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过后,北方的天空刚被一场小雨洗刷过,此刻蓝得干净清透,像是马尔代夫蔚蓝清澈的海水。
周末正是和朋友出门鬼混的好日子。
蓝衫走出地铁,原来想打辆车,后来想一想还是算了。今天的展览中心绝对火爆,按照B市交通那点尿性,此刻一准儿堵得哭爹喊娘!
于是她决定靠着她那双修长性感的美腿跋涉过去。
果然不出她所料。这一路走来,马路上的车像是汤锅里煮熟的饺子,膨胀,漂浮,密密麻麻地拥挤在一处,个个动弹不得。偶尔出个挤道加塞的情况,引来周围一片喇叭声,伴随着阵阵国骂,虽语气暴躁,却又透着那么点孤独寂寞又幽怨的味道。
可怜哪!蓝衫同情地感叹,脚步却不停留。
堵在路边的司机看到美女路过,一个个的,狂按喇叭。蓝衫并不知道他们是为她按的,她就觉得这帮人闲得。
一个理着灰飞机头的小伙子摇下车窗,笑嘻嘻地看着蓝衫:“美女,约吗?”
蓝衫翻了个白眼:“约你大爷!”
小伙子被骂了,并不生气,反而像是得了什么巨大的荣光。他嘿嘿一笑:“我大爷老了,约不动,要不你试试我?”
蓝衫不答,弯腰捡起树下的一颗小石头,扬手一丢。
“哎哟!”小伙子捂着脑门痛叫。
蓝衫拍拍手,得意地一甩头发,走了。
小油菜站在国际展览中心外,向着远处汹涌而来的人流张望。
“小油菜”这个外号是蓝衫给她取的,蓝衫说她太有才,只好叫她小油菜。
离着挺远,小油菜一眼就看到了蓝衫。
——太好认了,这年头能长到一米七的女孩儿并不多见。
蓝衫今天穿得很休闲:上身一件瓜红色印花针织衫,颜色很衬肤色;下身天蓝色牛仔长裤,包裹着笔直修长的双腿;豆绿色平底鞋,加同色系手包;没戴配饰。
总之,美女嘛就是随便穿穿。
她的头发乌黑浓密,烫着大波浪,此刻披在肩上。春天的风像个小流氓,徐徐吹过,不停地掀她的秀发。
蓝衫驻足,四下张望,想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小油菜。
人太多了,找不到……
看到蓝衫掏出手机想打电话,小油菜只好自己走过去:“蓝衫,你又没看到我!”
蓝衫收起手机,摸了摸她的头:“乖。”
乖你妹啊……
小油菜拍开她的手:“走吧,姐带你去见世面。”
展览中心当然是办展览的,展览自然会让人增长见识,不过今天这个展览……
全称:国际玩偶艺术展览会B市性文化艺术节。
蓝衫觉得玩偶都是小孩子玩儿的,然而小油菜此人心智停留在学龄前儿童的水准,她想来倒也不奇怪。身为小油菜最亲爱的闺蜜,她当然也被拉来了。起初听小油菜说要来围观,她还挺不好意思的,后来又觉得无聊。性文化嘛,不就是那点事,值当办个文化节?
小油菜严肃认真地批评了她的偏见,罗列了前几次性文化节的火爆程度,最后表示:咱们的目的是纯洁的,就是为了去开眼界。
好吧,开眼界。于是蓝衫就来了。
进到展览中心转了几圈,她发现,这里还真挺有意思的,各种玩偶惟妙惟肖,许多都是动漫里的人物,好多她还见过,什么葫芦娃呀,七龙珠呀,等等。另有一些是玩具公司出的,有给小朋友玩儿的,也有给成年人玩儿的。最有意思的是,还有一比一仿真玩偶。
就是照着正常人的身材比例和五官做成,其真实度视材料而定。蓝衫甚至看到了一个经某明星授权的仿真玩偶,虽然死贵死贵的,依然有人买。
由于一楼大厅有明星来签名,几乎所有人都跑去看明星了,这里只剩下蓝衫她们两个。蓝衫转过转角了,小油菜指着转角处一个搔首弄姿的娃娃怒道:“蓝衫你看,这个东西要九万九千八!要是有钱买这个,谁还买这个呀?!”
呃,这话好像也有道理……
蓝衫走过去,戳了一下那个娃娃的脸蛋。她余光一瞥,扫到角落里的另一个超仿真玩偶娃娃。
虽然地方放得偏僻,但那个玩偶娃娃一下就吸引了她的目光。
它坐在一把椅子上,穿着白衬衫,棕色长裤,头发剪得很短,整洁干净。它正微微垂着眼睛,像是在思考,眉目如画,眼底一片干净。
太逼真了。要不是因为它眼神呆滞,蓝衫还以为它是真人呢。
不过,真人肯定也长不了这么好看。
小油菜也发现了他。她扯着蓝衫的胳膊亢奋无比:“那个好帅,而且一看就比别的做工好,哎呀呀呀……”
说着就拉着蓝衫跑过去看。
蓝衫也有点激动,刚才在不远处惊鸿一瞥,已经觉得不错了,走近之后,更是惊为天人。
肤色很白,但也不是惨白,而是透着正常人应有的光泽和气色;脸部线条相对较柔和,五官十分精致,但又不是娘兮兮的那种漂亮,精致而不失俊朗,像是由一代代美人的基因堆出来的贵族少年:鼻梁高挺,眉色鸦黑,睫毛浓长,眼仁儿玄黑……它坐在暗处,整个儿像是一幅静态的素描,由画家千辛万苦,一笔一笔,用铅色的线条细心勾勒光与影,每一个细节都力求完美。
不过嘛再怎么好看,也都是假的,就像动漫里那些帅哥一样。想到这里,蓝衫倒是不那么激动了,摸着下巴静静地欣赏它。
“蓝衫你说,这个玩偶到底是不是男的呀?”小油菜有点担心和疑惑,不是她多想,主要是吧,这里的男版玩偶本来就不多,更少见这么五官精致的,谁知道它是不是这里的娃娃?想到这里,她再打量它,越看越觉得有可能。
蓝衫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没搭对,她突然在那帅哥的下巴上摸了一把,色眯眯地笑:“长得这么好看,一定是男孩子!”
