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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璧 正文 第109章 犯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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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大娘引着明华章进屋,有些拘谨地收起房间里的衣服:“我们家乱,让您见笑了。大人,您先坐,我去给您烧茶。”

    “大娘,不必麻烦了。”明华章拦住徐大娘的动作,说,“我此次来只是问些旧事,您无须紧张,只当我是个寻常客人就好。大娘,您是何时离开长安的?”

    徐大娘战战兢兢坐到明华章对面的圆凳上,闻言,双眼微微放空:“有些年份了。自从主家换了新当家,遣散我们这些老奴后,我就再也没去过长安了。好像有四年了吧。”

    四年?明华章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严肃起来。这个时间很敏感,正是卢渡父母出意外的时候,也是凶手停止作案的时候。明华章问:“新当家可是卢渡?”

    徐大娘点头:“正是,我们都叫他大郎君。可惜大郎君和主君关系不好,常年住在他外祖家,我们这些老奴和他也不熟悉。等他当家后,第一件事就是遣散我们。”

    明华章问道:“他外祖家是……”

    “夫人姓郑,就是郑家的宅子。”徐大娘说,“卢大郎君小时候是在郑家老宅长大的,后来女皇当政,很多世家都被清算,郑家为了避灾就举族搬回荥阳,夫人因为嫁在长安,就留下了。之后夫人越来越信佛,就将郑宅捐献给佛祖,好给后代积福。”

    明华章忙问:“卢夫人捐献的佛寺,可是青山寺?”

    徐大娘使劲想了想,点头:“好像是。”

    青山寺正是普渡寺的前身,卢渡和青山寺还有这层渊源,难怪他会长住青山寺。明华章问:“卢渡为何和他父亲关系不好?”

    徐大娘叹了声,道:“都说冤家冤家,父母生出什么孩子没得选,儿女有什么父母也没得选,天底下有几对父子相处的好?其实早些年大郎君和主君关系还行,但从大郎君十二三岁时,他们父子一下子就不对付了。”

    徐大娘将一切变化都归为儿女是前世的债,但明华章却觉得,世上没有突然恶化的关系,更没有突然决裂的父子。明华章问道:“卢渡十二三岁时,发生了什么吗?”

    徐大娘想了想,疑惑道:“也没有啊。兴许是大郎君长大了,少年人心思敏感,看到小娘子受主君宠爱,他吃醋了吧。”

    明华章微微挑眉,一个十二三的少年,会吃妹妹的醋?明华章作为一个有妹妹的人,无法认同这种解释。他不动声色打量着徐大娘的表情,问:“你说的小娘子是谁?”

    “是主君和夫人的二女儿,只比大郎君小一岁。”徐大娘絮叨道,“其实大郎君前头还有一个姐姐,但养到十岁死了,主君十分伤心,所以对二娘子十分宝贝。他从没抱过大郎君,但对二娘子却如珠似玉,二娘子基本是在主君怀里长大的。两个孩子年纪差不多大,主君却如此区别对待,兴许大郎君就是这样心生不平衡,长大后才和父亲疏远了吧。”

    卢家的情形基本是镇国公府的翻版,明华章自认很能理解卢渡的心情和处境,因此他才愈发确定,卢渡十三岁时和父亲决裂绝对另有隐情。明华章不置可否,问:“但听说卢家的小女儿早殇,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徐大娘听到这里再次叹气:“主君包揽了小娘子所有起居,连衣服都是主君帮她挑,我们这些仆人其实接触不到小娘子。但那么小一个姑娘突然死了,谁看了不心疼?她死的时候,好像才十四岁吧。”

    明华章听到十四岁,心中一凛。明华裳画像时,说凶手偏好温顺、幼态、年纪在十四到十六的少女,不正好符合卢家小女儿吗?明华章想了想,谨慎问:“卢小娘子是怎么死的?”

