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摇欢因为兴奋过度,一觉睡到了正午。
清心星君已来回跑了好几趟,只是碍于帝君在后院,他哪敢私闯。每回都是坐在凉亭里急不可耐地喝上一杯茶,又匆匆回他的清心观。
辛娘一大早就让车夫备了车,打发余香来看过摇欢,知她昨夜宿在帝君屋里便不再来问,先带着姜易去了清心观。
摇欢吃着辛府的午餐,很不走心的和午后就提前动身的神行草告别。
回渊咬着馒头,一张粉嫩白皙的脸面无表情,也丝毫不在意摇欢断断续续含含糊糊的说话声,只在她忍痛分来鸡腿时,边伸手接过边叮嘱道:“你别操心我了,皇宫的浩然正气对还未成仙的族类都有影响,你别待太久了。”
摇欢敷衍地点点头。
回渊咬住鸡腿,朝她翻了个白眼:“我说的话你好歹听进去一些,别老是给帝君惹祸。这皇宫里不止有难搞的皇帝还有个更难搞的国师,我都替你打听过了。”
摇欢没空用嘴说话,腹诽:“有谁能比我更难搞?”
回渊沉默了一瞬,还真的没想到比摇欢更……难搞的。
所以,他要担心的其实是那皇宫里的皇帝了对不对?
……
摇欢刚送走余香和神行草,还没来得及忧伤一下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和神行草的分别,望眼欲穿的清心星君又来了。
清心星君这么殷勤备至自然是有原因的。
他今日在清心观前设了法阵,那个法阵看着虽煞有其事,其实就是摆了几块漂亮的石头糊弄人。
昨日给摇欢添香火的长央城百姓实在太多,作为一个揽钱有方的清心观观主,清心星君可是从昨晚回去后就开始策划今日的法坛。
坐落在长央城,四方皆赫赫威名的清心观,今日就算不能让民众再次得见青龙身姿,也要听听龙吟声,好歹知道这两日昂贵的香火钱添得值得,然后再顺便涨涨价……怎么说,也快过年了,得留些买肉钱。
摇欢靠着摇晃前行的马车壁,听着清心星君软着语气的请求,啧啧了两声:“你不是天上的星君吗,不能装着叫两声?”
清心星君苦着脸:“我若是有这能力,也不用担心装神棍的事会被人戳穿了。”
摇欢扭头看他,好奇极了:“神棍是什么棍?”
清心星君回头看着摇欢,比划了一下:“神棍就是装模作样耍弄玄虚忽悠人的,我下界游历,法力受限,还真叫不出龙吟声。”
摇欢学了个新词,新鲜得不得了,以答应他为要求,缠着清心星君让他示范了一遍。
清心星君有些犯愁,他既担心神君知晓他教坏这条小青龙后会找他算账,又实在心动即将堆满他屋子的金山,天人争斗良久,还是良心狗肺战胜了良知,惟妙惟肖的给她示范了一段。
结果?
结果就是一世英明的清心星君被一条学习能力出众的龙……匡了。
然后他还因为理亏,根本不敢跟这条坏龙的监护人告状。
寻川见天色渐暗,摇欢还未回来,虽知在清心星君那她不会有什么危险,可仍旧在辛府的后院里,散着步就到了长央城外的清心观里。
摇欢坐在漂亮石头堆起的“法阵”里数铜板。
来钱财大气粗,出手不是金叶子就是金元宝,摇欢还真的没有摸着过铜板。这会盘膝坐在地上,跟串手链一样,捻着一个个铜板往变小了的捆仙绳里串。
清心星君坐在方鼎上哭,鼎里还未燃尽的香还袅袅娜娜地升腾着白色的烟雾,从他身后一缕一缕地飘出来。
寻川毫不意外。
他迈步上前,问袖手旁观的辛娘:“出了何事?”
“摇姑娘在长央城百姓面前,把清心观的招牌给砸了。”辛娘说完,忍俊不禁,掩唇背过身去。
这话要说回清心星君卖力示范神棍的这件事上,他以为这肤白貌美一问三不知的小青龙只是个傻白甜的花瓶,就跟逗趣一样一股脑把自己常用的装神弄鬼的手段都教给了她。
清心星君虽法力受限,可那些修为在凡界自然够用。平日里斩妖除魔自然全靠真本事,只那些上门来求姻缘求官途求生子的,他就是玉帝也得先翻翻命格主司的命格簿,自然用的另一套法子。
不料这青龙肚里透着黑,别看长得好看,若她真身不是龙,清心星君真要怀疑她是不是蛇蝎成的精。
摇欢串不完面前堆得跟小山一样高的铜板山,见帝君来了,毫不留恋这座小铜山,揣起被她大材小用的捆仙绳串起的“长龙”塞进小香囊里,跟只花蝴蝶一样飞进帝君的怀里。
摇欢不受世俗观念捆绑,也丝毫不觉得自己倾慕帝君,帝君也心悦她这种事有什么好隐瞒的,做起小鸟依人的春姑娘那叫一个得心应手。
清心星君还因为昨天不长眼冲撞了帝君的事心虚着,正要过来见礼,就见摇欢一个眼神瞥过来,恶人先告状:“帝君,我今日才知这清心菌平日里用的那些上好的面霜手霜,看的精装版话本子吃的精致小零嘴都是他装神棍哄来的。我已经把他收拾了一顿,不用再劳烦你出手了。”
寻川含笑刮了刮她的鼻尖:“你倒是学会先告状了。”
清心星君眉一挑,心道:还有平反的机会!
