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没等曲一弦把这口气缓过来,车窗上一声闷响,像有什么东西撞上了车门。
曲一弦的心跳也“咚”的一声,骤然停了。
她摒着呼吸,半天没敢动。
傅寻扣住她后颈的手,又轻捏了一下。
瞧着像是安抚,但以曲一弦对他的了解,她觉得,傅寻嘲笑她不经吓的可能性更大些。
这样躲着也不是办法。
曲一弦向来不是听天由命的风格,她凝神,飞快地思索对策。
要是只有袁野,她也不必这么藏着掖着,主要是姜允。
她对傅寻有意思,甭管她是出于虚荣心想证明自己的魅力还是出于猎艳心态想发展段艳遇,这小姑娘对傅寻的心思是明摆着的,绝对不单纯。
给她看见自己和傅寻单独待在车里,三观崩塌事小,大不了塌了给她搭回去。
万一想不开就糟了,这种性格的姑娘作起来,你就别指望后面有清净日子了。
最重要的是,对车队形象也不好。
再有个投诉,别说彭深要亲自过问,写报告罚钱就够她吃一壶的。
车外,姜允轻“啊”了声,跺脚:“我的相机。”
袁野握住门把手的手缩回来,转头看她:“磕到车了?”
“是啊。”
姜允检查着镜头,心疼得眉心打结:“这镜头好几万呢。”
袁野这么多年单身不是没有道理的,他先去摸车,确认没磕着划着才松了口气:“曲爷爱车如命,这车陪她出生入死这么多年,要就这么划了,她能骂我一个月。”
姜允:“……”
她说她的镜头好几万,这傻大个是真没听见还是装没听见?
这么一打岔。
姜允也没了陪他待在这里的兴致,她抱着相机,闷不吭声地看了眼袁野,说:“我先回去了。”
袁野见她一脸不豫,以为她还在为今晚天气不好没拍到星空可惜,挥挥手:“行,你早点回去休息,我等会给你发星空的照片。”
要不说注孤生呢……
曲一弦听着姜允恨不得踏碎台阶的脚步声,恨铁不成钢地叹息了一声。
姜允一走,曲一弦的危机感顿时解除。
她从后腰的口袋里抽出手机,拉开傅寻的冲锋衣外套,把脑袋钻进去。
傅寻皱眉。
他低头看了眼曲一弦,不怎么客气地捏着她的后颈把她拎出来。
曲一弦抬眼就瞪他:“发条短信。”
她下巴微抬,这句话就跟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压得极低。
傅寻没听清,微微偏头。
两人之间的距离本就在高危警戒线上,他这么一低一偏的,曲一弦几乎能够碰到他的鼻尖。
她嗅着鼻端属于他的极淡的香味,僵了几秒,说:“给我遮一下。”
话落,她又拉开他的外套,钻进去。
傅寻这次没拎开她,他拉高外套的衣领,挡住她手机屏幕上的光,也遮住了她的脑袋。
而他的外套里——
雪貂警惕地探出个脑袋,抬脸看她。
那双漆黑的眼睛,水润润的,无声又防备。
曲一弦和它四目相对。
几秒后,她呲牙,当着它的面,用舌尖舔了舔唇。
那只貂,足足愣了一秒,然后嗖的一下,被吓跑了……
几秒种后。
袁野的手机里收到一条微信。
小曲爷:杵小爷车前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
快滚。
曲一弦的车有定位系统,加装这个系统时,厂家还给她附赠了个“报警”功能。
这个报警功能并非指和公安联网,而是绑定了车主的微信号。
在巡洋舰熄火的状态下,及时感应是否有人靠近,从而给车主的微信号“报警”。
袁野的牧马人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系统。
于是,在收到曲一弦的微信后,他蹿得比兔子还快,一溜烟就跑了。
危机一解除,未免尴尬,曲一弦先把傅寻扔下车。
随即,她借口停车,又回了驾驶位,先把巡洋舰停回车位里。
收拾了绳索和工具箱后,确认傅寻已经回宾馆了,她才慢悠悠地也往回走。
她的房间在姜允和傅寻的中间,得先经过袁野、傅寻的才到她。
走廊里空荡荡的,又铺了地毯。
曲一弦走到地厚厚的地毯上,连脚步声都没发出来。
她经过傅寻房间时,瞥了眼从门缝里漏出的暖光,忽然感觉浑身都透着股别扭和不适。
有种输完场子,又输面子的憋屈感……
她闷头刷了房卡,转头又瞥了眼。
在开锁的提示声里,她手一重,重新带上门。
然后走到傅寻门前,敲了敲。
房间里,傅寻的声音低低的,问了声:“哪位?”
曲一弦说:“有件事忘记提醒你了。”
“记得看好貂,别被我逮着机会下锅煮了。”
话落,她终于身心舒畅,哼着曲回了房间。
屋内。
傅寻看着专心捧着貂粮啃的雪貂,轻笑了声:“出息。”
也就敢惦记惦记他的貂了。
……
第二天清晨,六点。
比闹钟先响起来的,是姜允的电话。
她的声音软糯,要是忽略那沮丧的语气,估计还挺提神。
“曲姐,外面天还黑着。
我们还能出去看日出吗?”