“男孩子”的眼珠微微动了一下,不过蓝衫和小油菜说着话并没有发现。
而小油菜,此刻正在往它的腿间瞄,试图寻找更有说服力的证据,以确定此玩偶娃娃的性别。
可惜它穿的裤子比较宽松,衬衫下摆又足够长,总之就是看不到。
蓝衫摸了它的下巴之后,觉得手感不错,又去拍它的脸,一边拍一边说:“我说小油菜,现在这科技真是越来越发达了,这脸还是温的呢。你不如买一个回去,摆在屋里赏心悦目,怎么样?”
小油菜还在研究:“我得先确定确定呀,别到时候买个女汉子回去。”
蓝衫就说:“那好办,你把它裤子扒了看看不就清楚了。”
小油菜也不是没想过扒裤子,可是大庭广众之下扒人家的裤子多不好呀,虽然只是个仿真玩偶娃娃,但玩偶娃娃也是有尊严的……她抬头四下里望了一下,这附近连个工作人员都没有。
本来是有的,但是明星来了,好多工作人员都跑去看她们了。
太不敬业了!小油菜有些愤愤,正纠结着要不要扒裤子,突然听到头顶一个男声说道:“你怎么能这样呢?!”声音很近,是那个仿真玩偶娃娃发出来的。
小油菜很兴奋:“蓝衫你看它还会娇嗔呢!哈哈哈……会不会娇喘呀……”
蓝衫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小油菜不只听到它“娇嗔”,还明明看到它动了,在偏头躲她的手!
还有它的眼神,一下子像是回了神,此刻正皱着眉,谴责地看着她。
现在的科技再发达,也不可能把表情做到如此细微、逼真。
这到底是何方妖孽啊……
小油菜终于痛下决心:“蓝衫,我决定了,由你来执行这项光荣的任务,过来扒它裤子!”
蓝衫现在只想跑。
她还没实施撤退战略,只见它,啊不,应该是他……他突然站起身。因为动作太大,小腿撞到椅子,那椅子被迫向后移动了几公分,偌大的展区响起刺耳的摩擦撞击声。
小油菜吓得跌坐在地上,满脸惊恐地看着他。
他的脸色很不好看,乌沉沉如一团铅云。
蓝衫把小油菜扶起来,对着他抱歉道:“对不起对不起,打扰您了,您……慢慢挑,嘿嘿嘿嘿,慢慢挑……”说完,拉着小油菜落荒而逃。
直到走出D馆,小油菜的表情还有些不真实,她精神恍惚:“蓝衫,那个玩偶**是不是成精了?”
蓝衫哭笑不得,扒拉了一下她的脑袋:“那是个大活人!”
蓝衫很快把这件乌龙事儿抛到脑后了。
假期完毕,她照常上班。蓝衫所在的公司是某品牌汽车4S店,规模中等,她的部门是销售部。销售部的一把手是老王,底下两个主管,其中之一就是蓝衫。两个主管分别带一个销售团队,非节假日时,一个团队在展厅值班接待客户,另一个团队在外面搞客户开发,两个小组轮着值班。
这一周轮到蓝衫他们组搞接待。蓝衫来到展厅时,看到几个销售顾问正凑在前台聊天。她才几天没来,他们明显松懈了不少。
蓝衫让他们回到工作岗位。
于是他们不聊天了,开始各自低着头玩儿手机。
蓝衫也不好管得太严厉,招埋怨。反正今天是工作日,现在还没客户呢。她泡了杯咖啡坐下来,等了一会儿,就陆续有客户上门。几个销售顾问便忙起来,热情地招待,打听他们的购买意向,领着人参观,看车,等等。
卖车不像卖白菜。好几十万的交易,往往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成的。销售顾问们送走了三拨客户,一单也没有定下,只录入了信息,回头继续跟踪。
蓝衫怕他们失落,跟他们逗了会儿闷子。
又一个人推门走了进来。展厅里的人听到动静抬头看,都跟见鬼似的看着来人。
他身材高大,穿着民工们身上常见的劣质迷彩服,**在外的皮肤呈古铜色,一看就是经常劳动;鼻梁上架个大墨镜,手里夹根烧了一半的烟。
他衣服脏兮兮的,也不知在哪里沾的白灰。
这样一个人走进了明亮干净的高档汽车销售展厅。
销售顾问们面面相觑,谁也没打算动身迎接他。
干他们这行就是见人下菜碟。我们的车只卖给有钱人,你拿不出钱,我们就不会在你身上浪费资源。
一个新来的销售顾问没深浅,冲他说道:“哥们儿,我们这儿不卖拖拉机。”
他并不生气,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灿灿的整齐牙齿:“看看也不行吗?”
蓝衫瞪了一眼嘴贱的下属。她走过去,朝他礼貌地笑了笑,看一眼他手中的烟:“这位先生,我们这里是禁烟区,请您先把烟掐了。”
“不好意思。”他说着,顺手把烟按灭在烟灰缸里。
蓝衫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请您这边走,我们坐下来谈。”
他有些意外,不过很快跟着蓝衫走到接待区,蓝衫问他喝什么东西,他回答说茶,于是蓝衫亲自给他泡了杯茶。
展厅里的人不解地看着他们。
蓝衫浑然不觉,微笑着和他攀谈。
这位先生姓吴,这次来是给他弟弟看车的。他弟这个人吧,有点闷,还执拗。
“非要自己摇号。”他抱怨道。
蓝衫心中已经有了判断。这话透露的信息是,就算不摇号,他也有别的门路。
她不动声色,又问:“那您弟弟有什么相中的车型吗,或者他有什么偏好?”
“他呀,他喜欢低调,不爱招摇。”
蓝衫笑,语气轻快:“那您可选对了。我们这个品牌,就是典型的低调奢华有内涵。”
他把墨镜摘下来,用墨镜点了点她,眉目带笑:“真上道儿,我喜欢。”
蓝衫一看到他的脸,有些愣。这人还挺帅的,五官硬朗深邃,很阳刚,又不似一般阳刚男人的那种粗犷。
良好的职业素养使蓝衫很快回过神,她给他推荐了一款性价比不错的车型:“A4怎么样?我们这里挺热销的一款。”
他却问道:“美女,你不怕我是工地来的,买不起你的车?”
