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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柴旦的平均海拔在3400米以上,仍属高原地区。
曲一弦带线时,通常只有第二天的行程是甘肃敦煌时,才会留宿大柴旦。
极少会像这趟带线,接连三晚都住在这里。
一是大柴旦本身只是一个小镇,没有旅游资源,就连物资补给也极少。
再加上气候原因和当地人的作息习惯,天黑后,街上连个人影都很难看着。
它就像是西北环线上的中转站,只提供歇脚和喘气。
二是大柴旦的海拔太高,客人虽然适应了两日的高原海拔,但仍旧容易引发不适,发生危险。
所以,等傅寻的这会功夫里,她绞尽脑汁也没能想起来哪里有夜排挡。
……
他们约在酒店后门,连接停车场的通道口。
曲一弦到得早,她习惯了等人,很快就找到了打发时间的乐子。
停车场的后门装饰简陋,单放了一个鱼箱,乱七八糟养了各种颜色的景观鱼。
她绕着鱼箱转了几圈,捡起放在鱼箱上的小网兜,弯腰去捞鱼。
起初不太上手,一放网兜就空网,别说捞鱼了,连个擦肩而过的都没有。
渐渐的,她掌握了些窍门。
网兜入水后不能急着捞鱼,得顺着游鱼的方向反向拨两下,不管是从下往上还是从左往右,反正不能一开始就暴露目的。
曲一弦兜着兜着,没兴趣了。
她把网兜搁回鱼箱上,一转身,见傅寻站在拐角的阴影里。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一直没出声。
她双手插兜,微抬了下巴,有些不悦:“过来了也不吱声,什么毛病?”
傅寻半点没受她不悦的影响,说:“等你自己发现我。”
曲一弦眼一眯,隐隐不快。
这人还撩上瘾了是吧?
打量她会吃他那一套?
做梦呢!
她心里不虞,面上却不显,只走了两步,问:“去哪谈?
这个点了,大柴旦不太能找到夜排挡了,你要是不介意,我去隔壁买两桶方便面,加点卤蛋凤爪的凑合下。”
曲一弦对谈事的概念是,找个合适的饭馆,点桌小菜,当事人得坐下来,慢慢聊。
聊岔了也不要紧,抽根烟喝口酒,事总能谈圆了。
要是这些条件都没有,那起码得有根烟,递烟交朋友,效果一样。
如果这些都不具备,那行,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还谈什么谈?
傅寻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他拢了拢身上的外套,说:“你跟我来。”
他轻车熟路地带着曲一弦穿过通道,又从宾馆后门穿过停车场,走到门口的保安亭。
保安亭是近两年新搭的小平房,面积不大,分前后两室。
前居是工作的地方,平日用来收快递,守停车场的大门,看顾车辆。
后居用来生活起居,只摆了一张床和为数不多的几样家具。
此时的保安亭,烧足了暖气。
唯一亮着灯的窗户上,布满了冷热交接时凝结的水珠。
那源源不断上升的热气,让整个小屋在大柴旦陡崤的寒意里散发着勃勃热意。
曲一弦正满脸不解,只见傅寻上前,在铁门上轻叩了叩。
很快,有人开了门。
停车场的看管员从门后探出颗脑袋,见是傅寻,满脸堆笑地把他迎进去。
曲一弦满头雾水,眼见着傅寻进了保安亭,这才掀开门口挂着的厚厚帘布,抬步进屋。
刚进屋,就闻到了扑鼻而来的烤肉和孜然香。
她循着味看去,烧着暖气的锅炉上架了一个铁架,正在烤着羊肉串。
就是地方小,太受限。
烤架上一次只能放四五根,还得看着火候慢慢烤。
傅寻进屋后,看管员立刻支起了一个折叠的小桌板,又拉了两个马扎递过来,让傅寻和曲一弦先坐会。
屋内暖气充足,曲一弦脱了外套挂在衣架上,重新打量了一遍这个保安亭:“你怎么找上这的?”
