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和真从三河安城车站搭上计程车,对司机说要去筱目时,内心掠过一丝不安。因为他担心司机听到地名,会想起那起案件。
上了年纪的司机带着三河话的口音问:“筱目很大,你要去哪一带?”
“在三丁目的路口。”
“喔,原来是那里。”司机并没有产生太大的兴趣,把车子开了出去。
仓木家其实离三丁目的路口还有一小段距离,但他担心如果离家太近,司机会产生负面联想。
也许自己想太多了,但是他完全无法猜测,这里有多少人知道一九八四年,在冈崎市发生的那起杀人命案的凶手──就是在拘留室自杀的人其实是清白的,最近因为另一起命案遭到逮捕的人才是真凶,而且是住在筱目的人。
幸好这个司机沉默寡言,和真的脑海中闪过要不要问司机最近这一带有没有发生什么事的念头,想到万一打草惊蛇就惨了,最后没有开口。
他隔着车窗看向车外。他已经有两年没有回来这里,最后一次是来参加亲戚的葬礼。当时好几个亲戚都责备他去了东京之后就不回来了,还质问他打算怎么安排父亲的老后。达郎叫那些亲戚不要管闲事,他自己会想办法。那几个亲戚都一脸不满地说,我们是因为担心你,才会问你儿子。
那些亲戚完全没有联络和真。听堀部说,达郎也写了信给亲戚。虽然不知道信上写了什么内容,但和真大致能够猜到。八成是为这次的案件造成他们很大的困扰深深道歉,可以和他断绝亲戚关系。也就是与和真收到的那封信的内容几乎相同。
爱知县三河地区的很多家族亲戚往来都很密切,仓木家也不例外,经常有各种名目的聚会。和真去东京之前,也每次都会参加。
虽然达郎已经写了信,但和真身为长子,不能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照理说,他应该去向各个亲戚家鞠躬道歉,只不过他现在完全没有精力做这种事。
他这次回来有其他目的,他打算仔细调查达郎的情况,尤其想要了解父亲的过去。
和真对这次的案件中的每一件事几乎都无法接受。不只父亲杀了东京的律师这件事,杀人动机是一九八四年的杀人案件也像是晴天霹雳,他到现在仍然难以接受。
他依旧清楚记得小时候对父亲的记忆。父亲诚实善良,很会照顾别人,对家人来说,也是很可靠的人。难道在那张脸下,隐藏了另一张杀人凶手的脸吗?
太荒唐了,绝对搞错了──这种想法挥之不去。
但是,达郎和“东冈崎站前金融业者命案”有关是事实。《世报周刊》的报导中提到,达郎是发现尸体的人,警方曾经向他了解情况。以前和达郎同一个职场的同事告诉记者这件事,所以应该并非谎言。
如果达郎真的是凶手,当时警方为什么没有逮捕他?在推理小说和推理剧中,发现尸体的人不是最可疑吗?达郎说,应该是警察没有找到任何可以把他视为嫌犯的决定性证据,但日本的警察不可能因为这个原因就轻易排除嫌疑,否则恐怕会有一大堆无法侦破的案子。
果然有问题。和真越想越觉得达郎没有说实话。
和真突然想起了烙印在脑海中的一句话。
我也觉得你父亲在说谎,我父亲并不是那样的人──那是白石健介的女儿在和真快下车时说的话。
那样的人是什么意思?从前后文判断,她似乎对达郎供词中提到的白石健介这个人物的形象感到不满。
但是,笔录中并没有任何贬低白石健介为人处事的内容,看了之后,反而觉得是一个有强烈正义感,而且为人亲切的好人,所以是无法接受笔录中提到白石健介的言行吗?
笔录中提到,白石健接口对追诉时效届满,逃过杀人罪的达郎,逼迫他如果真心想要赎罪,就应该把真相公诸于世。她是不是想要表达她父亲不可能做这种事,也不是这样的人?