蓝衫笑答:“瞧您这话说的。您就算是工地来的,那也是工地王子。”
他被逗乐了:“你挺有意思。”
蓝衫心想,姐要是真把你当一般民工,这些年也就白混了。
眼睛不毒干不了销售。根据一个人的衣着打扮来判断其社会地位也没错,但这不是金科玉律。真正能反映一个人身份的,是他的谈吐和气质。这人进门之后一点也不局促,存在感和气场都很强,可见并非久居人下;被人奚落之后没有自惭形秽也没有急躁地反驳,而是优游不迫,可见其自信和从容;被要求掐烟时能够道歉并且顺从,可见其教养不错……
总之,她不可能看走眼。
他喝了口茶,放下茶杯之后说道:“我不看A系列的,你们这有R8吗?”
即便已经知道此人不穷,但听到这话,蓝衫的心跳还是加快了一些。
新款R8光裸车就要二百多万人民币。
蓝衫怀着敬畏的心情带他去试车了。
试驾结果比较满意,他想要白色的,这个颜色恰好有现货。蓝衫正想催促他今天就把合同敲定,没想到他先一步说:“还不错,就要这个吧,我今天给你订金,过几天来提车。”
……爽快!
蓝衫带着他去填资料,她看到他在联系电话那一栏里写了两个手机号。
“一个是我的,一个是我弟的。”他解释。
接下来就是签合同,交订金,各种流程走下来,蓝衫领着下属热情欢送了他。
再回到展厅时,几个下属看向蓝衫的眼神里充满了拜服。
直到下班回到家,蓝衫心情还有些激动。她不是没出过好车,但像今天这位土豪这么干脆,连价都不带还的,还真是很少见。汽车销售的提成是分梯度的。每一台车、每一个销售员的让利空间都不同,公司只规定了某台车最低可以承受的底价,具体的价格由销售人员自己把握。超出底价的那一部分,她可以拿到百分之三十五的提成。再算上底价以下的提成,这笔钱相当可观。而且,她这个月还能拿到额外的奖金……
越想越高兴,于是她给小油菜打了个电话,想嘚瑟一下。
小油菜接起电话,不等她嘚瑟,当先叫道:“蓝衫!我今天看到一个“牲口”!”
“是骡子是马啊?你个没见过世面的,至于兴奋成这样?”
“是人!你不知道他有多可恶!人家十五岁上大学,上的还是国内最牛的大学,今年才二十五岁,已经是副教授啦!”
啊,原来是遇到一个精英怪,蓝衫淡定回道:“牛人多的是……你怎么认识他的?”
“我不认识他呀,我只看到他的资料。我们公司最近在策划一个大项目,想请个高级顾问。我们领导很重视这件事,让我们部门的大姐头不管是求爷爷告奶奶还是出卖色相,总之一定要把他搞到手。你不知道,这“牲口”已经被我们竞争对手盯上了……”
蓝衫觉得她有些夸张:“有那么神吗?”
“有,真的有!你知道这“牲口”最邪恶的是什么吗?他其实就是一教物理的,对我们这行纯粹是玩票性质。人家玩票都能玩成这样,还让我们凡人怎么混呀!”
蓝衫也觉得这种事确实有点打脸,她安慰她:“你又不是搞研发的。”
“幸亏我不是搞研发的,你不知道我们研发部老大今天看那人的资料时,那个表情有多精彩,要不是有人在场,他一定会跪着看的!不过可惜了,资料上没有照片,我们不能一睹大神的芳容。”
蓝衫说道:“肯定长得不好看,人都逆天成这样了,脸要是再好看,他还给别人留活路吗?他肯定自己也没活路啊,早就被室友投毒一百零八遍了。”
小油菜深以为然。
和小油菜聊了一会儿变态大神,蓝衫跟她说了自己今天接的大单子,小油菜也很高兴——又可以宰蓝衫一顿了!
刚挂了电话,就有人按门铃,是蓝衫叫的外卖到了。她讲电话讲得太激动,现在一点也不饿了,看了一眼饭菜,没胃口,于是推到一边不吃了。
当天晚上,蓝衫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睡在了人民币上。
中午,乔风刚把饭菜摆好,他哥哥就来了。
他哥哥叫吴文,他们兄弟俩,一个随父姓,一个随母姓。
他们家有一个传统,那就是不管多忙,每周总要抽出时间和家人共同吃饭。不过现在,他们的父母都不在B市。
父亲吴教授任职于A大的土木工程系,目前作为知名学者去日本当客座教授了,要在日本留一段时间;母亲乔教授任职于B大的民间文学系,现在带着学生去了广西少数民族地区搜集民歌,行话叫“田野作业”。
乔风自己也在B大做科研,研究领域是量子物理学,目前职称是副教授。
不能见面,还可以视频共进午餐。乔教授那里通信不便,没条件上网,因此乔风只连上了吴教授。
中国和日本的时差只有一个小时,他们两边开饭的时间分别提前和延后半个小时。
兄弟俩坐在饭桌旁,乔风按了一下电视遥控器,吴教授的脸出现在宽屏显示器上。
吴教授很激动:“儿砸!好久不见!”
乔风纠正他:“爸,我们上周末才见过。”
吴文说道:“老头儿,你才去小日本多久,怎么说话口音都变了!”
“你懂什么,这是网络流行语……让我看看你们在吃什么?”
乔风又拿起另一个小一点的遥控器按了按,贴着电视机上方安装的摄像头低了低,摇头晃脑,像眼睛一样,视线在饭桌上逡巡。吴文看到电视屏幕的右下角出现一个切换画面,画面上都是他们自己饭桌上的菜。凉拌莴笋丝、菠菜鸡蛋、水晶虾仁儿、糖醋排骨,还有一个鲫鱼豆腐汤。
他弟弟的爱好不算广泛,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自己鼓捣点吃的,而且手艺相当不错。
吴文夹了块排骨。寸长的小排表面裹着琥珀色的浓汁,零星沾着几粒芝麻,散发着阵阵香气,勾得人食指大动。他问道:“摄像头不错,新买的?”说着,低头咬了一口排骨,甜酸醇厚,香而不腻。
乔风眼睛盯着电视屏幕,答道:“不,是我自己改装的。”
“你就是闲得慌。”
把菜色照了一遍,摄像头的角度又恢复如初。
吴教授在电视里哀号:“都是我爱吃的!你们太残忍了!”
