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鲛人带路,他们走了很久,才终于在一个僻静的海底,找到正在打瞌睡的玄龟。
洛晗看到前方庞大的龟壳,忍不住低声吐槽:“太远了,如果不是有人带路,怎么可能找得到?”
玄龟是东海里的老祖宗,并没有固定住所,往往游到哪里算哪里。除非消息灵通的水族,要不然,外人贸然来寻,无论如何都是找不到的。
带路的鲛人将他们带到地方后,发出一阵洛晗听不懂的音波。玄龟慢慢从瞌睡中转醒,鲛人首领浮在玄龟前,又说了些什么,玄龟抬头望了洛晗、凌清宵几人一眼,点头道:“我知道了,你们回去吧。”
鲛人们甩了下尾巴,如同流星般,迅速消失在深海里。走时,一个年轻的鲛人好奇地回头望洛晗,被他的族人们唤了好几声,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洛晗没有注意鲛人,她全部的注意力都在玄龟身上。她其实见过玄龟,然而现在的玄龟并不知道。
玄龟年龄已经很大了,无论做什么都慢吞吞的。他慢慢张嘴,随着他的动作,海水如浪潮般涌动:“听鲛人说,你们一路都在寻我。几位远道而来,不知所为何事?”
洛晗身边用避水珠辟出结界,如一个水球般,随着海水上下浮动。凌清宵加大灵力,稳住避水珠结界,问:“贸然打扰玄龟前辈清修,十分抱歉。不过我这次前来,是有一事想询问前辈。”
玄龟从神的时代一直活到现在,仙界的历史有多长,他的寿命就有多长。玄龟经历过太多岁月,每年都有许多人向他打听消息。玄龟不胜其烦,干脆躲到海底。绝大多数人都寻不到玄龟跟前,洛晗和凌清宵几个,是这些年唯一找到玄龟的外人了。
玄龟虽然避世,但是对于寻上门的晚辈,还是十分和蔼。玄龟说:“东海的路不好走,你们能找到此处,本身就是天意,看来,我合该与你们有这场缘法。你们想问什么便问吧,不过我已沉睡多年,许久不问世事,你们打听的事情,我可能并不知道。”
“前辈客气。我们贸然叨扰,本身就是我等冒失,不敢放肆。”凌清宵说完,细微地顿了顿,问,“前辈,你可知女娲神的封印,能否解开?”
洛晗听到这句话挑眉,无声地回头看他。叶梓楠本来以为凌清宵问的是修炼或者天宫相关的事情,万万没想到他一开口,问的便是女娲神。叶梓楠愣住了,连玄龟都意外地抬头,慢慢撩开眼皮:“女娲神?”
“没错。”凌清宵说,“我之前机缘巧合,得知女娲神曾留下一个上古封印,里面封印着非常重要的东西。我想知道,这个上古封印,是否可以解开?”
“女娲神啊。”玄龟慢慢耷拉下眼皮,眼神变得悠远怀念,“我上一次见地皇,还是中古时候的事了。那时,我还是一只刚开灵智的小龟。”
叶梓楠几人并不知道凌清宵去过中古战场,他们听到凌清宵询问上古封印,只以为这是凌清宵从天帝那里听来的,因为好奇所以拿来问玄龟。唯有洛晗知道,凌清宵问的是魔神。
由女娲亲手封印、亲自保存的,唯有魔神。那时候中古大战正进行到最惨烈的时候,魔神被他们所杀,化作一块块碎片。众神对于魔神碎片的下落争执不下,后来女娲现世,亲自将魔神碎片封印到一个细颈银瓶中。之后女娲将瓶子带到了何处,无人得知。
洛晗记得很清楚,女娲在瓶口印上了上古封印。女娲的封印不容怀疑,但是从中古至今,已经亿万年过去。万一封印松动,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洛晗想到这里,轻轻看了凌清宵一眼。早在来东海之前,凌清宵就在看上古封印相关的书籍。这是不是说明,他早就知道,封印松开了?
