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白烁一觉睡醒,神清气爽,忍不住伸了个懒腰,望着伸过头顶的右手,白烁一愣,摸了摸灵台。
怎么回事?
一年前她右臂折断,自此右肩留下旧疾,动作一大就会隐隐作痛,可怎么才睡了一夜,不止旧疾好了,灵台处更灵力充沛,直逼上君中境!
妈呀,鬼故事啊?睡觉也能修炼?还一日千里,她多睡几个晚上,岂不是直接成神了?
白烁一脸懵逼,抬眼一望,这才想起昨夜自己睡在了梵樾寝殿中。
咦,大妖怪呢?
白烁灵力变强,离炼制神丹更近一步,恨不得立马找到梵樾摇尾巴显摆,她一下从榻上蹦起,一阵风样推开殿门冲了出去。
“大妖怪!”
院中,梵樾立在树下,一转头,白烁热情澎湃奔过来,一个打滑差点撞进他怀里。
梵樾眼疾手快扶住她,“毛手毛脚的,又怎么了,慢点。”
“大妖怪,我的伤好了!”白烁举着手在梵樾面前转圈圈,“你看你看。”
梵樾没说话,脸色有些不正常的苍白,眼底却浮着淡淡愉悦,轻嗯了一声。
“还有还有,我是上君中境了!”
过于激动的白烁没瞧出梵樾的异常,嘿嘿一笑,猛地朝后一跃,浑厚灵力从她掌心逸出,一夜大雪,满殿皓白,那万千灵力卷起皑皑白雪化成一个巨大的雪团。
“哈哈哈哈,我是上君中境咯!”
白烁自入仙修道就是最低等的残脉,活在以实力为尊的神仙妖怪的世界里,她除了装傻充愣苟且保命,根本找不到别的活法,时间久了,她都忘了当初那个在人间的自己是如何的肆意洒脱,如今灵台中那厚实充沛的灵力,甚至让她隐隐有了一窥天地的感觉。
白烁举着雪团在殿宇上空跳跃,欢快的笑声传遍了皓月殿。
梵樾抬头望着白烁,嘴角勾起,眼底有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宠溺。
“嘿!大妖怪!接招!”
殿顶上,小脸红扑扑的白烁举起硕大的雪团,高高一跃朝梵樾砸来。
龙一猪挥着两只肥翅膀,嘴里咬着一袋灵丹刚飞进院子就看到了这一幕。
“猪猪猪手!”
药袋噗通落地,龙一猪干嚎。
轰一声响,巨大的雪球砸在梵樾身上,白烁落地,瞧着一身雪白湿漉的皓月殿主,懵了。
大妖怪堂堂半神,咋不躲?妈呀,她死了!
“殿殿主,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白烁急忙奔上前使劲扒拉着梵樾身上的雪花,梵樾面前,她这张嘴皮子就没利索过。
熟悉的呵斥没从头顶传来,白烁一时有些不习惯,一抬头,这才瞧见梵樾双眼游离,脸上有抹不正常潮红,白烁终于后知后觉发现不妥。
“大妖怪,你怎么了?”
梵樾没说话,低头望她,忽然一口血吐出,眼一闭朝地上倒去。
“梵樾!”白烁脸色大变,慌乱抱住梵樾。
“猪猪猪,他怎么了?”
梵樾睡在榻上,双眼紧闭,额头滚烫,任凭白烁如何叫唤都毫无回应。
龙一猪像个大爷脚踩木驴靠在蒲团上,凉凉开口,“不知道,哎哟哟哟……”
一双手提起那两只肥翅膀悬在火盆上,火星兹啦一下,烧得猪尾巴火烧火燎,惊恐地扑腾。
“烫烫烫烫!打铁的你谋杀亲猪啊!”
“说,殿主到底怎么了?”花红声似寒铁,一个字都懒得浪费。
殿主是半神,不可能有人能悄无声息伤了他,这只猪一定知道隐情。
藏山立在殿门口,手中长棍朝地上一杵,青石砖瞬间碎成粉末。
被三个人齐齐盯着,龙一猪一脸无语,朝白烁眼皮子一抬,“小白烁,你这么聪明,还用老猪我说啊?”
白烁凝视自己掌心,喃喃开口:“上君中境……我的旧伤,还有我这一身灵力……”她转头看向榻上的梵樾,“和大妖怪有关?”
龙一猪耸肩,算是承认。
“他怎么做到的?”
仙妖之力不相融,纵梵樾是半神,也不能替他根除旧疾,让她灵力变强。
“碧灵草。”
只这么三个字,白烁一惊。
“碧灵草?龙族圣物碧灵草?!”
“殿主去了龙岛?混账!那里有暮光留下的禁制,你怎么不拦住他!”
龙一猪呵一声,鼻孔快翘到天上去,“你能?”
花红哑口无言。
殿里一时静默,突然,一道冷静到清冽的声音响起。
“他是半神,就算龙岛有暮光留下的禁制,也不可能伤他至此。”
众人转头,白烁不知何时立在梵樾身旁,看向龙一猪。
“他灵魄如此虚弱,是不是因为菩提神木分裂?”