吴文有些高兴,故意夸张地嚼着,咽下口中食物,他问道:“老头儿,你在吃什么?看看。”
电视机中出现了一些寿司,还有水果和汤。
吴文发出嗤的一声轻笑。
吴教授很悲愤:“你等着!”
这种话毫无威胁力度,吴文继续大快朵颐。父子三人一边吃一边聊天,吴教授重点问候并批评了儿子们的单身状态,然后又八卦兮兮地打听他们最近是否有交往看着不错的姑娘,这一标准到了乔风那里,就转变成了“除了工作需要你小子有没有跟女人多点交集”。
乔风夹菜的动作停下来,目视前方,两眼放空,像是突然回忆起了什么。
两个姓吴的哪肯放过这个信号?顿时两眼放光地逼问。
乔风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遇到两个女流氓。”而且是相当大胆的、在公开场合就想扒他裤子的女流氓。
那天他真是流年不利。他出门取了点实验器材,回来时遇上堵车,在车里无聊,看到外面有展览会,干脆就去逛了。逛了一会儿兴致缺缺,展览会里展览的东西很奇葩,乔风一路红着脸看了一会儿他便终于坚持不下去了,只好躲在角落里,思考自己在做的课题,想着想着就出神了,入定了。
然后就遇到了那无妄之灾。
这种事情,真的不好对外人道,所以乔风打定主意不多说。他收起思绪,顾左右而言他:“爸,你什么时候回来?”
吴教授答道:“暑假。”
吴文点头:“带点日本土特产回来。”
吴教授的目光突然变得意味深长起来,他用一种只有男人才懂的眼神注视着摄像头,隔了好一会儿,才答道:“好。”
“……”吴文觉得他一定是想歪了。
用完午餐,要告别时,吴教授免不了一顿唠叨:“老大,看好老二,别让他被人欺负了。”
“放心吧。”
“老二,看好老大,别让他欺负别人。”
“……好。”
跟父亲断开连接之后,吴文突然想起一事,他翻出一张名片放到桌上:“我帮你看了一台车,本来打算这几天就提的,但我临时有事得去外地一趟。你要是闲得慌呢,就自己去提;要是忙,就等我回来帮你提。这是那个人的名片。”
乔风视线微微一斜,不经意间扫了一眼那名片。明黄色的硬卡纸上,两个黑色三号加粗楷体字格外醒目:蓝衫。
他的耳边突然想起了那天女流氓的惊叹——
“蓝衫你看它还会娇嗔呢!哈哈哈……会不会娇喘呀……”
乔风目光游移着,自鼻端发出一点轻哼。
蓝衫再次打发走了一个神奇的客户,她有点累,躲在角落里给小油菜打电话。
高端汽车销售是一个奇葩的职业。为了品牌形象考虑,招销售的时候多少都会有些以貌取人,在形象气质上卡人。这就导致一个后果,那些漂亮的姑娘小伙儿,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客户领走了。相对来说,蓝衫他们这个品牌比较低调,不是暴发户们的最爱,因此这样的情况不算特别严重。据说某友商4S店,每隔几个月就得重新招聘一批销售人员。
不过嘛不多不代表没有。今天蓝衫遇到的这个客户就有点过分。他也不是动手动脚,就是一个劲儿地嘴欠撩拨人,蓝衫还不能发火,只能赔笑脸,想办法四两拨千斤给他拨回去。
等他走了,蓝衫只好在电话里开启嘲讽模式:“你说他要是长成吴彦祖那一挂的,姐们儿吃点亏也就算了,就当是为世界和平做贡献了……可他给来一吴孟达,还是加肥加大版的,这让我怎么下得去嘴?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小油菜在电话那头安慰蓝衫,咒骂那个传说中的老色鬼。小油菜本身声音脆脆的,语速一快,就跟放小鞭炮似的,噼里啪啦,炸得人精神振奋,颇有提神解乏的功效。
蓝衫在这一连串小鞭炮的炸响中,突然听到一声若有若无的轻哼。
她打了个激灵,捂住话筒抬头,戒备地四下一望,没人哪!
这大白天的,也不可能是鬼。难道是她太激动,幻听了?
蓝衫便接着和小油菜讲电话。
与此同时,站在蓝衫身后不远处的某男子,发现自己竟然被无视了,他微微皱了一下眉,接着轻轻咳了一声。
蓝衫很确定自己这次没有听错,她有些恼火:“到底是什么鬼,还不给老娘滚出来!”
他有些无奈:“我在你身后。”
蓝衫转身时,他已经走得极近,超过了陌生人之间的安全距离。面前陡然出现一个大活人,蓝衫啊的一声惊叫,吓得把手机甩了出去。
“抱、抱、抱、抱歉!”她为自己的失态而感到尴尬,弯腰拾起手机。手机被摔得黑屏了,已经自动挂断了电话。
“该说抱歉的是我,我并非有意偷听你的电话。”
“先生您太客气了。”蓝衫直起腰看他,这才发现此人长得不是一般帅,五官清俊,就是眉峰凌厉了一些,看起来有点狠,而且气质冷冷的。
他穿着黑色丝绸光面衬衣,黑色西装,没打领带。西装看不出牌子,但用料考究,应该价格不低,很可能是手工订制的。西装在腰部做了一个修身设计,流畅的线条微凹,衬托出挺直宽阔的肩背以及窄腰和长腿。
蓝衫有些奇怪,她最近是在走什么样的狗屎运,怎么净遇到极品帅哥了?
不过更奇怪的是……他谁呀?
她有些担心,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万一把她对客户的吐槽听全了还传出去……圈子就这么大,她的业绩全靠客户资源的维护,不能败坏名声。
心里是这样想,表面却不动声色。她把手机一收,很快调整好情绪,朝他微笑道:“这位先生,您是想买汽车吗?”
