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她想错了,凌父带着随侍怒气冲冲而来,不是找沈墨,也不是找娘亲,而是找她的。
“凌家家事,可否请将军让个地方?”凌父满脸怒容,看着沈墨道。
沈墨微微沉了神色,声音有些冷:“在下已经是惊鸿的夫婿,算不得凌家人?岳父是不把惊鸿当家人,还是对沈某有意见?”
凌父怔愣,火气霎时收敛不少,看了沈墨一眼,而后道:“老夫失言。”
惊鸿看着他,硬声问:“父亲大人所来为何?”
凌父皱眉,看着沈墨,有话也说不出来。这两天家里发生了事情,本来是要迎娶尚书家的小姐了,却被人横生枝节,那头不肯再嫁。他想了许多可能被阻扰的理由,最后只能归结到凌母头上。
这定然只能是沈墨能做到的事情,也定然是因为惊鸿不想她娘亲受委屈,可是他们这样做,完全就是断了他好不容易搭好的梯子,将他的心血付之一炬!
他怪不到惊鸿和沈墨,便只能怪清儿。但……他是太激动了些,可能伤到了她。夫妻这么多年了,他也不是故意的。今天一起来,却只拿到清儿一封信。
她说,与君风雨二十年,今日缘尽,此生不见。
不见?天下就这么大,哪里有不见的?凌父怒气冲冲,知道背后定然是沈家撑腰,她才敢做出这等有悖常理之事,于是打算过来找惊鸿要个说法。他没法跟沈墨杠,跟惊鸿说还不成么?
可是,沈墨就站在惊鸿旁边一动不动,他想发火都不成。一口火气咽下去,脸色都青了。
沉默了许久,凌父站起来,一言不发地走了。
惊鸿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复杂,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娘亲离开父亲,当真会好一些吧。”
沈墨嗤笑一声,看着凌父离开的方向,轻声道:“他还会来的。”
剑奴到沈墨耳边嘀咕了好一阵子,惊鸿瞧着自家夫君脸上的笑容越来越诡异,只觉得心里有些发毛。
“你做了什么?”
沈墨眨眨眼,很是无辜地看着惊鸿:“什么也没做,夫人请放心。”
这神色怎么都不是让她放心的样子啊!惊鸿默默无语,也不再多问。
然后又过了两天,清晨一起来,惊鸿就觉得很热闹。
外头的下人正在议论纷纷,隐约还能听见剪画的大笑声,惊鸿揉揉额角,唤醒一旁正在沉睡的人:“该起了。”
沈墨翻了个身,懒懒地半睁开眼,看她一眼,又睡了过去。
惊鸿傻了,刚刚他那眼神……怎么有些撒娇的味道?一定是她看错了,一定是的。反复念叨几遍,惊鸿还是心软了,没叫他起来,自己穿衣唤了剪画来伺候,梳洗完了就轻手轻脚地出去。
“出什么事情了?”惊鸿看着剪画一张努力忍着笑的脸,眼皮跳了跳。
“小姐,奴婢就是偷乐一下。”剪画笑眯眯地道:“听闻风光正盛的萧尚书啊,要娶方尚书家的老姑娘了。”
你那笑声十里外都听见了,还叫偷乐?惊鸿嘴角抽了抽,随即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有些惊恐地看着剪画:“萧琅要娶谁?方尚书家的?”
“对,就是前些日子传言要嫁给……嫁给老爷的那位。”剪画笑得尴尬了些,偷偷看了看惊鸿的神色。
惊鸿表情很是古怪,像是吃了一大口辣椒又喝下一口热水最后再吃了一口冰,一口气堵在喉咙里怎么都没出来。
“小姐,你没事吧?”剪画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方小姐不是说了要嫁给我父亲么?我娘亲的正室之位都给让出来了,现在怎么又改嫁了萧家?”惊鸿好半天才开口问:“为什么?”
剪画摇头道:“这个没人知道,就只知有个很能干的媒婆,往萧家方家那么一走,婚事就成了。”
媒婆?沈墨打个呵欠,听着门外的话,凉凉地想,哪个媒婆能有这样的本事啊,还是要上头的人亲口提点,这桩奇怪的婚事才能成。
他真是一个不错的月老。
这样的婚事当然又是继上次沈墨娶惊鸿之后的又一大奇观。方家小姐性子古怪,多年也未有人敢娶,怎么偏偏会是萧琅来娶?不过经历惊鸿和姽婳两人之后,好人家的女儿是再也不愿去萧家的,这两个人凑在一起,还别说,当真挺般配。
全京城的百姓都等着看热闹,与萧琅交好的几个兄弟都忍不住跑去问他:“你脑子坏掉了?”
