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和梦醒之时
在距离小区直线距离不远的省人民医院,睡在床上的姬程恰恰也收看了这一期特别节目。
“叶铃,换台,看到就有气。”
叶铃换台以后,道:“侯卫东被困在了西区隔离区,狼狈得很,你生什么气?”
姬程仰天躺在床上,道:“这是政治,你不懂,侯卫东是因祸得福,上了电视成了防非英雄,这就是政治资本。我怎么这样倒霉,关键时刻出车祸!”
叶铃安慰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叶铃是省政府的干部,但是女人的心思与男人不一样,在姬程住院期间,她收到不少红包,获利丰存,甚至有时还希望姬程多生几次病。而姬程更看重的是政治前途,近期目标就是进市委常委。
姬程仰头看着天花板,不停地动脑筋。在受伤初期,得到省委组织部于明强副部长点拔以后,他暗自找到以前的熟人,在省防非办的简报中弄了一篇有分量的报道。简报出来以后,省防非办还特意派人送来鲜花。从当前的形势来看,仅仅一篇简报,分量显然轻了。可是自己躺在病床上,再也挖不出能登上省防非办简报的先进事迹了。
还有一件事情也堵在姬程心中。
在住院期间,除了亲朋故友到医院看望以外,与医院有生意往来的商家来得挺多,红包皆比较丰厚。况有志是朝医院跑得最勤的商家,跑得多,感情来得就深。当况有志提出要向沙州提供呼吸机等医用设备时,他就给许庆蓉打了电话,这个电话长达十来分钟,最终,沙州购进了一批呼吸机等设备。
按照常理,这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果。可是“非典”就是“非典”,难以糊弄过去,况有志提供的呼吸机全部被淘汰,以前谈好的合同全部取消。
得到结果当天,况有志哭丧地来到了医院。姬程劈头就道:“你的呼吸机全部是马货,一用就坏。当初承诺绝对保证维修,怎么事到临头却找不到人。如今被赶出沙州,我是无能为力。”
况有志坐在床边,亲自为姬程削起苹果。
姬程道:“我不吃苹果,别削了。”
况有志哭丧着脸,道:“我们呼吸机质量绝对有保障,主要是用户使用不当导致的程序问题。那天许局长给我打电话,当时维修员父亲生病住院,要下午才能到岭西,谁知在中午,岭西医药股份便挤了进来,全部换了他们的机器。温度计、药用口罩等十几种药用器械全部从岭西医药股份有限公司进货。”
况有志是姬程的关系户,如今彻底被赶出了沙州,让姬程很没有面子。更让他恼火的是许庆蓉的态度,作国分管副市长,如果自己分管的局长都不买帐,那就是严重问题,必须引起高度重视。若是任由此情况发生,长此以往,分管领导将威信扫地。
况有志偷偷看着姬程的脸色,继续添了一把火:“我是真冤枉,岭西医药股份有限公司的老总是蒋大力,他和侯卫东是同班同寝室同学,关系极为密切。把我赶走,就是为了给蒋大力腾位置。
姬程冷着脸,道:“蒋大力和侯卫东是同学?”
“百分之一百,沙州人都知道。”况有志做出了最无辜的表情,又道:“姬市长在生病期间,我原本不该说这些烦心事,只是很看不惯某些人的做法,不吐不快。”
姬程若有所思地道:“你别说其他人,先找找自己的毛病,沙州出现了‘非典’病人,新买的呼吸机坏了,谁都会急眼,你这是把刀子递给别人。”
况有志佝偻着身体离开了病房,来到停车场,环顾左右无人,他的背和腰就挺了起来。坐进小车,慢慢抽烟。沙州是岭西省第三大城市,作为有野心的药商,不管使用什么办法,他都不会放弃。今天他给姬程的心里放了一颗种子,这颗种子迟早会发芽。等到这粒种子长成大树,他的机会就来了。
叶铃在家里洗完澡,走到医院门口,就听到姬程在打电话。
“大军,在忙什么?”
“姬市长,你好,刚刚在防非办开完会。”
“如果走得开,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姬程打完电话,骂了一句:“都是白眼狼,翻脸比翻书还快!”
“你在说谁,这么气愤?”
姬程没有回答,闷了半晌,道:“等出了院,我们弄一次家宴,请于明强和李春瑶来家里吃饭。”
叶铃不解地问:“老于是什么身份,还是在大馆子安排一桌?”
姬程道:“这点你就不懂了,现在到宾馆吃饭很简单,在家里吃饭才是稀罕事,就在家里请老于吃川菜。”
姬程在病床上躺得焦躁不安,而被隔离的郭兰仿佛做梦一般。
早上,起就要后,郭兰在家里煮了粥。隔离五天,五天的粥找了五个花样,第一天是皮蛋瘦肉粥,第二天是瘦肉粥,第三天原本想做海鲜粥,由于不能出去买海鲜,就用小虾代替,第四天是菠菜粥,第五天是排骨粥。今天早上,冰箱没有新鲜的食材,她又不想重复昨天的粥。想了好一会儿,干脆提了小网兜,在湖边捞了十来条小鱼。
益杨的沙州大学有一个湖,湖里生长着许多银白色小鱼,最多能长到七八厘米。郭教授生前,喜欢带着郭兰到湖边网鱼,小鱼网起来以后用油炸,再撒点盐和花椒粉,外黄内嫩,格外美味。自从郭教授去世以后,郭兰就再也没有到湖边网鱼,今天她再次提起了那根久违的长柄小网。
早晨的湖边除了几位读英语的学生以外,没有其他行人。湖风吹来,一群群的小鱼在清洌湖水中游动,生机勃勃,这反而让郭兰有些不忍心。
提着二十来条小鱼回到家中,她用油将小鱼炸得喷香,一半用来煮粥,一半用来作零食。做好以后,端着粥来到了侯卫东门前。
小保姆歪着头,喝着自己煮的稀饭,经过几天时间,她已经发觉郭兰神情有异,脸色红润,白里透着红,在人心惶惶的隔离区里,这种神色就显得不太正常。不过又有些拿不准,因为侯卫东是市长,这在她眼里是很大的官,郭兰献点殷勤是应该的。
郭师母看着女儿出门,掉转头,回到了书房。手里拿了张干净的抹布,细细地擦着镜框。郭教授充满睿智的眼光透过了镜框,穿透了时空,温柔地与郭师母相遇。她似是自语,又似与丈夫低语:“兰兰肯定看上了隔壁的侯卫东,老头子,你说咋办?”
郭兰走进侯卫东家,将粥放在桌上,道:“这是用湖里小鱼熬的稀饭,合不合胃口?”
侯卫东从阳台走进客厅,他只穿了一件背心,额头上还有汗水,道:“小鱼,你才捞的?”
