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承认传位诏书后,还要完成一些礼仪步骤,李显这个新皇帝才算尘埃落定。国不可一日无君,每耽误一天就要多一天的变数,所以典礼一切从简,明日就举办登基大典及封后典礼,礼部忙着赶制登基用的礼器服饰,李华章也忙着调兵换防、检查场地,以确保明日大典顺利举行。
李华章在宫里忙到天黑,才终于安置完大概章程。亲卫见天色已晚,纷纷劝道:“雍王,您千万要保重身体。剩下的事我们盯着,您赶紧回府歇息吧。”
算一算,从策划逼宫开始,李华章已经快两天没睡觉了。李华章知道明天才是重头戏,只有今夜养足精神,明日才有精力盯着登基大典。他没有勉强,安排了亲信加强防范后,就策马出宫了。
但李华章并没有回雍王府,一出宫门就直奔镇国公府。
镇国公府里,众人看到李华章来了,慌忙迎接。如果在以前,李华章肯定直接去明华裳的院子了,但如今他是外男,须有客人的自觉,所以他遵循主客礼节,先去前院拜会长辈镇国公。
镇国公看到李华章朝他走来,刹那间恍如隔世,一时分不清这到底是李华章还是章怀太子。直到耳边响起一道冷清坚定,仿佛还带着肃杀气息的问好声,镇国公才醒悟过来,这是李华章,不是太子。
镇国公看着面前的少年人,忽而感慨万千。李华章的性情才学很像当年的章怀太子,但这更多是因为镇国公从小用章怀太子来要求李华章,李华章在多年的模仿中,将自己雕刻成了世人所期待的君子模样。但敲开这层表象,李华章真正的内核,其实更像女皇。
一样的果决,坚定,忍常人所不能忍。只要他认定了一件事,就会一直坚持,直到实现为止。
这一点和仁厚的章怀太子截然相反,他骨子里的胆大疯狂,显然是祖母那一半血统带给他的。
镇国公喟叹片刻,问:“太上皇怎么样了?”
李华章静默下来,顿了几息,说:“太上皇病重,不日迁居离宫养病。”
女皇和李家是生死政敌,但血缘上,她却是他们的至亲。别说李显,就是太平公主、相王也不敢对母亲怎么样,他们愿意用金银珠宝供着女皇,让她得以安享晚年,只要她不再参政。
但对于女皇那样的人,剥夺她的权力,无异于杀死了她。
镇国公点点头,他没有问宫里情况怎么样,今后功劳要怎么分配,只是问:“用膳了吗?”
李华章下意识点头:“已在宫中用过了。”
镇国公问他吃了什么,听到他只是在宫中用了些糕点后,道:“那怎么能算吃饭?灶上早就给你准备好了热食,走吧,先吃东西,然后洗个澡,好好睡一觉。”
李华章应诺,跟着镇国公往饭厅走。身边都是熟悉的景物,伺候的人也都是他从小见惯了的,李华章紧绷了一天的精神渐渐放松,竟比睡觉还要让他轻松。
不需要担心明天怎么办,不需要时刻审视某个不起眼的人是不是内应,回到家里,最大的事情就是吃饭睡觉。
李华章环顾四周,欲言又止。镇国公仿佛看出来他在想什么,主动道:“你是不是想问大娘和二娘?”
被看穿了,李华章尴尬了一瞬,很快坦然承认:“是。怎么不叫她们来用膳?”
