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边境赶回花城,一月的时光便都废在了路上。沈墨带着惊鸿下车,往家宅里急急忙忙地跑。
虽然说路上耽误太久,老太君定然已经下葬了,但是沈墨和惊鸿都还想去问问是怎么回事。
这一月在路上不停地听见战乱的消息,淮南王已然迫近京城,皇帝派兵镇压,双方正在僵持。沈墨是不太想带兵去搅乱浑水的,他们赶路快,带回来的士兵还在路上。沈墨让他们在花城外十里扎营,等着他的指令。
家宅门口什么东西也没挂,连条白帆也没有。沈墨觉得奇怪,微微皱眉,步子也不由地慢了一些。
朱门大开,里面看起来像是空无一人,惊鸿心里有些不安,下意识地抓住了沈墨的手。
“我就送到这里了,还要先回京。”沧月半靠在车辕上,看着沈墨和惊鸿,轻声说了一句,便牵了马扬鞭而走。
花城街上人烟也很稀少,不比往日繁华。沈墨看了一眼那敞开的大门,叹息一声,终于还是迈步往里面走。
“明知道不对劲,还肯这样走进来?”有人无奈的声音传了出来,身后的大门陡然关闭,无数的士兵从暗处冲出来,手握长枪,尖锋直指。
梁太傅站在前面,看着被包围的两个人,摇头道:“还是这样傻,不过傻也有傻的好。”
沈墨挑眉,看见是梁太傅,心里反而放松了许多,只下意识地将惊鸿护在怀里,轻笑道:“这样大的阵仗,就为了迎沈某回来,太傅真是辛苦。”
“别无选择啊。”梁太傅颇为无辜地道:“再不将你请回京城,座上那位主子就该要了老夫的命了。时局动荡,胜负在你,你又偏生是最好置身事外的人。不用些手段,哪里请得回你?”
惊鸿明白了,这就是沧月和梁太傅合起伙来要绑沈墨回京的陷阱。他们眼巴巴地回来,就是自投罗网。
“那老太君是当真病逝了?”她问了一句。
“他们是巴不得我老太婆早点死!”一声怒喝从屋子里传出来,惊鸿听见了,眼泪反而莫名其妙往外掉。
像皱巴巴的橘子一样的小老太太拄着拐杖从屋子里出来,身边还跟着一大群士兵。花锦扶着她,沈书也站在一旁。虽然脸色都不太好看,但是人都还是没什么伤的。
沈墨松了口气,轻笑道:“奶奶万寿无疆,别人怎么咒也是会长命百岁的。看见奶奶没事,孙儿也就放心了。”
梁太傅有些惭愧,拿老人家性命开玩笑的法子的确是不太好。但是非常时期非常手段,也只能硬扛着受老人家白眼了。
“半个身子进黄土的人,说什么万寿无疆。”老太君像是很生气,看着沈墨道:“我不是告诉过你,以后的路你都自己走,不用顾忌其他么?这次还回来干什么?”
若是不回,沈墨拥兵自大,皇室与淮南王相争,最后最得利的一定是沈墨。他便再也不用受皇帝威胁防备,可以继续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征服边疆扩展版图,都不在话下。
可是他还是回来了,这等于是自己送去皇帝面前,再给人利用。
老太君要气死了,顺带还狠狠瞪了梁太傅一眼。
沈墨摸摸鼻子,朝老太君拱手道:“孙儿不是成大事的人,终究是放不下家里的。现在看奶奶和大哥大嫂都无事,孙儿也就安心了。梁太傅若是非要请沈墨回京城,那便回去看看也无妨。”
梁太傅尴尬地笑了两声,也朝老太君道:“皇上的意思是花城不比京城繁华,老太君还是和沈将军早些回去吧。马车已经在外头等着了。”
惊鸿不懂政治,也不太明白这是怎么一出。但是沈墨笑得很从容,她也就没那么紧张了,只跟着他们一起上车,沈墨和梁太傅同乘,她和花锦老太君坐在后面,沈书在外面骑马。
花锦一直没开口说话,直到马车上路,她才抬头看着惊鸿,吐出一口气。
“这段日子发生什么了?”惊鸿抓着花锦的手,看看老太君,又看看她。
花锦脸色有些苍白,动了动嘴唇才道:“真是说来话长,大事就只有淮南王造反,而小事啊,小事可多了。”
老太君拍了拍花锦的手,叹息道:“苦了花丫头了,惊鸿,我沈家大起大落习惯了,这次回京最好的便是恢复以前风光,皇上重新信任。最坏的也不过是我们一家人死在一块儿,没什么大不了。我享了半辈子清福,又得两个好孙子好孙媳,已经没什么遗憾了。”
惊鸿一愣,这还是老太君头一回夸奖她是好孙媳,表情也没以前那样苛刻,像是突然间成了一个慈祥的老奶奶。
“书儿对不起花丫头,等这阵风波过了,花丫头要休书,书儿不给,我也可以给。”老太君又说了这么一句话,把惊鸿给吓了老大一跳。
休书?