“冰箱没有什么好材料,我早上起来到湖边捞的。”
侯卫东在沙州大学读书时,也曾经和室友一起捞过小鱼,一般来说都是油炸,但是他从来没有吃过小鱼熬的粥。
“好鲜嫩!”侯卫东这是发自真心的赞叹。
郭兰做菜的手艺也带着浓重的书香门第色彩,作料不多,突出菜的本味,这就与岭西菜重辣麻大相径庭。每一次吃着郭家的菜,都会觉得菜汤里泡着一个又一个的文化因子。
侯卫东狼吞虎咽地扒下两碗小鱼稀饭,一个大馒头,一个咸蛋,旺盛的食欲让郭兰也受了感染,拿着碗,也陪着喝了碗小鱼稀饭。
郭兰在厨房里洗碗时,侯卫东站在门口,道:“五天了,我觉得应该给省、市防非办都报上一篇简报。”
“关键要提炼出亮点,否则没有太大的意义。”
“我是这样想的,这篇简报要紧扣钱书记的批示,就以临时党支部的活动情况为中心,这正是你的专长。”
郭兰道:“等会儿我就到办公室去写。沙州大学知识分子多,防非办有两个硕士,文字功底很不错。”
洗完碗,郭兰又道:“我把干净衣服熨了以后,再给你拿过来。你把脏衣服放在盆子里,我等会儿来取。”
侯卫东原本想客气两句,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一会儿,郭兰将熨好的衣服放进侯卫东衣柜,又道:“你的窗帘挂了几年,里面不知有多少灰尘。趁着难得的休闲时间,我帮你把窗帘洗了。这一次不洗,恐怕又得挂几年。”
侯卫东看着郭兰因劳动而变得红润的脸颊,上前抱住郭兰,道:“你别太累了。”
郭兰回吻了侯卫东,道:“我不累。”
这五天时间,她犹如新婚妻子一般,对家庭生活抱着极大的兴趣,不怕苦不怕累,做饭洗衣,抹屋扫地,只觉得乐趣无穷。
侯卫东甚为了解孩子兰的心情,看到眼里,疼在心里。从十年前在沙州大学后门舞厅认识郭兰开始,他就掉入了无法解脱的人生困局。
他,野牛三十三岁,仕途通达,家庭和睦,一切看上去都很好。
在这美好的下面,侯卫东正在经历着人生的另一种困局,他无法在小佳和郭兰两个女人之间作出选择,而道德和法律不允许一个男人同时拥有两个女人。本能的欲望和现实首先法律存在着对立,对立的双方时常在侯卫东面前交战,最终本能总是能占到上风。
绝大多数人都有各种各样的弱点,侯卫东最大的弱点就是郭兰,他无法施出慧剑,无法做到勇敢果断,在心灵上留下了千万条羁绊。
八点半,段衡山上楼,站在郭兰和侯卫东两家房门中间,道:“侯市长,郭兰,上班去。”
面临着共同的敌人和压力,段衡山与侯卫东的感情被拉近,最初纯粹是师长与学生的关系,后来变成了副市长和校长的关系,现在则慢慢变成了朋友关系,成了忘年交。
三人前往音乐系办公室时,特意绕行湖边。湖边,往日总有学生穿梭,更有不怕冷的学生跳入湖中泳池。在隔离期间,游玩的学生少了,偶尔有戴着口罩的恋人牵着手在小道上出没,他们远远地见到校长,便隐入树丛之中。
段衡山看着隐在树丛中的那一对青年男女,道:“侯市长,当年你和张小佳是不是也这样?”
与郭兰面对时,侯卫东最不愿意提起小佳,他回避了这个问题,道:“当年马校长有一句名言,叫做只许排排走,不许手牵手,现在要开放许多。”
所幸段衡山没有继续男女话题,段衡山思路回到学生上面:“自从扩招以后,生源质量下降了。你们那几届学生综合素质强,不管是专业水准,还是搞大型活动,学生会基本上就承办了,水平不错,现在的学生实在不敢恭维。”
侯卫东道:“以前大这生是精英教育,现在算是基本教育,理念不一样了。我认为这是必然阶段,经过扩招,培养了大批年轻人,提高了人口素质。”
郭兰稍舟比两人落后一点,她低着头,用脚尖踢着沿途见过的小石头,听到张小佳三个字,心里又是愁肠百转,暗道:“隔离期已经过了接近一个星期,还有一个星期就要解除隔离,到时我一定要离开侯卫东。有了这十四天,也不枉我爱过一场。”
到了办公室,已经有十来位中层干部等候于此。
隔离期的会最务实,大家将各自分管的工作作了通报,讲了困难,然后由校防非办郭兰作具体安排。段衡山基本上没有讲什么具体事,提了几句要求,略作鼓励后,对侯卫东道:“侯市长作指示。”
侯卫东道:“郭部长安排得很具体,我没有什么讲的,我只强调一点,信息一定要畅通,凡是发现什么情况,不管是什么时间都要在十分钟之内报告。”
散会以后,郭兰将校防非办两人留下来,三人再开了小会,在十点钟,校防非办交了一篇《沙州大学平安度过隔离第一周》。
侯卫东仔细看了全文,无论是文笔还是立意都不错,题目朴实,也不错。他想了想,将标题改成《党旗生辉——沙州大学平安度过隔离第一周》,道:“还要深挖临时支部活动的情况,刚才陆书记说的五位同学弟交入党申请书,这事不仅要写,还要着重写。”
做完手头事,郭兰最先离开办公室,她先到音乐系教学楼,上了二楼,沿着琴房走。在隔离期间,大家不能走出西区,每间琴房都有人,里面传来或笨拙或圆润的琴声,间或还能听到谈笑声。
站在音乐系二楼走道上,隔着一汪湖水,可以清晰地看到教授楼。无数个夜晚,她都站在教授楼的阳台上,静静聆听着破湖而来的断续琴声。此时站在琴房,她仿佛看到自己踩上梯子,翻过隔墙。
她没有走进音乐系办公室,径直下了楼,转过两个湖湾,见到一堵灰墙。这里显得很清静,是生物系的实验地,里面种了各式菜果,还散养了些鸡。这些鸡散养在林间,天天啄虫,算得上野放土鸡。
“林叔,还在忙?”郭兰对着院子打了声招呼。
从林子里钻出来一位老者,药莫六十来岁,模样极乡间老农,尤其是脚上一双老式黄胶鞋,极有特点。他虽然模样似老农,实际上是生物系的前系主任。退休以后,他基本上住在了生物系的试验田里,天天与农作物为伴,实现了多年的人生理想。
林叔将头上的杂草取下,道:“你妈腿好点没有?”