他被她的笑容晃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的愣神,随即他答道:“我想先看看。”
真有意思,她在办公区的走廊里捡到一个潜在客户。蓝衫有点囧,带着他回展厅接待区。一边走,两人一边聊了几句,蓝衫知道了他叫宋子诚,是给自己买车,问他偏好,他回答说看心情。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至于为什么如此优质的客户在展厅没有受到接待从而迷路到办公区……这暂时是个谜。
蓝衫带宋子诚看了几款车,他问了很多问题,有些问题堪称刁钻。蓝衫一一耐心解答了。说实话,虽然宋子诚看起来有点凶,但她比较喜欢这样的客户。他问的问题很专业,这让她回答的时候很有成就感,觉得自己特专业,特牛。
而且,他一直关注于这样有深度的问题,肯定是一个特有深度的人。这样的人不会对传播八卦消息感兴趣。所以她的名声可以保住了。
看得出来,宋子诚对她的解答也比较满意。他们两人不像是在买卖车辆,倒像是在进行访谈。
访谈到最后,他也没有明确地说买还是不买。蓝衫并未表现出半分急躁,反正她这个月的任务额已经超了,还签了二百多万的大单,现在值不当为了五斗米折腰。
宋子诚要走了蓝衫的名片,在她的欢送中离开了。他打了辆车,兜了一圈又转回来,去了4S店附近的一个停车场。
宋子诚把玩着手里的名片。明黄色的小卡片不停地在他指间跳转翻飞,白皙修长的手指灵活而优雅,连带着那普普通通的颜色也像是突然被唤起高贵的血统,似古老的皇族一般沉静而华丽。
他突然眯了眯眼睛,像是安静优雅的豹子突然嗅到了猎物的气息。
送走了宋子诚,蓝衫回到展厅,问了几个下属,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前面那么多人值班,为什么会把客户放进办公区?
几个下属有点无辜。前台的姑娘帮着解释道:“蓝姐,刚才那位宋先生是来找总经理的。”
……难怪会出现在办公区。
可这样也不对劲。找总经理就找总经理,怎么又跑出来看车了?就算他来头大,买车可以直接找总经理,但是总经理为什么不陪同他出来看车,而且也不跟前面接待人员打个招呼?
只有一个解释了,那人多半是干完正事儿,出来顺便逗她玩儿的。
蓝衫有点无语,怪不得她费半天劲也不见他松口,敢情人家就是拿她解闷的。
她向来看得开,在心里鄙视了宋子诚一会儿,也就把此事丢开了。
她把手机拿出来检查了一下,试图开机,无果,看样子坏得很彻底。她有点心疼,好几千块钱呢,用了才一个多月,结果听了个响儿就没了。这年头电子产品的品质真是令人心碎。
蓝衫去了人事部,找小刘借了个备用手机。做销售嘛,指不定客户什么时候打电话,半点不能松懈。
果不其然,她刚开机,就有电话打来了。
是那个土豪吴先生打来的,说自己最近几天提不了车,如果他弟来提,就直接让他弟领走。
要说这位吴先生,人真不错,一点架子也没有。
蓝衫记下了,也没太往心里去,反正合同签了订金也交了,早一天晚一天都一样。
晚上下班回到家,蓝衫把高跟鞋一甩,窝在沙发里一动不动。白天嘴皮子磨得太勤快,导致她下班后总是异常沉默。
感觉到肚子有点寂寞,她从茶几下拿出一沓外卖传单,一张一张地翻着,翻了一遍觉得哪一个都不好,最后闭眼抽了一张出来。
然后她打电话订了一份比萨。
送餐倒是挺快,可惜比萨的芝士放太多,吃起来有点腻,她吃了一块就吃不下去了,喝了两杯水,饱了。
她看着剩下的五块比萨发愁,觉得浪费真可耻啊真可耻。
正进行着深刻的自我批评,小油菜的电话来了。
“蓝衫,救命!”小油菜杀猪一般号叫。
蓝衫吓出一身冷汗,正琢磨要怎么报警呢,接下来小油菜说道:“你知道吗?那个大神他其实是**!”
蓝衫一头雾水,她觉得不用打110了,当务之急是要联系上精神病院。
“亲爱的小油菜同学,麻烦你把刚才那句话扩写成一篇不少于五百字的作文,立刻,马上。”
小油菜于是开始倾诉她今天离奇而又凄惨的遭遇。
事情是这样的,他们公司不是正打算把某业内大神据为己有吗,他们部门的大姐头已经在领导面前立下军令状。大姐头想得周到,怕自己和小年轻之间缺少共同语言,又考虑到小油菜此人虽然蠢但一向能活跃气氛,于是批准小油菜加入瞻仰大神的行列之中。今天小油菜跟着大姐头去见了大神,结果……妈蛋,那个大神就是她和蓝衫在国展遇到的“**”。
小油菜当场就吓尿了,一直紧张兮兮地盯着大神,弄得好像大神要非礼她一样。
具体大姐头跟大神都谈了些什么,小油菜因为太紧张已经记不清了,她就知道最后事情没谈成。
哦,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大姐头把没谈成的原因归到她身上,原因是她“总色眯眯地盯着人家看”!
于是大姐头决定,把这个不光荣但很艰巨的任务转移到小油菜头上,让她务必把人给请来,否则……呵呵呵呵呵……
小油菜欲哭无泪:“蓝衫,我怎么办呀?”
蓝衫说了一个非常有建设性的提议:“辞职?”
“辞你妹啊,这年头工作那么难找,你让我辞职喝西北风吗?你太残忍了!”
蓝衫抓了抓头发:“那你想怎么办?色诱行吗?”
“不行,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长得多好看,背景还那么牛……总之我们俩不是一个level的,我力不从心啊……蓝衫,要不你帮我色诱他吧?”
“打住,我跟他也不是一个level的,谢谢。”
小油菜终于道出了她的真实目的:“那……要不你跟我一起和他道个歉?我看他也不像小心眼的人。”
“如果他不是小心眼的人,说明他拒绝合作的原因不在于你。”如果他是小心眼的……
“我不管,总之你要陪我道歉!你摸他脸了呢!”
“你还想扒他裤子呢。”
“你没想吗?”