    徐大娘脸上露出讳莫如深的表情,道:“病死的。”

    明华章眉梢轻抬,看起来并不相信:“病死?徐大娘,我并非怀疑你,只是这毕竟是一条人命,若你知道什么,还望和我直言,我才能替死者沉冤昭雪。”

    徐大娘深深叹气,眼角的褶子耷拉下来,道:“我也不清楚,只听在主院伺候的丫鬟说小娘子死得不清白,但她们都被发卖了,之后小娘子匆匆下葬,主君说是病死,我们还怎么问?反倒是大郎君,听到小娘子死后立马从佛寺赶回来,非要闹着开棺,和主君大吵一架。在那之后,他们父子连话都不说了。”

    明华章眉心拧起,眸光沉肃,问:“女儿莫名其妙死了,卢夫人怎么说?”

    “夫人一心礼佛,早就不太管家里事了。”徐大娘说,“卢宅里的事,基本都是主君说了算。”

    一个连女儿衣服都一手包办的父亲,一个无动于衷的母亲,明华章直觉这个家庭不对劲。他问:“他们夫妻的死,你知道多少?”

    ·

    清禅寺内,明华裳走入禅房,好奇地左右张望。卢渡轻车熟路去里面取茶,声音穿过木架传过来,模模糊糊不太真切:“你喜欢喝什么茶?”

    明华裳已找了个蒲垫坐好,低声道:“无妨,我都可以。”

    很快,卢渡就端了壶热茶出来。他扶袖给明华裳倒茶,动作慢条斯理,赏心悦目。他注意到明华裳似乎在打量他,对他露出痴迷之态的女子实在太多了,卢渡并没有放在心上,随意道:“清禅寺别的都好,只有一个缺点,树过于多。尤其是夏日,鸟雀叽叽喳喳的,十分烦人。刚才,我似乎还听到鸟叫了。”

    “是吗?”明华裳一脸疑惑,“卢博士你耳朵也太敏锐了,我怎么没注意到?”

    卢渡掀衣坐下,说:“兴许是你刚来,还不习惯。等待久了,就能听到很多吵闹声了。”

    明华裳不明所以,钦佩地看着卢渡:“卢博士,你懂得真多,随便说一句话都这样有佛理。”

    卢渡淡淡微笑,比手道:“二娘抬爱了。这是我独门炮制的蒙顶茶,你尝尝喜不喜欢?”

    明华裳听闻,惊喜道:“卢博士你还会制茶?”

    她说着,已迫不及待抿了一口。明华裳感受到里面的茶香后,赞不绝口:“果真清香雅致,回味无穷,和外面的俗茶一点都不一样。”

    这位明二娘子十分活泼,随便一句话她都能给出十足的反馈,和她待在一起,似乎很容易就会快乐起来。和她聊天不失为一个好选择,可惜……

    卢渡看着明华裳晃了晃,咚的一声栽倒在桌案上,幽幽想道,可惜,以后不会再有了。

    ·

    “四年前夜里,我们正在睡觉,忽然听到外面有吵声,出来才发现主院里着火了。我们赶紧去救火,但那时候已经宵禁,取水不方便,再加上发现的太迟了,等我们扑灭火苗时,主君和夫人已经烧死了。”

    明华章拧眉,已经听出些许不对:“他们在做什么,为什么火都烧到身上了,竟然不知道跑?就算跑不出去,也不呼救吗?”

    这个问题问住徐大娘了,她想了想,迟疑说:“这……可能是火烧到身上之前,他们已经被烟熏死了吧。”

    明华章知道这种事情,有些人怕冷,冬日晚上会关紧门窗烧炭,可能无知无觉就被烟闷死了。然而卢家作为五姓七望之一,不至于连这种事情都不知道,明华章问:“起火那夜,他们身边没有伺候的人吗?”

    徐大娘摇头:“夫人礼佛,主君也不喜人近身,他们夜里都不允许下人打扰,我们都是放好东西就出去,第二日等主君传唤才敢再进,主院里从来不留人。所以直到火势烧起来我们才发现,等赶过去时,火已经烧大了。”

    说到这里,徐大娘似乎皱了皱眉,短暂得恐怕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明华章却注意到了,他不动声色盯着徐大娘,问:“刚才你想到了什么?”

    徐大娘欲言又止,反复停顿,才吞吞吐吐说:“经大人说,我才觉得有些奇怪。夫人和主君分居许久了,那夜,他们为何会睡在一个屋里?”

    明华章瞳孔微震,马上郑重起来,追问:“那日他们夫妻可见过什么人?”