郭兰道:“只能养着,等隔离结束以后,还要到医院去照片。林叔,我想买只鸡,弄点新鲜菜。”
林叔与郭教授是三十年的老同事,感情极深,他没有多说,钻进了林子,很快就捉住一只活蹦乱跳的母鸡,道:“这些鸡都是我养的,别扯什么钱,我说过多少次,想吃无污染的菜过来摘,跟你林叔客气什么。”
械手提着鸡,右手提着几条丝瓜,郭兰回到家。
小保姆站在厨房里,道:“我不杀鸡,从来没有杀过。”
“你真的没有杀过鸡?”在郭兰心目中,农村出来的女孩子都应该能杀鸡,没有想到小保姆不会杀鸡。
小保姆眨巴着眼睛,道:“我骗人干嘛,从小都是我爸杀鸡,我都不进厨房的。”
郭兰有些郁闷,她学着父亲当年杀鸡的样,扯掉母鸡脖子上的毛,咬了咬牙,将锋利的菜刀在母鸡脖子上猛地割了下去。
母鸡用劲的挣扎着,鲜血乱涌,流了一地。当母鸡不动时,郭兰觉得自己还挺能干,很有成就感地将母鸡放在桶里。刚倒入开水,意外发生了,母鸡居然从铁桶里扑腾出来,飞一般从厨房跑到客厅。郭兰愣了片刻,开始追母鸡。母鸡被逼得在客厅东城区西突,终于朝阳台奔去,飞上阳台,义无反顾地飞了下去。
侯卫东和段衡山正好走到楼下,听到楼上一声喊,一只母鸡从阳台上飞将下来。侯卫东反应快,大步向前,猛地弯腰,以迅雷之势将母鸡捉到手里,看到母鸡脖子上的伤口,他开始觉得好笑,抬头看到郭兰,猛地悟到其中的柔情滋味。
上楼时,郭兰头发散乱着,一只手上是血,鼻梁上冒着汗珠。
段衡山是第一次见到郭兰杀鸡,暗道:“都说女人家女人家,没有女人不成家。其实男人是家里的顶梁柱,没有男人,家同样不成家。”
侯卫东明白郭兰的心思,提着鸡,道:“郭部长就不是杀鸡的人,会拔毛吗?我来拔,条件是鸡汤分我一碗。另外,见者有份,段校长也得来一碗。”
段衡山道:“我就算了,第天一碗小菜汤,才对我的胃口,鸡汤属于年轻人。”
侯卫东提着鸡就进了屋。
小保姆拿着遥控器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见到侯卫东进来,就站了起来,手里仍然拿着遥控器。
侯卫东将鸡放回铁桶,再倒下去开水。母鸡稍稍挣扎几下,就没有了动静。郭兰站在厨房门前,看着侯卫东拔鸡毛。侯卫东动作熟悉,不一会儿将一只黄色的漂亮母鸡剥成了白条。
“你经常杀鸡吗?”
“小时候,家里每次杀鸡,都是大哥动刀子,我拔毛,二姐掌厨,我是从八九岁就开始拔鸡毛。那时我们还住在镇里面,野惯了,别说杀鸡,杀猪都敢,只是大人不让。”
郭兰想象着几个半大孩子在院子里流水线杀鸡的情节,心里充满了羡慕。她是独生女儿,没有哥哥姐姐弟弟妹妹,虽然得到家人宠爱,却总是觉得孤单。钢琴声音与打架调皮同样是人生的必需品,对大多数人来说,后者更重要。
“你爸取就放心让三个小孩杀鸡?”
“当时我爸在乡镇派出所工作,除了逮坏人,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在派出所和年轻干警打扑克,他们不赌钱,以前斗五十K,有一段时间甩二升级。那时,他是所长,打扑克是为了团结干警,家里有事从来不管。我妈在乡村中学,一个人管几个班,忙得团团转。更关键的是在大哥率领下,我们三人对吃鸡肉充满了渴望。除了杀鸡,我们三人还去钓鱼回来宰杀。自力更生,改善伙食。”
将鸡肃成白条鸡以后,就由郭兰上场,省略了前半场的血腥,后半场就转变成散发着温馨意味的鸡汤香味。
郭兰煮汤的水平还真是不错,汤清味浓,她给侯卫东舀了一大碗端了过去。
侯卫东喝了一口,夸道:“真好喝。”
“主要是原材料好,这是林教授的林下鸡。”
侯卫东喝了一大口鸡汤,道:“你家的小保姆不行,坐在客厅,拿着遥控板,不知内情的人还以为你是保姆,沙州最漂亮的保姆。”
郭兰道:“现在保姆不太好找,她就是懒点,没有什么坏毛病。”
“你不要这样想,要找保姆就得找贴心的。我建议换掉,早换比晚换有利。”
郭兰对小保姆早有不满,只是捂在心里没有说出来,被侯卫东点破以后,道:“我也不喜欢她,可是没有办法。”
“我可以帮你找一个。”
“如今保姆在市场上俏,好保姆不太好找,还得靠运气。”
侯卫东马上拿起手机,拔通了晏春平的电话,道:“春平,给你一个任务,你想办法找一个三十来岁的保姆,最好是你们村里的,知根知底。人要忠厚,能干活,主要在沙州大学照顾腿摔断的老年人。”他原本是想找秦飞跃来办此事,后来想到保姆是在郭家,为了少惹是非,就改变了主意,让晏春平来办此事。
晏春平的父亲晏道理是老资格的村支书,在他们那个村的威信颇高,托他帮忙找保姆,绝对能够放心。另一方面,郭家的家风良好,村里人来到郭家做保姆绝对不会受到委屈,所以,侯卫东愿意促成此事。
晏春平成上明白是给谁找保姆,道:“三天之内,应该能找到。以时我把保姆的照片和身份证复印过来,请需方看一看。如果不满意,再换。”
侯卫东道:“具体事情我不管,你掌握好就行了。”
对于晏春平来说,这就是绝对信任,他赶紧给父亲晏道理打去电话,晏道理得知是侯卫东所托,就开始转动起脑筋。在脑里初步确定了三个人选,这三家人有两家人是沾亲带故,另外一家人的主人是归宿道理的老同学,都是信得过的人家。晏春平强调保姆要能干,晏道理更看重可靠,若是好事办成坏事,则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最近的一家距离只有百来米,晏道理没有耽误,直接到了他家。到了院外,他吼道:“晏三,在不在家?找你狗日的好事……啥子事?喝酒。”
晏道理在田间行走找保姆时,侯卫东则大口喝鸡汤。
纯粹的土鸡汤味道着实鲜美,清洌鸡汤上飘着十数粒金黄色的油珠,粮食催肥的批发鸡所做鸡汤中很难见到如此色彩的油珠。侯卫东打完电话,继续喝汤。他如怪兽一般,将鸡汤、油珠统统吸进肚子里,还发出了“啧啧”的声音。平时每次喝鸡汤,鸡肉最终都被煮得很老很渣,必定是被丢弃之物,这次,侯卫东不仅喝汤,而且将鸡肉都吃得一点不剩。
“城里人造孽,吃的鸡全部是饮料鸡,像这种正宗的土鸡汤,很难喝到了,今天我享口福了。”
侯卫东喜欢自己做的鸡汤,郭兰感到挺欣慰,道:“林教授的土鸡不仅是土法养鸡,还有保护本地鸡种的意图。”
“原来如此,难怪这么香。”
“等以后不想工作了,就帮着林教授养土鸡,然后开个鸡汤馆,生意肯定不错。”
在侯卫东心目中,郭兰是一朵长在高山峭壁上的野花,与山坡下的俗花不可同日而语。听闻其居然有要开鸡汤馆的想法同,失笑道:“若是认识你的人听说郭氏鸡汤馆,肯定会惊讶得掉下巴。”
郭兰端坐在侯卫东身旁,道:“其实大家对我有不少误解,总认为我似乎不食人间烟火,这种误解某种程度上影响了我的生活。我就是一个生活在人群中的平凡的小女人,普通女人有什么想法,我都会有。如果说我与其他女同事有什么差异,在于我生活的环境,从小生活在大学校园里,受到的文化熏陶多一些。”
侯卫东摇头道:“我认识不少沙州大学的老师子女,有很多人都优秀,同时也有许多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的粗俗家伙,人与人之不同,内因还是决定性因素。”
郭兰道:“从内心深外来讲,我特别害怕被戴上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恶名。这其实是变相从舆论或者是心理上限制剥夺了我的人生乐趣,比如,其他女人能开鸡汤馆,大家觉得很正常,为什么我开鸡汤馆就觉得不正常?是假象首先影响了别人,然后大家的看法反过来限制了我自己。”
侯卫东在脑想象出郭兰开鸡汤馆的样子,脸上露出笑容。
“你别笑,我经常反省这事。生活在学校环境里,学了不少阳春白雪,这就是我与一般女子的最大区别。这些区别只是外在的表现形式,从本质上来廛,我就是普通平凡的女人。以前父亲工资高,还有稿费等收入,家庭收入尚可,虽然不算大富大贵,基本上能够过上没有忧虑的生活。现在父亲走了,母亲年龄渐大,经常生病,靠我一个人的工资很难过得好。让家人生活得更好,这是每个子女的责任和义务。”
这些话,郭兰早就憋在肚子里,一直没有合适的人和合适的时机倾诉。今天,她在侯卫东面前毫无保留地敞开了心扉。
侯卫东收了笑容,静静的听着,等到郭兰稍稍停顿,道:“你若需要钱,我有。”
郭兰从侯卫东眼睛里看出了真诚,道:“给我钱,这算什么?若是我急需用钱时,我不会死要面子活受罪,和定会向你开口。但是现在要钱,味道就变了。”
侯卫东沉默了数秒,道:“我们俩之间,没有任何隔阂和猜疑,现在没有,以后也不能有。在我眼里,你与其他女人就是不同。”
郭兰道:“我真的与其他女人没有什么没。要说不同,每个女人都是不同的。因为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个人品位、性格、品德。”
“从生理解剖的角度来说,每个人确实没有本质区别。人与人不同在于先天的血型、性格等等,更关键还在于后天的培养。就像你刚才说到的品位,品位看似简单,实际上是教育、传统、性格的综合体。”侯卫东说到这里,暂时停了停,问道:“你,当真要开鸡汤馆吗?”
