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息相贴
又是一个风雪盛大的夜晚。
一簇簇的积雪压弯了院子里的枯枝,有人踩过,是极清脆的一声响。
卫伯提着灯笼,身上披着一件厚厚的披风,望着那一片门窗间透出来的暖黄色的光,将其中的几抹身影渐渐拉长。
他试图走上阶梯,步上长廊。
却在即将踏上阶梯的刹那,忽而听见了门内传来了一抹冷冽沉冷的嗓音:
“今夜不必添炭。”
这是卫韫的声音。
卫伯顿了一下,连忙应声道,“是。”
但他抬眼,小心地看了一眼门窗内重重的光影,他原是想问一问关于表小姐的事情,可这会儿却也未敢多言。
这位表小姐总是这样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
这些天,卫伯的心里头始终有着一个疑问。
但见每一次表小姐出现时,必定是在大人身旁,他便又开始胡乱猜测。
难道说,大人的书房里其实有一个密室……专用来金屋藏娇?
难道说,表小姐已经住惯了那“金屋”了,所以才不大愿意出来住他给她布置得那么好的屋子?
卫伯提着灯笼往回走的时候,拢紧了身上的披风,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而此刻的书房中,卫韫和盛月岐站在一起,在他们面前的,是被一张网整个网住的女人,她的手脚都被绑在了一张椅子后,耳畔的绛紫水晶耳坠随着她的挣扎晃动着。
而卫敬……仍然被蓝光黏在门板上。
“……不好意思啊春姐。”
盛月岐在看见那个女人怒瞪着他的时候,摸了摸鼻子,干笑了一声。
说实话,这事儿整得他还挺心虚的。
毕竟,两边儿都不好得罪。
这个女人的名字,叫做孟黎春。
盛月岐魂穿过来之后,当他的这副躯体长到了六岁的时候,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孟黎春。
记忆中,这绝对是一个容色冷艳的女人。
但她神经质的性格却并不符合她这张脸给人带来的第一感觉。
“盛、月、岐!”
孟黎春隔着一张看起来破破烂烂的网,死瞪着眼前这个一头小辫子的少年。
这张网,算是他盛家的宝物。
虽然平时并没有什么用,但也是不轻易示人的。
据说曾是仙人的物件,虽网不了鱼,网不了凡人,看起来似乎就是一张破网,但用来网神仙还是挺管用的。
但对于孟黎春而言,这网至多也只能支撑一盏茶的时间。
“大人……”
盛月岐正想说些什么,偏头便见卫韫已将黏在门板上的卫敬手里抱着的那把剑从剑鞘里直接抽了出来。
剑身从剑鞘里抽出时,发出铮然的声响,且溅起了细小的火星子。
盛月岐连忙问,“大人,你这是要做什么?”
他话音方落,便见卫韫已将剑锋直指被那张网束缚住的孟黎春,距离她的鼻尖,不过半寸的距离。
卫韫没有言语,只是将剑刃往下移,极薄的剑刃就贴在了孟黎春的脖颈,森冷的触感使得她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
数百年的岁月,她还从未被人用剑这样抵着脖颈。
但孟黎春却没有表现得有多恐惧,她只是定定地看着卫韫,像是在仔细打量这个一直被她视为危险bug的人。
“卫韫。”
她忽然开口,准确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你想杀我?”
卫韫望着她的目光尤其沉冷,并未言语。
“你杀不了我的。”
孟黎春笑了一声,说话时,嘴巴上的口红还沾到了网结上,她一下觉得嘴里有了个怪味儿,表情一下变得有点怪异。
“正如你,杀不了我?”
卫韫的剑锋又往前探了探,抵着她的咽喉,只要再往前一点,便可刺破她的肌肤。
他这般平静的一句话,顿时如同一颗石子落尽了水里一般,激起千层浪。
孟黎春反射性地看向他,神情惊愕。
他怎么会知道的?
“所以你才将我的命格绑在旁人身上,对吗?”