    徐大娘皱眉,费力回想:“好像没见过什么人吧……那段时间没有客人上门,除了大郎君给主君、夫人问好,也没有其他人了。”

    那段时间卢渡竟然住在家里?明华章直觉抓到了了不得的线索,赶紧问:“起火时,他在做什么?”

    “自然在睡觉。”徐大娘理所应当道,“起火点离大郎的住所不远,要不是我们进去叫醒他,恐怕大郎也要被烧死呢。”

    卢渡是被人叫醒的,这样看来,火灾似乎和他没关系,他也是死里逃生。明华章不置可否,问:“当时他的院子在哪里?”

    徐大娘用手比划:“卢家的宅子在城里,比夫人家的老宅小多了。火是从主君的楞伽院烧起来的,当时大郎君还住在严华院,幸亏那天风小,要不然大郎君也要遭殃……”

    明华章听到院落名字怔了下,却不是因为卢渡的住所,而是在于:“你刚才说,楞伽院是卢渡父亲曾经的住所?”

    “是啊。”徐大娘道,“主君信佛,性子很怪,并不住中间最大的那个院子,而是挑了个偏院住,起名楞伽。我觉得那个院子有些寒酸,主君却很喜欢,平时根本不允许我们靠近。”

    楞伽本就是一部佛经的名字,所以卢宅捐赠给清禅寺后,住持并没有改院落名字。明华章整个人都怔住了,他想到他去清禅寺检查时,曾听领路沙弥提起过,卢渡在清禅寺有一间独属禅房,名字就叫楞伽院。

    卢渡那么厌恶他的父亲,连自家宅子都捐了,为什么要保留父亲曾经的院落,甚至自己住进去呢?那个院子,到底有什么特别?

    ·

    卢渡给她递茶的时候,明华裳就知道其中有诈。她假意抿了一口,装作中药昏迷,趁卢渡不备将茶水吐掉。多亏终南山的特训,明华裳对装昏迷得心应手,她闭着眼睛,实则用耳朵捕捉着卢渡的行动,暗暗在脑海勾勒路径。等她被放到密室中后,明华裳忖度药力差不多了,就适时转醒。

    她率先看到的是一个阴暗低沉的房顶,鼻尖的气味潮湿难闻,像是从没有见过阳光一样,到处弥漫着腐败的味道。

    她本能动了动,发现自己四肢都被绳索缚住。她顺着绳索望去,看到身下是一个四四方方的石台,边缘有着可疑的暗红色痕迹,再往前,是拈花浅笑的泥胚佛像。

    这样的佛像放在大雄宝殿,定然显得慈眉善目,功德无边,然而此情此景,只让人觉得阴森恐怖。

    明华裳定定看着佛像,并没有预想中哭喊、挣扎等作态,隐在暗处观察的人沉不住气了,问:“你似乎并不害怕?”

    明华裳顺着声音看去,这才在黑暗中找到卢渡。明华裳道:“自然是怕的。但现在,害怕还有用吗?”

    显然不会有用了。卢渡慢慢从阴影中走出来,说:“你和我想象的不一样。你很特别。”

    “那我应该是什么样?”明华裳反问,“像女乞丐、雨燕、程思月那样,哭喊挣扎,苦苦哀求,好让你获得快感吗?”

    卢渡眉梢动了动,愈发意外:“你怎么知道是雨燕?”

    他并没有否认另外几人,可见已经承认他就是轰动长安的连环杀人案凶手。他也没有试图遮掩过,对他而言,外人惧他、恨他、谈论他,只会给他带来满足,但如果外人贬低他的“战绩”,甚至将那些拙劣粗糙的模仿手段认为是他所为,才会真正激怒他。

    这么多年了,所有人都以为他杀的是黄采薇,京兆府换了那么多人,来来回回查,都对此深信不疑。他既自得,又觉得寂寞。

    他迫切地想要人认可他,可是他做的事情无法和人言说,他只能在失望中独自品尝胜果。

    但是,这只他突然起兴捕捉的羔羊,竟然一语道穿他的意图。卢渡全身都兴奋起来,太像了,她几乎就是妹妹的翻版,可是,她却比妹妹幸运。

    她有一个好父亲,一个好兄长,还一出生就死了母亲。这些幸运的事,为什么都发生在她一人身上?

