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宗门渡劫期大圆满的元丰真人,在三日后要清理门户肃清正道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岭山。
原先已传的有鼻子有眼睛的元丰真人失踪的消息在短短的一炷香内便不攻自破。
一时间,所有的修仙门派都按捺下了蠢蠢欲动的狼子野心,争相奔走着,询问打听是元丰真人哪位徒弟犯了罪大恶极的错事,竟要被当众施行。
岭山的茶楼酒馆,本因春节临近已渐渐萧索冷清,不料九宗门这一出大戏的预告,让原本萧条的酒楼饭馆又重新热闹了起来。
余香领着回渊去买些新布料做身衣服,经过酒楼时顺便去打包一份摇欢爱吃的岭山酥片。
刚迈入酒楼,便觉得大堂的气氛相比往常异常得热闹。
等余香点了几道菜,在靠近二楼楼梯的八仙桌前拼桌坐下后,才算听清这些修仙人士在谈论什么。
她和回渊被寻川神君解救后便随神君住于岭山北侧偏落的大宅院里,再未入过九宗门。自然也不知,失踪了良久的元丰真人毫无预兆地就回来了。
余香曾受元丰真人的点化之恩,是以当初元丰真人失踪时,她才不惜冒着生命危险踏出岭山。
可这点化之恩,在她以茴离的魂魄为引燃起引魂香,看到摇欢和神君的前世后,早已化为了乌有。
这往事今生,她虽作为一个局外人,却如同万年前亲历一切的当事人一样,感同身受。
元丰真人的身体里住着已入魔的弦一神君的元神,他忽然失踪的这段时日也并非是如她之前所想那样遭遇了不测,而是去了燕京当他的国师。
早年前,元丰真人便四处云游,一去便是一年半载。余香替他守在九宗门里,一直以为元丰真人是去渡妖除魔,也是直到现在真相大白后她才知道,他并非云游,而是特定的时间内便回到燕京,做他至高无上的国师。
皇宫内的浩然正气有助于修仙者的修行,元丰真人之所以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以一个凡人之身问鼎天道,修成渡劫期大圆满的修为,就是因为皇宫这天地法阵内浩瀚无尽的灵气滋养。
余香从神君口中知道前因后果后,早已不能再如当初那样天真地看待元丰真人……更准确地来说,是弦一神君。
她慢条斯理地端起温热的茶水轻抿了一口,轻轻地握住回渊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等放下水杯,她扬起亲和的笑容,边提起茶壶给座上的两位修仙者满上茶水,边好奇地问道:“两位大哥可知元丰真人说的清理门户说的是哪位徒弟?”
男人夹起一粒花生米丢进嘴里,睨了余香一眼,笑道:“谁知道啊,这会都说是元丰真人的大弟子封毅。这孬种平日里做事的确有些阴缺,但我听说封毅极讨元丰真人的欢心,就算是在岭山作恶,也未见元丰真人对他略施小惩,怎么会是他。”
另一个男人嗤笑着接话:“我与然兄已为此争论多时,我就觉得是封毅,这小子平日里作恶多端。上次我还见到他带着一个貌美的姑娘入了九宗门,也不知道现在如何了。”
余香微微挑眉。
貌美的姑娘?
说的可是她曾见过的石头妖雾镜?
“你那是多久前的见闻了……”男人端起茶杯一口饮尽茶水后,很是自然地把茶杯搁在余香的面前,等她笑容满面地替他续满后,这才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我前日在后山约了个女修相好,被放了鸽子正郁闷着呢,正想回城去春楼解解闷,你瞧我看见什么了?”
余香很配合地也压低了声音,小声问道:“元丰真人?”
“可不是嘛,还不止呢……”男人淫笑着,比划道:“元丰真人和他那大弟子封毅一起,封毅手里提了一个去了半条命的姑娘。那姑娘浑身是谁,眼看着已经没了半条命,谁知道他们师徒对人做了什么。”
余香皱眉:“可是之前封毅带进九宗门的姑娘?”
“不是。”另一个男人摆摆手:“我两一形容外貌,发现对不上。”
“说来也怪。”男人抿着茶,拧眉沉思了片刻:“我嗅到了妖的味道,只是离得远不敢确定是不是元丰真人和封毅捉了女妖关进封妖楼里。不过我倒是听到封毅叫那个半死不活的姑娘辛娘,像是认识的样子。”
余香心下一咯噔,和回渊面面相觑。
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哑着嗓音问道:“大哥你确定那姑娘叫辛娘?”