曲一弦眯着眼,拉开窗帘往外看了眼。
天是黑着,还挺黑。
她抬腕看了眼时间,说:“你等会,我出去看一眼。”
清晨的黑马河,寒风凛冽,空气像是冻刀子一样,呼吸一口都要命。
曲一弦披着冲锋衣往外一站,立刻清醒了。
她回屋,一股脑钻进被窝里,对姜允说:“恭喜你啊,可以多睡两小时了。”
姜允:“……”她并没有被安慰到,反而更沮丧了。
八点,曲一弦准时挨个房间敲门叫人。
她留出十分钟给几人收拾行李,自己拎了热水壶去门岗接热水,泡壶养生茶带着路上喝。
袁野和她的生物钟最接近,没多久就出现在了停车场。
他看上去一晚没睡好,挂着黑眼圈,神情萎靡。
曲一弦正在擦车。
黑马河后半夜下了整夜的雨,雨水在车身上蜿蜒出一道道水渍,加上昨天在拉脊山冒雨前行的泥灰,整辆车看上去跟刚从泥水里捞起来的,惨不忍睹。
今天下半程要走戈壁,风沙大,不趁这会擦干净了,等到今晚投宿大柴旦,压根没时间清理。
袁野在她车前站了会,没话找话:“曲爷,天还没晴,你擦什么车啊?”
黑马河还飘着牛毛细雨,按行程,从黑马河乡出发,途径橡皮山到茶卡盐湖。
这点公里数,根本不够变天的。
估计今天的天空之境也是灰蒙蒙一片,没什么可逛的。
曲一弦要走戈壁的计划还没跟姜允和傅寻提,还不算确定,她索性就没和袁野说。
只抬眼,打趣他:“昨晚做贼去了?”
袁野瞥她:“比做贼还惨,一整夜翻来覆去没睡好。”
曲一弦毫无同情心地附和:“那是挺惨的。”
袁野:“……”
他沉默了一会,回头看了眼,见姜允和傅寻都还没来。
他凑过去,压低了声音对曲一弦说:“曲爷,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睡不好?”
曲一弦头也没抬:“要到姜允微信了?”
袁野没吭声。
他垂眸,想了一会。
到底憋不住事,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说了痛快:“曲爷,我昨晚看见……”话没说完,身后传来行李箱轱辘转动的声音。
袁野转身。
姜允推着行李箱站在台阶上,笑眯眯地和他打了声招呼:“袁野。”
曲一弦正好擦完后备箱,她随手把抹布扔进去,有些稀奇:“改称呼了,不叫袁野哥哥了?”
姜允精心打扮过,垂落的发丝用夹板烫夹出卷曲的弧度,戴了顶红色的毛线帽,衬得肤色雪白剔透,整张脸小巧精致。
长得是真好看。
袁野替她拎下箱子,放进巡洋舰的后备箱里。
姜允小声道了谢,坐进车内前,跟曲一弦解释:“袁野让我直接叫他名字,我就改称呼了。”
她支着车门,很是遗憾地和曲一弦抱怨道:“我运气不好,昨晚观景台又冷又黑。
别说银河了,连星星都没见着几颗。”
曲一弦心想:你还能更倒霉。
按黑马河这的天气来看,茶卡盐湖的天气也好不到哪去。
她寻思着路上还得找机会跟小姑娘铺垫下,免得到了景区,连下车的心情都没了。
等傅寻一到,车队出发。
宾馆不管早饭,得先去觅食。
曲一弦让袁野在前面带路,在黑马河乡找了家早餐店,填饱肚子。
点完餐,她曲指叩了叩桌子。
见所有人看过来,她清了清嗓子,说:“吃完饭我们出发,下一站是橡皮山。
它是过路风景,路上只停一次,想拍照要抓紧时间。”
这里想拍照的,也就姜允了。
她自觉地点点头,表示知道。
曲一弦接着说:“大景点是茶卡盐湖,它的最佳观赏时间是中午。
我给你预留了两小时,超出一点也无所谓,你尽兴就行。”
“下午的安排是这样……”她突然抬眼,看了眼傅寻:“德令哈的白公山有个外星人遗址,这个景点只有自驾到的了。
能经过可鲁克湖和托素湖自然保护区,日落特别美。”
她问:“你们想去吗?”
她单独提出来,还这么郑重其事。
傅寻几乎是立刻联想到什么,问:“单纯一个景点?”
“单纯景点。”
曲一弦往后靠着椅背,慢悠悠地问了句:“这个景点,你不感兴趣?”
姜允看了看傅寻,又看了看曲一弦,甜着嗓子问:“这个地方有什么特殊吗?”
“我一般不走这个景点。”
曲一弦抿了口养生茶暖胃,说:“远,路还不好,难走。
但托素湖的日落也是真的美,错过可惜。
你今天不是没看到日出嘛,弥补你看个日落。”
早餐端了上来,袁野分了筷,在尝第一口牛肉粉汤前,他替曲一弦补充了句:“客人如果没有要求,我们带线时很少走那里。
那个景点,感兴趣的人去过一次只会记得托素湖。
而且,荒郊野岭的,它不像成熟的景区有人售票有人维护。
但比较有意思的是,就那样游客稀少的地方,门口还有摆摊卖古董的。”
面汤撩开的热气里,傅寻看了曲一弦好一会,才说:“要去。”
外星人遗址,光是这个景点的噱头就很让人向往。
姜允本就感兴趣,听傅寻说要去,她立刻附和:“那我也要去。”
曲一弦颔首,那就这么定了。
下午要多跑一趟戈壁,时间比较紧张。
她喝了口牛肉汤,椒盐的辛辣香味里,她的喉咙麻滋滋的,从里到外透出被熨帖过的满足感。
她上下瞥了眼傅寻,问:“你那只大老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