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曾经说过,霍乱是最想杀了他的人,无论什么手段,只要能取他性命,霍乱也一定会做。
惊鸿被雨水淋得睁不开眼,恍恍惚惚地想,沈墨当真落在霍乱手里的话,活着的机会有多少?
膝盖有些发疼,惊鸿伸手掐着还没完全好透的伤处,呆呆地问旁边的人:“他留在了哪里?哪个方向?”
“夫人。”旁边有人打了伞来,石琮连忙给惊鸿撑着,伸手扶着她道:“您先进去再说,将军吉人自有天相,他不会这样轻易……属下陪您一起等他回来。”
雨中带风,吹得人浑身僵冷。惊鸿甩开石琮的手,白着脸道:“我要去找他。”
这样大的雨,山路不能行走,想去找人是不可能的。况且惊鸿行动还不是特别利索,路上太容易出事了。石琮咬咬牙,干脆一掌劈在惊鸿的后颈,直接将她打晕了带回帐篷。
天上一阵巨雷,闪电划开夜幕,听得人心里大震。士兵们都纷纷回了营帐收拾,织月一句话也没说,跟着去照顾惊鸿。
惊鸿又开始做梦了,她梦见一望无际的原野,沈墨背着她一直往前走,她看着倒退的风景,正扭头想与他开玩笑,却发现身后不知何时已经没人了。
“沈墨?”她有些慌,四处找着他的身影,却发现周围一个人影都没有。
“沈墨!沈墨!”她站起来,往很远的地方跑去,却始终无法再看见他。
不见了吗?离开了吗?惊鸿觉得自己好像是哭了,却一点声音都没有。喉咙里太过难受,她努力呼吸,最后还是绝望了。
“好端端的,做了什么梦会哭成这样?”有人轻轻叹息了一声,温热的手指抚上她的脸颊,擦去了滑落的泪水。
这声音好熟悉,惊鸿听着,眼泪掉得更厉害了。她找到他了,即使是在梦里,也找到他了吧?
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离开沈墨会这样难受,分明还不是羁绊多深的人,怎么就觉得,没了他整个世界都昏暗了呢?
感觉自己快醒了,惊鸿连忙想催眠自己,让自己再在梦里听听沈墨的声音。醒了,也许就听不到了啊。
“好像有些发热了。”那声音还在,一会儿远,一会儿又近了。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放在了她的额头上,接着就听见沈墨凉凉的声音:“石琮,我让你看着人,你就是这么看着的?”
“属下失职。”石琮的声音也在旁边响起,惊鸿更清醒了些,突然觉得哪里不对,连忙睁开了眼。
沈墨好好地坐在她的床边,墨发上有些潮湿,像是被雨淋过。外头的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她可以将他的脸看得很清晰。
当真是他回来了?惊鸿眼里划过一道十分明亮的光彩,而后整个人就跳起来,猛地扑向沈墨。
沈墨没防备,刚转过头来就被人狠狠撞上了。唇瓣被惊鸿的牙齿磕到,血珠儿欢快地冒了出来。
“嘶——”沈墨哭笑不得地抱住惊鸿突然软下去的身子,摇头道:“怎么这样激动?”
惊鸿红着眼看着他,伸手捏了捏他的脸。感觉到了温热,才委屈地皱皱鼻子,跟只小狗似的蹭在他的怀里。
“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沙哑的嗓音听得沈墨一愣,随即拍着她的后背安慰:“昨晚大雨,没能来得及下山,今早雨小了才下来的。我怎么会不回来呢。”
惊鸿“嗯”了一声,随即想想又觉得生气,一口咬在沈墨的手臂上,呜呜咽咽地道:“怎么非要赶不及下山,我昨天做一晚上的噩梦都是因为你,都是你!都是你!”
失而复得的感觉很好,也很让人觉得后怕。惊鸿又撕又咬的,疼得沈墨眉梢直抽。但是听着惊鸿说的话,沈墨明显很受用,眼里含着笑道:“梦里都是我?”
石琮轻咳了一声,自觉转身抬头仰望帐篷顶子。惊鸿回了神,这才发觉旁边还有人,连忙从沈墨怀里退出来,轻轻呸了一声,然后缩回被子里去。
织月也在旁边,只是还在走神。沈墨低笑着看了惊鸿一会儿,将帕子重新搭回她的额头上,而后才转头对织月道:“你现在想留还是想走都随你了。”
花了大力气将人救出来,沈墨当然是不想就这么放人走的。他也不是什么宅心仁厚的大好人,能用的东西,还是尽力会用。只是场面话还是要说说的。
织月回了神,看着沈墨,慢慢跪了下去道:“多谢将军救命之恩。”
顿了顿,想起那笑得张狂的人,织月咬牙道:“我还是没能放下爱恨,将军有用得着奴婢的地方,尽管吩咐。”
惊鸿忍不住转头看着下面跪着的这姑娘,看起来比她小一些,一脸的倔强。沈墨当真将她救出来了啊,可是已经得救,她为什么又还要往火坑里跳?