郭兰在头脑中想象着自己在鸡汤馆中忙碌的情景,道:“说不准,也许吧。”
在郭兰准备将碗收到另一边时,侯卫东拉了拉她的胳膊,道:“我在屋里等你。”
谈了一番多年没有谈过的真心话,郭兰感到与侯卫东在感情和精神上更近了一步。以前两人交往时或多或少还有隐隐隔阂,经过这一次深谈以后,她主动将若有右无的面罩卸下来,觉得心里轻松了许多。
郭兰家里,小保姆拿着遥控板坐在沙发上,盯着电视目不转睛。郭兰将碗放回厨房,到里屋与母亲说了一会儿话。然后又取了药出来,交代道:“我要出去一会儿,四点钟,要记得给阿姨换药。”
小保姆眼睛仍然盯着电视,应了一声:“我晓得了。”
郭兰提着小包,出了门,关防盗门以后,她没有下楼,直接推开侯卫东家的房门。
侯卫东已经快速的刷了牙,将嘴里的鸡汤洗刷干净,听到门响,一个箭步就跨了过去,将郭兰抱在了怀里。他从头发吻起,到额头、脸颊、当吻到嘴唇时,郭兰稍向后仰,用手挡住了进攻。道:“我要洗个澡,满身都是鸡汤味。”
拿了新毛巾,走进浴室,郭兰回手关了关门,见门锁坏了,也没有在意。不一会儿,浴室里传来哗哗水声。
尽管两人有了亲密关系,但是郭兰总体来说是储蓄的,一直不太肯在侯卫东面前过于清凉。在这以前,侯卫东数次想进入浴室,都被郭兰推了出来。此时他就如蚂蟥,闻水响而动,走到浴室前,轻轻将门推开。
郭兰听到门响,赶紧转过身,下意识地遮挡住敏感部位。满园春色哪里抵接得住侯卫东无孔不入的眼肖。
郭兰身材保持得相当好,小腹收得挺紧,光滑平坦,腰到臀部有一条精致的S线,她跺着脚道:“你出去,不准耍赖。”
侯卫东哪里肯如此听话,他用最快的速度将衣服脱掉,不容置疑地跨到了水莲蓬头之下,将温湿柔软的身体抱在怀里。郭兰试图推开他,推了几下就变推为抱。
发达的肌肉与细腻的肌肤碰到一起,迸发出强烈的生物电流以,让两人情不能自禁。
隔离期的幺蛾
转了到了第十二天,隔离区一切正常。
即将监控解除隔离,西区师生紧张情绪一扫而空。虽然按照规定,仍然不能聚集活动,可是空中飘着的消毒水味道已经不再恐怖,越来越多的情侣又开始在湖边活动。
郭兰知道危机消除时,短暂的幸福即将结束,无数次,她用“只要曾经拥有,不在乎天长地久”来宽慰自己,时间越是临近解禁点,宽慰效果越是不佳。
第十三天上午,侯卫东、段衡山等人在音乐系办公室研究工作,相较隔离初期,大家都轻松许多,坐在一起谈天论地,有说有笑。
段衡山心情出奇的好,道:“中午到我家去吃饭,家里还有些腊鱼,是正宗的茂东腊鱼。我一直冻在冰箱里,今天忍痛请客,在场的都有份。”
茂东腊鱼是岭西著名土特产,以尖头鱼最为出名。尖头鱼腊鱼色泽金黄,肉质坚实、咸淡相宜、清香特殊、易于保藏,为岭西人很喜食的一种传统水产加工品。
这时,电话铃声响了起来。大家都摸手机,最后,侯卫东摸出正在响的手机,他没有看号码,笑着对大家道:“别看了,是我的。”
“老公,我被隔离了。”电话里,小佳的声音带着哭腔。
侯卫东猛地站了起来,道:“被隔离了?什么地方被隔离了?是新月楼?”
小佳哭着道:“是新月楼,但不是整体隔离,只是将我们那个单元隔离了,昨天我和张局长一起到临江县,在回程时恰好看到一辆大客车翻车,我们去帮忙转移伤者,谁知里面有一个疑似病人。”
“是疑似,还是确诊?你现在有什么症状吗?”
“现在还是疑似,我没有症状。”
侯卫东在屋里转来转去,道:“现在正在闹‘非典’,大家能不出门就不出门,你们怎么想着到临江去检查工作?”说到这里,他反头看了段衡山等人,放低了声音,道:“家里被隔离没有?”
“昨天回家很累,直接回家,没有同其他人接触过,小囝囝没事,爸妈也没事。”
问了几句,侯卫东镇定下来,安慰道:“家里什么都有,你别太着急了,就当成一次休假,一定不会有事,西区隔离区有六例疑似,现在几千人都过得好好的,明天我们这里就要解除隔离。所以,你用不着担心,不过是虚惊一场。”
侯卫东放下电话,段衡山已经听出了是怎么一回事情,夫妻俩先后被隔离的情况,实在是没有听说过,他宽慰道“卫东,吉人自有天相,你们夫妻俩都会没事。”
郭兰从广播室回来,进门就见到了侯卫东正沉着脸在抽烟,而很少抽烟的段衡山手里也夹着一支烟,陪着侯卫东抽。郭兰用手扇了扇空中的烟雾,开了一句玩笑:“好大的烟,难道抽为真的可以防‘非典’?”