“我只是想看着你扒。”
小油菜气得嗷嗷乱叫,最后以“不帮蓝衫搬家”作为要挟,使蓝衫折服在她的**威之下。
小油菜的思路一向跳脱,想到哪里就说哪里,说到哪里也就想到哪里。于是话题被她带到了“搬家”一事上。
蓝衫要搬家了,她现在住的房子很老,社区功能不完善,离地铁也远,上下班不是特别方便……总之她有点嫌弃,想搬到一个条件好一些的地方去。
房子已经找好了,在北四环的一个小区,虽然房租偏高,但一分钱一分货,那个小区就在地铁边上,环境也很好,绿化做得不错,安保系统也先进。蓝衫很走运,她谈的那个房东要出国了,本来合同签的是押一付三,不过房东说如果蓝衫一次性付一年,他可以给打八五折。
这么爽快大方的房东简直千年难遇,蓝衫哪能不乐意呢?一下省了好几千块钱。
蓝衫和小油菜商量了一下搬家的时间,接着初步确定了道歉方案。小油菜约不到高冷的大神,只好决定去他的课堂堵他。她已经把课表查清楚了。
蓝衫有点纳闷:“你不能去办公室堵吗?”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许多高校教师不用坐班,何况是他这种纯动脑的!他老人家就算有什么项目,在家里打坐就够了,根本用不着去办公室。”
蓝衫由衷赞道:“我发现你也不笨。”
蓝衫再上班时,一大早,被老王叫进了办公室。他一个劲儿地长吁短叹,把蓝衫给惊到了。
“王总您是不是生理期到了?”
“蓝衫!”老王气得直拍桌子,末了用手指点她,恨铁不成钢地摇头,“你呀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蓝衫很惊奇:“我怎么了?”
“你说你长得又不难看,也不少人追吧?干吗非要骚扰别人呢?他是你的客户,你要把他当上帝对待,你见过对上帝性骚扰的吗?”
“您等会儿,”蓝衫被他说得一头雾水,“我,性骚扰?”
老王兀自叹气,语重心长:“我知道,现在的女孩子观念开放,那是相当饥渴,不过你也不能饥不择食啊!”说着,他一咬牙,视死如归,“你有什么事儿冲我来,不要对客户下手!”
蓝衫幽幽地把老王上下打量了一下。人到中年,他身材微微发福,头发掉了不少,剩下的将将能盖住脑袋。因为太生气,他的鼻翼一直在翕动,像是两只即将苏醒的茧。
蓝衫笑道:“您这样的我怕消化不良。”看到老王愤怒地瞪眼,她连忙把话题绕回来,“我说王总,您这是从哪儿听来的闲话呀?我骚扰别人?您看看,咱这脸,这腰,这腿……您说我用得着骚扰别人吗?”
“你还别不承认,这事儿人家都投诉到客服部了,客服部报到我这里,我是看你平常表现好,现在压着没往上报,你可别逼我。”
蓝衫看他不像是开玩笑,她也不敢开玩笑了:“王总,此话当真?”
“废话,你自己看。”老王说着,把投诉单推给她。
蓝衫一看,还真是。她特别好奇这是哪个吃饱了撑的没事儿干的家伙恶意诽谤……往姓名栏里一看,啊,吴文?
不就是那个买R8的土豪吗……
蓝衫觉得特别不可思议,那个吴文看起来精神很健康,不像是无理取闹的,怎么会突然搞这种邪招儿呢?
老王见她不言语,以为她是心虚了,他哼了一声:“你呀,赶紧跟人家客户道个歉吧。虽然单子是做不成了,不过现在这个投诉还来得及撤。要是捅到总经理那里……他可没我这么好说话。你还性骚扰,真有你的!”
蓝衫怎么也想不通吴文污蔑她的动机是什么。如果只是为了解约,他打个电话就行,何必把事情搞这么僵?商场上混的人,要是每天都这么招猫斗狗得罪人,他也只能去工地搬砖了。
所以此事必有蹊跷。
蓝衫决定先找客服部的人问个清楚。中午,她和客服部的小张一起吃饭,小张跟蓝衫一向关系不错,而且这个投诉恰好是小张接的。
于是小张一五一十地给她解释了。
客服部经常会对新产生的订单进行回访,回访结果记入相关员工的工作表现,影响绩效和奖金,这一点蓝衫自然知道。昨天小张回访时,R8订单的客户表示曾经遭受过蓝衫女士的性骚扰,同时提出解除购买合同。
性骚扰,还闹得要解约,这已经不能是简单的回访了,得转成投诉。小张他们主管觉得事情大条了,赶紧报给了蓝衫的直属上司。
一般情况下,回访的细节是不能向其他员工透露的,不过嘛这个已经转成投诉了,所以小张给蓝衫讲了,也不算违反规定。
听完小张的解释,蓝衫更摸不着头脑了。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扭曲了,有些细节被她忽略了,可是左想右想,也想不明白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无奈,她只好心情忐忑地给吴文打了个电话。
“喂?蓝衫……对,刚回B市……什么?回访?我没接到过回访电话,昨天下午三点多我在飞机上呢,可能是我弟接的,我当时留电话号码不是留了两个吗?”
蓝衫觉得自己天灵盖儿像是被猛地拍了一下,她好像明白问题所在了:“吴先生,我们客服对您弟弟进行回访时,您弟弟说……嗯,说我性骚扰了他……”说到最后,蓝衫都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手机那头一阵沉默,吴文也被雷得不轻。不过嘛虽然他经常说他弟闲得慌,但总不至于真闲到这种地步吧?吴文想了想,说道:“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认识我弟吗?他叫乔风。”
“我就知道有个练降龙十八掌的叫乔峰。”
“不是那个‘峰’,是‘雷厉风行’的‘风’……不过他跟这个成语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蓝衫很确定自己不认识什么乔风乔雨的。她觉得这乔风多半是个精神病或者智障,这种人就该好好地关起来,不能放出来危害社会安全。还买车呢,智障也能考驾照吗?哼哼哼……
她心中腹诽着,嘴上客气说道:“可能是您弟弟认错了人,吴先生,您能帮忙撤一下投诉吗?我们领导今儿已经骂了我一顿了,还说这事儿没完……”
吴文答应下午打个电话,蓝衫便放下心来。
挂了蓝衫的电话,吴文立刻给乔风拨了一个。电话一通,乔风先说道:“正好,我有一件事情想不通。”
吴文觉得挺新鲜:“是吗,这世界上还有你想不通的事?说来听听。”
“我之前做过一个相亲软件,然后通过相亲进行样本统计。根据统计结果来看,每一个和我相亲的女孩子都打电话约我。也就是说,我的性格属于万人迷的类型。”
“我天!”吴文嗤笑,“你要点脸行吗?就你这脾气还万人迷?”
