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会
z市入冬的傍晚气温直降。
小区内原本郁郁葱葱的花坛已经光秃秃得只剩下枝藤叶蔓,在泠泠的灯光下越发显得寂凉。
徐润清送她到家门口,念想道过谢,推开车门就要下车。
结果刚探出一只脚,身子略微前倾……就被安全带给拎回了座椅上——
动作快的徐润清都没时间提醒。
念想整个人撞回座椅后,第一个想法就是……好丢人。
她有些尴尬地转头看了眼徐润清,无语凝噎:“我平常不是这样的……”
徐润清:“……”
他轻了轻嗓子,尽量掩去那溢到唇边的笑意,这才开口:“这个解释没有力度。”
念想尴尬地和他对视良久,因为觉得太丢人……整张脸都忍不住发烫,她眼神闪躲了下,连声音都气弱了几分:“那什么……我先走了,徐医生再见。”
说着抬手便要去解安全带,奈何手里拎着东西有些不方便,正四下巡视着哪里可以放一下东西让她腾出手来时,只听“咔嗒”一声轻响,他已经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倾身靠了过来。
念想瞬间浑身紧绷地看着他……
徐润清看了她一眼,一手捏住安全带,一手去按扣住的按钮,只听清脆的一声轻响后,绑在身前的束缚一松。
他微一松手,把安全带拨到一旁去,这才淡淡道:“可以了。”
趴在窗口仔细往里面看了半天的老念同志要气炸了!
兔崽子你给我滚开!不准再靠过去!
发现意念没用后,老念同志立刻虎着一张脸“砰砰砰”地用劲敲了一下车窗,边大声嚷嚷着:“你给我下来!”
那架势……就跟找人寻仇的无二般。
以至于念想看见老念同志那黑着脸的样子,也费解得不行——她还没扔掉老念同志的宝贝青椒啊。
徐润清一眼便认出了老念同志,微一挑眉,推门出去。
老念同志在这一瞬息之间就想好了好几种腹稿,比如:“你个兔崽子对我闺女动手动脚的干嘛!”
或者“知不知道什么叫做礼义廉耻,对一个小姑娘动手动脚的,算不算男人!”
再者最厉害的“你个兔崽子,看我不打死你!”
结果连语气都酝酿好了,在看见徐润清开门走出来的瞬间……全部咽了回去。
……
……
这一片相当诡异的安静中,还是徐润清先伸出手来,微微颔首,礼貌又周全地先叫了一声老念同志:“叔叔。”
怎么是……老徐家的儿子啊……
老念同志脸色几变,又拉开车门往里面看了眼,看见自家闺女跟个兔子一样还坐在副驾上,脸一虎,刚才那股气劲又上来了,直接吼道:“还不给我滚下来!”
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念想被吼地一个哆嗦,差点没拿稳手里的鸭子,赶紧连滚带爬地下了车:“爸?”
老念同志瞪着念想的眼睛简直要喷出火来,他刚才可是看见两个人……要……亲、亲了啊……
啊,真是让他这个老人家难以启齿。
老念同志欲言又止了半天,才堪堪挤出一句:“你们……你们怎么回事?
什么时候开始的!”
念想拎着鸭子一头雾水。
徐润清听懂了,侧目看了眼念想,后者一脸呆萌显然不在状况之内……
他有些头疼地轻按了一下太阳穴,苦笑着解释:“念叔,你大概误会了……”
“我亲眼看见的,我误会什么了……”老念同志赶潮流的在心底卧槽了一声,这小子居然还不承认,不打算负责?
他的这株白菜养了二十四年,向来都是捧在手心里每天精心施肥浇水才拉扯地这么健康向上活泼开朗的好吗!
念想终于在自家老爸要发作的前一秒调进了频道内,一脸羞窘地解释:“徐医生送我回来啊,刚才我提着东西没手解安全带,然后……”
怎么越解释越像掩饰,明明什么都没发生啊。
老念同志半信半疑地看了眼念想,借着路灯还能看见她微红的脸颊,他顺着看了眼她手里提着的东西,又很狐疑地看了眼徐润清……
没事脸红什么,而且……只是解安全带?
可他刚才怎么看见这兔崽子靠过去靠过去,几乎整张脸都要贴上去了啊!
徐润清想了想,决定保持沉默。
僵持着僵持着——
念想忍不住扯了扯老念同志的袖子,小声提醒:“爸,鸭子都要冷掉了……”
鸭子要冷掉了……
一句话,让老念同志立刻回神,僵了一下便笑眯眯地拍了拍徐润清的肩膀,结果手伸了一半发现高度有些高,又微抬了一下手轻拍了一下,皮笑肉不笑道:“今天谢谢你送我们家念想回来啊。
正好你冯阿姨做了一桌子的菜,一起上来吃吧。”
念想觉得好尴尬……
有一种脸丢尽了还摔在地上踩了几脚的那种感觉。
于是,赶在徐润清说话之前,赶紧抢过话茬:“徐医生还有事要忙,爸我们赶紧回去吧?”
