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诚言一路赶回北平,这一去二十天,让吉野卫门和武田桂明都很是挂念。
吉野卫门官邸的客厅里,三个人相对而坐,吉野卫门开口询问道:“这次去天津游览的时间不短,想必感触颇深吧?”
“确实如此!”许诚言面露感慨之色,不胜唏嘘的说道,“自小就听说天津是北地第一大都市,这次亲眼所见,才真是名副其实,兴盛繁荣几乎不下于上海,尤其是海河两岸,十里长街,繁华璀璨,各大租界更是各有特色,远不是内地所能相比,这次真是不虚此行。”
听到许诚言极力称赞,吉野卫门也是微微点头,他们在天津生活了许久,知道天津的建设繁荣,不亚于西方都市,何况许诚言久居内地,初次见到这番景象,有这般感觉并不意外。
吉野卫门说道:“你玩的尽兴就好,不过你要再不回来,我就要派人去找你了,这段时间,天津的治安环境很恶劣,我一直在担心你的安全,现在你回来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许诚言一听,心知他话中所指,一定就是近期天津局势变动的事情,也点头说道:“确实如此,您之前就告诫过我,我还不以为然,可没想到一下火车,在火车站就被人偷了行李,要不是一个朋友出手帮我找了回来,这次丢了同事的东西,回去可就不好解释了。”
一旁的武田桂明有些诧异的问道:“哦,你不是初次来天津吗?怎么在天津还有朋友?”
许诚言解释道:“之前并不认识,后来这个朋友还救了我一次,所以就这样结识了,他还陪我参观各地,是个很不错的伙伴。”
“又救了你一次?”
武田桂明听出不对,赶紧又追问道:“你在天津遇险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许诚言当即就把那天的事情叙述了一遍,还详细的描述了一下当时青帮弟子围堵市公署的情景,最后说道:“没想到天津的地方帮派如此势大,竟然敢明目张胆的围堵市公署,我适逢其会,碰到了在火车上偷我行李的窃贼,结果就被认了出来,后来多亏了那个朋友再次解围这才脱了身,不然,可真就要吃亏了!”
听完了许诚言的一番叙述,吉野卫门和武田桂明都颇为诧异,尤其是吉野卫门,好半天才缓声说道:“他们之间的冲突由来已久,我虽然了解一些,但也没想到已经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怪不得……”
话说到一半,他就没有继续往下说,这一次天津局势突变,具体的内情只有几位高层才了解的清楚,吉野卫门作为华北临时政府的实际首脑之一,自然也是心知肚明。
尤其是田代一郎作为他的挚友和政治伙伴,两个人一向同气连枝,所有的事情对他并不隐瞒。
土原敬二处心积虑想要插手天津的毒品贸易,由此触及到了以田代一郎为首的地方派利益,双方一直以来都是明争暗斗,闹的不可开交。
只是这一次不知为何,矛盾突然激化,天津特高课课长铃木英助大佐竟然被人下毒刺杀,由此产生的一系列后果,都让所有人始料未及。
最后双方各自妥协,并由田代一郎提名天津海关监督温世勋出任天津市新任市长,还特意先给吉野卫门打了电话,解释清楚缘由,由此,在吉野卫门授意下,行政院马上就通过了这个任命,温世勋得以顺利接任。
不过这一切他都不会向许诚言说明,毕竟许诚言现在的身份,还远远接触不到这个层面,告诉他也没有意义。
一旁的武田桂明知道吉野卫门不愿意在这件事上多谈,于是转移了话题说道:“天津开埠几十年,现在自然一片繁荣,可北平这里人文荟萃,名胜古迹数不胜数,就远不是天津所能相比了,你还没有来得及多看一看,这段时间还是先不要着急回太原,在北平多游览几天再说。”
武田桂明有意挽留许诚言几日,可是许诚言却有些为难,此次平津之行,因为横生枝节,已经耽搁了这么长时间,实在不宜久留,他正要推辞。
吉野卫门也在一旁说道:“桂明说的是,这太原和北平千里迢迢,相见一次不易,就多留几日吧。”
听到吉野卫门开口,许诚言便不再多言,点头答应道:“好,那就多留几天,我也许久没有聆听您的教诲,正好可以多陪您几天。”
重庆,军统局总部,天津情报站向局总部发来电文,边泽一看到上面的内容,就立时坐不住了,赶紧向局座汇报,可是局座也是被这份电文搞的莫名其妙。
办公室里,局座看着手中的电文,又看了看眼前侍立的边泽,皱着眉头问道:“刺杀天津特高课课长铃木英助?这是你下达的命令?这么大的动作,为什么没有向我汇报?”
边泽惊讶望向局座,有些不确定的问道:“不是您下达的命令吗?这么大的行动,我怎么敢不汇报!”