杀人命案的被害人遗族真的很痛苦。和真此刻才体会到这件理所当然的事。心爱的家人遭到杀害这个事实本身就很难以接受,但至少希望杀人动机是可以接受的理由。看了凶手的供词,只要有丝毫感到不对劲的地方,就想设法了解真相。开庭审理照理说可以厘清案情,但按照目前的情况,会在达郎的供词就是真相的前提下决定一切,然后结束诉讼。白石的女儿可能对此感受到强烈的焦躁。
和真回想起她的脸,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加害人的儿子和被害人的女儿,两个人的立场完全不同,但他觉得他们在追求相同的目标。如果她知道自己这么想,一定会勃然大怒──
和真一路想着这些事,计程车抵达了目的地。他在走下计程车前,戴上了口罩。因为路上可能会遇到熟人,很多小学和中学的同学都仍然住在这里。他很庆幸现在是冬天,如果夏天戴上口罩,反而会引人注意。他此刻很感谢流感正在流行。
下了计程车,走向仓木家时,他小心翼翼地观察周围。虽然是充满怀念的故乡,但他现在的心情简直就像潜入敌营的特工。
这里的人出入都会开车,和东京相比,路上没什么行人,但并不是完全没有人,所以丝毫不敢大意。每次有人迎面走来,他都假装拨头发遮住眼睛。
和真事先打电话通知堀部,今天会回来这里。他说因为父亲不在家,想回去看看家里的情况,但就像他之前提出想了解案发现场时一样,律师的反应很冷淡。
“因为那是你的家,我没有权利叫你不要回去,也能够理解目前房子没有人住,你想回去看一下的心情,但希望你做好心理准备,可能会有不愉快的心情,因为──”
听堀部说,警方曾经搜索家中,为了佐证达郎的供词,书信类和名册等全都被带走了。
“但似乎并没有发现检方在诉讼时可以作为证据提出的东西,这件事本身并没有问题。只不过左邻右舍会因此了解这起案件,所以如果你回去老家,可能会有人莫名其妙地找碴,说你父亲破坏了这个地方的形象之类的。”
“了解了,我会做好心理准备。”
“最好不要让任何人发现。我会祈祷没有任何人看到你,你悄悄确认家里的情况之后,顺利回到东京。”
“谢谢。”和真在道谢的同时,心情很复杂。每次和律师讨论事情时,律师都叫他不要做不必要的事,不要引人注目,要保持低调。
终于来到老家附近,内心更加紧张。他东张西望,慢慢走向老家。在即将走到家门口时,突然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他慌忙继续往前走,走过了家门口。
经过下一个转角后,他又往回走,再次走向家里。确认路上没有行人后,快速跑向玄关,把钥匙插进钥匙孔。门锁打开的喀答声音听起来格外大声。打开门之后,他立刻滑进门内,关上门上了锁,吐了一口气。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回家这么紧张。
他等心跳稍微平静后脱下鞋子,走进屋内。
长大之后打量这个生活了十几年的空间,发现比记忆中更小,原来走廊这么狭窄,好像有了全新的发现。
他走进客厅,打量室内。弥漫在家中像是线香的气味,让他感到一阵难过。他曾经度过幸福童年的房子好像变成了凄凉的废墟。
他走向放在墙边的茶具柜。中层的玻璃门上方是装了拉门的柜子,下层是有一道很大的拉门,和好几个抽屉的柜子。玻璃门内放着茶杯和茶壶,和小时候一样。他想起达郎曾经告诉他,最近都买宝特瓶装茶回来喝,没有再用茶壶泡茶。
他打开上层的拉门,发现里面放满了茶叶罐、红茶茶包和瓶装果酱。他拿起一瓶果酱,发现还没有开封,但赏味期限在十年前就过期了,日本茶和茶包应该也一样。
他打开下层的拉门,发现排放着笔记本和资料夹。他把笔记本拿出来一看,原来是陈年的家计簿,上面是母亲的笔迹。虽然他搞不懂把这么多年的家计簿留下来的意图,但对母亲来说,这些家计簿可能就像是她的日记。
资料夹内都是从杂志上剪下来的食谱。
这个茶具柜中保存了母亲的过去,而不是达郎的过去。来家里搜索的警察一定感到泄气。
他把资料夹放回去时,看到最角落有一本很厚的册子。原来这里并非只保存了母亲的过去。
那是相册,但并不是简易相册,而是封面很精致的精美相册。他记得自己小时候曾经看过,但稍微长大之后就没再看了。因为全家人很少再一起拍纪念照。
