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传 正文 第十幕·小暑（18）
青城山。
山门前。
斗笠人轻轻一拉缰绳，停马而立。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道士背对着他坐在那里，旁边的石凳上放着一壶酒，散发出淡淡的桃花香。
“吕掌教。”斗笠人急忙下马，行礼道。
“百晓堂无事来我青城山做什么啊。”老道士漫不经心地说道。
斗笠人立刻回道：“无事来寻青城山，只是我们堂主有件事情，想要告知道剑仙。”
“青城山从没有什么道剑仙，只有一些修道之人。你堂主知道的事情，也无非凡尘之事。”老道士轻轻一挥手中拂尘，身旁的尘土瞬间飞扬。
“吕掌教！”斗笠人惊喝一声，手一把按在了腰间的长刀之上。
“师父。”一只手轻轻按下了老道士的拂尘，随后接过了石凳上的桃花酒。斗笠人抬头看去，只见一个俊朗丰逸身穿紫色道袍的男子仰起头将那壶中的酒一饮而尽，随后那男子冲着他便微微一笑，声音温和：“贵客远来，是带了什么消息？”
斗笠人立刻反应过来，此人便是位列五大剑仙之中的道剑仙赵玉真，急忙道：“见过道剑仙！”
那老道士不满地冷哼了一声：“也不知这姬若风是不是在我这青城山中藏了什么眼线，我这好徒儿明明从未下过山，更不曾跟人比过剑，偏偏给安了个道剑仙名头，让我这原本安宁避世的青城山，难得安宁！”
赵玉真笑道：“师父。不要对人这么凶嘛，远来是客。”
斗笠人见机说道：“我奉堂主之命，传一个消息给道剑仙。”
“说便是了。”赵玉真依旧温和地笑着。
斗笠人继续说了下去：“苏家家主苏暮雨问剑无双，战无双城前城主刘云起，胜。随后约战无双城城主，宋燕回。”
“这和我们青城山有什么关系？”老道士的声音中已经隐隐有了怒意，“回去告诉姬若风，以后再来我们青城山造次，我去天启把他的百晓堂给砸了。”
“姬堂主是想邀我前去一观？”赵玉真轻叹一声，“可是我不能离开青城山的，姬堂主天下百晓，又怎会不知道这一点呢。”
“堂主也邀请了其他几位剑仙。”斗笠人幽幽地说道，“因为堂主认为，这一战，很有可能会再在江湖之上诞生出一位剑仙来。若一夜之间，江湖之上变成了六大剑仙，岂不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
赵玉真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恍然大悟，明白了姬若风的用意：“那她一定会去的，她这般爱剑如痴的人。”
老道士手握住了拂尘，身上竟流露出了几分杀气。
“师父。”赵玉真足下轻轻一顿，竟强行将老道士的杀气给压了下去。
斗笠人被吓出了一声冷汗，下意识地便想要拔刀，可手握住刀柄的时候，却发现整个刀刃都已经被震断了，只生下了一个空空的刀柄。
“罢了。”老道士站起身，缓步朝着山上行去，“你自己做决定吧。”
赵玉真站在山门口，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转过了身：“告诉姬堂主，玉真心领了。”
“好！”斗笠人如蒙大赦，立刻转身上马，逃也似地走了。他也算去过很多地方，见过了很多可怕的人，可没想到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杀机，竟是在一个看似与世无争的道门仙山青城山。
无双城。
刘云起躺在**，面色苍白，似乎已是大限将至。
房间门口，一排弟子纷纷跪拜在地，有些人甚至已经开始低声啜泣起来了。
无双城中名医无数，可看过了刘云起的伤势后，都表示已经无处下手，他的离去只剩下了时间的问题。
房间之内，只有宋燕回和刘云起二人。
“师父你醒了。”宋燕回看见刘云起昏睡几日之后，第一次睁开了眼睛。
刘云起挣扎着坐了起来：“燕回。”
“师父你小心些，我现在就去唤谢大夫进来。”宋燕回转过身去。
“不必了。”刘云起唤住了他，“你师父我闯**江湖这么多年，难道这点道理还不明白嘛？我已是必死之人啦。”
“师父。”宋燕回声音有些哽咽。
“哭什么，我成现在这个样子，难道不是我咎由自取的吗？”刘云起苦笑道，“燕回啊，你是不是会怪我，明明你想做一个行走天下的侠客，我却一定要帮你匡在这无双城中，背上一座城的荣辱。”
“师父，你觉得无双城是不是天下第一，真的这么重要吗？”宋燕回反问道。
刘云起重重地咳嗽了许久，艰难地说道：“无双城在过去的百年始终都是天下第一，可偏偏到你师父我这一代，人才凋零，始终没有出现一个可堪大任之才。我被强行选出来，背负这一城之荣辱，这本不是我所能做到的，可我不想辜负师父，不想辜负那些相信我的人，所以做了很多错事。那卓月安杀我，是我应得的。我死之后，勒令城中弟子，不可寻仇。”
宋燕回长叹一声：“月盈则亏，水满则溢，世间万物，岂有亘古不变的。总有人会超过我们，任何人都阻拦不了的。我们已经付出了很多，但雪月城一门三杰，个个都压在我们之上。”
“可你是不一样的啊，燕回。从我见到你的那天起，我就知道，你是可以改变这一切的人。你不比他们任何一个人差，你是天生便为剑而生的人，可我时常后悔，是不是我给了你太多的压力，让你无法和他们一般自在，剑心之上便不如他们纯粹了。”刘云起擦了擦嘴角咳出的鲜血。
宋燕回摇头道：“都是过去的事了。”
“而且你那个徒弟，能开启无双剑匣！”刘云起神色激动起来。
“我曾经经历的那些。”宋燕回忽然正色道，“我并不希望再让无双经历一遍，他要选择自己的路，而无双城便跟着他的路前行，以后不再是无双城逼着我们选择，而是我们来决定无双城！”
“好。很好。”刘云起沉默了许久以后，点了点头，“便依你吧。我这一生，做得都是些错事，希望你们不要再走我的老路。”
说完之后，刘云起就闭上了眼睛。又过了片刻，便再也没有了半点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