侯卫东没有心情开玩笑,只是苦笑。
“这事说来巧了,我确实听说抽烟的人很少得‘非典’,抽烟的人心肺都成了腊肉,腊肉当然不会得‘非典’。”段衡山手里拿着烟,吸了一口,故意说些轻松的话来调节气氛。
侯卫东手机又响了起来,还是小佳的电话,他拿着电话,站到了窗边。
段衡山看着侯卫东的背影,低声对郭兰解释道:“卫东的爱人在沙州被隔离了,她和园林局的同志为了帮助翻车的旅客,与疑似病人接触过。”
郭兰吃了一惊,道:“张小佳也被隔离了,他家里人也被隔离了吗?”
段衡山将烟摁灭,道:“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张小佳被隔离了,卫东的心情肯定不太好。”
郭兰被困于西区,除了最初的惊慌以后,她快就沉浸于与侯卫东的共同生活之中,甚至希望隔离生活能无限的延长下去。此时听到这个消息,一颗心顿时被搅乱了,她的第一反应是若是张小佳出事,她就能和侯卫东组成家庭,携手共度人生。刚刚萌生了这个念头,她马上学学自责:“郭兰啊郭兰,你怎么能有这么肮脏的想法,这是典型的乘人之危,太不道德了。”
侯卫东站在窗边,又给小佳打电话,然后给父亲母亲、岳父岳母、大哥大嫂以及卫生局许庆蓉打电话,这一通电话打完,足有半个多小时。
郭兰坐在办公室里,偶尔能听到电话里只言片语。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情,结婚则涉及双方家庭。她的情绪越来越低沉,比听到西区被隔离的消息更加沮丧。美丽无比的肥皂泡,被张小佳被隔离的消息轻易击碎。
打完电话,侯卫东拿着略有些发烫的手机走了过来,坐下来,顺手又抽出一支烟,不声不响地抽了起来。
原本轻松的气氛再次紧张起来,所有人都意识到“非典”并未离去,还笼罩在大家心头上,说不啊在什么时间就会有致命一击。
中午,段衡山道:“郭兰就别做饭了,你和卫东都到我家里来吃饭。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非典’改变了人们的生活,我和你们两家在一幢楼住了好多年了,这几年见面的时间还没有这几天的时间多,可以这样说,没有这一场‘非典’,根本不可能让我们三人聚在一起喝酒吃饭。”他有些感概地道:“我和郭教授前后做邻居好多年,老郭还没有到我家去吃过饭。”
提起父亲,郭兰鼻子酸酸的,脸上表情多了一丝忧愁。
到了段家,侯卫东与段衡山坐在客厅里聊天。他如今身在西区隔离区,无法帮助家人,只能在电话里给小佳鼓励,心里颇为苦闷。段衡山善解人意,为了分散其注意力,有意找了话题,让谈话不至于尴尬。
郭兰进厨房去当帮手,她帮着段师母捡菜时,偷眼看着坐在客厅里的侯卫东,隔离十来天的甜蜜如一场梦,让她为之迷醉,美梦即将醒来,让她格外酸涩。
这一顿饭,尽管有香味扑鼻的茂东腊鱼,大家都感觉食欲缺乏。
吃完午饭,下楼时,侯卫东和郭兰各自古为到门口。两人对视一眼,郭兰打开了防盗门,温言道:“你别多想,古人说得不错,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不会有事。”
侯卫东心情沉重地点了点头,道:“隔离期要结束了,你还是尽量不要出去,毕竟还有‘非典’,小心驶得万年船。”
郭兰回到了房间,见到保姆正坐在客厅里看电视,打了声招呼,走进里屋,问道:“妈,感觉好些了吗,今天还痛吗?”
郭师母道:“我没事,就是把你连累了。”她见到女儿,忍不住再当了一回祥林嫂。然后她朝门外望了一眼,道:“这个保姆也太不像话了,你去上班以后,她就把电视打开,而且声音特别大,吵得烦死了。”
郭教授在世的时候,最喜欢安静的环境,在他的熏陶下,家里总是一片和风细雨,除了钢琴声稍大一些,基本上没有别大的声音。些时,屋外电视正在放连续剧,连续剧里的人都不太正常,不管是男是女,都是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大吼一会儿大闹,将郭家的安静祥和气氛彻底颠覆,轻易地完成了对郭家安静环境的解构。
当郭兰沉着脸要去客厅时,郭夫人拉住了她,道:“你好好给她说,别吵架。”
郭兰原本就不是吵架的人,她到了客厅,尽管有意见,仍然对保姆客客气气地道:“麻烦你把电视声音关小一些,阿姨要休息。”
小保姆这下就不太高兴了,拿着遥控器就把声音减小了几格。等到郭兰离开,暗自嘀咕道:“保姆也是人,看电视都要来管,知识分子就是尖酸刻薄。”
郭兰装作没有听见保姆的话,走回房间时无意看了厨房一眼,只见厨房里放了不少未洗的碗,乱成一团糟。她愣了愣,回头看了保姆一眼,忍住气,走回了房间。
此时,她已经下定决心在隔离结束以后就解雇这位好吃懒做的保姆,同时准备说服母亲跟随自己到上海去养病。她想着若是新请的保姆要跟着到上海,就得单独租房子,费用肯定不少。
“如果开口向侯卫东要钱,他肯定乐意,但是我绝对不能这样做。女人要自强,必须自己挣钱,否则将失去人格尊严和人身自由。”
郭兰作为沙州大学组织部长,要弄点红包也是有机会的。只是,她若是要收取红包,便不再是郭兰,更不会从成津县委组织部长的位置上退出。
沉甸甸的家庭担子压在身上,郭兰必须从象牙塔里走出来直面惨淡的生活。换一句话说,要想生活得好,她必须得有钱,这是赤裸裸的现实,社会上的多数人都要面对。
“难道,我真的要去开一个鸡汤馆?”
“开鸡汤馆并不丢人,我要克服内心的怯懦。”
“既然走出学校,当初为什么要回来?”