他缓缓翻开封面,第一页贴着父母的结婚照。达郎身穿男士和服礼装的羽织袴站着,母亲梳著名为文金高岛田的新娘发型坐在他旁边。
母亲名叫千里。听父亲说,他们是同事。
照片中的两个人都很年轻,但彩色照片的颜色已经泛黄。照片旁写着和真出生两年前的日期。
下一页也贴了几张父母的合影,看起来像是去哪里旅行时拍的。两个人身后是巨大的注连绳,照片上用小字写着“于出云大社”。
他记得曾经听父母提过,他们蜜月旅行时去了出云大社。那是仓木家历史的开端。
下一页贴了一张婴儿的照片。一丝不挂地躺在被褥上的婴儿当然是和真。对仓木家来说,长子出生是仅次于蜜月旅行的大事。
之后是一家三口的合影。父母似乎带着他这个儿子去了很多地方。海边、山上和公园──
有一张圣诞节的照片,父母站在身穿圣诞老人装的和真两旁,对着镜头露出了笑容。照片角落的日期写着一九八四年十二月二十四日。
一九八四年──就是“东冈崎站前金融业者命案”发生的那一年。
和真凝视着照片,达郎戴了一顶模仿驯鹿角的帽子,从他快乐的表情中完全看不出他是杀人凶手。
和真又翻到下一页,看到一张奇怪的大合照,忍不住停下。除了他们一家三口之外,还有十名左右的男人站在这栋房子前合影。日期是一九八八年五月二十二日,旁边用有力的字写着“如愿搬进自己买的房子!”。
原来是这样。和真恍然大悟。搬家是和真最久远的记忆之一,他仍然记得很多男人接连从大卡车上把行李搬进家里的景象。原本以为那些男人是搬家业者,但其实并不是,照片上的是达郎公司的同事。达郎以前在上班的时候,有时候会在星期天出门,说要去帮忙后辈搬家。当时似乎有这种习惯,也许有助于提升同事之间的团结。
后面还有几张全家福,但在和真小学的入学典礼之后,很少再看到父母的照片,都是和真远足、运动会和山上的户外教学等学校生活的照片。虽然偶尔也有去海水浴场,或是新年去神社参拜时和父母的合影,但几乎都是母亲千里站在和真身旁,达郎可能都负责拍照。
和真阖起相册,放回茶具柜。虽然都是充满怀念的照片,但越看越空虚。而且现在没时间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今天回来这里的目的,是要调查达郎的过去。
然而,想要调查三十多年前的达郎,到底该从哪里着手?虽然如果有日记最理想,但从来没有听达郎说过他有写日记的习惯,而且如果真的有日记,应该被警察带回去了。
总之,他想找以前的东西,要找到可以了解三十年前的达郎有什么想法,以及怎样生活的东西。也许家里还有警察认为没有任何参考价值,但家人觉得有意义的东西。
他决定离开客厅,走去隔壁的房间。那里原本是客房,在千里去世之后,达郎基本上都使用这个房间。他们夫妻的房间在二楼,但上下楼梯很麻烦,而且也很少有客人来家中留宿,所以在千里死后,达郎就开始睡在这个房间。和真的房间也在二楼,但他不知道自己房间目前的情况。达郎可能会打开门窗让房间透气,但房间内可能仍然保持和真最后离开时的样子。
他打开隔壁房间的门,打开日光灯开关,在走进房间之前看了一下。他大致打量后,看起来不像曾经遭到搜索,反而觉得整理得很整齐。榻榻米上只有矮桌和坐埝,矮桌上只有一盏台灯。他看向书架,并没有发现书籍减少。他又打开旁边的衣柜,折好的衣服都收得很整齐。
只有一个抽屉让他感觉有异状,抽屉内的东西几乎都消失了。和真在记忆中翻找,想起这里除了书信以外,还放了存折之类的东西。应该都被警方搜走了。拿走书信是为了掌握达郎的人际关系,也可以透过存折了解是否有可疑的金钱往来。
另外还有两个抽屉,里面的东西似乎也减少了,但和真不知道里面原本放了什么。
抽屉底部有一个很大的牛皮纸信封。信封很厚,里面似乎放了一些陈年的资料。
他坐在坐埝上,把抽屉里的东西都摊在矮桌上,发现是土地、建物登记剩本和不动产权状。他想起达郎的信中提到了这些东西,还说他可以随意处理。
除此以外,还有已经作废的公司存款的存折,以及贷款合约。他想起以前曾听达郎说,买这栋房子时是向公司贷款,因为公司贷款的利率比银行低很多。达郎当时还说,在还完贷款之前,绝对不能辞职。
和真吃了一惊。他想起了“东冈崎站前金融业者命案”的细节。达郎杀人的动机是不希望公司知道自己发生了车祸。
一旦辞职,就无法再向公司借贷买房子的资金了──达郎拿起刀子时,脑海中是否闪过这个念头?
