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机厢内有人走动和说话的声音,安然抬手遮掩着眼睛,身上盖着的毛毯一直拉到颈部遮掩得严严实实,可还是抵不住从脚底蹿上来的冷意,一阵一阵的。
空姐推着小车来回了几次,见她一张脸苍白,唇色又淡得毫无血色的样子。
终是忍不住轻拍了一下她的手臂。
见她放下手睁眼看过来,递过去一杯温水,温声问道:“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随安然突然睁眼视物,眼前晕了一下,一阵天旋地转之后这才能看清面前站着的人,微微弯了唇笑了笑,摆了摆手:“我没关系,只是没有休息好。”
那空姐把手里拿着的温水又往她那里递了递:“要不要喝水?”
“谢谢。”
随安然接过,低声道了谢,捧在手心里一点点喝完。
飞机降落在a市的机场时,已经是正午了。
a市这几日降温,接连着几天都是阴沉沉的,乌云下压,沉得分辨不清时日。
她从停机坪出来,先拐去洗手间洗了把脸。
站在了洗手台前,这才知道自己的脸色……有多吓人。
那面色白得就像是刷了一层白漆的墙纸,毫无血色。
因为睡眠不足,眼眶下面还有淡淡的青黑,再加上额头上那一处显眼的纱布——
她好久没有这么狼狈了。
她掬了一把水洗脸提神,那水温冰凉,扑在脸上格外刺激。
见面色稍微好了一些,她又抬手拍了拍脸,等双眼都有了些神采,这才抽出纸巾擦干净脸,转身离开。
走出了机场,她才知道a市这几日降温之后有多冷,那空气里似乎是有冰凌,呼吸之间都觉得冷得让人窒息,喉间发疼。
多待一刻,都会有任何东西都能在这种环境下轻易折碎的错觉。
她裹紧外套,没敢再多停留,匆匆拦了一辆出租车便直接去温景梵的公寓。
在s市临上飞机前她接通了温景梵的电话,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糟糕,沙哑得不成形。
不知道是那天他离开的时候她的婉拒让人有些尴尬还是别的原因,再直接通话,彼此都不知道要和对方说些什么。
就这么僵持了良久,他似乎是听见了电话这端有些杂乱的背景声,这才轻叹了一声,问她:“你在哪里?”
“我在机场……”她回答。
温景梵沉默了一瞬,慵懒的声线终于恢复了几分清明:“你……回来了?”
“我还在s市,快要上飞机了。
你……在家吗?”
“在家。”
他断断续续得咳嗽起来,随安然听得心口也共鸣一般微微尖锐的疼。
过了一会他才缓下来,再开口时,声音比刚才更加沙哑:“几点回来,我去接你。”
“不了。”
随安然拒绝。
话音刚落,就听得那端是长久的沉默,还隐约夹杂着他有些重的呼吸声。
随安然轻咬了下唇,含糊着补充完了下半句:“等我过去吧。”
所以她就这么来了——
随安然从车上下来站在温景梵的公寓楼下,微微仰头往上看去。
他在7楼。
随安然上次过来也是在这个位置,等他上去拿梵希平常要用的东西。
现在她站在这里,却准备登门入室了……
她抬手轻敲了一下隐隐作疼的额头,这才抬步走进去。
电梯缓慢上升着,她的思绪就有些乱。
但是纷杂的念头太多,她心头有些焦虑,却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等她提着一箱行李站在温景梵门前的时候——她才明白那种焦虑是什么……
刚想扭头进一旁的安全门想想等会见面怎么说,或者是模拟下见面时该有的表情,可一转身又犹豫了下来。
里面那个人……估计病得都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她纠结这个似乎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
只是抬步迈出的第一步,总是分外艰难。
还在她纠结不清不知怎么样才是最合适最舒适的见面方式时,房门却“咔”地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在门口站着的人,和在门内正要出门的人,面面相觑之间,皆是一愣。
但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温景梵。
他抬步走出来,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在看见她额头那一处纱布时,眸色瞬间幽深,眉头已经在不经意间轻轻地皱了起来。
随安然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她自己还未察觉自己这个退缩的动作,温景梵却已经敏锐地看见了。
他往前走的步子顿时停住,和她隔着一臂的距离。
就在安然觉得他会止步在那里时,他却大步迈了过来,站到了她的身前。
他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苍白得没有血色,眉间倦意浓浓。
“额头……”他轻吐出两个字,话落便侧过头去,掩唇轻咳了几声。
回头的时候似乎才发现她身后拖着的那个行李箱,眼神微微一闪,似乎是有笑意掠过,但速度太快,随安然来不及捕捉时,就已经从他的眼底泯去。
他没再说话,只是抬手轻碰了一下她额头上的伤口,看到里面隐隐的血色时,面色一变,声音沙哑得像是含了一把砂砾:“怎么弄得?”