他上前,拱手一礼:“神君……”
话刚起了头,便见寻川抬手抹去摇欢唇边的糕点屑,赞许道:“不过晓得为我分忧了,说明还是有长进。”
清心星君:“……”神君您慢走。
虽被恶劣的小坏龙惩治了一番,清心星君心里却是服气的。
他迫不及待的送走了神君和摇欢后,为了宽慰辛娘,还特意安抚道:“我这些年坑蒙拐骗还是攒了不少钱的,维系这个道观几日还是能做到的。辛姑娘你放心去寻御龙洗吧,姜公子我替你好好看着。”
辛娘道过谢,望了眼姜易如今所在的方向,掩去眼底不舍,告辞离去。
——
当夜,辛娘交代好了府中和霁玉楼的事务后,便随神君和摇欢一同起身,入夜就直接进了燕京,找了家客栈落脚歇息。
辛娘是妖身,虽是温润玉石,但想进这受天界庇佑的皇宫还是难如登天,需得好好准备一番。
住进了燕京最大最好的客栈后,摇欢的铜板终于派上了用场。
她用辛娘的小布包装了沉甸甸的铜板,唤了小二前来,打听国师。
神行草吃饭时都不忘提醒她的事,她自然也用心对待。
寻川正开窗透气,回头便见她把沉甸甸的布包递给了门外的小二,喜滋滋地走了回来。
他撑开支起雕花朱窗的木条,看着窗外那条在夜色里犹显幽深的环城河,问她:“打听到了些什么?”
摇欢摇着尾巴凑上去,殷勤地去推开下一扇窗:“帝君你坐着歇息,这些粗活放着摇欢来。”
话落,见帝君连推拒的话语都没有,径直走回桌边斟茶喝时,又撅起嘴:“帝君,你怎么不像话本故事里那样怜惜我?”
寻川失笑,还依不得了?
他抿了口小二刚温好的新茶,慢条斯理地开口:“怎样算怜惜?”
“你方才就该问问我,赶路累不累?渴不渴要不要喝水?肚子饿了没,我去给你买些你爱吃的……”之类的。
摇欢反手撑在窗框上,一跃坐上窗框,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他。
那眼神,当真有几分幽怨。
寻川思忖了一瞬:“我们瞬息而行,从长央城到燕京不过半柱香的时间。”
回答完第一个问题,他又继续道:“至于渴不渴,不知哪来的小馋猫生怕再喝不着辛娘的酒,钻到地窖喝了一整壶……”
摇欢听着他渐渐明朗的笑意,脸涨得通红,连忙打断:“那你也可以拦着我让我歇息着呀。”
寻川放下茶杯,内室通明的烛火里他那双含笑的双眸亮得惊人。
摇欢的小心肝“噗通”一跳,一直晃着的双脚立时安分地踩着墙面,乖乖地看着他。
许是那眼神热切,又或者是她眼里遮不住的小紧张小雀跃。
寻川信步迈向她,几步便走至她身前,把她耳旁那缕被木窗勾乱的发丝绕回她的耳后,微微带着热意的手指顺着她的耳廓落在她的脸侧。
“这些不过是情趣,你若是喜欢便做,不喜欢便我来,有何好计较的?”
她才不是计较的小气龙!
摇欢轻哼了一声,抬手欲推他:“我才不是和你计较,我这也是情趣。”
她那只手的力道委实没有多少,寻川捉住她的凑到唇边轻吻了一记,那一触即分的亲吻如羽毛般轻柔,却瞬间烧红了摇欢整张脸。
她慌忙抽出手,双手慌慌张张地捂住烫红的耳朵,一时不知反应。
那双看着他的双眼,如漾着水波,又似隔着山雾的远山,直看得寻川心猿意马。
他错开视线:“刚才可是说来我这坐坐,晚些去陪辛娘一起睡的?”
摇欢捂着耳朵的手顿时放了下来,她掐指算了算,从进屋到现在还没一盏茶的功夫,帝君就要赶她走了。
她不满,于是就装傻:“我何时说过这话,我怎不知?”
她原本想,就算这时帝君要赶她走也得费些嘴皮功夫,不料帝君丝毫没有求证的意思,从善如流道:“那便睡在我屋里,哪也别去了。”
摇欢瞠目结舌。
帝、帝君……这是在调戏她呢?还是勾引她呢?还是……暗示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