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第二次近看玄遥的睡颜。第一次是他酒醉,那个时候她一心还只想着杀他,而今却立了誓,签了卖身契,生是他半莲池的人死是他半莲池的鬼,永远待在他的半莲池里不离开。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讨厌这个嘴巴恶毒看似冷酷无情的金主,甚至对他的一切都感到好奇。
她这一看竟然失了神。
今日,他的头发没有束成冠,而是很随意披散着,有些凌乱,一缕发丝刚巧垂落在他的脸颊上,映衬着他那张完美到无可挑剔的俊颜,竟是这般迷人。
她从来不知道一个男人的睫毛竟然可以这么纤长,又浓又密还有些微微卷翘,像个小小的羽扇。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睫毛,显然和这个她整天看不顺眼的金主比起来逊多了。再看他那挺直的鼻梁,和那张每天都会刻薄她的嘴唇,啧啧啧,可真是生得好。
那削薄的嘴唇沾着一丝头发,她下意识伸出手想替他拨开,但是指尖还没有触及,她便迅速收回手,忍不住咬上自己的手指。她这是在干什么呢?这家伙最不喜欢别人碰他了。
玄遥倏然睁开双眼,定定地望着阿怜。
而她,此时就像是所有的姑娘一样花痴盯着他看了许久。这双眼睛可真是好看,尤其是不发脾气的时候,温润如墨玉,即使闹脾气,那霸道不讲理的神态看起来也是特别迷人。
她不禁咬着唇轻笑起来,忽地
发现这双好看的眼眸正与她对视,直撞进她的眼里。她回过神来,吓了一大跳,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你你你……什么时候醒的?”她瞪大了眼,耳朵滚烫。
“你还没有踏进屋子的那一刻。”玄遥缓缓坐起身,凝视着她。
阿怜这一下连脸颊都开始发烫。也就是说从她蹲在他面前偷看他开始,他就知道,居然还装睡。真特么的……丢死人啦!
“你找我什么事?”
玄遥被扰了午休,竟然没有发脾气,这令阿怜不禁有些意外。她咬了咬唇,小声地道:“哦,外面有个大娘找不着女儿,想请你帮忙……”
玄遥扬眉,冷漠地道:“她女儿丢了,不去找官府,跑来找我做什么?”
“她去了,衙门将她轰出来了么,这不是走投无路才跑咱们半莲池么?”
“敢情我这半莲池比官府还有用,谁有难都来求我。什么阿猫阿狗的生意我都要接,我成什么了?”
“你不是法力无边的神仙么?”
“……”
“神仙不都是为凡人造福的么。”
“……”
他本就不是为了造福人间才开了这间半莲池。
玄遥也不知自己究竟是中了什么毒,阿怜如叫唤菜市场卖豆腐似的叫了他三两句“神仙”,他便到了偏厅坐下。
大娘一见玄遥出来,着实惊住。她曾听人说过,京城有个以花算命的占卜馆叫半莲池,老板如何神通广大,只可惜不再开门做生意。在衙门前走投无路
时,恰遇那位叫擎苍的小哥,说这半莲池搬来了广陵,于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前来,本以为是个和她一样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却不曾想是这样一位谪仙的人。
她扑通一声,跪在玄遥的跟前,道:“求大慈大悲的玄先生,帮帮我,找找我那可怜的闺女。”
玄遥抬手,冷冰冰地道:“大慈大悲的是南海观世音菩萨,我不是。起来吧,不必这样跪拜。”
大娘一听,立即将自己的包袱抖开来,里面除了几件洗得泛白的旧衣衫,还有破布缝的荷包。她从荷包里倒出几小块碎银和一些铜钱。
“我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就这些了。”大娘忽地想起,将手腕上戴了许久一只并不值钱的铜制镯子了褪了下来,连同那几小块碎银几个铜钱一起捧在玄遥的面前。
玄遥看也不看那些碎银,轻啜一口茶,道:“我想这位大娘,你可能不知我半莲池的规矩。当年,一个牌号便是二十两,你这些碎银和这支铜镯加起来半两都没有。你凭什么让我接你这单生意?”
“我……”大娘低下了头,眼泪刷得一下就流了出来。若是有二十两她和她相公也不会将女儿卖去给人家做填房,落到今日下落不明。
“打扰了……”大娘缓缓站起身,悲痛地走出门。
见此情形,阿怜气不打一处来,按以前,玄遥不乐意接单做生意,她可高兴坏了,但眼见这位大娘大老远从乡下
跑来低声下气跪地相求,玄遥却视若无睹,一副恃才傲物的模样,真让人恼羞。
阿怜看向玄遥:“只要二十两你就接生意对不?”
玄遥拧着眉看她,道:“当年就是这么定的规矩。你想干什么?”
“不就是二十两么?我替她付了。”阿怜跑回屋里,从她的小金库里摸了二十两银子,用力地拍在玄遥面前。
玄遥嘴角抽搐,捏了捏抽痛的太阳穴,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瞪着阿怜,道:“顾影怜,当真你名字里有个‘怜’字,你就以为自己是朵圣母白莲花了么?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他开半莲池从来就不是为了银子也不是无聊打发时间,而是为了能找到青莲。这老太婆即没有九尾狐族的灵尾,又不像柳素娘一样拥有一个怨念极深的恶灵,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对他来说毫无用处,他根本不必花这个心思。
阿怜双手抱胸,扬着尖细的下巴道:“是你方才说的,当年就是这么定的规矩。这单生意你得接。一言既出,死马难追!”
是驷马难追!跟她说了多少次了,她总死马死马地叫。玄遥无奈的暗叹了几口气。
大娘一见阿怜替她付了二十两,立即跪地对着阿怜磕了三个响头,“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您快起来吧,将您女儿失踪的事说说吧。”阿怜连忙扶着这位大娘起身。
擎苍低喃着:“这大娘眼神不好吧,一直姑娘姑娘的叫你。”
阿怜瞟了擎苍一眼,心念:眼瞎的是你和奎河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