乔风沉默了一下:“所以这个实验有问题。”但他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实验系统是基于心理学设计的,信息也经过了仔细筛选,就算有偏差,也不至于这么大。
吴文说道:“你把你那个外貌影响系数后面加两个零,再试试,保证百试百灵。”
“这样外貌就可以视作唯一的影响因素了,这不科学。”
“相信我,对你来说这是唯一的科学。”
吴文不想跟他弟弟讨论这种无聊的东西,他把话题兜回来:“乔风,你认识蓝衫吗?”
乔风想也不想答道:“不认识。”
“我说乔风你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呀?不认识她你说人家性骚扰你?”吴文才发现原来他弟弟可以这么不着调,“我知道您小少爷长得俊俏,天天被人调戏,你见识过的流氓多了去了,连起来可以绕地球一圈……可你也不能颠倒黑白呀!人家挺好一姑娘,又没得罪你,你怎么张口就说她性骚扰呢,还投诉?”
“我没有投诉她。”只是接了一个电话,陈述了一点事实,顺便让那个客服帮忙转达解约意向。
“意思是你确实说她骚扰你了?”
乔风沉默。
吴文想不通:“我就问一句,你图什么呀?”
乔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说道:“总之我不会买她的车。”
吴文也是个人精,从这一句话就听出苗头不对:“乔风,你有事儿瞒着我。你认识蓝衫对不对?你小子不会故意用这种方式吸引美女的注意力吧?幼稚!”
乔风淡定地劝他:“不要想了,以你的智力和想象力,暂时猜不出个中因由。”
“智商高了不起吗?你就一白痴!”
“哦。”
“……”
吴文不爱跟乔风斗嘴。臭小子骂人时永远像论文答辩一样既老气横秋又冷静客观,让你无法反驳。你骂他两句吧,人家也不介意,风过不留痕,该干吗干吗……总之一点吵架的乐趣都木有!
于是吴文现在也没脾气了:“我说,你到底想怎样?”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你少给我来这一套!”
“嗯,我不买车,你也不用给我买。”
“不买车你摇号干吗?”
“试手气。”
吴文一手握着手机,另一手砰砰砰地捶桌子。人呀,人怎么能无耻成这样呢?那么多人排队摇号,竞争比高考都激烈,结果丫就是为了试手气。最可恶的是,他手气太好了,才摇一次就中了……
吴文非要跟他掰扯:“不行,反正我一定要买这辆车。”
“车牌号在我手里。”
“……”
吴文最终还是拗不过乔风。他弟这个人吧,平时性子软,看起来挺好说话的,可一旦决定了什么,没有人能撼动。
吴文给蓝衫打了个电话,解释一下事情。好吧,其实他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最后他很抱歉地告诉她,他弟的牛脾气上来了,死活不愿意买车。吴文对蓝衫抱着歉意,不想把话说死,反正车牌号可以保留半年,所以他决定合同暂不作废,订金也暂时不收回,给蓝衫半年的时间来点化他弟。
虽然成功的概率不大,但至少给人留点希望。
蓝衫一一答应着,心想,我祝您弟弟早日康复。
为了帮蓝衫搬家,小油菜特地请了一天假。
蓝衫他们是服务行业,休假方式和普通上班族错着来,想调周末的休息日不容易。她之前和小油菜逛国展已经浪费了一次机会,后来又被投诉……总之现在是没脸跟老王要周末了。作为她的铁杆儿闺蜜,小油菜要义不容辞地妥协,找大姐头请假。
新小区楼里的户型是混合的,有一居也有两三居。蓝衫租的是一居,五十多平方米,一室一厅,功能齐全。虽然不算宽敞,但一个人住足够。
在B市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这已经算很不错了。殊不知现在六环外的房价都敢飙到两三万一平方米,更何况这个小区交通便利,还紧邻两个全国知名学府,那个房价别说买了,蓝衫就是看看,都觉得心惊胆战。要不是图上班省事儿,每天可以晚起床半个多小时,她也不会拣这里租。她每天全心全意装孙子,挣点钱多不容易呀,花出去的时候别提多心疼了。
嗯,幸好遇到一个大方的房东。
小油菜帮蓝衫搬完了家,蓝衫也该履行对小油菜的承诺了。
乔风在周二晚上有一堂公共选修课。
蓝衫听到小油菜一口一个“乔教授”地称呼那位大神,她禁不住想起一些痛苦的回忆:“我说,他也姓乔呀?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个乱找碴儿的神经病,也姓乔。”
“是吗?同样是姓乔,做人的差距太大了,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蓝衫点头表示赞同,又把那智障腹诽了一遍。
为了表示诚意,两人决定认真听一堂乔教授的课,然后跟他沟通时也比较有话聊。而且根据蓝衫的经验,如果对方是某一个领域的专家或者权威,你主动跟他请教专业知识,他往往会认真解答,不会立刻拒绝你。
两人提前十五分钟来到教室,本来还在讨论到底是坐前排有诚意一点还是坐中间好,结果到了一看,好嘛,都快坐满了。
她们俩只好见缝插针,坐在最后一排。
小油菜禁不住感叹:“不愧是B大呀,上选修课都这么积极,想当年我可是选修课必逃,必修课选逃。”
蓝衫也没见过这阵仗,这门课叫什么来着?量子物理学?很有意思吗?光听名字就很没意思好嘛……怎么会这么多人听?
而且放眼望去,多一半是女生。
名校的女孩纸都好强悍,简直太可怕了。
来自普通学校的娃对这种高等学府总有一种无法控制的虔诚膜拜,蓝衫和小油菜就是这种心态。两人现在感觉自己像是猪,混迹在熊猫的队伍中。
刚一坐下,就听到周围女生在小声讨论。
“乔教授怎么还不来?”
“安啦安啦,马上就来了,急什么!”
“人家激动嘛,今天是推了和男朋友的约会来的。”
“我是翘了专业选修课,就为了一睹教授的芳容。”
叽叽喳喳……
蓝衫和小油菜“囧囧有神”地对视一眼。合着这么火爆的上课场面,全是靠美色制造出来的?这也太扯了吧!
蓝衫摇头:“我要对这个看脸的世界绝望了。”
小油菜捏她下巴:“你妹!你能不能先毁容再说这种话?”
她们俩说着话,一个男生走进来,坐在蓝衫身边。那大概是整个教室里最后一个空座位了。
男生庆幸地自言自语:“还好有座,不然又要站着听了。”
可怜的孩纸,蓝衫同情地摇头。
男生看到蓝衫,顿时眼睛一亮。美女!
