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衿低头,深深地看着她:“你不要山水了吗?”
沈山水,你不要救他了吗?
美景一怔,声音噎在喉咙里,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对啊,她还要去赎山水。
子衿的脸越来越模糊,也离她越来越远,四周天旋地转,突然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
从床上坐起,美景抹了把脸,有些怔愣:“山水……”
这刚一到就有这么多闹心的事情,她竟然就直接把山水给忘记了!
他应该还在许府名下的马场里做马奴吧?
立刻起身,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红肿的眼,下意识就往自己脸上打了一下,“啪叽”一声,不重,却足够让自己清醒过来。
疯了疯了,怎么会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心绪呢?竟然想到了死。她这一死,山水怎么办?许子衿死亡的真相又怎么办?怎么就那么自私,为着自己一时的痛快,竟然要放弃坚持了这么久的事情?
转身去翻了自己的小金库出来,数了数,还差四百多两银子,不知道许府能不能打个折。
本来想的是以宋凉臣的面子,便可以直接将人捞出来的,但是现在,他怕是厌恶她得要命,这样不识抬举心里还有其他人的女人,谁受得了啊?
宋凉臣是靠不住了,便只能看看如何与许家老太太斗法。
收拾了心情,美景洗了把脸,上了妆,又换了身衣裳。再抬眼,镜子里的那个人又是无所不能的沈美景。
没做完所有的事情之前,她都没有资格说坚持不下去了,日子还长着呢。
现在首先要做的,是去找许老太太。
许老太太闺名秀莲,是这许府之中最难缠的一位,蛮横霸道,最不能忍受别人不按照她的意愿做事,所以一张脸常年都是板着的,上头皱纹横生,老得比谁都快。
饶是如此,这位老太太也情愿多花银子在脸上,也不情愿改变改变自己。
打开门出去,门口蹲着的两个丫鬟竟然眼睛都红着。
“怎么了?”美景挑眉:“你们在这儿哭什么?”
锦衣玉食一起站起来,锦衣没吭声,玉食叹息一声道:“奴婢们担心主子呢,与王爷这样一吵,还是在别人府里。”
“刚刚这儿有外人吗?”美景眨眨眼。
玉食摇头:“那倒是没有,应该也就奴婢两个和临风听见了。”
“那就没事。”美景笑了笑:“放心吧。”
锦衣低头不言,玉食看了她一眼,抿唇道:“主子要去哪里?”
“去见见许老夫人。”美景道:“锦衣留下吧,若是…若是有人问去哪里了,就回禀一声,玉食跟我走。”
“是。”锦衣应了。
深吸一口气,双手交叠放在腹部,美景振作了起来,往主院走。
许老太太恨她到什么地步呢?巴不得她早点死,她要是哪天开心了,她就定然会想十种法子叫她痛苦难过,就因为她觉得许子衿是她克死的。
最开始的时候,她还一度相信了这老太太的话,傻不拉几地觉得当真是自己害了子衿,所以痛苦了好多天,差点就把命给丢了。
直到她看见一封信。
那封信是子衿写的,她现在还记忆深刻。他在信里说,这府里有人想害他已经很久了,若是哪天真的遭遇了不测,就让子璃把这封信给她,算是遗书,要她好好活下去。
就是有了这封信之后,她才有力气扛住许老太太的百般折磨,一直坚持到今天。
“夫人!”主院里的丫鬟跟见鬼了一样,看见她过去,便大喊着往里屋跑了。
美景也不急,就在院子门口等着,没一会儿里头的孙夫人就带着许子珮出来,亲自迎她进去。
“王妃来这里,可是有什么事情?”许老太太躺在软榻上,瞧她只带了一个丫鬟来,便连行礼的想法也没有,眼睛斜着看着她,跟以前一模一样。
美景温和地笑道:“此番回来,还没正式给您请安呢,算起来,到底也该喊一声干娘。”
老太太咬牙,眼神里没有半点善意:“这可叫人担当不起,谁能做你堂堂燕王妃的干娘?”
美景挑眉:“燕王妃很了不起吗?”
“当然了不起,比我这四品诰命可是高多了。”
就等着这酸溜溜的话呢,沈美景点头:“既然高多了,也不见您起来行个礼啊?”
老太太一噎,脸色沉得更难看,扫了一眼旁边的玉食,瞧着也只是个小丫鬟,才哼声道:“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我是你长辈,也是一手成就你今日地位的人,竟然这样不念恩情,还要老身起来行礼?”