    明华裳这人最大的特点就是懒,已经和人解释过一遍的事情,她才懒得说第二遍。明华裳问:“我至今不知道那个女乞丐的名字,她叫什么,你为什么杀她?”

    正常来说,没有人会回答即将要死的猎物的问题,但是卢渡实在寂寞太久了,现在有人想要了解他,他几乎迫不及待回道:“她没有名字,我给她起名叫五月。”

    “为何?”

    “因为二娘,就死在五月。”

    明华裳动了动眉,听语气,卢渡话中的二娘肯定不是她,那就是他的妹妹?

    明华裳身上和卢渡妹妹巧合的地方,还真是多呢。不过这样正好,明华裳顺势问:“她因何而死?”

    “因为那个禽兽!”卢渡的语气激动起来,他向来是温文尔雅的师表形象,此刻咬牙切齿,整张脸都狰狞起来,“他自负出身名门,乃范阳卢氏之后,却连个官职都没有。他等不到朝廷请他做官,便说要潜心修佛,无意仕途。可是他那种人哪配修佛,他听说密宗最高佛法要男女双修,他看不上血统不纯的非五姓女,竟然将目光投到女儿身上。卢家的女子,血统自然是最高贵的。”

    明华裳发现被绑到密室时不惊慌,发现被杀人凶手盯上时不惊慌,此刻却皱了皱眉,脸上露出明显的反感:“你是说,你的父亲,侵犯了自己的女儿,还冠以修佛法的名义?”

    卢渡冷笑一声,脸上表情扭曲,完全陷入回忆中:“是啊,可真是令人恶心呢。在我很小时,因为父亲溺爱妹妹,却从不理我,我十分厌恶她,可是我十三岁那年,我去父亲房间里找他,无意撞到他对妹妹……那时候她才十二岁,就在这个地方,这个石台上。”

    “我现在都记得看到那一幕的感觉,男女白花花的身体无比丑陋,令人恶心,可是母亲却置之不理,一心拜她的佛,父亲威胁我,如果我将此事宣扬出去,致使范阳卢氏名声受损,我就是家族罪人。我本身就没有才能,若再没了卢氏的名声,更是一文不值。”

    明华裳静静听着,问:“所以,你屈服了?”

    “不然呢?”卢渡讽刺地笑,“我还有第二条路吗?我无法面对父亲,也无力救出妹妹,只能搬到青山寺去住。我问青山寺住持该怎么办,住持告诉我说,修佛。”

    “妹妹她前世造了孽,此生才会经历这些。她用身体渡孽,亦是修行,等来世,她会去往极乐世界享福。我相信了,此后两年在青山寺潜心修佛,可是我十五岁那年,下人说妹妹死了,我赶快赶回家,发现她的棺材都钉好了。她下葬后,我偷偷去看过,她的身体全是紫青,是被玩死的。我问住持怎么办,修佛好像没有用,那些孽畜一点都不会被引渡成佛。住持说,那是妹妹功德还不够。我带着他去妹妹的墓冢,他挖出妹妹的胫骨,做成骨笛,说只要这样,就可以消除妹妹前世轮回中的孽障,渡她前往极乐世界。”

    “你信了?”

    “万法皆空,唯因果不空。”卢渡垂眸合手,他脸色苍白,在鬼影森森的密室中做出如此虔诚姿态,既荒诞又阴森,“她欠了债,今生才会如此。住持将她的骨笛供奉在菩萨前,每做一次法事,念一次经,就是在消弭她的债。等来世,她就能投个好胎了。”

    明华裳挑挑眉,无法理解这种受害人有罪论。卢渡妹妹经受这些是因为前世欠了债,卢渡父亲做这些下辈子会还债,可是,此生她已经死了,而卢渡父亲没有付出任何代价,要来生有何用?

    然而看起来,卢渡却对此深信不疑。明华裳继续问:“既然你已经替她还债,那为什么还要杀那些女子?”