“不用。”镇国公说,“她们昨夜没怎么睡,今天都在补觉呢。难得能摆脱她们,拿酒来,我们爷俩痛痛快快喝一顿。”
李华章看着端上来的大鱼大肉,哑然失笑。他让侍从将酒抬下去,换成茶水,道:“我记得大娘子不让您喝酒,若破了戒,下次我不好和裳裳交代。今日,我们以茶代酒。”
镇国公很是不满,高声道他身体很好,喝这么点酒连开胃都算不上。李华章不管他,平淡但坚决地让侍从将酒坛全部撤下。
饭后,镇国公说房间已经收拾好了,省得李华章两头跑,不妨今夜在公府住下。李华章确实动摇了片刻,但理智很快就压倒感情,他更愿意做明华裳的未婚夫,而不是镇国公的养子。既然已经订婚,他就要遵循礼教规范。
李华章坚持道:“不必麻烦,雍王府离这里不远,我回府就好。国公早点休息,我改日再来给您请安。”
镇国公知道这个孩子自小主见强,只要他决定的事,其他人很难改变,镇国公索性也不说挽留的话,叹道:“那你路上小心。早点回去休息吧,别太累了。”
李华章应是,不让镇国公出门相送,自己往府外走去。他走在熟悉的廊庑风景中,步伐似乎比往日慢了些许。管家一下子就看出曾经的二郎君在想什么,善解人意道:“二娘子睡了一整天了,也该起来吃些东西了。要不,老奴去提醒二娘子一声?”
她竟然还在睡觉……李华章有些哭笑不得,但能吃能睡才是明华裳,他轻叹一声,道:“不用。我去看看她。”
李华章很自然地转换方向,往明华裳的院子走去,熟练地都不需要管家客套。进宝几个丫鬟正坐在窗下做针线,突然看到雍王来了,连忙起身:“雍王殿下。”
李华章抬手止住她们行礼,他停在门口,隔着屏风默默看向屋内。
花鸟刺绣屏风后,锦被隆起一道浅淡的弧线,静静朝内躺着,她的头发散在榻上,如流云飞岫,也像海棠春眠。
雍王入夜来女子闺房本是很失礼的,但他来了后停在门边,没有靠近也没有说话,似乎又挑不出什么错。进宝不知如何是好,惴惴不安问:“雍王,要将娘子叫醒吗?”
李华章静静看了一会,轻缓摇头,压低声音道:“让她安心睡吧,我改日再来。”
他转身欲走,在门口微顿,从袖中拿出一枝茶花,说道:“今日在宫中搜查时,无意看到一枝茶花。其他花都紧紧闭着,唯独它胆大,早早就开了。今年除夕不方便给她准备胶牙饧,聊赠一枝春,祝裳裳又得新岁,安康快乐。”
明华裳醒来,先是觉得饿,然后就注意到屏风后多了一只花。她揉着眼睛爬起来,头发像一只刚滚完沙堆的狮子,问:“府里什么时候有了茶花?”
进宝悄声道:“娘子,刚刚雍王来过了,是雍王留下的。”
明华裳应了声,第一反应是原来是宫里种的,她就说他们家养不活茶花,随后猛地反应过来:“二兄来了?”
“是。”进宝知道娘子又睡迷糊了,还用着旧时的称呼,她没有提醒,回道,“雍王来看了娘子,然后就走了。他还说,除夕没给娘子备胶牙饧,只好补枝茶花,祝娘子又长一岁呢。”
吉祥提着热茶从屋外进来,闻言道:“得亏我们知道雍王为人,若换成别人,过年竟只送一枝花,定以为姑爷小气,故意敷衍呢。”
明华裳让丫鬟将茶花拿来,她握在手中,来回翻看红烈的和冬日格格不入的花朵,低低道:“哪有,我就觉得送花好。”
哪怕在他最紧张、最忙碌的时候,依然记得给她置备新年礼物,这份心意,比任何珠玉都珍贵。
·
李华章离开镇国公府后,并没有立刻回雍王府,而是在城中绕了几个圈,往僻静处走去。
街上还残留着爆竹碎屑,这道巷子却安安静静,冷清的像被节日遗忘了一般。李华章停在一扇不起眼的木门前,不紧不慢敲门。
特定的节奏敲完后,门轻轻支开一条缝,里面的人看清李华章的脸,这才开门行礼:“首领。”
李华章淡淡点头,默不作声进门。身后木门立刻合上,一间简简单单、再平凡不过的院墙内,竟然布满了弓箭、守卫、暗哨。
李华章往里走去,问:“人怎么样了?”