花锦红了眼,勾着嘴唇笑道:“我同惊鸿当真是好姐妹,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回就轮到我成弃妇啦。”
惊鸿呆呆地看着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才两个月的时间,怎么就闹到要休妻的地步了?大哥刚才看起来,目光一直在花锦身上就没转过,哪里像是要休妻的模样?
“要休,也是你休了书儿,以后从我沈家出嫁,算是我的孙女。”老太君板着脸道:“男人都是无情无义的东西,就算是我亲孙子我也不会包庇。花丫头你放心,他绝对不能再欺负你。”
花锦笑着点头,看着惊鸿一脸震惊的模样,擦了擦眼睛道:“别惊讶啦,不就是他在外面找了女人,那女人闹上门来让我还她相公罢了。”
沈书一直瞒得很好,那叫沁水的女人却是用情太深。沈书想同她断了,她却闹上了门来,一把长剑割了自己的手腕,闹着要她将相公还给她。
要是惊鸿遇见这样的事情,花锦一定会上去踹那女人一脚。分明是她的相公,怎么还要她还给别人了?这是哪里来的道理?
可是,骄横了一世的花锦看着沈书冲过去抱起那奄奄一息的女人的时候,多少的恼怒都化为了无奈。她一直以为深爱着自己的相公,原来心里早就有了其他人,而且还一直瞒着她。要不是沁水闹上来,他还可能会瞒她一辈子。
骄傲如花锦,这样的事情是绝对不会容忍的,当即便要沈书给她休书,还她自由。
可是沈书还没有来得及挽回什么,大宅就让人给包围了。梁太傅让他写信给沈墨,一家人都被软禁了起来。
即使是软禁,花锦也选择了和老太君在一起,再也没和沈书说过话。
惊鸿叹息一声,她太了解花锦的性子了,当初离开的时候就在想,若是她发现沈书与他人有私情,心下会如何?现在已经暴露,她也说不了什么。
老太君转移了话头,开始说这段日子的伙食不好,下人伺候得也不周到云云。惊鸿看着花锦黯淡的眼神,便开始和她们说一些边境的趣事,好歹让花锦脸上见些笑。
途中一行人在山间的湖边下车休息,花锦和惊鸿扶着老太君坐在石头上看山水,一群男人有的去打野食,有的去烤鱼,就沈墨和梁太傅坐得远远的,不知道在商议什么。
沈书拿着烤好的东西过来,递给了老太君和惊鸿烤鱼和山鸡,然后拿着一串鱼,站在花锦面前,犹豫着想开口说话。
“多谢。”花锦眼睛也没眨,拿过沈书手里的烤鱼,撕去鱼皮便开始小口小口地吃。沈书一愣,轻笑了一声,又有些无可奈何:“你要生气到什么时候?”
花锦一边吃一边找最嫩的肉,头也不抬地道:“我没有生气,等到了地方,老太君便会给我休书。我其实看上梁家哥哥很久了,谢谢你成全我一段姻缘。”
沈书笑不出来了,脸色沉得难看。但是旁边的老太君不但没有责备花锦的意思,反而是很赞同地点头:“虽然梁太傅那老头子阴险了些,他儿子听说还是不错的,嫁过去花丫头不会吃亏。”
“奶奶!”沈书低喝一声,拳头捏得死紧,却又拿自家奶奶没办法。只能将花锦抓起来,拉着她就往河边走。
“你放开我!”花锦也恼了,一脚踢在沈书的腿上。沈书像是没感觉一样,继续拉着她过去。
惊鸿皱眉,放下手里的东西想过去,却被老太君压住了。
“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老太君道:“谁没个犯错的时候呢。”
惊鸿讶异,刚才老太君不还是帮花锦的么?怎么这瞧着,其实还是最心疼亲孙子的?
“老太君。”惊鸿突然想起个事儿,眨巴着眼看着老太君道:“您跟花锦说世上男人都是无情无义的东西,那……沈墨也是如此么?孙媳妇儿真是担忧啊。”
老太君斜她一眼,看着远处的沈墨,哼了一声道:“墨儿是世间少有的有情有义,你捡着宝就好生偷笑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