“世事在变,思想也在变,不管以前是如何选择,如今就要把妈妈照顾好,把自己的生活打理好,只有这样,父亲在天之灵才会安心。”
隔离生活转瞬即逝。
第十五天上午八点,侯卫东和段衡山一起等在了音乐系办公室,两人在等着解禁时间的到来。
八点半,侯卫东的手机首先响了起来。接通以后,传来了卫生局局长许庆蓉兴奋的声音,道:“侯市长,报告一个好消息,送医院接受检查治疗的几位同学体温迅速恢复了正常,身体无其他不适,按照规定,正式解除了沙州大学西区的隔离,我马上过来,给你压惊。”
几乎与此同时,段衡山也接到电话。
两人同时放下电话,异口同声地道:“解除隔离了。”
话音未落,益杨县委书记蔡恒的电话也打了进来,报告了同样的喜讯。
十分钟以后,广播室里传来了郭兰的声音,随后,西区的师生走出了寝室,在校园里唱着跳着。
侯卫东站在办公室窗口看见了在校园内聚集的人群,赶紧取出手机,给郭兰打了电话:“虽然隔离解除了,但是全市的‘非典’疫情仍然存在,你在广播里告知同学们,不要在操场上聚集,依然要做好防疫工作,真正的庆贺时间,要等到‘非典’结束以后。”
郭兰一边听电话,一边用笔飞快地在稿子上写着。放下电话,她又向段衡山作了请示,再翻看了预案和隔离方案,写了一个正式通知播放了出去:“……全封闭管理转变为封闭管理模式,即将下发《西区封闭管理防治非典型肺炎工作方案》。西区学生依旧不准出校,离校学生一律不准返校,教职员工凭有效证件,经体温检测后,在规定时间,规定通道出入西区校园……”
通知比刚才侯卫东的交代要详细得多,弥补了因为众人高兴形成的漏洞,侯卫东仔细听了,感到很欣慰。
在隔离期间,侯卫东处于一种特殊的心理状态,当隔离解除,外界信息如大海一般涌来,他强制自己恢复到工作状态。
他站在窗前看着活跃的学生,听着再次响起的郭兰声音,给副省长周昌全打了电话,汇报了西区解除隔离之事。
随后又给省委办公厅赵东副主任打通电话,在隔离期间,赵东曾经两次打来电话,两人有过十分钟以上的通话。
再后,给祝焱、宁玥、朱民生等人分别通了电话。
最后,小和小佳以及双方父母通话。
县委书记蔡恒坐着车直奔西区,这一段时间,沙州大学西区被隔离,副市长侯卫士东被困其中。因此,他经常接到各级领导的电话,其中宁玥打来的电话最多。这些电话是关心、鼓励,同时也是压力,此时得到解除隔离的消息,他顿感轻松,亲自到学校来迎接侯卫东。
在校长办公室,段衡山深情地道:“感谢蔡书记,县委、县政府保证了隔离区的物资供应。没有你们,隔离区的日子根本无法支撑。”
段校长太客气了,抗击‘非典’,人人有责。
蔡恒客气几句,又对侯卫东道:“侯市长,县委准备开个欢迎会,备了一杯薄酒,给您压惊。”
侯卫东苦笑着道:“压惊酒我暂时喝不下去,我刚解除了隔离,老婆又被隔离,看来‘非典’是跟我这个防非办主任过不去。等到防非工作胜利结束以后,再喝这杯压惊酒。”
在西区停留了两个星期,侯卫东耽误了太多工作,此时到了必须要离开的时候,他与蔡恒寒暄两句后,再与段衡山紧紧握手,道:“段校长,在沙州大学被隔离的十几天,大家同甘共苦,共渡难关,我终生难忘。”
段衡山同样带着感情,道:“卫东,作为沙大的校长,我为有你这样的学生而骄傲。”
简短告别以后,两辆小车驰离了校园。
在离开校园的刹那,侯卫东挥手朝段衡山致意。
在隔离的这一段日子里,段衡山身边总有郭兰的身影。此时,郭兰并不在校门口,她留在了校防非办,坐在办公室里发愣。在西区隔离期,由于处于特殊环境与氛围,侯卫东和郭兰纵情于封闭的二人世界,如鸵鸟一般选择性忘记外面的世界。此时,隔离解除,世界恢复了正常,无法再采用鸵鸟态度。再加上张小佳被隔离,理智告诉她,张小佳被隔离之时,若继续与侯卫东来往,极不道德。可是对感情和家庭生活的渴望让她辗转反侧,难以求得内心的平静。
侯卫东在离开沙州大学时没有见到郭兰,他能猜到郭兰的真实感受,这里让他深受煎熬,却无计可施。
在高速路口,侯卫东与蔡恒握手告别。蔡恒见侯卫东脸色不佳,安慰道:“侯市长,西区四千多人的隔离难关都闯过来了,我相信张局长一定没事,就当是放假休息。”
侯卫东没有多说,使劲握了握手,然后上了小车。他与蔡恒关系原来一般,没有深交。在这一次防非工作中,两人才开始密切接触,经过实践检验,他对这位稳重的县委书记很有好感。
在车上,他给张小佳打了电话:“我在高速路上,回沙州,很快就要到了。”张小佳此时躺在床上,道:“你被隔离时,是不是很怕?我一个人被隔离在家里,担心死了。”
侯卫东安慰道:“找方法分心,上网打打麻将。”
张小佳在床上翻了一个身,道:“没有兴趣,现在做什么都没有兴趣。”
侯卫东道:“那我进隔离区陪你。”
张小佳道:“有这个心就行了,无论于公于私,都不能让你进入隔离区。”
回到新月楼,扑鼻而来的消毒味道,非隔离区戴着口罩的匆匆行人,楼房前戴着口罩的保安、着装民警、穿白大褂的医务人员、让侯卫东再次感受到了隔离区的压力。
许庆蓉得知侯卫东副市长从隔离区回来,她没有到高速路口去迎接,而是等在了新月楼隔离区。当侯卫东过来,她马上迎了上去。
侯卫东吃惊地发现许庆蓉瘦了一大圈,原本红润的脸颊变得又黑又瘦,头发明显失去了光泽。他愣了愣,才道:“许局,你辛苦了。”这句话是真心话,他被隔离时,防非办具体事情就由许庆蓉来经办,所有的压力和艰辛都压在一位女同志的肩头上,不是局中人,难解其中味。
许庆蓉鼻子有些发酸,但是这一次她的眼泪没有涌出来。她笑道:“侯市长,你终于回来了。张局长就在楼上,我刚和她通了电话。”
侯卫东情商极高,他从许庆蓉神情中感受到某种难言之意。环顾左右,见防非办不少同志都围绕在自己左右,便将心里的疑惑压了下来。他顺着许庆蓉的手指看向自己的家。
张小佳正站在窗口,朝着自己挥手。
侯卫东拿起手机,走到一边,与张小佳聊了一会儿。当手机发热以后,这才挂断。侯卫东走回到许庆蓉身边,道:“走,回防非办。”
走进防非办会场,防非办全体工作人员都站立鼓掌,会场上还挂着两幅标语:“热烈欢迎侯市长归来。”“向侯市长学习,打赢防非战役”。
热闹一番以后,工作人员回到各自工作岗位,侯卫东和许庆蓉来到了办公室。
“许局长,你怎么瘦得这么厉害,是不是有什么事?”进了办公室,侯卫东开门见山地问道。
许庆蓉自己动手,用新烫过的茶杯给侯卫东泡了一杯新茶,放在桌上,道:“这是今年的明前茶,益杨卫生局送过来的,听说是上青林的野茶。”
侯卫东尝了尝,道:“果然是上青林的茶。”
许庆蓉默默起身,将办公室门关掉,走回来,低声道:“侯市长,有些话不知当说不当说,说了不太好,不说心里总是堵得慌。”
侯卫东放下茶,道:“你说,有什么不能说。”
许庆蓉字斟句酌地道:“这十来天,外面传了许多怪话,说是侯市长和我一起,假公济私,将防非期间所有的药品、药具生意都交给了蒋大力。蒋大力是你的同班寝室同学,联手借‘非典’捞钱,发国难财。”
当蒋大力来到沙州时,侯卫东便料到迟早会有流言,道:“蒋大力是我的同学,而且是同寝室同学,这没有错。至于他到沙州来做生意,是他的自由,不能因为是我的同学而不准他到沙州,谁也没有这个权力。至于这个生意是如何做成的,在危机时刻是谁来维修呼吸机的,防非办的同志都清楚。所以,你不必在意此事,流言终最是流言。”
话题说开以后,许庆蓉愤激地道:“现在不止是流言,有人将这不是事的事捅到了省防非办。‘非典’期间各种药品都紧张,沙州准备得最充足,市面上没有缺货,没有想到,我们工作做得好,反而成为了罪状。”
侯卫东道:“嘴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要乱说,我们有什么办法,身正不怕影子歪。防非办成绩卓著,市委、市政府有目共睹,你不必背负思想包袱,我更不会背包袱。”
许说到这个地步,许庆蓉索性就将话题敞开,道:“传染病医院第一次采用的呼吸机,是姬市长介绍人来做的,那个老板叫况有志,后来又找过我几次,都被拒绝了。为了这事,姬市长肯定对我有意见。我现在是身心俱疲,为难得很,真是不想干了。”
侯卫东安慰道:“防非工作还没有结束,我们也不能预料到具体的结束时间,现在不是退缩的时候。你放心,公道自在人心。”
许庆蓉道:“我还听到另一种说法,成津出现了‘非典’,处理了一系列干部,洪昂都向市委作了检查,如今益杨同样出现了‘非典’,也应该处理干部。”
侯卫东在隔离期间,多次思考过这个问题,道:“处理干部只是手段,是为了调动所有力量做好防非工作,最终目的是防非,确保一方平安。我们现在多想无益。在隔离期间,省委、省政府都很关心,多名领导直接通话,他们对基本情况都很了解。至于最后如何处理,不是我们的职责,就不要多想了。”
说到这里,他脑子里转出数个念头,盯着许庆蓉道:“你给我说老实话,在采购方面到底做过手脚没有?”