他这次来东海,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验证自己的想法。洛晗心里闪过许多猜测,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凌清宵莫名加重的心魔。
他的心魔是不是和魔神有关?思路一旦打开,就再也无法收回,洛晗猛地想到,当天魔神炸成碎片的时候,洛晗紧急中拿出防护法器挡了挡,而凌清宵,没有任何遮拦。
当时他说他身上有鳞片,并不要紧,洛晗见他没有外伤,就真的相信了。可是,谁说魔神碎片只会伤到身体?
魔神以恶为生,心魔,才是魔神真正的力量源泉。
洛晗怔松,她眼前窜过一条鱼,猛地回过神来。洛晗集中注意力,发现玄龟也在讲魔神当年的事。
“……当年仙魔在象石决战,诸神降临。你们这一辈年轻人兴许不知道象石在哪儿,象石就是如今的南海,只不过在那时,南海还是一片山川。仙族这方一位叫凌氏的将领用诛神阵困住魔神,和另一位神配合,一起杀了魔神。之后的事情就如史书记载,地皇现世,用玉净瓶将魔神碎片封印,盘古化雨,重新划分六界。这一役损失惨重,父神消亡,地皇避世,容成神重伤,赫胥神去往冥界,宿宗世等人临危受命,重建仙界。此后,诸神的消息越来越少,地皇更是再不询问六界之事。至于地皇将玉净瓶拿到哪里……这我还真不知道。”
叶梓楠几人听到玄龟提起那么久远的事情,都忍不住感慨。凌清宵和洛晗脸色平静,玄龟说的这些,他们也知道,甚至比玄龟知道的细节还多。然而真正重要的玉净瓶下落,玄龟却说不出来。
也是,当时女娲带着瓶子离开,有谁敢询问女娲的去向?洛晗这个亲历者都不知,玄龟身为旁听者,更不会了解。
凌清宵问:“玉净瓶的下落暂且不提,我想知道,除地皇外,是否有其他人能解开上古封印?”
玄龟缓慢点头:“有。地皇法力高深,功德深厚,想解开她的封印,唯有两条路。其一,是另一位和地皇法力相仿的神。父神可以,或许后期的羲衡神也可以。”
“不可能。”洛晗矢口否决,“在地皇封印魔神碎片时,盘古已经消亡,不可能解开封印。至于羲衡更不可能,他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叶梓楠很奇怪地看向洛晗:“你怎么知道不会?”
洛晗一时语塞,她顿了一下,说:“猜的?”
叶梓楠无语,他瞥了洛晗一眼,道:“玄龟前辈正在讲历史,你不要开玩笑。”
洛晗有口难言,她还真没开玩笑,她真的问过羲衡。凌清宵握住洛晗的手,接道:“羲衡神确实没有动过封印,如今羲衡神已经陨落,第一种解开封印的方法已然彻底断绝。第二种办法是什么?”
“第二种办法更难实现了。”玄龟慢悠悠说道,“地皇宅心仁厚,她怕自己的后人遇到危险,所以在后人血脉里留了特殊的礼物。如果女娲后人真心想解开某个束缚,并且涂上自己的血作为引子,就可以直接破坏任何封印。这个功能,对女娲自己的封印同样有效。”
女娲和其他神不同,其他神没有后人,唯独女娲和伏羲留下了后代,并且生生不息传承了下去。一个母亲总是想的又长又远,女娲害怕自己的孩子日后遇到危险,甚至被有心人利用、迫害,所以给孩子开了特权,她的血,就是最好的自保武器。
玄龟说着这里,叹息道:“不过,这只是理论上可行罢了。经过这么长时间,神都相继陨灭,何况会生老病死的女娲后人呢?因为他们一族的血有独特效果,被有心人知道后,多年来一直有人暗暗追杀他们。到如今,活下来的女娲后人少之又少,即便有,经过这么多代的稀释,女娲血脉也非常淡薄了。那丁点效用,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所以,解除上古封印仅有的两个办法,几乎都无法实现。然而可能性低,并非完全不能。
凌清宵不信任何万一,他问:“有迫害就必然有反抗,就算许多族被覆灭,但只要有人活下来,他们就会比前人更加小心,存活的几率也越来越大。从逻辑上来说,如今还有女娲后人存世的可能性并不低。前辈,您可知如今,还剩下哪些女娲后人?”