随安然没脸说自己是听到联系不上他的消息后,在浴室摔倒磕伤的额头。
只抬眸看了他一眼,一副欲语还休的模样。
温景梵眼底柔软了几分,一手提过她的行李箱,一手强势地拉住她的手腕往房里带:“先进来。”
屋里有暖气,比之外面的天寒地冻不知道要暖上多少。
温景梵进屋之后顺手关上门,把她的行李箱放置到客厅的一角,见她还站在那里,还未出声,厨房里已经蹿出了一道黑影,飞快地往玄关蹦去。
随安然诧然看见梵希的时候很是惊喜,刚蹲下身去,梵希已经就着她的手臂跳进了她的怀里,撒娇一般的轻轻蹭她的胸口,还黏糊糊的“喵喵”声叫着。
那碧绿色如同宝石一般的眸子映着亮光,漂亮极了。
她换了鞋走过来,手指在梵希身上轻轻地抚摸着。
这才有空打量他的公寓,和他给人的感觉有些不同,简简单单的,并未有多余的装饰,只是该有的都有,恰到好处。
他抬手拎着梵希的后领把它从安然的怀里拎开,轻放到了地板上。
直起身后,面色肃然了几分:“额头的伤严不严重?”
“是温景然处理的,缝了几针,没有什么大碍。”
她摸了摸额头,看见他比之平常要苍白上许多的脸色,才想起正事……
“你呢?”
说话间,抬手便蹭了上去。
她和温景梵的身高相差的有些大,这么一踮脚便有些重心不稳。
但恰好的是,她这么做的同时,已经本能地抬手想去握住他的手保持平衡。
温景梵也是下意识地伸出手去,稳稳地扶住她。
相贴的掌心,熨烫的温度有些灼人。
以至于随安然还未觉出他额头上过高的温度,便已经被他掌心的灼热给吓着了。
“怎么这么烫?”
“怎么这么凉?”
话落,两个人皆是沉默。
温景梵把一直拿在手里的车钥匙往沙发上一抛,很干脆地略微倾身,打横把她抱了起来:“到我房间里先睡一觉,你看起来很糟糕。”
随安然挣扎了几下没挣开,微微地恼了:“我不是来你这里休息的,我是想确认你有没有事。”
“有事。”
他回答的斩钉截铁,看着她的那双眼眸深邃,似有光要把她吞噬,让她移不开眼。
“所以你留下来陪我,顺便让我照顾你。”
这句话……说得有些矛盾,可又理所当然。
随安然半天没找到话回他,只能默默地偃旗息鼓了。
就这么一瞬的沉默之间,他已经走到了自己房间的大床前,把她轻放下来时,不知道何时跟上来的梵希从床尾跃上来,几步走到床头的两个枕头间,优雅地卧了下来。
随安然有些尴尬,侧目避开他的视线时,才看见床头柜边上有些凌乱地药片。
温景梵在她身侧坐下来,先是很仔细地看了一眼她额头上的伤口,但不敢揭开,确定周围没有红肿后,目光落在她有些糟糕的脸色上,眉头皱得愈发的紧。
“还疼不疼?”
随安然点点头,心里的脆弱被他这一句话便勾引了出来,咕噜噜地冒起了泡,酸得她牙齿都有些发痒。
“先在我这里睡一会?
我去给你煮个粥,等会叫你起来吃。”
他手指落在她的肩头,准备扶她躺下。
随安然周围盈满了他的气息,一时便慌乱了起来,抬手反扣住他的手。
见他微微一愣,耳根子突然就有些热:“我……我担心你……”
温景梵怔了一下,随即低低地笑了起来:“我刚吃过药,烧也退了些,没有什么大问题。”
“你刚才是准备出去?”
她的目光落在他穿戴整齐的衣服上。
“是。”
他似乎是注意到了这些,脱下自己的外套挂在不远处的沙发扶手上:“准备去接你,但我记错时间了。”
随安然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外套,红着脸默默地脱下来。
温景梵却很是自然地从她手里接过外套挂在一旁的衣架上,看见她有些僵硬的神情思忖了片刻才道:“你不用紧张,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虽然很想做些什么。
“昨晚,陆熠方说联系不上你……”见他走回来,她下意识往边上挪了挪腾出了他的位置。
她自己不自知,温景梵却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挑了一下眉,从善如流地在她身旁坐下:“所以担心我了?”
随安然犹豫了一下,又点了点头。
“昨天吃过饭后开始发烧,吃过药之后就休息了,手机一直静音,所以才联系不上我。”
说话间,他也已经上了床,见她还坐着,抬手虚揽住她的肩膀按着她躺下:“我这里的客房是梵希的游乐场,所以能睡的只有我这里,你将就下。”
随安然抬头看了眼再悠闲舔毛的梵希,默默失语……
回答什么都不合适啊。
察觉到安然的视线,梵希偏头看了她一眼,轻轻叫了一声,那声音里似是有几分——兴高采烈。
朕觉得朕做的简直棒!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