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行草的担忧,帝君不知道,摇欢这个缺根筋的就更不会知道了。
她满心惦记着要去买几身漂亮衣裳,什么流仙袖飞云袖金盏袖每样都要来一套,还要芙蓉胭脂牡丹胭脂云雪胭脂。
从此她就能过上每日对镜描红贴花黄的日子了,光是想想都是美滋滋的。
摇欢收拾完了自己的无底兜,一手掂着块硕大的金元宝,去大堂掌柜那问长央城卖女子衣裳和胭脂的最大商铺在哪。
掌柜的都快被摇欢手里上下掂着的金元宝晃花眼了,恨不得自己就在隔壁开了一家,好把这块大金元宝给装进兜子里。
虽然不舍,他还是努力挪开了盯着金元宝的目光,指了指路:“出了门口往前一直走能看到一个碑坊,进去的第一个路口右转便能看到了。”
话落,似想起什么,望了望摇欢身后的寻川,放低了声音提醒道:“这商铺对面就是万花楼,小夫人可得看好自家郎君了。今日花魁斗艳,入夜之前切记要赶回来,不然仔细你家郎君的魂,别被勾走了。”
掌柜的语气神秘,尤其是提到了“入夜之前”和“魂被勾走了”几字,摇欢的好奇心瞬间被勾了起来,也学着他放轻了声音,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问道:“魂是怎么被勾走的?”
掌柜原先觉得这小夫人实在迟钝,他都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了却还是听不懂。可转念一想她看着年轻貌美,估计是年龄太小还不知事,当下有些恨铁不成钢:“万花楼里随便一个姑娘都肤如凝脂貌若西施,第一眼被勾了魂,就要入逍遥窟了。”
摇欢听着“逍遥窟”眼睛一亮,想着这不就是在丰南镇上听客栈掌柜提到的雾镜下落吗?当下正欲再问,刚凑上前,就被寻川拎住衣领往后拎出几步,转头便见帝君神色冷峻,低敛着眼角,脸色不善的模样。
摇欢以为他是等得不耐烦了,盘算着等会自己去万花楼转转便知道了,兴高采烈地随帝君出门了。
身后掌柜轻摇了摇头:“这郎君强势,小夫人怕是管不住喔。”
——
过了碑坊,日头已有些偏西,阳光把青灰色的屋檐镀上了一层金光,不时还有些光束顺着飞檐斜落下来,有些刺眼。
透过碑坊,抬头望去,只觉长央城的天格外得蓝。
摇欢手心里的那掂金子抛了一路,直勾得过路的人把目光都落了过来,惊羡有之,垂涎也有之。
寻川和她并肩而行,在她再次把金子抛上去的时候抬手接了过来。
摇欢接了个空,诧异地扭头看帝君,一本正经道:“我要买衣裳用的。”
寻川想起在丰南镇通往长央城的官道上,她痛心疾首地掏出小山高的金条放在他手里时,提及的“分手费”三字,面色有些微的怪异。
但很快,他把这阵怪异压下去,手中金元宝抛回她怀里,教育道:“财不外露。”
摇欢这次理解得格外透彻,赶紧把金元宝塞回自己的小香袋里,边嘀咕:“钱财外露会被帝君抢走的。”
寻川沉默,半晌也没找着合适的例子,索性由她这么以为着。
商铺就在街道最中心的位置,巨大的匾额上“霁玉楼”三个大字龙飞凤舞,就差别人不知道它是长央城最大的商铺。
摇欢刚听了掌柜的告诫,忍不住看了看街对面那家万花楼,这会青天白日,阳光正好,万花楼门庭虽开,却只门口站了两个身材剽悍伟岸的大汉,腰上佩刀,看上去凶神恶煞。
万花楼的门面阔气大方,看着比一般的酒楼客栈还要气派。只那门口站着的大汉横眉竖目的,看着不像是开门迎客的地方。
摇欢瞥了几眼便收回视线,抬眼见迎面而来的珠光宝气,整条龙顿时心情开阔犹如万里奔腾的巨浪,飞一般地飘了进去。
刚迈进门槛,一个身着蓝色衣袍的男人便跌撞着滚出来。
摇欢被吓了一跳,未来得及闪躲,眼看着就要撞做一堆,身后慢她一步的寻川,眼也没抬,一手揽住她的腰身往后一揽,恰好就避开了这蓝衣男子。
摇欢也未意识到此刻被帝君揽在身前的暧昧姿势,有些摸不着头脑地摸了摸被她戴在脖子上的那串石头项链——雾镜的内丹。
这会那串项链有些发烫,像是燃烧起来一般,让她有些不太自在。
失了准头,手边又没有依凭的蓝衣男子很是狼狈地摔在地上,还未等他爬起来,一女子拿着扫帚连连打在那蓝衣男子身上,边打边咒:“你个不得好死的,当初你干嘛去了?这会看老娘发达了,想凑上来抱我大腿?我呸!”