“既然如此,你便先跟着石将军出去吧。”沈墨好像很无奈,摆手道:“这几天霍乱那边应该不会有什么动静,你们好生休整,养精蓄锐。下午的时候去西场练兵。”
“是。”石琮拱手应了,带着织月出去。
帘子一放下,惊鸿就看着沈墨,闷闷地道:“你还要让织月去送死一次么?”
沈墨打了个呵欠,脱了外袍爬上床里面,淡淡地道:“她自愿的,我又没有强迫她。”
“冷血!”惊鸿哼哼了两声,挪得离他远了一些。
沈墨一宿没睡,这会儿已经是困倦极了,伸手抱过惊鸿,按在怀里呢喃道:“你还在发高热,我冷血正好给你退热。”
惊鸿:“……”
一身的冰凉气息的确让人觉得很舒服,惊鸿没出息地蹭过去环着人家的腰,感受了一会儿冰凉之后忍不住又抬头问:“织月还要做什么啊?霍乱应该已经拆穿她的身份了吧?”
沈墨“嗯”了一声,很快睡着了,只剩惊鸿一个人在碎碎念:“她已经那么可怜了,怎么还要她去做事……”
织月跟着石琮去住的地方,浑然不知自己正被人同情着。她突然不见了,霍乱不知道会是个什么反应,大概也没有什么反应吧,只是个暖床的人罢了。
石琮一边给她拿需要用的东西,看看她满身狼狈,干脆道:“你去河里洗洗吧,我给你找一套干净的衣裳。”
行军之中定然不可能有木桶之类的东西,洗澡都是去河里。织月也不犹豫,点了头就跟石琮走。
石琮是个老实人,选了安全的地方站着,将衣裳放在河边道:“我背对着,你洗完叫我。”
织月点头:“多谢。”
这本来是很普通的一件事,但是消息传回霍乱那里,不知怎么就变成了:“那人已经回去,且和副将石琮走得甚近。今日还一起沐浴……”
“啪!”茶盏摔在地上,碎片四溅。滚烫的茶水落在手背上,霍乱黑着脸一把拂去,冷笑道:“这么大动静就为救个人回去,沈墨还当真是看重那女人。给自己的副将了?呵,老子用过的女人,他还真敢动。”
旁边的属下轻咳一声,道:“元帅,重要的是,咱们这边两天之内不能再继续开战了,粮草也有些供应不足。其他的事情,先缓缓再说为上。”
霍乱冷哼:“粮草?去石城抢,抢不到就烧了也不给他们留!”
“元帅,石城那边离我们稍微远了些,属下在想要不要上书陛下?”
“不用,听我的就是。”霍乱站起来,烦躁地将头盔给丢了:“挂牌子休战,给下面的人说我们要休息半个月再战!”
半个月休战,意味着边境有半个月的和平,沈墨自然是同意的。战场上说休战当真也就双方放松了,起码不可再正面交战,否则食言一方会受天下谴责,这是约定俗成的事情。
于是沈墨带着惊鸿回石城了,半个月的时间足够他再与这不开化的人再培养培养感情,顺便把她的身子养好。
石城是名符其实的石头城,江湖气息很浓厚,四处可见光膀子喝烈酒的大汉。惊鸿养了两天身子,足了精神之后就乔装打扮,跟着沈墨去看看传说中的江湖长什么模样。
她的膝盖下雨天会疼,晴天倒是没什么了。穿一身小厮的衣裳跟在沈墨身边,惊鸿一直好奇地四处打量。
“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勒!”一声吆喝起,周围的人都纷纷朝一个方向走。惊鸿眼睛一亮,抓着沈墨也跟着过去看热闹。
沈墨今日出来是打算办事的,顺便陪着这精神起来了的人胡闹。可是他没想到惊鸿精神起来这么精神,哪里人多往哪里钻。
人群中间是江湖卖艺的,吞云吐火耍大刀,看得周围欢呼连连,惊鸿也跟着兴奋地拍手,顺便丢了铜钱在他们放着的铜锣里。
“借过。”旁边有人挤了进来,将惊鸿撞到了一边。沈墨连忙抱住她的腰,皱眉抬头看着那人。
来人脸上一副嚣张神色,络腮胡子遮了大半张脸,一双眼睛认真地看着卖艺的人,好像十分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