说完,撒娇地晃了晃老念同志的手。
如果这会念想身后有尾巴的话,一定摇得很欢快。
徐润清看着她,心尖像是被猫爪挠了一下,微微的痒,虽然只一瞬,感觉却格外清晰。
他借着低头的动作掩去眸底的一片深色,再抬头时,脸上已经恢复了平日惯有的表情,微勾着唇角笑得礼貌又得体:“这么晚了不方便打扰念叔。”
又客气地寒暄了几句,老念同志终于拎着念想打道回府。
念想刚被拎进单位楼,又想起什么,把手里的鸭子和披萨往老念同志手里一塞,快速地说道:“披萨都凉了,爸你赶紧上楼去热一热。
我去跟徐医生说两句话啊……”
老念同志伸出手去逮,连衣角也没摸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家闺女跟个兔子一样溜出去。
他在楼梯口站了一会,轻哼了一声,嘀咕:“把老爸晾在这还想吃热乎的?
没门。”
徐润清刚准备掉头离开,就看见念想跑了回来,他降下车窗,微微皱了下眉头:“东西落下了?”
“那个徐医生对不起啊……”
徐润清挑眉,看着她。
那眸光在路灯的掩映下闪烁着细碎的光,像是点亮的火种。
虽然是傍晚,小区内却安静地没有半分声息,只有汽车轻微的声响,更显得这夜色寂静。
念想想说的话就在他这样的眼神里忘光了——
(ノへ ̄、)擦泪。
徐润清到家的时候阮青刚加完两个菜,远在玄关都闻到了空气里漂浮着的饭菜香气。
他刚换好鞋,阮青就迎了上来,见他手里除了一把车钥匙之外,不禁有些疑惑:“不是说带了烤鸭?”
徐润清被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出去拿了一趟。
阮青把烤鸭重新热了热,这才装盘摆到他的面前:“怎么喜欢吃这个了?”
徐润清“嗯”了一声,淡淡道:“念想去买的时候就让她顺便带了。”
“念想?”
阮青微皱了一下眉头,看向徐开成:“是不是老念家的闺女?”
徐开成显然也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今天是她过去实习的第一天吧。”
“嗯。”
话落,他放在桌上的手机嗡鸣着震动起来,他拿起来看了眼,看到发件人时忍不住微挑了下眉。
点开一看。
念想:“那个……烤鸭味道还不错吧!”
徐润清看着那条信息良久,这才伸出筷子夹了一口今晚还没沾到他筷子的烤鸭。
外皮油亮酥脆,烤得火候正好,色泽也好看,香气四溢。
加上孜然调味,咸淡适中,肉质鲜美,倒还不错。
念想正费力地嚼着外皮,手机震动,收到他的回复:“一般。”
一般!哪里一般了!
她愤愤地又用力咬了两口,正要回复,手机又进来一条他的短信:“医嘱:吃完务必刷牙。”
……
念想一怒,直接把手机塞进了口袋,眼不见为净!
吃过饭,徐润清给徐同志泡了杯茶端过去,随后在他身旁的单人沙发上坐下,安静地陪他看新闻。
徐同志受宠若惊——
面上依然淡定,直接无视他,继续看新闻。
过了片刻,见他还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
徐同志清了清嗓子,端起茶杯喝了口茶,这才用一副漫不经心地语气道:“说吧,什么事?”
徐润清搭在沙发扶手上的手指轻敲了两下,视线从电视上移开,目光清润地看向他,沉吟道:“瑞今这次外派的交流会名额定下了吗?”
“还没有。”
徐开成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原本是打算从你和林景书那里调一个人过去……现在小林带了实习生。”
“上次是我,这次应该是林景书了。”
他轻捏了一下下巴,若有所思地看过去:“中午吃饭的时候听几个医生说起来,我还以为你已经定了他。”
这话说得脸不红气不喘,一本正经……
徐开成认真地想了想,也有些头疼:“照理是轮到小林了。”
徐润清看了眼玻璃杯里浮浮沉沉的茶叶,那水色澄清,在灯光下透着清澈,格外诱人。
他正出神,便听徐开成问道:“你今天就为了这件事回来?”
“不是。”
他收回视线,只否认却不解释。
徐开成沉默了一会,良久才道:“如果这次让小林去,那念想实习就要换个老师……”
话音未落,他悄悄看了眼面上完全不动声色看不出分毫的徐润清,试探道:“你改主意了?
所以急着把小林支出去。”
徐润清一开始就没觉得自己能瞒过徐开成,微一停顿,还是点了一下头:“是,我改主意了。”
难得有徐开成调侃他的机会,他自然不会放过,轻“喔”了一声,似笑非笑地又问道:“这件事琢磨多久了?”
“也没多久。”
他目光沉静,声音清润,低沉入耳:“就刚才回来的路上。”
徐开成端着茶杯的手一颤,仔细地打量了他一眼,结果自然是什么也没看出来——
他手指搭在杯沿上轻轻的摩挲着,思考了良久才问道:“如果我说不呢?”
“哦。”
徐润清云淡风轻地回答:“最近胃好像有点不太好,让妈去我公寓帮我调理下吧,爸你觉得如何?”
徐开成顿时气炸——兔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