一手成就她今日地位。
美景十分认可地点头:“说起来也必须感谢老夫人,逼我改嫁给老燕王,不然也不会有今日我的正妃之位。想想要感恩您的地方,还真是挺多的,不知我徒手去采的蜂蜜,您吃完了没有?”
老太太一怔,有些心虚地别开眼,没回答这个话。
比起成就,她更多的是在糟蹋她吧,叫她去徒手采蜂蜜,看她被蜜蜂刺得浑身发肿。当时也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从失去子衿的悲伤里出来一点。
捅了蜜蜂窝的沈美景,要不是有沈山水去给大夫磕了二十个响头,当天怕就是救不回来了的。
她果然都还记得,一点都没有忘。
顿了顿,老太太转了话头道:“王妃不如直说来这里有什么事?”
沈美景掏了一张五百两的银票出来,放在她面前:“我要带走山水。”
低眼瞥了那银票一眼,老太太笑了笑没吭声,旁边的孙夫人道:“若是没记错的话,当初王妃问过要多少银子才能替沈山水脱了奴藉,老太太的回答是五千两。现在王妃拿这五百两银子来,是要做什么?”
美景一笑,挺直了腰杆道:“五千两银子我不是没有,但是,老太太真的要那么多吗?”
许子珮撇嘴:“你要是有,为什么不拿出来,谁还会嫌钱少?”
点点头,美景摸出一大把银票,又抽了一张五百的放在老太太面前:“听闻许大少爷有了出息,今年很有可能去六部任职。可是就我所知,六部有规矩,为官者,三服之内的亲戚不得经商,张氏家里,便是从商的吧?”
屋子里众人的脸色都是一变。
许崇山是中书省重臣,就算许子文没什么出息,要塞进六部也不算太难,只要没人上举张家经商之事,那今年许子文一定能进六部。就算有人想举报,只要官位比许崇山低,那也不算什么大问题。
但是要是燕王妃去上举呢?
老太太皱紧了眉看着她:“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银子给出去总是心疼的,我就念叨念叨而已。”美景笑得十分好看:“老夫人别急啊,还有八张银票呢,二少爷也参加了今年的秋试吧,许家与某位大学士关系一直不错,应该会上下打点好,不用我来操心。”
“啊对,还有五小姐呢,五小姐今年也该出嫁了,不知道曾经跟人私奔过的姑娘,在京城还好不好嫁,别落得跟我一样,只有远嫁才嫁的出去了。”
“够了!”老太太整张脸都青了,手往软榻上撑着,差点没撑稳:“你不用说了,沈山水就在马场里,要是想带人走,拿两千五百两银子便是!”
美景挑眉,低头数了数银票:“那就略过大少爷二少爷和五小姐的事情不谈,许府里平时来往的官员也挺多的,常常带着不少礼品,有的沉甸甸的,怕是金银之物吧?”
“听闻最近皇上正下令抓贪官,也不知道能不能抓两只老虎出来。”
“你做这些事情,对你有任何好处吗?”老太太气得浑身发抖:“现在许家与燕王算是姻亲,你揭发了我们,燕王又会好到哪里去?”
“这个不用您操心,在揭发之前,我会先与许家脱离关系的。”看她越气,美景就笑得越可爱:“反正只是临时认的干女儿罢了,什么凭证都没有,也不曾让我入你许家的户籍,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你……”
见老太太颤抖不止的身子,许子珮连忙上去安抚着,瞪眼看着她:“你这女人,心思怎么如此歹毒,欺负老人家,算什么本事?”
扮弱者!
一出事、一没理就扮弱者,似乎都是这许家人的惯用手法了,欺负起别人来恨不得把人扒皮抽筋,别人势头一高,便开始装可怜,反过来指责别人的不是,这种人的人生跟蛆虫有什么区别?软绵绵的,又非来恶心人。
美景依旧笑着,眼里也是满满的不友善:“我从来没说过自己有本事,不过就是靠着一张狐狸精一样的脸,得了王爷的宠爱,回来狐假虎威的而已。做事儿不需要有什么好处,看你们不开心,我就开心了,你能奈何?”
她自己先把自己先骂完了,许子珮一时词穷,竟然找不到话来说她!
这人在许府半年,不知怎么的,对许府里的事情那样清楚,跟她硬碰硬,竟然讨不了半点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