许庆蓉眼光没有退缩,道:“我不有做过任何手脚,蒋大力对我市防非工作作出了贡献。”
侯卫东最烦那种阴险的暗箭,他下定决心进行回击,道:“防非办在采购方面虽然是问心无愧,可是人言还是可畏,我们得动脑筋想办法堵住流言,而不能赌气。其一,我要求市审计局提前介入,对前期的采购情况进行审计,审计结果出来以后,大家也就无话可说。其二,与工商、物价部门联合,在报社发布防非药品及口口相传的信息指导价。其三,邀请记者采访鸫大力公司的维修工,主题就是维修工为了保障呼吸机的使用,置生死于度外,数次冒险维修机器。第四,对况有志的企业进行点名,明确提出将这种没有社会良知的企业赶出沙州,这是以前老市长刘传达的理念,刘市长虽然犯事,但是他的理念还是不错的。”
许庆蓉得到了侯卫东大力支持,加上前一阶段并肩战斗,她的情感天平完全倾向于侯卫东,提醒道:“况有志是姬市长介绍的,这样点名,姬市长面子上不好看。”
侯卫东道:“邀请记者,就不用你们出面。《岭西日报》最近一直有关于‘非典’的专版,让他们到沙州来报道。只要我们行得端、站得正,就可以用堂堂正正的阳谋击败阴谋诡计。你的工作得到了宁市长高度肯定,有了宁市长支持,你还担心什么。”
这一番话很提气,压在许庆蓉心头的石头被大部分搬开,她这才开始汇报近期的防非工作。
从防非办出来,接近十二点,坐上小车,侯卫东脸上有微笑就消失了,他脸色沉静,面容严肃。
晏春平偷眼看着侯卫东的表情,暗自琢磨着到底是什么事情让老板不高兴,他听到过一些流言蜚语,在隔离期间,忍着没有向老板报告。面今天,老板脸色不好,他有些心虚,不知如何说起。
要到市委招待所时,侯卫东首先开口问道:“保姆找到没有?”晏春平回过头,道:“明天到沙州,我准备带她做个体检,然后送到沙州大学。”侯卫东道:“郭教授过世了,郭师母没有工资,保姆价格不能要得太高。”晏春平早就和父亲晏道理商量过,胸有成竹地道:“价格已经谈好,就是益杨的市场价。保姆这事,就由我来全权负责。”
说话间,来到了市政府招待所。在“非典”期间,市委、市政府的接待都大大减少,必不可少的接待一律放在两个招待所,既为了安全,也为了减少不良影响。
市府秘书长蒋湘渝站在门口,他远远地看见侯卫东,笑道:“卫东市长,看来隔离期间生活还不错,气色红润,比以前白了不少。”他与侯卫东曾经在成当真县里搭过班子,两人关系不错,说话就随便。
侯卫东打了个哈哈,道:“隔离期间,成天关在屋里,当然变白变胖,这就养猪是一个道理,只是心理压力大,谁都不愿意承受。”
稍等一会儿,副市长钱宁、马有财先后来到小招,大家都是一个班子成员,饭局的目的是为了给侯卫东压惊,大家都很凑趣,见了面互相开着玩笑,气氛融洽轻松。
宁玥最后才来,她到来以后,大家以她为中心,依着排名先后,围坐在一起。
马有财血糖高,不喝酒,钱宁是有名的三杯醉,宁玥是女同志,素来只喝小半杯。整个午餐就喝了一瓶酒,蒋湘渝喝了三两,侯卫东最多,有半斤左右。
酒喝完,各自散去。
在办公室里,晏春平给侯卫东泡了茶,然后神神秘秘地道:“侯市长,最近我听说了一些事。”
下午,侯卫东准时来到宁玥办公室。
宁玥桌前放了一堆文件,不等侯卫东坐下,道:“在西区隔离期间,周省长两次来到沙州,很关心你。如今西区隔离解除,我们必须向联系沙州的副省长作专门汇报。下午,你准备一份隔离期间的汇报材料。刚才我已经同周省长作了联系,他下午没有时间,晚上可以一起吃饭。”
宁玥在“代理”帽子没有去掉之前,做实事,少说话,低调低调再低调。但是低调不等于无所作为,该向省级重要领导汇报之事,她一样没有少。
在隔离期间,沙州飞出来无数挑拨是非的幺蛾子。这些幺蛾子都产生于阴影角落,最怕的就是强力的阳光。在岭西,最强的阳光存在于上级组织和领导内心。
侯卫东明白宁玥抢着到岭西汇报工作的深意,自然不会怠慢,回到办公室,亲自撰写了汇报提纲,然后交给晏春平去充实内容。
下午四点钟,两辆小车直驰岭西。侯卫东坐在小车后座,看着高速路外景色,他产生一种错觉,似乎被隔离西区是很久以前的事情。西区是一个可以躲避纷繁世事的桃源,佳人在水一方,烟笼雾隔,很美很朦胧。
周昌全副省长在“非典”期间联系沙州市,总体来说,他对沙州防非工作很满意,听说侯卫东解除隔离,特意把晚上吃饭的时间腾了出来。
晚餐后,回到沙州之时接近十点。
侯卫东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回新月楼母亲家里。
刘光芬见到小儿子,满脸高兴,嘴里却是一阵数落:“你这个娃儿,上午就回到新月楼,怎么都不回家一趟,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老娘。”
侯卫东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在母亲面前,他没有任何伪装,横七竖八地躺在沙发上,道:“出来第一天,要见的人挺多,累死了。明天还有好几个部门排着要吃饭。人就是怪,若是解除隔离以后,手下部门不客不问,我肯定会生气。可是现在他们排着队请吃饭,我就恨不得有孙悟空的本领,拔根毫毛,变出无数个侯卫东,代替我去喝酒。”
刘光芬准备了些菊花茶,道:“喝了一杯子酒,肯定要生火,多喝点菊花、金银花。你在隔离期间,把老娘急死了,你们一家人怎么运气这样不好,夫妻俩先后被隔离。你今天还没有到岳父、岳母家里吧?”