“那可不。”男人把茶杯又推到她面前,嘴里骂骂咧咧道:“和你出来吃饭就是不能尽兴,非说喝酒误事,老子喝茶喝得舌头都快淡出鸟来了。”
余香望着眼前见底的瓷画茶杯,久久回不过神来。
回渊抿唇接过小二匆匆忙忙递来的食盒,轻唤了她几声,见没有反应,又扯了扯她的袖子。见她迟钝地转头看来,提起手中的食盒示意可以走了。
余香这才跟着他起身,等绕过岭山这条街巷,寻了个无人的地方,几下便御风而行,赶回宅院里。
这个消息,务必要早些告诉神君和摇欢。
摇欢正百无聊赖地看神君和战神扶正下棋,她看不懂白子黑子落子的讲究,盯了这么半天她只看到了白馅饼和黑粮糕饼……
盯得肚子都唱起了空城计,也没见余香和回渊回来。
她趴在一侧的栏杆上,伸出栏杆之外的手指抓了满手心的凉风。
正逢日光大好,烈而不灼。
摇欢被风吹着吹着,渐渐就涌起了困意。
听到屋顶“噗通”一声响,本已耷拉下来的眼皮瞬间睁开,惊魂未定地抬眼看去。
只见余香神色匆忙的几步走近,膝盖一弯就跪在了地上。
摇欢不解地望向余香身后拎着食盒一言不发的回渊,挑着眉试图询问发生了何事。
回渊收到她的信号,微蹙了蹙眉,把食盒放于一侧,先扶起了余香:“莫慌,此事还是由我来说吧。”
扶正手中的棋子正要落在棋盘上,见状收回来,就捏在指尖把玩着,饶有兴趣地望着眼前一幕。
他这几日被神君发配在这看守宅院,虽然觉得神君这般大材小用惹他十分郁闷,但打心底里却还是很欢喜这几日意外得来的假期。
并且,没有天女仙子环绕,他清净的耳根子可是听了不少有趣的事。
导致现在,对这宅院里住着的人,都有了几分说不上来的好感。
寻川抬手把摇欢拽住他袖口的手指拉下来握在掌心里,很是自然地放于膝上,这才抿了口茶水,不疾不徐地开口道:“何事如此惊慌?”
回渊看了眼余香,行了一礼,才道:“回禀神君,我和余香在酒楼时听到九宗门三日后要在宗门前清理门户。打听到是弦一和封毅不止带走了雾镜,还抓来了辛娘……”
说到这,回渊顿了顿,抬眸看了眼竖着耳朵仔细听着的摇欢,抿了抿唇,才补充道:“辛娘的情况不好,只具体情况再不得而知了。”
话音刚落,便见摇欢倏然站起。拂袖时,石桌上的茶盏被她衣袖碰到,那掀起的力道溅的杯中之水四溅,氤氲了一片。
寻川眉头一皱,握着她的手腕仔细地替她擦干沾在手上的茶水,抬眸见她双眸含火,一副要上房揭瓦的模样,轻捏了捏她的手背:“可听的出这又是一出请君入瓮?”
摇欢怒哼了一声:“自然是听出了才生气,弦一这是把我当笨蛋耍呢?”
她怒急,连帝君握着她的手也被她几下挣开。
河塘上的凉风此时也不再如刚才那般舒适,那沁凉的风意此时如同浇了油的火,迎面扑来时把她心中那把怒火烧得更加旺盛。
简直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地能唱成一曲歌谣了。
前世,弦一以寻川为饵,诱她自投罗网。
此生,弦一又以她为数不多的朋友雾镜辛娘为饵,请她入瓮。
这伎俩,怎么就不知道变通!
偏偏,偏偏他两次都拿捏的正好,就是知道她割舍不了,无法坐视不理。
这人……怎么就那么卑鄙!
啊啊啊啊啊!
不行了,越想越生气!
摇欢大步生风地在走廊上来回走了好几圈,直到发现这样根本浇熄不了她此时想折断弦一脊椎的怒火后。
她猛得吐出一口气,从二楼一跃而下。坠入河塘时,已敏捷地化回了龙形,一头沉进了河塘之中。
相比寻川的淡定,扶正是吓出了一身冷汗。那脸色苍白了还没有一息的功夫,喘口气而已,就被因摇欢而溅起数丈高的水花兜头浇了一身,淋了个透心凉。
扶正:“……”
他默默地看向已事先掐好避水诀的寻川,无语凝噎。
寻川无视扶正那哀怨如小媳妇般的神情,起身,倚栏望向还泛着波涛涟漪的河塘。
不深的池子里,她青翠色的龙鳞清晰可见。
此时正满河塘的抓着刚被她喂胖的锦鲤,搅得整塘河水都泛起了浊色。
他正欲开口安抚,还未等他斟酌好,便见池中的青龙一顿,浑浊的水中,传来她略带几分更咽的委屈声音:“帝君,尾巴、尾巴它抽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