阴郁的想像让他心情更加沉重,他把手上的存折放在矮桌上时,听到了对讲机的铃声。他吓了一跳,不禁站了起来。
谁会在这个时候上门?──他完全无法想像,走出了房间。家里装了好几个对讲机的听筒,走廊上的听筒离他最近。他拿起听筒问:“请问是哪一位?”
“我来送货。”一个男人的声音说。
“啊……喔,让啊。”
他挂上听筒时歪着头。谁寄了什么来家里?难道不知道这个家里现在没人住吗?
他走去玄关,在开门之前,从猫眼向外张望。门外站了一个身穿宅配业者夹克的男人。和真打开门锁,开了门。
“请问是仓木先生吗?”男人问。
“是啊。”
“你的名字叫什么?”
“和真……”
男人点了点头,摸着左耳。和真发现他的耳朵里有一个耳机。
男人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
“我是警察,因为接获报案,说有可疑人物进入这栋房子,所以我们前来察看。”
男人手上拿着警察证。他俐落地收起证件后,转头看向后方,举起了一只手。
门外停了一辆厢型车,两个男人从车子后方走了出来。其中一人是穿着制服的员警,另一个人是穿着连帽防寒衣的年长男人。和真看到那个老人的脸吃了一惊,那是他从小很熟悉的邻居,就是住在隔壁的吉山。
“仓木先生,”一身宅配业者打扮的员警叫着他的名字,“你可以不必回答我的问题,但如果方便的话,可不可以请你告诉我们,你在这里干什么?”
“没干什么啊,只是回家来看看,因为我父亲一直不在家。”
“原来是这样。”员警看了看和真的脸,又看了看玄关,挺直身体说:“已经确认没有异状,那我们就离开了。”
“喔,好。”
“告辞了。”员警快步走了出去,坐上了厢型车。厢型车离开了,身穿制服的员警也骑着脚踏车离开了,只剩下吉山一脸尴尬地站在那里。
和真穿上达郎的拖鞋走了出去。
“好久不见。”他向吉山打招呼。
“啊,是这样啦,”吉山摸着已经变得稀疏的头顶,“我刚才在院子里听到了动静,听到呼的一声关门的声音,我觉得好像是从你家传出来的声音,觉得很奇怪。因为你家根本没有人住。我仔细打量你家,发现灯亮着,我猜想会不会有奇怪的人偷偷熘进你家,于是就报了警。对不起,我完全没有想到是你回家了。”
“您和警察一起在厢型车后方观察吗?”
“对啊,他们说如果我认识从家里走出来的人,就要告诉他们,结果我看到走出来的是你,就这么告诉警察了。”
其他人应该透过无线电,通知了那名警察。
和真再次了解了自己的处境。对爱知县警来说,仓木家也很特别,所以一接到报警电话,就立刻赶过来。而且还特地假扮成宅配业者,应该是担心一旦说是警察,可疑人物可能会逃走,所以提高了警戒。厢型车上可能还有其他警察。
“真的很对不起,事情闹得这么大。”吉山一只手放在脸前道歉。
“不,是我该说对不起,我父亲的事应该对左邻右舍造成了很大的困扰,真是深感抱歉。”
“也不是困扰,但真是太惊讶了。”
一辆车子经过,坐在驾驶座上的男人似乎瞥了他们一眼。
“站着说话不方便,要不要进来坐?进来喝杯茶吧。”
“不,但是……”
“你不必在意,反正我家也没人,来吧,来吧。”
和真在吉山的邀请下,走去了他家。
和真在结合了日本、西洋风格的客厅内,和吉山面对面坐在玻璃茶几前。
“不瞒你说,我直到现在都无法相信仓木哥竟然会杀人……”吉山拿起茶壶倒日本茶时说。
“您和我父亲最近也有来往吗?”
