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谢乘风收起情绪,将桌上的卷宗摊开,问道:“你整天看卷宗,可看出什么东西了?”
“还没有,不过,”沈嘉嘉一聊到案子,脸上神采都有些不一样了,“我在想,是否可以从仵作行入手来调查那个白云道长。”
“怎么说?”
“从凶手对钱大的教唆可以看出,此人对仵作行了解极深,深到可以反利用验尸技巧进行诬害的程度。此人要么自己是个仵作,要么认识某个水准高超的仵作。我已经问过郑仵作,这样厉害的仵作很不多见。或许我们能在往年的命案卷宗里找到一些线索。”
卷宗一般分为三部分,一部分是办案过程,一部分是案情陈述,一部分是案件判定和总结。沈嘉嘉要查看的是第一部分的办案过程。一般的办案过程可能会对当地长官的言行有所粉饰,不过仵作是贱业,基本会如实描述,不担心虚报。
府君已命人从刑部调阅了卷宗,整整五大箱,沈嘉嘉桌上这几本也只是冰山一角。
谢乘风听罢,笑道:“我来得巧了,正好帮你分忧。”
两人于是一同查阅卷宗。花厅内一时安静下来,只余纸张翻动的声音,一直到日头西斜。
沈嘉嘉正看得入神,忽听到身旁一道声音说:“张嘴。”
她还没来得及想,便张开了嘴。
直到嘴中被塞入异物,她才反应过来,抬头看他。
谢乘风不知何时已带了晚饭回来,此刻正挟着一块糕饼送入她口中。他见她表情呆愣,禁不住笑出声。
“小娘子可真逗,聪明绝顶是你,呆头呆脑也是你。”
沈嘉嘉其实根本没在听他说什么。他染着笑意的目光和轻轻上扬的嘴角,像是春风扬起的花瓣落在湖面上,往她心里激起一层层涟漪。
她移开目光,用咀嚼掩饰尴尬。那糕饼乃是雨前龙井所制的茶糕,入口即化,清香满口,甜而不腻,是她喜欢的口味。但是她此刻注意力都在他身上,吃得有些狼狈。
两人一同用过晚饭,谢乘风便离开了,走之前笑眯眯道:“我明天再来。”
两人一起终于把五大箱卷宗看完后,沈嘉嘉总结了各个州县擅长验尸、尤其擅长推定死亡时间的仵作,算上郑仵作,也有十来个之多。仵作是下九流,各地卷宗也只公事公办地记载着仵作的验尸结果,对仵作本人完全没有记录。
沈嘉嘉只好又找到府尹那里,请他调查这几个仵作。
府尹回道:“这事需要找吏部,让吏部命各地官员将这几个仵作的情况如实上报。”
“可这样一来,岂不是打草惊蛇?”
“那三娘意下如何?”
“可否由府君派人暗中调查?”
“能是能,只是我抽不出那么多人手同时奔向各地,只能慢慢调查。”
这样太慢,沈嘉嘉又有点着急。
谢乘风道:“不如这样,我进宫找官家说说,他的人做事也隐蔽。”
“这样能行吗?”沈嘉嘉一脸期冀地看着他。
谢乘风感觉被她的眼神击中:“能。”不能也得能。
次日谢乘风便去宫里探望他的皇帝舅舅和太后外婆。他怎样与官家说的且不必提,旬日之后,各地的消息便送回京城了。沈嘉嘉仔细查看结果,认为一个叫枯娘的石门县仵作最为可疑。
首先这个枯娘在当地小有名气,人送绰号“枯半香”,意思是她推断的死亡时间与真正的死亡时间相差半炷香之内,这绰号自然有夸大的成分,不过也一定程度上说明了枯娘的验尸水准。
其次,据说这位枯娘面貌丑陋、经常以纱遮面,且沉默寡言,行踪神秘,虽然是二十年前就来到了石门县,但是当地官吏对她的了解很少。
再次,枯娘半年多以前就失踪了。
“二十年前来到石门县,二十年……”沈嘉嘉喃喃道,仔细在头脑里搜索着,“好像有什么事情发生在二十年前?是什么呢?”
“二十年前恰好我生下来。”谢乘风心不在焉道,他正在剥橘子,见沈嘉嘉出身,他剥下一瓣橘子,仔仔细细撕掉白色的脉络,塞进沈嘉嘉嘴里。
沈嘉嘉下意识咀嚼,右腮鼓起来一个包。谢乘风握着橘子看她,心想,我的娘子真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