卫韫薄唇轻启,看向这个叫做孟黎春的女人时,他的眉眼犹如凝着浮冰碎雪一般,犹带几丝戾气。
他问,“但为什么是她?”
彼时,他手里握着的那把长剑的剑锋已经划破了她的脖颈,有了一条血痕。
“大人,春姐她……”
“闭嘴。”
盛月岐正想说些什么,却被卫韫直接打断。
而此刻的孟黎春,也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又定定地看着卫韫良久,忽然笑了一声。
垂下了眼帘,她说,“卫韫,你的确很聪明。”
孟黎春忽然觉得,她好像小瞧了这位年轻的大周朝国师。
“春姐,你到底为什么要杀大人?”
对于这件事,盛月岐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卫韫又不是什么犯了事的穿越者,说到底,不过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罢了,可为什么孟黎春却总想着要杀他呢?
“若是因为铜佩的话,这理由也太牵强了些?”
盛月岐蹙起了眉。
“铜佩”二字仿佛是触动了孟黎春的一些回忆,她甚至想伸脚踹盛月岐,“都是你这个小兔崽子!”
当然,她是踹不到盛月岐的。
说实话,盛月岐到底是太会隐藏了些,他自己也会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也能陆陆续续的屏蔽掉她对他的追踪,所以这么多年,孟黎春一直都没有找到过他。
而今夜,她在这里见到盛月岐,也十分意外。
这般狡黠之人,她当初就不该因为一时的恻隐之心,而留了他的性命。
她正想再骂两句,可卫韫的剑锋却又往前,再划了一条血痕,令她登时皱眉,不敢再动。
孟黎春虽是不死之身,却也会流血,自然也怕疼。
“卫韫,你是不是生来就能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她忽然开口。
此话既出,无论是门板上黏着的卫敬还是站在卫韫身旁的盛月岐,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停留在卫韫的身上。
卫韫并不在意他们惊异的目光,只是盯着眼前的这个女人。
如他所料。
她果然知道这件事情。
“你看到的那些所谓的海市蜃楼般的景象,其实都是真的,那是另一个世界的影像。”
“这些,你都已经知道了,对吧?”
到了这个时候,孟黎春也什么都不想隐瞒了。
“那是一个完全不同于这里的世界,与大周朝不同,那里的社会进程,比这里要快了数百年的时间。”
“两个时空之间,偶尔会出现粘连,于是就会形成时空缝隙,而你看见的光幕,就是在时空缝隙间折射出的时空影像。
这种影像,一般的人是看不见的,就连穿越者,也不可以。”
孟黎春看着他,“但你却能看见。”
“卫韫,你想过,这是为什么吗?”
这说到底,终究还是曾经的她一意孤行所造成的后果。
孟黎春曾经,是一名穿越者。
那是快九百多年前的事情了。
她穿越的那时候,时空还只有一个时空,世界,只有一个唯一的世界。
而她,原本来自未来世界。
那是一个科技已经发展到了一个新的高度的时代,智能科技已经成为每一个人都离不开的东西。
她就是从那样的一个时代,穿越回到了六千多年前的古代。
那是未来世界的文献里的尤其久远的历史。
是多少人无法窥探的过去。
在那里,她犯下了逆转时空的大罪,致使时空线混乱。
于是一个完整的世界,开始从一个时间节点,开始分裂成两个时空。
一个时空的社会进程倒退数百年,另一个失控的社会进程却开始飞速发展。
而她原来所在的那个未来的世界,也因为她的行为所造成的蝴蝶效应,而消失了。
她是被神明惩罚的罪人。
此生不老不死,在两个时空中间被称为第三时空的缝隙里,作为修补监督时空线路的人而存在着。
一双眼睛,见惯了两个时空的人生生死死,来来去去,却永远望不到自己生命的尽头。