“按您的命令,昨日抓住他后,立刻给他用迷药,每两个时辰补一次。再过一刻钟,又该补药了。”
“不用补了。”李华章说,“严密看着他,不许他出门,除此之外,不必再做多余的事。”
侍卫应诺。说话间已经走到门口,李华章手掌放在门扉上,平静地推开房门。
屋里光线昏暗,一个人影躺在榻上,似乎陷入昏迷。
李华章虚虚拱了拱手,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在面对一个昏迷的人,澹静开口:“韩大统领,多有冒犯,望海涵。”
对方依然一动不动。李华章也不在意,挑了个地方坐下,平淡道:“太上皇已决定退位,不日迁居上阳宫。”
屋里静谧,落针可闻,仿佛在对着空气说话。但李华章知道韩颉听得到。
韩颉教了他很多东西,所以李华章深知放这样一个人在外,会给政变带来多少变数。昨夜他起事时第一件事就是命精锐偷袭韩颉,将他和外界隔绝,等确定韩颉昏迷后,李华章才调兵围宫。
李华章也知道,自己能偷袭得手,是以有意算无心,攻韩颉不备能控制他一时,必然控制不了他长久。但这已经够了,只要能让韩颉失去意识哪怕一天,就足够。
李华章继续说道:“我自知有负恩义,无意替自己开脱。但我觉得应当当面和你道谢,这些年,我从你身上学到了很多。我知道控制不住你,只要你想,不出三日就可以逃脱,但我还是想劝你,不要再召集玄枭卫。”
“有太多人死于酷吏、告密和私狱,这场没有赢家的报复,该停止了。冤冤相报何时了,我愿意先退一步,不再追究我父亲的仇恨,让太上皇在行宫安享晚年,也不再归咎当年经手案件的人,只要你们放下权柄退隐民间,我绝不追查。但若你执意助太上皇夺权,我只能告诉你,我会不惜一切杀了你。”
李华章说完后等了一会,韩颉没有反应,他也不强求,转身往外走去。他走到门口时,身后传来一句话:“妇人之仁。”
将女皇的心腹暗卫放回民间,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卷土重来,这不是妇人之仁,是什么?
李华章并不意外,平静道:“若每个人都不愿意放下武器,那仇恨永远不会停止。总有一个人要先退一步,那就我来吧。何况,像女子一样通情达理、柔软善良,是什么坏事吗?”
韩颉冷笑一声,说:“我曾经说过,那一批人中,你、谢济川、任遥各有各的突出之处,但真正最厉害的细作,是明华裳。万万没想到,我栽在了自己的预言上。她为了你,竟然能做到这一步。”
提到明华裳,李华章的眼神柔和了许多,说:“是我幸运,遇到了她。”
韩颉轻嗤,说道:“你若是自己登基,我还能理解,但你费了这么多力气,不惜拉明华裳下水,最后竟是推叔叔做皇帝。我只能说,愚蠢。”
李华章何尝不知道人心易变,但李显是太子,只有以他的名义起兵才是最正当的。如果推李华章做皇帝,那相王为什么不可以?这样一来还未起事李家的心就散了,政变必败。
而且从情感上,李华章也没想过当皇帝。他要的从来都是替父兄平反,恢复大唐,还天下安宁,而不是皇位。朝中私下争议的李显一脉和李贤一脉谁才是正统,李华章从未在意过。
“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未想过当皇帝。”李华章对韩颉说道,“不求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这里会有人负责你的一日三餐,你想留就留,想走就走,但不要去上阳宫找太上皇。朝臣百姓为江山姓李还是姓武已经担惊受怕太久了,结束李武两家无休止的内斗,朝廷才有心力治理国家,造福百姓。就让周武王朝和酷吏统治彻底过去吧,大唐的月亮,应当是明亮无垢的。”
韩颉不屑地嗤了声,嘲弄问:“你凭什么说,李家的月亮,就是最亮的?”