“上午你前脚刚和姜允去医院,我后脚就到停车场了,见他在收拾餐具,就随便聊了聊。”
傅寻说完,看管员也从房间里出来,端出一碟花生,一碟西红柿蘸糖和一小壶热过的酒。
“肉我给你们烤着,羊肉牛肉都有,就是烤得慢,你们慢慢聊。”
话落,他又从柜子里拿出两副碗筷摆在两人面前,示意他们慢用。
曲一弦见他回了锅炉旁烤肉,拿起筷子跺齐,先尝了口西红柿。
西北不缺肉,缺生鲜蔬菜。
难得看到满碟的西红柿,曲一弦食欲大开,连吃几口后,才想起问:“你是不是早就打好主意今晚约个人过来开小灶了?”
看管员那架势看着就是早有准备,根本不像是傅寻临时起意。
“是。”
傅寻只给自己倒了酒:“怕今晚搞不定你和我换房间,安排了一出。”
曲一弦没听出弦中意,她被傅寻伺候好了五脏六腑,现在尤其好说话:“这有什么,不就是帮你应付个姜允吗,应该的。”
傅寻抿了口酒,酒烈,有些辣喉。
他缓了缓,起身拿了个一次性的纸杯给曲一弦倒了杯热水。
曲一弦觉得傅寻挺上道的,又守她谈事的规矩,还体贴。
她带线时怕耽误事,滴酒不沾,比谁都克制。
就是不带线,她通常也是浅杯小酌,绝不贪杯。
这回戒烟也是,说戒就戒,烟瘾上来就吃糖,绝不给自己反悔的机会。
要是袁野有她一半的制止力,别说现在已经把烟给戒了,就是身上那层多余的肉也差不多减掉了,何愁没有女朋友?
“袁野说你不怎么碰酒,带线前三天就开始滴酒不沾,保持清醒。”
傅寻又给自己斟了一杯,这次喝得慢,等舌尖漫开了酒香才不疾不徐地吞下去。
“嗯。
这点没什么好拿出来歌颂的,我车队里的所有领队都能做到。”
曲一弦夹了口花生,问:“你说项晓龙把玉佩脱手这事非同小可,怎么说?”
“前两天,我给江措留了我的联系方式。
他现在人在敦煌,打听到的消息和你的一样,勾云玉佩脱手了。
消息这么好打听,说明这件事,不是秘密。
不止敦煌的古玩市场,勾云玉佩这种级别的尖货足以震荡国内的古玩圈。”
也就是说,知道勾云玉佩在敦煌出了个真品的事,国内的古玩圈都知道了?
那又如何?
总不能眼红项晓龙有一千万,就上赶着来违法打劫吧?
傅寻猜出她在疑惑什么,提点她:“我之前跟你提过,项晓龙另有结仇的人。”
曲一弦咬了咬筷子,问:“他跟谁结仇了?”
防他又是说一半留一半得不清不楚,她把纸杯往桌上一噔,先把话放在前面:“今晚是你说要谈事的,我也答应帮你找到项晓龙。
江沅的事,我现在可以不问线索,等你把这里的事料理完了我们再计划。
我让了这么多步,你要是还跟我藏着掖着,我现在就撂挑子。
江湖再见就是仇人,以后见你一次打你一次,所以你寻思好了再开口。”
傅寻失笑。
看来前几次的不坦诚,给彼此留下了无法修补的信任危机。
他凝神,认真看了曲一弦一会,说:“之前只说一半,是因为你还不算我的人。
做人做事要给自己多留点余地,这点你能理解吧?”
曲一弦勉勉强强吐出两个字:“……能吧。”
傅寻含笑,又补充:“你既然决定参与,我也没有藏话的道理。
你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什么。”
这话其实有玄机。
曲一弦问的,他保证回答。
那如果她没想到,或没有思考全面,他也不会主动说。
如果曲一弦同意,就是默认这一点,就是傅寻有所隐瞒也不能算他故意。
主要还是傅寻之前的行为太破坏曲一弦的信任感,有些想知道的事她压根就没打算听他说。
第一盘烤肉端了上来。
一共五串,曲一弦眼也不眨地拨了四串给自己。
她咬着烤得脆香入味的羊肉,语焉不详地问:“那你先告诉我,项晓龙得罪谁了?”