那蓝衣男子狼狈地招架了几下,大抵是被打疼了,恼羞成怒,一把握住扎人的扫帚,匆忙从地上爬起来,怒道:“别给脸不要脸,我愿意来看看你这个下堂妇都是给你脸了,不守妇道的贱妇。”
“呵。”女子冷笑一声,冷眼看着他,叉腰叫道:“你再不滚我就报官了。”
那蓝衣男子脸色一僵,狠狠地松开了抓着扫帚的手,骂骂咧咧地转身离开。
摇欢看得意犹未尽,眼见着蓝衣男子走了,还没跟帝君悄悄话,那拿着扫帚的女子立刻弯唇一笑,扔了扫帚迎上来。
刚靠近眉心便是隐隐一动,辛娘谨慎地望了望面前站着的姑娘,实在看不出她的原身,虽疑心是自己错判,但依旧带了几分小心的态度。
摇欢只见那女子眉眼带笑,笑容曲意迎合,哪还能从她较好的五官上看出半分刚才怒骂蓝衣男子时的气势。
她笑眯眯地招呼着摇欢进来,打着官话:“刚才可真是让姑娘见笑了,还望姑娘别被辛娘扫了兴致,有看中想要的,辛娘都给你算便宜些当是赔罪了。”
摇欢这会对买漂亮衣裳反而没太大的兴趣了,她摸索着锁骨间那发烫的项链,扭头看了看刚才那位蓝衣男子,见他转身进了对面的万花楼,问道:“他是谁?”
她问得熟稔又理直气壮,听得辛娘忍不住皱了皱眉,但不消片刻,她的面上依旧带着笑,浅声回:“是我和离的前夫,姑娘打听这做什么?”
摇欢听得她语气冷淡了几分,一时吃不准接下来要怎么做,转头看了看帝君,见他正打量这霁玉楼,察觉到她的视线,低眸看了她一眼,眼里分明传递了一个“稍安勿躁”的讯息。
她立刻镇定了,也弯着眉眼,笑得单纯无害:“险些撞着我了,问清身份才好骂他有眼无珠。”
摇欢的话接的巧妙,辛娘疑心顿消,又笑容满面地挽了她的手:“别提那等糟心的人了,来,姐姐带你去二楼看看新的衣裳首饰。”
她本就是来买漂亮衣裳的,闻言,眼睛一亮,跟着上楼去看衣裳。
霁玉楼的衣裳的确好看,辛娘看摇欢和寻川的衣着气质,知不是一般人家,便也没吝啬,存在库房里的镇店之宝都取了出来,任由摇欢挑选。
等挑了几身衣裳,满足了摇欢对流仙袖飞云袖金盏袖的幻想后,又开始挑起胭脂首饰。
寻川坐在靠窗的黄梨木太师椅上,手里端着一杯热气氤氲的热茶,那茶香袅袅,他看着守了那么多年的小姑娘正对着铜镜打量她发间的梨花簪,忽的一笑,放下杯盏,轻声道:“太素了,刚才那个更好。”
摇欢拿起木盒里颤动的金叶子,也觉得这品相更合她意,她把发簪推入发间,转身望着他,笑眯眯地问道:“怎么样?”
镂空的金叶子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着,如同振翅欲飞的蝴蝶,看着便格外鲜活。
寻川的目光从那簪子又落到了摇欢的脸上,她的五官已不再是初初化形时那样还带着几分稚气,眉如远山含黛,那双眸子澄澈透净,如瑶池之水,秋水横波。
此刻弯唇笑着,明眸皓齿,顾盼生辉,已能隐隐瞧见昔日的影子。
他含笑,低声道:“好看。”
帝君难得夸她,虽只有“好看”二字,摇欢这会也心花怒放,恨不得放出尾巴来摇两下。
她的高兴似能渲染旁人,辛娘看着她明艳的笑容,也忍不住笑起来,一边把她挑选的首饰都装进盒子里,一边软声道:“姑娘先坐着等会,辛娘这就去把你要的胭脂都取来。”
摇欢甜甜地应了一声,拨弄了下发间的金叶子,一步三跳地到帝君身旁的椅子上坐下,扶了一个倒扣的杯子推过去,有些得寸进尺地弯着眼睛笑看着他:“帝君,摇欢跟你讨水喝。”
分外熟悉的场景让寻川一怔,看着摇欢时,竟有几分失神。
他重伤未愈前,一直待在瑶池里,那时的摇欢性子虽然比现在冷清不少,但因涉世未深,也是天真烂漫的。
那日煮了花茶,便凭空捏了个青瓷杯盏放在他面前的桌几上,笑吟吟地道:“寻川,摇欢跟你讨杯茶喝。”
失神只是一瞬,寻川提起茶壶,垂了眉眼,给她沏了半杯。看她怕烫,鼓着腮帮子轻轻的吹气,微勾了勾唇角。
今世倒是不奢求旁的,待在她身边,只是静静看着他便觉得满足。
辛娘抱着几个木盒重新回了二楼,轻移了下茶盏,把拿来的盒子尽数放在了摇欢的面前。
那些盛放胭脂的盒子精致灵巧,闻着便带着脂粉香气,摇欢打开几盒看了看,嗅着那香气,连连点头。
直到打开了手边那盒与众不同些的口脂,摇欢疑惑地看了眼辛娘:“这是?”
“是口脂。”辛娘一笑,示意:“姑娘不妨试试。”
然后就见摇欢拧着眉,苦大仇深地用手指挑起一大块,喂进了嘴里……
辛娘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