而卫韫。
他的前生刚好,就身在时空分裂的中心。
当一个时空分裂成两半,成为两个不同的时空,这两个时空的磁场就会变得截然不同。
而因为卫韫当时在时空发生分裂时,他正好处在中心,所以他的身上,就有了两种磁场。
即便他如今是这个时空的人,但随着他的年纪增长,他身上属于另一个时空的磁场会越发得显现出来。
到了那个时候,他就可以来回穿行在两个时空之间。
成为不受约束的时空行者。
这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
他若是掌握了另一个时空里许多先进的东西,难保他不会为了一己之私而将本不属于这个时空的东西大加利用,从而致使时空再次发生混乱。
凡是能够对历史造成深远影响的一切,都是她必须要制止的。
而卫韫这样一个特殊的存在,对于两个时空来说,就像是一个定时炸弹。
他这样一个热爱权力的人,或许也会为了得到更多的权力而做出一些危害时空秩序的事情,而孟黎春,必须要杜绝这样的事情发生。
但她一开始,并没有打算要杀他。
毕竟,这的确是她当初在濒临绝境时一时冲动犯下的大错,他其实也是因她而备受牵连。
即便,孟黎春那时,并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会将一个世界分裂成两个不同的时空,更是亲手将她曾经的家乡化为了虚无……
她永远都无法原谅自己,更不能从这种冗长的痛苦里解脱。
只是到后来,知道自己的铜佩落入了卫韫的手里时,她知道,他必然会发现铜佩的神秘之处,也会真正看到那个不同于大周的异世界。
对于孟黎春而言,这就是一个极其危险的讯号。
所以,她决定杀了卫韫。
但此时的卫韫,在大周朝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他依然是大周的历史风云里的一笔,而他身上的两种磁场,也是她没有办法杀了他的主要原因。
所以,孟黎春才决定使用命格束缚的方法,除掉卫韫。
凤尾鳞和铜佩本是一体,命格束缚也是基于这两个物件之间的联系,所以,阴差阳错拥有了凤尾鳞的谢桃,就成了最好的棋子。
谢桃充当了一个临时的媒介。
孟黎春之前,也从未想过要她的命。
如果不是之前的计划失败,如果不是卫韫这边有了异动,她也不会下决心要真的杀了谢桃。
那从来都是一个无辜的女孩儿。
她一直都很清楚。
所以最后,孟黎春还是没有说服自己杀了她。
“可是春姐,大人难道就不无辜吗?
你为什么一定要对他下杀手呢?”
听完了孟黎春的这些话之后,盛月岐沉默了片刻,忽然问道。
孟黎春闭了闭眼,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最终,她只说,“这不是我可以决定的事情。”
“这是第三时空下达的指令。”
“那如果大人永远都不会做违背时空秩序的事情,你们第三时空还要杀他吗?”
盛月岐又问。
孟黎春摇头,“这个我也不清楚。”
卫韫站在那儿,几乎是一直都没有开口说话。
像是把孟黎春说过的话都细细地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他再抬眼的时候,手中的剑刃在孟黎春的脖颈间仍然泛着凛冽的光。
“你要杀我,这对你来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他忽然开口,嗓音冷冽无澜。
孟黎春听了,却也不知道他说这句话的意思。
“但我若有心,你却不一定每回都来得如此及时。”
他将黏在门板上的卫敬手里捏着的那张折叠的图纸随手拿了过来,说了这样一句话。
这是一句毫不掩饰的威胁之语。
孟黎春听后,果然变了脸色。
“卫韫!”
卫韫扯唇,那双看似多情,却始终疏冷的桃花眼此刻,更添几分讥讽的神色,他忽而冷笑,“所以孟黎春,你最好安分一点。”
“你要杀我,你明着来便是!”