白烁很奇怪,做凡人的时候吊儿郎当,做半仙的时候滑不溜秋,做仙君的时候胡搅蛮缠,谁都知道她那惜命如金的德行,可总有些时候,你无法忽视她的存在。
那个一身孤胆护重昭寻仙道的她,在火冰岛和半神立下契约的她,于异城血池下生死不计奔向木木的她,还有现在,她沉沉望着龙一猪的时候,紫涵却恍惚瞧见了记忆中那曾经熟悉无比的神韵。
“那头蠢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龙一猪翅膀一振,轻松从花红手中飞出,花红一愣,眯了眯眼。
“小白,掀开他的衣服。”
龙一猪才开了口,白烁毫不迟疑照做,却在掀开的瞬间怔住。梵樾□□的胸膛上,七芒星阵若隐若现,可怖的荆棘从尚未点亮的四颗星上蜿蜒而出,狰狞地刺在梵樾心脏边缘处,源源不断的灵魄之力从灵台逸出,微弱地护在心脏周围,阻挡着荆棘刺入心脏。
“这是什么?”白烁触目惊心,呼吸一滞。
“你听过镇魂塔吗?”龙一猪开口。
“上古主神的神器?”花红一愣,“相传它能蕴养世间万灵,是上古主神以混沌之力炼化而成。这和殿主身上这鬼东西有关系?”
“因为他身上的是镇魂魂火。”
众人震惊看向梵樾,这才瞧清,他胸膛上那狰狞的荆棘竟是一股股青色火焰。
“这怎么可能,镇魂火是神物,怎会伤人?”
“镇魂塔神方可用,他还不是神,为何不能被其伤?”龙一猪翻了个白眼。
“他身上为何会有镇魂火?”白烁突兀打断。
“你而今也知道了,他本体呢是块菩提神木,菩提化神必渡神劫,当初他借用镇魂火渡劫,岂料却功亏一篑,最后本体分散,而承受灵智的分身遭受到了镇魂火的反噬。”
“是不是只要集齐八块菩提神木,神体合一,他再度成神,就能消弭他身体里的镇魂火?”
“不错,要不然他费这么老劲做什么。”
“也就是说,再找到一块神木,能遏制镇魂火蔓延。”
“正解!”龙一猪在半空划了圈,又耸耸肩,“不过只有他自己能感应到菩提木所在,如今他昏迷,只能靠他自己抑制魂火了。”见白烁掏出个药袋,龙一猪叹息,“别费劲了小白,你那丹药只能救仙救妖,救不了半神。放心吧,我估摸着魂火入心还有几个月,他暂时还死不了。”
白烁动作一滞,殿内静下来。
“你们出去,我留在这儿照顾他。”白烁瓮声开口。
龙一猪还想说什么,被花红一巴掌扫了出去。
殿门被悄然合上,众人散去,白烁突然失了力气,她抱着膝盖蜷缩在床边,呆呆望着昏迷的梵樾,止不住颤抖。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在害怕,这种恐惧,只有在一个时候出现过。
血池旁,木木望着她的时候。
她明明是为了找回小徒弟才离开与世无争的南海城,什么时候,在她心底,大妖怪和木木是一样的呢?或许是不羁城梵樾递给她那颗糖的时候,或许是在紫月湖畔大妖怪问她愿不愿意去妖界的时候,或许是梧桐凤岛受诛仙责难他从天而降护住她的那一瞬,也或许是这一年来的朝夕相处。
梵樾就是木木,木木从来都是梵樾。
白烁仿佛终于明白了什么,她突然起身,手中化出一柄匕首,毫不迟疑在腕间划下。
手腕落在梵樾唇边,鲜血滴入他口中,梵樾面色渐红,胸前的镇魂火收敛了狰狞的棱角。
果然有用!但还远远不够,她的血只能增强梵樾的灵魄,并不能消弭镇魂火。必须得找回剩下的菩提木,白烁深深看了梵樾一眼,身形一动,消失在殿内。
床榻上,梵樾仿佛感知了什么,眉不安地皱起。
渊岭沼泽,月朗星稀,更平添几分幽暗神秘,此处沼气密布,向来是三界禁地。
树叶涌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树林中穿梭,许久,一道身影畅通无阻停在一株盘根错节的树下,那人掀开额间一角,露出一双狡黠的眼,正是白烁。
这蠢驴的隐身衣还真是好东西,白烁望着面前的大树,这树全身盖着漆黑的树皮,不仅不显眼,还死气沉沉。
只见白烁手心一动,一团精纯的灵气落在树干上,树干中现出一截碧绿的菩提树心,白烁面色一喜。
当初她和青衣落在沼泽,被怪树袭击,她就觉得这树不对劲。果然,渊岭沼泽里这颗怪树,还真是一株遗落的菩提神木!
白烁继而皱眉,她如今已是上君,能感知到这颗神木没有灵智,可它为何不仅满身邪气,还懂得伪装自己?
算了,管不了这么多了,大妖怪还等着这颗菩提树心疗伤呢!
白烁不再迟疑,掌心化出仙剑,一剑将树横空劈开,朝树干中悬浮的树心探去。就在她的手触到树心的一瞬,一股阴沉的妖力从背后落下,直朝她脖颈而来。
妖君巅峰?!白烁浑身汗毛竖起,反手一剑荡开。
仙剑从手中震飞,隐身衣被碎成两半,露出白烁惊骇的脸,那近在咫尺的半圆妖刀却停在了白烁额前。
两双眼四目相对,皆是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