    卢渡慢慢睁开眼,密室只燃了一盏油灯,他的脸在幢幢火光下,显得诡异可怖:“那是因为我开始议亲了,而我发现,我无法对任何一个女子产生冲动。”

    明华裳眉目微动,有些明白了。算算时间,卢渡杀五月时,正值十八岁,最躁动、最血气方刚的时候。可是,他无法对正常女子生出冲动,压抑的欲望必然要从另一个出口释放。

    卢渡极轻地笑了笑,如情人呢喃般说:“我如此憎恨那个禽兽,可是最后我发现,我也和他一样。”

    当他发现自己不喜欢或温柔或灵秀或开朗的女子,却对十三四娇娇小小的幼女有冲动时,不知多么惶恐。他在痛苦中折磨了两年,一直在说服自己他不是这种人,他绝不会和那个禽兽一样!可是有一天,他仿佛失去了意识,等他回过神时,就发现他已经把那个很像妹妹的女乞丐带回禅房,并打晕了她。他慌了片刻后,心底生出一个疯狂的想法。

    她只是一个女乞丐,而他是范阳卢氏之子,能跟了他是她三辈子的福分。如果他将她藏起来,以后专门伺候他,想必她会很乐意的。

    就这样,卢渡将五月藏在地下祭坛。这曾经是他外祖家的宅院,他童年在这里长大,对这里一草一木再熟悉不过。他知道青山寺地下有密室,后来母亲笃信佛教,已经将这里改造成供奉欢喜佛的祭坛,住持一个月也来不了一次,是一个绝佳的世外桃源。

    而他的房间里,正有通往祭坛的密道。他当初选择这间院子居住,就是因为儿时他曾在密道里玩耍过。

    他以为只要他小心谨慎,一定能瞒过所有人。可是五月激烈反抗,好几次差点被她逃出去。明明她只是个乞丐而已,如果不是他,她这辈子只能跟最下等的地痞流民。

    卢渡没办法,他不能拿范阳卢氏的名声冒险,只能杀了她。五月会经历这些,是因为她前世欠了冤情孽债,他学着住持曾经的样子,试图取胫骨为五月积功德,可是他手法十分不熟练,弄得满地鲜血,最后还被住持发现了。

    卢渡很冷静地告诉住持,如果他报案,卢渡就将前几次住持说的话告诉官府,他们谁都跑不了。

    住持最终不敢冒险,答应替卢渡隐瞒。

    住持有青山寺的钥匙,极大方便了卢渡行动。在夜深人静时,卢渡将五月的尸体扔到后山,果然如他所料,压根没人关注。他在久违的宁静中过了一年,天授七年时,他再次忍不住了。

    这次,他盯上了黄祭酒家的婢女雨燕。一个丫鬟而已,不比乞丐高贵到哪里,只要像上次一样,他可以轻松遮掩此事。

    但是他没料到,在他带走雨燕后,黄采薇追来了,并撞到了他对雨燕动手。卢渡没办法,只能同样打晕黄采薇。

    然而,这次善后时出现了一点问题,黄祭酒突然找上门来,卢渡只能仓促将人运出去,险些被京兆府抓到。

    国子监祭酒的千金遇害,案件声势浩大,席卷长安,青山寺住持和卢渡都被吓到了。住持和卢渡大吵一架,不肯再让卢渡借住青山寺,卢渡只能回父亲的家。

    可是,他看着自己的父亲母亲,实在无法忍受。连续两次杀人仿佛给他指引了一条全新的路,卢渡也是突然意识到,他可以杀了他们。

    杀那两人要比杀五月等人容易的多,他在他们的茶水里加了毒,很快他们就抽搐着倒在地上,再也不动了。卢渡居高临下看着他们,依然觉得人白花花的躯体很恶心。

    之后他将那两人搬到床上,点燃帷幔,做出失火的模样。他算准了风向和起火的速度,故意躺在火海里,等着别人将他“救起”。

    事后一如他预料,家里下人以为是意外失火,大家都很同情他。卢渡成了卢家唯一的话事人,他第一件事就是将所有老仆遣散,这样,就再也没人会知道卢家不堪的真相了。

    杀了父母后,卢渡终于觉得心头通亮。他不再狩猎少女为自己缓解压力,甚至有余力为她们念经祈福,这样宁静的生活过了四年,直到一个愚蠢的模仿者冒充他作案。

    卢渡无法忍受世人轻视他,为此他宁愿再杀一个人,来证明自己的优雅、完美。

    这次他以为还会和前两案一样,查来查去不了了之,可是京兆府新来的少尹十分难缠,竟然查到了国子监,甚至好几次来找他问话。卢渡从那个少年清澈冷静的眼睛中能看出来,他在怀疑他。