他收敛了笑意,眼眉间又多了几分戾气,“但你不该将谢桃牵扯进来。”
他说这话时,语速微缓,声音有些轻,却无端端压得人喘不过气。
也是此刻,他手腕一转,剑锋向前,直接割破了她脖颈的血管,留下一道极深的血痕,足可见皮肉翻开,于是殷红的鲜血瞬间流淌出来,沾染了她的衣衫,染红了一片。
而他将手里的那把带血的长剑仍在了地上,剑刃上的血滴落下来,在地上绽开一点有一点的血花。
但见孟黎春被颈间的疼痛弄得脸色苍白,皱紧了眉的模样,卫韫始终冷眼瞧着,半晌后,见她颈间的伤口慢慢愈合时,他才道,“你虽不会死,却不是不会痛。”
“孟黎春,若你再敢打谢桃的主意,到时你若杀不了我,我便会向今日这样,将你绑在这儿,一刀刀地剐了你。”
一字一句,透着刺骨的寒凉。
此刻的孟黎春已经后背湿透,面对着这样的一个凡人,她竟然不受控制地开始心生恐惧。
这明明,只是一个凡人。
但她却被他这样的目光,这样的言语给深深震慑。
孟黎春一时间愣在那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盏茶的时间很快便到,原本被那张网束缚在椅子上的女人化作了一道幽蓝的光,眨眼之间消失不见。
就如同方才一切,仿佛从未发生过一般。
但静静地躺在地上的那把长剑上的血迹却仍在。
卫敬终于从门板上掉了下来,他躺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身体才渐渐地有了力气。
这一夜,所有笼罩在卫韫眼前的云山雾霭都在顷刻间渐渐拨散。
他终于明白了这个叫做孟黎春的神秘女人的意图。
他也终于清楚了,为什么这两个时空从夷朝之后,就完全朝着两个不同的方向发展。
因为它们原本,就是在夷朝之后,开始分裂成两个时空的。
夷朝之后,两个时空的发展进程犹如两条不可相交的河流一般,奔腾万里,永不重叠。
几乎是在书房中枯坐了一整夜。
最终,他是在转动的星盘声中,回过神来的。
铜佩上的光幕里,出现了女孩儿那张白皙明净的面庞,她望着他的时候,眼瞳里总是带着光彩。
“卫韫,你有黑眼圈了!”
谢桃一眼就看见了他眼下那片浅淡的青色痕迹。
然后她看见他身后的陈设,“你是不是在书房呢?
你又没有睡觉吗?”
在脑中紧绷了一夜的那根弦,在见到她的这一刻,仿佛终于放松了下来。
他那双黑沉沉的眼睛,也仿佛被窗棂外照进来的晨光给染上了几丝暖光,他肩头都带着淡金色的光晕,坐在那儿时,即便眼眉间已有些疲惫,但他仍然比过院里多少光景,如画一般。
“卫韫你为什么不睡觉?”
谢桃气得拍了拍桌子,“你们那儿的皇帝又让你加班吗?
加班费都不给还让你这么累?”
“你也别那么老实呀,你能不能摸一下鱼?
想该睡觉就要睡觉,反正他又没盯着你……”
谢桃又开始发挥了话痨本性。
“你这样熬是不行的,要是你把眼睛熬坏了怎么办?
你眼睛多漂亮呀,可不能瞎熬夜!”
后来,她还指着他乌浓的长发,故意道,“还有啊,熬夜是会掉头发的,你看看你这么好的头发,要是以后一根根掉了,成了地中海……”
话说一半,她忽然有点说不下去了。
因为她觉得自己好像没办法想象卫韫要是秃了……那该是个什么样?
应,应该也是一个很好看的秃子?
谢桃想象不出来。
也不敢想了……
“……”
卫韫忽然觉得自己的发冠好像有点紧。
“好了你快点把香点上,我要过来!”
她干脆不说了,连忙催促他,“你快点呀!”
卫韫无奈地叹了一声,眼底却多多少少浮现出一片清浅的笑意,他将那装着金粉的锦袋拿出来,撒了一些在香炉里,照例用火折子点燃。
浓烟渐起,她的身影便在这般忽浓忽淡的烟雾里慢慢显现出来。
谢桃在看见卫韫的那一刹那,就弯起眼睛,像是犹豫了一下,她还是张开双手,抱住了他的腰。
卫韫明显感觉到,也不知道从那一天起,这个女孩儿似乎变得越来越大胆了。
她尤其喜欢亲近他。
卫韫虽然难免脊背一僵。
可他无法否认的是,他的内心里似乎也并不排斥她这样的亲近,隐隐的,还有些欢喜。
但这些,他是绝对不会表露出来的。
他绝不允许自己露出半点儿破绽。
于是他面上的神情,便更加的风淡云轻了些。
“你说了,今天要带我出去玩的,对吗?”