“还来不及。”
“明天要到岳父岳母家里去吃饭,安慰两位老人家。”
“我早上就去,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儿,侯卫东拿出手机,拔通了小佳的电话。小佳被隔离在家里,无趣得很,接到侯卫东电话,道:“你回来没有,还在岭西吗?”
听说老公到了新月楼,她走到窗边,看着对面的一幢楼,道:“这就次见到周省长,有收获吗?”
“该说的话说了,该做的事做了,剩下的就是组织的事,我无法左右上级组织。”
“别跟我说官话,今天周省长怎么说?”
“有外人在,周省长不会说什么,我明白他的意思。”
“外墙传言说姬程也要进常委,是不是真事?他到沙州根本没有什么实事,大家都有一杆秤。他分管文教卫,原本应该是由他来当防非办主任,结果把事情都摞在了你的身上,他现在来捡落地桃子。”
“那场车祸,他差点把命除脱,组织上自然有用他的理由,我们不要在手机里议论这件事情,好不好?”侯卫东还是比较谨慎,他不愿意用手机谈论其他领导干部的是是非非。
聊了一会儿家长里短,两人这才结束通话。
与丈夫打了一通电话,小佳小平气顺,回到客厅里,顺手打开电视。沙州电视台正在重播对沙州大学隔离区的专访,郭兰以沙州大学组织部长身份讲了话。看着相貌端庄、气质高雅的郭兰面对着镜头侃侃而谈,小佳冷不丁想起一件事:郭兰和侯卫东在西区教授楼是邻居,在整个隔离期间,他们两人就住在隔壁。
女人的直觉颇为奇特,看到郭兰在电视上的画面,小佳心情变得有些别扭。
小佳正在别扭时,接到母亲的电话。陈庆蓉心痛地责怪道:“你这人也是,侯卫东已经被隔离了,你还跑到区县去做什么,太傻了!”
小佳道:“这是工作,我有什么办法。”
陈庆蓉道:“侯卫东是副市长,你不到区县,难道张中原会找你麻烦,他没有这么傻。”
母亲所言是另一种世俗道理,小佳没有与她辩论,叮嘱道:“你平时小心点,就在附近买菜,别到人太多的地方。”
陈庆蓉道:“想吃什么,妈给你弄。”
“天天窝在家里,没有胃口,而且冰箱里还有不少东西。”
陈庆蓉缓和了口气,叹息一声:“你也别太焦心了,我听说很多人隔离以后都没有事。沙州大学隔离四千多人,没有一个人有事。如果想娃儿,多打电话过来。”
小佳道:“明天把小囝囝带到B幢的小花园,我远远地看一眼。”
到了凌晨一点,小佳仍然坐在屋里发着呆。在客厅的显眼位置,放关一家三口的照片,侯卫东英俊挺拔,小囝囝乖巧可爱,这是她最爱的两个人,如果自己真的染上“非典”,极有可能再也看不到这父女俩。对生存的渴望远大过嫉妒之心,她很快将郭兰抛在一边,注意力集中在了“非典”与家庭之上,其彷徨无助之感特别强烈,非从心来,眼泪一颗一颗地往下掉。
恰在这时,侯卫东的电话又打了过来:“你现在感觉如何,我给你写了一封邮件,上面有‘非典’潜伏期的典型症状,你看一看,对照一下。”
打开了电子邮件,这个邮件是由侯卫东依据防非资料整理的,主要是介绍“非典”潜伏期的基本情况:“非典型肺炎潜伏期一般在4-10天同,临床报告最短病例为1天,最长有20天。非典型肺炎在潜伏期内症状不明显,主要体现为轻微肌肉酸痛,易疲劳,有不稳定的低热,伴有乏力、嗜睡,全身有不适感……少数伴有咽痛、流涕等流感症状……进入发病期,发展为持续高热,出现咳嗽,偶有血丝痰,严重者出现呼吸困难……”
小佳在单位里也看过“非典”资料,当时只是一扫而过,此时被单独关在家里,仔细阅读资料,就觉得喉咙痒了起来,并且总是想咳嗽。她对照着病情特点,越发觉得自己有了疑似病例的特点,便急急忙忙给侯卫东回了电话,带着哭腔说着自己的感受。
侯卫东劝道:“你这是自己在吓自己,家里有体温计,你马上量体温,如果确实温度升高,再说下一步的事情。”
等了七八分钟,心情同样焦急的侯卫东再打电话过去,道:“体温多少?”
“36.5度。”
“很正常。早知如此,不发资料给你。”
“我还是很害怕。”
“那我就回来陪你,最多再隔离一次。”侯卫东再次提出要求。
小佳断然拒绝道:“你不能过来,我们俩不能同时染病,我染了病,还有你来照顾小囝囝,如果我们俩都得了病,小囝囝就是孤儿了。再说,你是沙州市副市长,这个时候再进隔离区,组织上会对你有看法。你别担心,我能应付过去。”她又强调了一句:“你回来我也不会开门。”
侯卫东知道小佳的观点是正确的,便没有坚持,道:“你可以在网上打麻将、斗地主。我有时间也上网和你一起斗地主。”
“晚上能陪我说说话,就谢天谢地了。”
“一定。”
侯卫东放下电话以后同,走到窗前,望着星星点点的灯光,慢慢将香烟点燃。当晚,他在床上辗转多时才入睡。一夜多梦,梦里情节复杂。
晏春平在白天汇报的事又出现在梦中。
白天,晏春平悄悄报告:“听说姬市长出车祸那天,根本就没有在省防非办,据出事的司机遗孀说,姬市长的未婚妻和省委组织部于部长的未婚妻是同学,姬市长陪着于部长度完假,在回岭西的途中发生的车祸。”听到这个消息,侯卫东明知可靠性颇高,还是轻描淡写地道:“据说的事就少说几句,专心把自己的工作抓好。这事不能再传,左耳进,右耳出,听见就行了。”
在侯卫东梦中,晏春平将白天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随后,姬程出现在梦中。姬程与省委组织部于明强副部长在铁州风景区游玩,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姬程鼻侧的黑痣。于明强嘿嘿冷笑:“侯卫东,你的事发了,好自为之。”
侯卫东正想问个究竟,山坡上,郭兰采了一捧鲜花,哼着《离家五百里》的曲子,朝着自己走来。他摸出电话,想给郭兰打电话,告诉她别过来,可是无论如何他都记不起郭兰的电话号码。正在着急时,小佳也从山坡上露出头。他更加着急,不停地拔号码。于明强走到身边,道:“姬程肯定要当常委,你就别做梦了。”
侯卫东争辩道:“我工作努力,卓有成绩,为什么不能进常委?”
于明强轻蔑地道:“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亦行;说你不行你就不行,行亦不行,懂吗?”
握在掌心的手机猛地响起,将侯卫东从睡梦中惊醒,他翻身而起,额头冒出一粒粒冷汗。
侯卫东官场笔记9【巴国侯氏】(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