玄龟听到这里,微微顿了片刻,生出警惕:“你问这个做什么?”
“为了避免一个很严重的后果。”凌清宵知道自己打听女娲后代行踪的行为很可疑,然而他要想避免魔神死灰复燃,就必须知道每一个可能解开封印的人。凌清宵正色,说道:“现在我还不能告诉前辈原因,但是我敢以心魔起誓,我所做的一切,绝不会对天界、对女娲后人不利。”
心魔誓不是随随便便发的,一旦说出来就要承担因果。凌清宵敢这样说,很大程度上证明了他并无私心。
他是真的需要这些信息。
玄龟叹了口气,说:“女娲后人一直处在纷争之中,几度陷入灭族绝境。后来,他们选择避世隐居,不再和外界来往。在他们隐居之前,当时女娲族的族长为了提高存活率,将仅剩的族人分成四支,分别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走去,并且再不许相互联系。所以,我也不知如今还有哪些后人存世,只知道其中一支往东走去,一直走到世界边界,与世隔绝,唯有一条暗河和外界相连。暗河每百年开启一次,其他时间,结界关闭,任何人不得进出。”
“极东……”凌清宵低声重复,忽然说出一个地名,“大荒?”
玄龟摇头:“我亦不得而知。我已经有几十万年没得到过女娲族的消息了,他们是否存活,如今在何处,我也不知晓。”
问到这里,这次东海之行已经可以结束了。剩下的玄龟也不知,再问下去无益,不如自己去验证。
凌清宵对玄龟道谢:“多谢前辈。我以心魔担保,我有生之年,不会做加害女娲后人、加害仙界之事。对此,前辈大可放心。”“
凌清宵当着玄龟的面立下心魔誓,既是表明立场,也是摘清自己的嫌疑。玄龟含笑点头:“你身上有神的眷顾,我自然是相信你的。”
“神?”叶梓楠等人齐齐吃了一惊,惊讶地看向凌清宵。洛晗努力保持表情不变,假装不知道玄龟所说的“神”是谁。凌清宵没有给人解释的习惯,何况,他觉得这种事不需要解释。
因为这是事实。
凌清宵得到了讯息,不再打扰玄龟休眠,主动告辞。洛晗跟着走了两步,身形慢慢停下。
风羽嘉已经飞出一段距离,察觉到洛晗没有跟上,奇怪地回头:“洛晗,怎么了?”
洛晗笑笑,道:“你们先走,我有些私事想询问玄龟前辈。”
私事?风羽嘉本能觉得奇怪,玄龟是全仙界的活宝,被所有人供起来的老祖宗,到底是什么私事要拿出来打扰玄龟,还必须要避开旁人?
风羽嘉奇怪不已,而凌清宵只是看了洛晗一眼,点头应了句“好”,就主动离开。
凌清宵率先开头,其他人不好再说,纷纷跟上。等所有人走后,玄龟不再掩饰,笑道:“天道归位,老龟未能远迎,失礼了。”
洛晗叹口气,道:“前辈不必说这些客套话,其实,我们早就见过了。”
“哦?”这下连玄龟都意外了,“何时?为何我不曾记得?”
“在未来的某一天。”洛晗说,“想必你也看出来了,我是被你们从未来送回来的,目的是阻止一场很大的灾难。本来一切都很顺利,但是现在,我遇到了一些意外。”
玄龟看出来洛晗是天道,也看出来她身上有时间法则,可是绝然没料到送她回来的人中,竟然也有自己。玄龟慢慢严肃起来,他也意识到,洛晗所说的事情,必是大事。
玄龟问:“什么意外?”
洛晗回道:“用意外来形容或许不太恰当,也可能是我从一开始,就想错了。我刚刚回来的时候,你们告诉我说,我穿书了,并且给了我一本写了后世里几个重要人物命运发展的书。我按照这本书的指导,不断尝试改变过去,可是越了解,我就越发现过去不可改变。一切都向着书中记载的方向靠近,在我的干预下,靠拢甚至更快。我真的,是穿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