“有啊,因为我老婆去上班,白天只有我一个人,我们经常一起去参加町内会的聚会。”
“您这么照顾我父亲,这次发生了这样的事,真的很抱歉。”和真双手放在桌子上,向吉山鞠躬道歉。
“嗯。”吉山低吟了一声,“你需要为这件事道歉吗?嗯,你别这样,把头抬起来。来,来喝茶。”
和真听到吉山递过茶杯的动静,抬起了头。
“我刚才也说了,真的无法相信仓木哥会做这种事。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而且他是三十多年前杀人命案的真凶……总觉得好像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
和真突然想到一件事。
“吉山叔叔,我记得您和我父亲在同一个工厂上班。”
“没错没错,虽然我们在不同的部门,但都在安城工厂。仓木哥在生产技术部,我是在生产线,午休的时候经常一起打扑克牌。”
“那时候我父亲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如果他真的杀了人,很难想像完全没有任何变化。”
“嗯,这个嘛。”吉山皱着眉头抬着头说:“这么久以前的事,我真的不记得了。”
“我了解……”
“但是。”吉山说,“既然不记得,就代表并没有什么留下深刻印象的事,仓木哥应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我父亲有没有向您提过东冈崎的案件?说他发现了尸体,警方向他了解情况。”
“关于这件事,我隐约有点印象,但忘了是不是仓木哥亲自告诉我。总之,我并没有太大的印象。”
吉山说的情况很合理。达郎在那起命案发生后,应该并没有明显的变化,虽然和真充分了解,这无法成为否定达郎是凶手的证据。
“你赶快喝茶,茶都凉了。”
“谢谢,那我就不客气了。”
和真拿起茶杯,他觉得这杯热茶就像是吉山的关心,让他感到很高兴。因为他原本做好了受到冷眼的心理准备。
“你打算怎么处理房子?”士n山问,“你应该不会回来住吧?”
“对,我没办法回来住,所以我打算把房子卖掉。虽然不知道能不能卖出去。”
“这样啊,难得当了这么多年的邻居,真是太难过了。你之前可能听说过,当初是我告诉仓木哥,我家隔壁的土地正在分售。”
“啊?是这样啊?”
“这一带的土地有一大部分都是母公司关系企业的住屋销售公司在销售,因为是同一个集团,可以用特别的价格购买,所以这一带有很多是我们公司的人。”
“这件事我曾经听说过。”
达郎曾经说,去参加町内会的聚会时,会遇到好几个老同事。
“要卖掉吗?真是太遗憾了,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这样啊。我还清楚记得你们搬来时的情况,因为我也一起帮忙搬家。”
“原来是这样啊,对不起,我不记得了。”
和真想到吉山可能也在刚才那张照片中。
“这不能怪你,因为你当时年纪还小。对了对了,那时候仓木哥连续两个星期都请我吃了荞麦面。”
“连续两个星期?荞麦面?”
“对啊,搬家荞麦面。”
“为什么连续两周?”
“因为原本说好搬家的日子下了雨,所以就没办法搬家,但隔周的星期天刚好是历法中诸事不宜的佛灭,仓木哥说先象征性地随便搬点东西过来,在雨中用车子载了几个纸箱过来。我们两个人一起吃了外送的荞麦面,隔周的星期天才正式搬家,然后送了正式的搬家荞麦面给左邻右舍,我家也拿到了,于是连续被他请了两次。”
“喔,原来是这样……”
和真再次想起了搬家那一天的合照。原本打算搬家的日子是在一个星期之前。
啊?该不会──?
和真一阵心慌,慌忙按着胸口。因为他发现了一件重要的事,还是自己记错了?
“嗯?怎么了?”吉山露出诧异的表情。
“不,没事,我该告辞了。谢谢您请我喝茶。”
“这样啊。呃,我不知道该不该这么说,你要坚强,要保重自己的身体,千万不要自暴自弃。”
“谢谢,我没事。”
和真站了起来,行了一礼后走向玄关。他很感谢吉山的关心,但他现在要赶快回家确认一件事。
回到家中,他立刻冲进客厅,打开了茶具柜,把相册拿了出来,然后翻开那张搬家照的那一页。
果然没错──
照片上的日期是五月二十二日,但是原本预定在一个星期前搬家,也就是五月十五日。
一九八四年的五月十五日,发生了“东冈崎站前金融业者命案”。
达郎会特地在自己曾经杀人的日子搬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