萧琅脸色铁青,捏着一封信坐在书桌之后,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信是三皇子写的,说方尚书天天为自家妹妹烦心,皇上怜悯老臣,让梁太傅帮着在朝中找找合适人选。本是定了凌家老爷,可是方家多多少少有些不情不愿,加上一些乱七八糟的人指指点点,有人便给皇帝指了他萧琅,说是正室悬空,一表人才,不屈方小姐。
不屈方小姐,就屈他了么!萧琅恶狠狠地看着,心想这个“有人”是谁?背后放这样的冷箭,虽说是对他的官位没什么影响,反而有助力,但是……但是娶个老姑娘回来,他以后的日子还过不过了!本与方臻是兄弟,娶了他姑姑是不是成他姑父了?
无比的烦躁,萧琅一把撕了信,坐在椅子里生闷气。
他有心助三皇子上位,这样能帮他替皇帝分忧的事情,他不敢拒绝,只能生吞下去。
就像吞一只拳头大小的苍蝇下去!
皇帝是龙心大悦了,还颁布了圣旨下来,赐婚!天大的荣耀,也是像在昭告天下来看他的笑话一样。
萧琅气病了,几天没上朝。方臻看着,心里也不太舒服,一直没去萧府。
沈墨在圣旨下来的同一天就挑了贺礼包得好好的给萧家送去了,彰显大家风度,你看,我成亲你不送礼,你成亲我来送,这是何等的胸襟啊!
惊鸿哭笑不得地看着沈墨一脸认真的模样,锤了锤他的胸口道:“你也太幸灾乐祸了。”
沈墨失笑,接着又严肃道:“为夫只是心情愉悦,算不得幸灾乐祸。个人业障个人还,也算善恶有报。”
惊鸿愣了愣,接着倒有些感叹:“不知我父亲那边如何了。”
对萧琅来说是灾难的东西,可是凌父的青云梯。现在娘亲走了,他更自由了吧?不用听娘亲唠叨罗嗦,也不用再顾及那一点点少年情谊。
“二夫人,凌家老爷在前厅等您。”绣娘小步跑过来禀告。
惊鸿有些吃惊:“怎么又来了?”
上次一句话不说就走了,她正奇怪呢,这次又是来说什么的?
沈墨轻哼了一声,带着惊鸿往前厅去:“我上次便说了,他定要再来的。”
惊鸿狐疑地看沈墨一眼:“你有做什么事情么?”
总觉得他最近在背着她偷乐些什么东西。
沈墨很正经地摇头:“我什么也没做,夫人要相信我。”
动手跑腿的都是别人,他的确片叶不沾身。
惊鸿点了点头,当真信了他,去前厅见父亲。
凌父早已没了上次来的气势汹汹,坐在桌边,背依旧挺直,整个人看起来却老了许多。
“惊鸿。”他没说其他的,看见惊鸿进来就直接开口问:“你娘亲究竟去哪里了?”
这问得惊鸿有些惊讶,下意识地回头看了沈墨一眼,才茫然地看着自己父亲道:“娘亲去哪里了?”
凌父微微皱眉,看了她许久,才哑着嗓音开口道:“我知道你们定然是帮了她,不然我不会找不到她。惊鸿,那是你娘亲,你忍心她一个人流落在外么?”
惊鸿微微敛了神色,看着自己的父亲,心平气和地道:“我不忍心娘亲继续受苦。娘亲只有我一个女儿,也只有您一个丈夫,女儿出嫁了不能陪伴已经是遗憾,丈夫若是也不要,娘亲就当真是孤身一人,女儿真的不忍。”
凌父点头,眼里带了点希望:“所以你还是让她回来吧。”
惊鸿顿了顿,很认真地摇头:“娘亲是自己要走的,孤身一人固然让我不忍,但若是留在您身边继续难受,那比孤身还让人痛苦。父亲若当真是爱过娘亲,便放她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吧。”
凌父睁大了眼睛,眼里满满充血,最后竟是怒极,站起来就要给惊鸿一巴掌:“你怎么敢这样说话!”
沈墨眼神一沉,拉着惊鸿起来,堪堪躲过了凌父的巴掌,脸色瞬间结了冰:“岳父大人。”
凌父一怔,随即收回了手握拳,恨恨地道:“你娘是我的人,生死都是,她这样跑出去,等同私奔出墙!我定然是要将她找回来的!就算你们藏,我也会找!”
惊鸿心里有些难受,看着面前的人,抿唇道:“父亲还有些事情没有想明白,娘亲爱了您一辈子,在您心里也大概就是个女人,您的所有物,而不是要拿来疼爱呵护的人。所以,您找不回她的。”
“胡扯!”凌父一甩袖子就往外走,摔门而出。几个随侍匆匆跟着,很快都消失在了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