“我会证明给你看。”李华章没有再停留,他拉开门,直面外面黑不见底、滴水成冰的寒冬,“十年后,大唐必然是一个安宁、和平,比贞观年间更富庶的盛世。”
·
三月三,上巳。春日融融,玉兰、海棠、桃花、梨花、杏花都开了,长安笼罩在深深浅浅的花雾中。今日要出城祓禊,明华裳、明雨霁一起去水边踏青,连明妤也从婆家回来了。
明妤陪着明华裳姐妹游水,态度不可谓不殷勤。不只是明妤,水边其他人家看到镇国公府,尤其是看到明华裳,也纷纷上前搭话,话里话外打听明华裳和雍王的婚礼什么时候举行。
明华裳将这些变化看在眼里,她不由想起过去那些年,在李华章还没有恢复身份时,她出门赴宴可鲜少有人问津。这才不到一年,长安贵妇们对她的态度有如天上地下,不得不令人感叹世事如戏。
明华裳很快就没了兴致,明雨霁也不想和一群自己不认识的人寒暄,她们挑了个避人的地方,坐下来歇息。
然而,别人能避,亲戚却是避不开的。明妤陪着她们姐妹坐下,不动声色观察着明华裳表情,问:“二妹妹,你和雍王的婚事,就在今年了吧?”
正月二十二,众人沉浸在过年中,尚未从爆竹声中回过神来,雍王、太平公主等人毫无预兆发动政变,迫使女皇退位,传位于太子李显。
因为发生在神龙年间,这场变故被称为神龙政变。正月二十三女皇退位,二十四举办新帝登基大典。二月初二,新皇复国号为唐,改元景龙。
周武王朝正式成为历史,再多峥嵘跌宕、波澜壮阔,都化成书页上的一粒尘埃,轻轻一掀便过去了。
长安的天比六月的雨还迅疾,飞快换了模样。登基典礼只有一天准备,办得十分仓促,但这种时候,根本没有人挑剔细节。太子登基后,依次册封太子妃韦氏为皇后,庶三子李重俊为太子,嫡幼女安乐郡主为安乐公主,同时,他还十分悲痛地追封死在丹凤门之变的嫡长子李重润为懿德太子,永泰郡主李仙蕙为永泰公主。
李显为了弥补丹凤门变故时自己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儿子被打死的痛苦,亲自为懿德太子、永泰公主补办了盛大的葬礼。
然而,无论举办多么隆重的追封典礼,死去的儿女都不会再回来了。皇帝和韦后心里的哀痛无人知晓,长安众人都在津津乐道这场葬礼排场多大,花了多少钱。
除此之外,神龙政变中立了从龙之功的臣子,也是坊间热议话题。这其中,雍王、太平公主、相王,无疑是最大功臣。
神龙政变不止翻转了宫廷的天地,朝中也有许多人的天塌了。曾经小心谨慎、处处赔笑的李唐旧臣立刻神气起来,而前一天的红人们却接连从天上掉下来,摔得粉身碎骨。
二张兄弟死在神龙政变当夜,他们的家族姻亲也逃不了。张家被接连清算,所有财产抄入国库不说,曾经犯过的事也一条条被翻出来,不少人背上人命官司,锒铛入狱,一命呜呼。
盛极一时、一门二公的张家,就此覆灭。
巴结、依附魏王的人也没落着好,在政变当天,魏王听到太上皇禅位的消息后,气急攻心,生生呕出一口血,竟然就这样气死了。
魏王死了,魏王府树倒猢狲散,他的儿子们被接连治罪,贬为庶人,最后,竟然只有永泰公主的驸马武延基得以保全死后哀荣。
魏王府轰然倒塌,而梁王府却分毫未损,梁王父子甚至还加官进爵了。这自然是安乐公主这个儿媳的功劳。
娶了一个好媳妇,全族男子都跟着受益,权势的魅力,可见一斑。
叶落而知秋,有人愁就有人欢喜,镇国公府便是“喜”的那家。明家一夜间多出许多旧交故友,大家都知道雍王在政变中功不可没,等皇帝追忆完懿德太子后,必然会重赏雍王。雍王封号已至亲王,封地占据长安龙脉,权力掌握京城内务,再往上封,那简直是权倾朝野!