她仰头望着他,那双杏眼里闪烁着明亮的光,那是名为期盼的影子。
“嗯。”
卫韫轻轻地应了一声。
或许是因为一夜未眠,他的嗓音有些哑,眼眉间也始终染着几分疲态。
太阳穴亦有些隐隐作痛。
大约是昨夜临着窗坐在这儿,吹了一夜的风,此刻便有些头疼。
谢桃原本是笑着的,但她在看见他闭着眼睛,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的时候,她抿了一下嘴唇,忽然拉住他的衣袖。
卫韫睁眼,看着她,“怎么了?”
嗓音仍旧有些哑。
“我们不去了吧。”
她说。
“为何?”
卫韫眼底流露出些许疑惑。
谢桃捏着他鞶带上挂着的那枚玉佩,有点凉沁沁的,她说,“你太累了,你还是睡一觉吧。”
她的言语之间的关切令卫韫的眉眼更添几分柔和,他摇了摇头,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既是答应了你的事情,我自然要做到。”
谢桃却显得很坚持。
她拉住卫韫的衣袖,带着他往内室的桌前坐了下来。
卫韫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已有一双柔软的手在他的太阳穴轻轻地揉按起来。
他一时怔住。
她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站在他的身后,替他按着太阳穴。
内室里的炭火明明已经灭了,但此刻的卫韫却觉得那炭火的余温似乎仍在,丝丝缕缕的,顺着她的指腹,一点点的,流窜到了他的那颗心里。
“你在那儿睡一会儿吧。”
替他按完太阳穴,谢桃的手已经发酸,她揉了一下自己的手腕,指着旁边的软塌,对他说。
在这样寂静的时候,卫韫几乎快要睡着了。
但听见她的声音,他又睁了眼睛。
卫韫几乎从不是这般顺从的人,但此刻在谢桃面前,他却好像是小心收好了所有尖锐的刺一般,几分小心翼翼,几分温柔如水。
当他在软塌上躺下来的时候,谢桃就取了旁边屏风上的那件大氅来,盖在了他的身上。
然后就蹲在那儿,一双手撑着下巴,望着他笑,“你快睡呀。”
卫韫望着她的笑脸片刻后,闭上了眼睛。
谢桃起身,把半开的窗关好之后,就坐在桌前,从自己带过来的书包里找出练习册来做题。
屋里一时静谧无声,空气里仿佛还停留着那金粉香的浅淡味道。
但不久,谢桃的双眼,就不由自主地,看向了那边躺在软塌上的卫韫。
她忽然搁下了手里的笔,刻意放轻了脚步,走到软塌旁,蹲下来,捧着脸望着他。
因为闭上眼睛而铺展开的浓密纤长的睫毛,就如同两把小扇子似的。
而他的面庞,无论看了多少回,也依旧是那么的令人惊艳。
她忽然伸手,把自己方才从花瓶里的那枝白菖兰上折下来的两朵花儿轻轻地放在了他乌黑的发间。
她捂着嘴巴,没敢笑出声。
但当她的目光瞥向他绯薄的唇时,她眨了一下眼睛,睫毛颤了颤。
窗外晨光弥漫。
纷纷扬扬的雪花又从这深院之上的一方天空里坠落下来。
屋子里却是昏暗的。
谢桃垂着眼,久久地望着他。
是关了窗的缘故吗?
才没能让她的脑子被风吹得清醒一些。
要不然。
要不然……她怎么会忽然,想要亲他?
多危险的想法。
就像是有什么诱惑着她,致使她低下头,渐渐地,一点点地靠近他。
就差半寸的距离。
她几乎已经和他气息相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