动起来,就像是海中的水,要被他赶去陆地上,海浪滚滚。
“梼杌?”庄卿面色大变,“它怎么会被封印在海中?”
传说中,梼杌与几凶兽相斗,已经亡于三危山,为何会在此刻出现?
看着海面上的气流与不断往四周汇聚的海水,庄卿脸色一点点沉下来,照这样下去,海岸上一定会爆发巨大的海啸,就算现在紧急调离,也无法保证所有沿海地带的人,都来得及逃跑。
上古的大妖,光是本体,都已经强大得造成天地异象。
海岸边,蚣蝮低头看拍打着脚面的海水,神情有些凝重。
“东海有兽,以天地万物灵气为形,五彩神石为体,得天道机缘化而为妖。身体小如鼠兔,若食灵物则为瑞,若食龙则为凶。”蚣蝮伸手,感受着天地降下来的灵气,面色并不好看。
“是为吼也。”
“你在说什么?”跟着他一块过来的鲲鹏舒服地哼了哼,“这股灵气太舒服太浓郁了,也不知道是谁历劫成功,竟然能够得到天地如此巨大的回馈。”
蚣蝮道:“如果你遇到一个孩子,他以后有可能变成拯救很多人的好人,也有可能变成毁灭世界的坏人,你是选择留下他的性命,还是杀了他?”
“咱们别拿孩子这个生物体打比方好吗?”鲲鹏揉了揉手臂,只觉得浑身发麻,“从四千二百年前开始,我最怕的就是小孩这种生物。”
“那就换成年轻人。”蚣蝮把手背在身后,“你会怎么选?”
作者有话要说:鲲鹏:我正在进行灵气浴,请不要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