    盘查越来越紧,卢渡有些怕了,他时隔多年再次拜访青山寺——此时已经叫普渡寺了,要求住持协助他,为他脱罪。

    不止是为他,更是为他们。如果之前的事传出去,住持也得不了好。就算住持是方外之人,可以免于治罪,但普渡寺的香火必然会一落千丈,那还不如杀了住持。

    住持最终同意了。住持在卢渡指定的日子去长安讲经,为此特意带走所有僧人,只留下岑虎,为岑虎制造“偷东西”的契机。然后住持让岑虎陪着卢渡游山,他在寺内弄乱岑虎的禅房,做出岑虎畏罪潜逃的假象。卢渡则故意走到危险路段,趁岑虎不备将他推入崖底。

    岑虎当即就摔死了,卢渡施施然走下山崖,在岑虎衣襟里塞入文书、钱财,和故意砸碎的骨笛。就让这些证物随着岑虎的死,一起永眠于尘埃吧。

    后续发展尽如人意,京兆府将岑虎定罪为凶手,案件已经终结。卢渡让别人冒充自己的作品就已经很不快了,偏偏他还遇到了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娘子,在他面前炫耀自己的兄长。

    青云得意,年少有为,这些字眼每一下都击痛卢渡的内心。卢渡忍无可忍,决定给那个不知死活的京兆府少尹一个小教训。

    明华裳实在太符合他的幻想了。可惜年纪有些大,但胜在容貌俏丽,乖巧可爱,勉强也还行。

    卢渡从自己的思绪中回神,发现时间已过去许久。他没耐心陪羔羊聊天了,他拿出刀具,说:“明明告诉过你们,为什么还是不乖呢?不听话的妹妹,就要接受惩罚。”

    明华裳盯着刀尖上的寒光,心神紧绷,不断祈祷任遥、江陵快点赶来。她在喝茶前悄悄用暗号传音,他们该不会没听到吧?

    她孤身深入虎穴,身上当然留了后手,迷晕卢渡自保没有问题。但她做此番布置,就是为了“捉现行”,让卢渡所作所为大白于天日之下,让明华章能毫无争议地翻案。若非到了不得已的地步,明华裳实在不想破坏自己精心布下的局。

    卢渡看起来很激动,神经质般喃喃:“你是这样,程思月也是这样。你们要什么有什么,为什么还要乱跑呢?”

    明华裳想帮自己拖延时间,故意问:“你是怎么把程思月骗出来的?”

    卢渡冷笑一声,说:“实在太简单了,只是一封飞鸽传书,她就乐颠颠摆脱丫鬟侍卫,独自来赴宴。我将她带到禅房,她和你一样毫无防备喝下茶水,我就在这里,分解了她的身体。”

    “你口口声声说信佛,却行这等伤天害理之事,你真的觉得你的信仰纯洁吗?”

    这话仿佛触怒了卢渡,他沉了脸,厉声道:“休想拖延时间。都怪你自作主张,不听话不自重,才会落到这一步,这都是你自找的!下辈子记得赎罪,做个乖巧听话的妹妹。”

    说着卢渡举刀,用力朝明华裳脖颈上刺来,明华裳悄悄握住袖口的短弩,正打算放松扳机,忽然上方传来轰隆一声巨响,仿佛什么东西被踹开了。随即一道劲风划过身边,一个女子的呵声在她耳边炸响:“孬种,只会对手无寸铁的小姑娘下手,有种和我打!废物,拿命来!”

    明华裳震惊地睁开眼睛,看到一点银光掠过,红缨如闪电般划破黑暗,枪出如龙,虎虎生风。她还没反应过来,手腕上的束缚被寒光斩断,有人从背后抱起她,他的手臂沉稳有力,手却止不住地抖:“裳裳,没事了,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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