明华裳这个准雍王妃霎间成了天底下最符合女德、最孝顺完美的女人,每个人都急着和她套近乎。明华裳实在被问烦了,皮笑肉不笑道:“不知道,听宫里安排。”
明妤察言观色,马上意识到明华裳不高兴了。不过没关系,她今日来意本也不是套话。她们都姓明是剪不断割不掉的关系,只要和明华裳维持着姐妹情谊,她就能一辈子立于不败之地。
明妤笑了笑,识趣地转了话题,说起长安新出的布料来:“西市胡商新进了一种布料,听说是用孔雀羽毛捻成线,织出来的裙子流光溢彩,灿若银河,每个角度看颜色都不一样。我侥幸得了半匹,二娘钟灵毓秀,只有你才能穿出这种布料的神韵,等一会,我命人给你送来。”
“不必。”明华裳利落地拒绝,“穿衣不过为了御寒蔽体,我爱美,穿四幅的裙子已然是罪过,怎么能残杀鸟雀生灵,只为了自己一衣之欢呢?这样的裙子太贵重了,我穿不起,大姐还是留着自己穿吧。”
明妤被呛了回来,脸色有些讪讪。她看到坐在一旁摆弄团扇的明雨霁,猛然发觉自己一心讨好明华裳,竟然疏忽了明雨霁。明妤赶紧说道:“瞧我这嘴,总是说不明白。我的意思是送给你们姐妹,至于你们想拿那匹布料做什么,则看你们喜欢。”
明雨霁一听,立刻道:“别。我不喜欢沾了杀孽的裙子,远不如给我送钱实在。”
明妤赔笑,心里知道肯定不可能给明雨霁送钱,这是结交还是结仇?明华裳这边送不出去,看来,只能让婆婆找门路,送给宫里了。
明妤在送给安乐公主还是送给东宫之间犹豫了瞬息,最后决定讨好东宫。安乐公主再得宠也只是一个女儿,这辈子已经顶天了,大唐还能再出一个女皇帝来?
不如讨好未来的皇帝,这才是长远之计。
想到这里明妤十分唏嘘。有些人真是天生命好啊,就说当今的太子李重俊,他只是个庶三子,既不占长又不占嫡,本来这辈子都不配肖想皇位。谁能知道皇帝的嫡长子懿德太子被杖毙,二子李重福因为告密被打入尘埃,前面两个兄长接连折了,太子之位竟然掉在他的头上。
真是天上掉馅饼,老天着实不开眼。
当然,命最好的,还当属面前这两位。一个虽然被送到乡下,但一出生就成了雍王的救命恩人,只需要受十七年苦就能安享后半生荣华富贵;另一个更离奇,直接仗着兄妹情谊,成了雍王妃。
明妤说不羡慕是假的,早知道二郎是皇家人,当初在公府的时候,她就主动去嘘寒问暖了,说不定现在雍王妃就成了她。然而天底下没有早知道,明妤只能压下无谓的假设,继续经营她和明华裳的关系:“你们说的是,是我疏忽了,等回去后我就将布料扔掉。”
明华裳冷淡道:“那些孔雀的羽毛甚至命已经失去了,如果扔掉,它们的死岂不是成了笑话?不如退回商铺,商人挣不了钱,此后自然不会再捕杀孔雀织布。”
明妤满口应下,开玩笑道:“雍王此番立了大功,
对你又那么上心,二妹妹以后有花不完的荣华富贵,竟还会在意一条裙子的钱?”
“不是钱的事。”明华裳淡淡道,“何况,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吗?”
明妤笑了笑,不再说了。明雨霁冷眼瞧着这些名媛贵妇变脸,忽然觉得,她们和那些市井妇人没什么不一样。
都是一样的捧高踩低,欺软怕硬。她曾经以为不染凡尘、高雅美丽的贵族,也不过如此。
明妤后面又说了什么,明雨霁就懒得听了。外界对镇国公府趋之若鹜,但明雨霁知道,明华裳这些天并不快乐。
外界都等着皇帝办完懿德太子的丧事后,给雍王、太平公主、相王及神龙政变的功臣论功行赏。但耽误了这么久,本身就足够说明问题了。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功臣的下场,未必都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