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好几次,季如绵发现他半夜恶梦,身体团成一团,不停地颤抖,满脸泪痕,口中不停地呓语叫唤着爹娘。起初,季如绵懒得理他,但是季如月每天在他耳边叨唠,让他好好照顾他,如同魔咒一样在季如绵的脑海里徘徊着。
白日里,老皇帝的死讯令他又哭又笑,到了夜里他又开始恶梦。季如绵和其他同屋的童伶们被楼玉中的哭声惊醒。大伙儿虽然习惯了楼玉中经常做恶梦,但偶尔也会觉得这人真麻烦,可是拿他也没什么办法,只能集体将他赶到拐角的位置。因为季如月喜欢楼玉中的关系,季如绵也被迫一同被赶到拐角。
季如绵瞧见他又团成了一团,便忍不住伸出手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不管同屋其他人,像哄孩子一样嘴巴里哼着儿歌。一首接着一首,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平静下来,整个人窝在季如绵的怀里,像个受惊的小兔子,慢慢地沉睡。
也是这一夜开始,楼玉中对季如绵有了改观,看他不再那么讨厌。
楼玉中十一岁那年,季如绵十四岁,季如月十二岁。季如绵已长成一个俊俏的翩翩少年郎,有一副好嗓音,每次登台座无虚席,在武昌城内小有名气,惹得好多姑娘家喜爱。季如月如同她的名字一样,落得闭月羞花,成了盛乐坊第一美人。而楼玉中依旧唇红齿白,肤若凝脂,若是着了女装,甚至比季如月还要美上三
分。关于楼玉中的长相,一直以来,是盛乐坊伶人们茶余饭后的一个闲聊话题。所以楼玉中有段时间排斥女伶扮相。
大乐师说历来出了名的舞伶女多数都是男人扮的。
季如月总是笑着安慰他,即便他是个女人,她也会喜欢他,还说将来要嫁给他。每次一说到这个话题,楼玉中不敢接话。这一点,真是令他苦恼。
一日,依如往常一样练习,平日里负责的教习却告诉他们,过几日要去城东何大人的府上献艺,要他们打起精神来,不可怠慢。
所有童伶一听到这个消息,脸色煞白,尤其是舞怜们。
楼玉中奇怪,不过是跳舞献艺,在盛乐坊登台和出门献艺有什么区别么?怎的大家脸色都跟死了人似的?
教习开始挑选领舞人选,他看了一眼楼玉中,视线一闪而过,当看到季如月时,便道:“就你了。”
小伙伴们一听季如月被选中做了领舞,一个个暗暗舒了口气。
季如月却面如死灰,顿时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一下子滚了出来。
楼玉中不明所以,开始安慰她:“能当领舞,你应该高兴呀,将来也会会有机会去殿前献艺呀。”
季如月不停地摇头,眼泪不停地往下掉落,什么也不肯说。他急得没办法便去找季如绵,季如绵一听,也不吊嗓子了,拔腿就去找大乐师。没过多久,便回来安慰妹妹,让她放心,有哥哥在,会与她同行。这时,季如
月才稍稍缓和了一些,不再哭鼻子。
去往何大人府上的当天,季如绵一直守在季如月的身边,楼玉中不在献艺的名单之中,和年纪稍小的童伶一起留在盛乐坊内如平日一样练习。
楼玉中一直不明白,为何小伙伴们一听到那个何大人,脸上个个面如死灰,仿佛何大人家府上是炼狱,这一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当楼玉中看到季如绵的时候,季如绵趴在床上,脸色苍白,如墨的双眸紧闭着,眉心深锁,似在承受什么难耐的痛苦。他整个人像是被人用过重刑似的,嘴唇毫无血色。季如月哭着想要留下来照顾哥哥,教习嬷嬷却以男女有别为借口,强行硬拉着她离开。
因为同屋,平日里楼玉中与季氏兄妹走得最近,这照顾季如绵的担子自然落在了楼玉中的身上。其实根本都不用人指派,念着季如绵往日对他的照顾,他也会照顾他。
楼玉中掀开被子,撩起季如绵的衣衫,他的后背上伤痕累累,被弄得青一块紫一块,腰侧还延伸着几条鞭痕印子,想来这鞭子是抽在了他的胸前。楼玉中想着,这样趴着胸口的伤应该也很痛,让季如绵翻身过来。季如绵哼哼,依旧趴着。
当他为他上药的时候,退下他的亵裤,看到他的后庭肿得老高,周围一圈的血慢慢在结痂。他终于知道他为何忍着胸前的疼痛,也不愿翻身过来。
楼玉中问同行的两个童伶怎么
回事?两个人吱吱唔唔不肯说,说是大乐师交代了不准乱说话,其实具体什么情况,他们也不是太清楚。只知道他唱完了曲就被带下去了。
后来还是隔壁屋一位年纪稍长一些的伶人私底下悄悄地告诉他,季如绵被那位何大人的父亲折磨了整整一夜,人被抬出来的时候,全身淤青,下身全是血,大夫清理伤口的时候,听说那里面清理出来许多不知是什么瓷质器皿的碎渣。这条小命能保住,算是季如绵命大。
楼玉中的心顿时纠了起来,一时没忍住,眼眶子又红了。难怪大伙儿一听去何大人的府上都那么害怕,难怪季如月一直在不停地哭,含糊地说着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季如绵似是听到他的哭声,忽然睁开眼睛,虚弱不已,却强撑着笑道:“你怎么又哭了?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我就是难过。”楼玉中抹着眼泪,“你是不是惹何大人的父亲生气了?”
“没有……那死老头子开心得很呢。”
“你骗人!你平日里看着比我聪明比我机伶,其实脾气比我还倔。若不是惹何大人的父亲生气了,怎么会被打成这样?”楼玉中一边哭着,一边给季如绵上药。
季如绵只是苦笑着,闭上双眼,没有搭理楼玉中,因为他总有一天会明白,这些都是代表什么。
此后,季如绵会经常被邀去何府独自献唱,每次回来,都是惨不忍睹。而楼玉中每
次照顾他的时候,都要哭着鼻子劝他别再惹何大人的父亲不高兴。每次季如绵什么也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