“项晓龙真名叫裴于亮,他得罪的是南江放高利贷的。
前几年他从南江脱身后,不见踪影。
我也是今年六月底,因为勾云玉佩才发现他的行踪,知道他化名项晓龙,活动在敦煌这一带。”
傅寻这些年不急着找裴于亮,除了找不到以外,还有个原因也是因为知道勾云玉佩在他手里。
他知道这枚玉佩值钱,一定会等着风声过去了卖个好价钱。
只要勾云玉佩出世,不愁找不到他。
曲一弦没立刻接话,她把前后关系联系了下,问:“你是说,那帮高利贷也在找项晓龙?
那勾云玉佩是怎么回事?”
话落,她脑中灵光一现,突然跟炸开了烟花一样:“等等。”
她叼了块肉,几下咽下去,问:“……勾云玉佩是你的?”
傅寻找上她,是因为她和项晓龙有最后的联系。
那他找项晓龙,是为了追回脏货啊!项晓龙手里现在不就只有一块价值连城的勾云玉佩吗?
还闹得满城风雨的……
以傅寻这种谨慎的性格,没道理会坐以待毙,那勾云玉佩就是他用来守株待兔揪出项晓龙的。
这就解释得通了。
项晓龙顺走了傅寻的玉佩,傅寻这种性格的人自然不会就这么算了。
他干脆以勾云玉佩为饵,等着项晓龙自投罗网。
而这个网,还不是他一个人拉起来的。
旁边还有个高利贷,虎视眈眈,等着找他算账。
难怪他说,他追回自己的东西,有的是人问他讨回公道。
借刀杀人嘛,这事傅寻干得出来。
果然。
傅寻颔首:“我的。
说它是‘脏货’,是因为它在裴于亮手里,的确不干不净,没有买卖凭证。”
曲一弦看了眼手里的烤肉串,顿时有些食不下咽。
傅寻随便一块玉佩就上千万了,让她怎么有心情吃烤羊肉……
她后悔了。
她仇富。
她发誓,她以后一定要嫁给印钞机。
想到这,她心情终于好了点。
她愤愤地咬了口烤羊肉,随口问道:“你是觉得这事古玩圈里人尽皆知,高利贷一直盯着这枚玉佩,估计过不了就能知道是吧?”
傅寻凑到唇边的手一顿,抬眼看她:“他们已经知道了,人就在敦煌。”
曲一弦:“……那项晓龙岂不是有危险?”
谁都知道他把勾云玉佩脱手了,那手里肯定攥着一千万。
高利贷的为了找他,满世界盯梢,肯定不能放过这个机会啊。
嘶。
不对啊。
曲一弦拧眉,问:“我听到的消息是,项晓龙早就离开敦煌了。
他们在敦煌等什么?”
傅寻见她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唇角微勾,给了个肯定的答复:“他们在等你。”
……
这下是真的吃不下了。
曲一弦觉得自己有点冤:“就因为项晓龙包过我的车?”
“你记不记得我是怎么找上你的?”
傅寻低声问。
曲一弦没吱声,她现在有点惆怅。
“六月底,我接到在敦煌的眼线告知有个生面孔拿着勾云玉佩来鉴定。
我查了监控,确认了是裴于亮,而三家他做过鉴定的典当行门口,最后的监控录像是他上了你的车,离开了。”
傅寻的眸光渐深,似笑非笑道:“所有的线索在你身上,无论你是不是关键的那一环,他们都会找上你。”
“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他们既然在敦煌耐心等着,那就是发现我一直在你身边。
在南江,我能镇得住场子。
在这里,他们照样不敢动我。
等到敦煌,我会寸步不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