此言一出,两个人同时都是一愣,刺杀铃木英助这个级别的情报头目,影响甚大,一旦实施,军统方面肯定会有周密的计划,可是他们之前都没有收到任何风声,这一点就很奇怪了。
局座一手扶着额头,心中疑惑,他确实下达过刺杀任务,可是却针对天津市市长潘毓贵的,此人是土原敬二的亲信,有名的铁杆汉奸,这次又在天津执行所谓的‘毒樱计划’,所以他才指示北平区区长周世荣尽快除掉潘毓贵,可为什么最后死的却是铃木英助,而潘毓贵也突然离开天津?这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边泽看局座的表情,知道他也是没有头绪,犹豫了一下,说道:“如果您没有下令执行刺杀铃木英助,那会不会是别的人干的,比如说,地下党……”
“糊涂!”局座一挥手,断然说道,“日本人在报纸上指明是我们军统所为,那就是我们做的,也只能是我们做的!”
“是,卑职明白,这当然是我们做的!”边泽赶紧点头答应。
自全面开战以来,军统局敌后特工不畏牺牲,刺杀了许多日伪要员,但像是铃木英助这样级别的日本高级情报官,还是非常少见的,只要一上报统帅部,自然是大功一件,所以局座当仁不让,不管真实情况是什么样的,最后这项功劳只能是军统局的。
其实这对军统来说,都是寻常操作,在实际的执行过程中,军统人员确实付出了重大牺牲,做出了很大成绩,可是敌后沦陷区里被刺杀的日伪要员和汉奸也不全是他们的功劳,其中有红党的地下党所为,还有各地抗日志士自发的行为,可是军统在向统战部邀功时,都把这些成绩落到了自己身上。
反正你说你的,我说我的,旁人也无从追究,最后就都变成了军统的功劳。
更何况这一次日本人就先认定了此事是军统所为,还大张旗鼓的登报谴责,这样白得的大功,不要白不要,不要岂不是傻子!
边泽犹豫了一下,还是接着问道:“如果是一般的目标,也还罢了,可是铃木英助不同,针对他的行动,总要有个出处,统帅部那边一定也会追究细节经过,我们不好自圆其说,还是要落实一下才好。”
局座知道他的话也有道理,一般的目标高层未必能注意,可是目标过于显眼,统帅部也不是瞎子傻子,由得他们自说自话,擅领军功,能够落实清楚,自己汇报上去心里也有底气。
他想了想,问道:“北平的周世荣来电汇报了吗?”
“没有,北平站因为天津站的影响,电台目前也处于静默状态,除非要事不会改变联络时间。”
局座把脸一沉,手指敲了敲桌子上的电文:“这就是要事!马上通知周世荣,问清楚铃木英助的死,到底是不是他派人做的?如果是,理由是什么,执行人是谁?如果不是,务必要查明具体的情况,到底是哪方面做的,不要最后闹出一场笑话来。”
“是,我马上通知周世荣,让他尽快回电。”边泽领命而去。
翌日,北平的街道上,一队轿车缓缓行驶,其中一辆黑色高级轿车上,土原敬二和小林光彦正并排而坐。
土原敬二看着窗外的景色,有些感慨的说道:“这次去上海,意义重大,我们特高课能否将影响力再进一步,可就看能不能抓住这次的机会了。”
特高课,全称是特别高等警察课,原本只是隶属于日本内务省的情报组织。
可是自从土原敬二担任总课长职务之后,他凭借自己在情报界经营多年的关系和威望,以一己之力,很快转变了特高课的一应职能,并将这个组织迅速扩张成一个庞然大物,实力一日胜过一日,因为其出色的情报能力,使得军方也不得不更加倚重,最后融入军方体系,成为遍布中国各地的最强力的情报机构。
而土原敬二作为特高课真正意义上的缔造者,对于进一步扩张特高课的势力,自然是不遗余力,这也是他争取更大权力的一条重要途径。
小林光彦知道老师的心情极好,笑着恭维道:“大本营这次能将这个机会交给您,不正是说明了您的威望无人能及,只要这次由您来掌控新的国民政府,以后我们特高课的影响力不止是中国,就是亚洲也是指日可待。”
对于学生的恭维,土原敬二忍不住哈哈一笑,忍不住憧憬未来,畅想着那一刻的到来。
日本高层和军方一直对称霸亚洲野心勃勃,这些年来,已经逐步占领了台湾和朝鲜半岛,侵占中国只是其中一步,目前已经把目光盯向了资源富饶的东南亚地区,之后侵略的脚步也绝不会止步于此,小林光彦这么说,显然投其所好,正中下怀。
“不过上海虽好,可我们的根基还在华北,这次去拜访吉野卫门,就是要和他好好沟通一下,此人如今又身居要职,和各方面的关系都很融洽,尤其是田代一郎,他们之间相交莫逆,如果能够和他达成共识,我走之后,特高课这边也能免生一些枝节。”
这次土原敬二回到北平,最主要的事,就是和华北各方势力大佬们沟通有无,以避免他长时间离开之后,华北这边出现他不想见到的变故。
今天他就是要上门拜会吉野卫门,而小林光彦听到之后,也立刻请求老师一同前往。
因为吉野卫门的名声实在响亮,素来有“苦行僧”之称,尤其是这几年来,日本政府刻意为之,不断大力宣传他在中国北方游历几十年,孤身收集各地情报和资料的事迹,致使他的形象在许多日本人眼中更是高大,都以他为榜样,推崇备至,小林光彦就是其中之一。
这次有机会能够见到吉野卫门,小林光彦自然不会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