蓝衫虽然早已经不是大学生了,不过年龄也不算大,保养得又好,所以脸蛋依然青春靓丽。小油菜是天生长着一张嫩脸,随便换身行头就能出门装萝莉。她们俩再穿得休闲一些,坐在这里毫无违和感。
男生眼神热烈地看着蓝衫,蓝衫有些别扭,扭过头和小油菜说话。
十八九岁的年轻人都是情种,尤其是那些没女朋友的。他们浑身上下流淌着汹涌澎湃的荷尔蒙,看到一个稍微有点姿色的姑娘,都能想入非非,更何况是眼前这种级别的。男生觉得自己又要一见钟情了,虽然蓝衫明确表现出不想和他说话的意思,但他还是觍着脸往她身边凑近了一些。
蓝衫不自在地往小油菜那边躲。
这时,教室里一阵**,伴随着女生们压抑的低呼,乔教授在万众瞩目里走进了教室,登上了讲台。
蓝衫觉得这种气氛不像是上课,倒像是明星开演唱会,这个乔教授要是每次上课都这样,那他的压力也够大的。
乔风今天依然穿了白衬衫。为了营造自己比较有亲和力的人民教师的形象,衬衫的第一个扣子没有扣,熨烫妥帖的衣领敞开一个恰当的角度,随意地覆在锁骨之上,像是白鸽舒展开两扇轻盈又干净的翅膀。
越是简单的衣服,越是挑人。比如白衬衫,身材气质跟不上趟的人穿它,就只能沦为卖保险的。
乔风站在讲桌前,把课程ppt复制到电脑桌面上,打开。
坐在蓝衫身旁的男生坚持不懈地想跟她搭讪,他没话找话:“美女,你是什么专业的?”
蓝衫侧过脸朝他邪魅一笑:“进口挖掘机修理。”
“……”
也就是跟男生说话的这个空当,乔风已经把ppt跳转到上次授课结束的那一页。蓝衫没能看到ppt首页上授课教师的姓名。
上课铃响。乔风清了清嗓子:“好了,同学们,我们开始上课。”
窃窃私语立刻停止。乔风习惯于在开始上课前扫一眼全体同学,观察一下大家的精神面貌。以前他也不会去注意谁,不过这一次,他一下就看到了坐在最后排的蓝衫以及她的同伙。
乔风觉得她们也许是来寻仇的。之前买车那件事儿,他本意其实并非投诉蓝衫——他没那么无聊。不过反正最后的结果都一样,她要真是来寻仇,他也无从辩驳。
这些都不重要,先上课要紧。
简单几句话总结了一下上一堂课的内容,乔风开始讲这一堂课。他的声音很好听,如玉般温润,如泉般清澈,如荷风送香,如竹露滴响。虽然他说的话蓝衫一个字儿都听不懂,不过光是这把声音,已然让人十分陶醉。
啧啧啧,真乃极品也。
蓝衫托着下巴,认真地看着他。这表情,这动作,和其他女生别无二致,不过在乔风眼中,她就是显得更醒目一些,大概是由于她对他造成的心理阴影比较大。
幸好乔教授心理素质过硬,顶着压力把这堂课上完了。
蓝衫发誓,她真的已经尽力了。她是文科生,在物理方面的巅峰时代是高二那年会考,她考了个B已经欣喜若狂。现在让她听这么高大上的东西,还是从半道上开始听,能听懂就有鬼了。这堂课在她看来跟听念佛经差不离,得亏念经的人声音不错,给她留下点乐趣。
下课之后,蓝衫和小油菜去讲台上堵乔风。
嗯,该来的总是要来。乔风淡定地整理好单肩背包,说道:“我们出去说吧。”他不想在教室里闹。
三人行走在夜晚中的校园。明亮的路灯把人的身影拉长缩短又拉长,路两旁有早醒的桃花悄悄绽放,微风吹过,花影幢幢。学生们或是骑自行车慢悠悠路过,或是三五成群边走边说说笑笑。
蓝衫恍惚又找回了那没心没肺没烦恼的大学时光。
乔教授在这所学校的知名度显而易见,一路上遇到许多学生向他问好。蓝衫知道这样的学校里大牛小牛层出不穷,之所以大家都认识乔教授,多半还是因为脸……
三人之间很沉默。乔风是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小油菜不敢说话,这个时候只能靠蓝衫活跃气氛了。
“乔教授,‘量子’到底是什么东西?”蓝衫问道,她确实挺好奇。
乔风尽量解释得简单易懂:“这个概念一开始是普朗克提出的。在微观的世界里,能量并不是连续的,而是一份一份的,它有一个最小单位,不能继续分割,这个最小单位就叫作‘能量子’,简称为‘量子’。后来的研究发现,不光是能量,其他物理量也呈现量子化。这和牛顿的经典力学体系背道而驰。”
蓝衫竟然听懂了一部分,她恍然:“啊,就和钱一样,最小的是一分的,你想花半分钱买东西,就会被人家打出来。”
乔风点了点头。
蓝衫摸了摸下巴:“我一开始以为量子是一种粒子。”
小油菜说道:“比我强,我一开始以为它是个日本女人。”
乔风有些不确定:“你现在是在讲笑话吗?”他总是摸不清正常人的笑点,那么现在出于礼貌考虑,是不是该配合着笑一下?
小油菜觉得她应该是被大神鄙视了。
蓝衫看到现在热场热得差不多了,她说道:“乔教授,我们俩这次来,是想郑重地跟您道个歉。之前那事儿真是个误会。”这个误会还没办法解释,总不能直接告诉他我们把您当成玩具了吧?一定会被揍的……
乔风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现在对方拉下脸来道歉,他就觉得其实她们人也不错。为了回应对方的友好,他提出请她们去他办公室喝杯茶。
这是愿意讲和的节奏。小油菜很高兴,有门儿!
两人脚步轻快地跟着乔风去了他的办公室。乔风虽然年轻,但职称是副教授,已经有了自己的独立办公室。办公室的门口挂着铭牌,上面有他的职称和名字。
看到“乔风”两个字,蓝衫猛地一激灵,一瞬间醍醐灌顶,悟了。
她阴气森森地看着他:“你是乔风?”
“对。”
“吴文是你哥?”
“是。”
嘭!
小油菜看得目瞪口呆。什么情况!蓝衫打了乔教授!
蓝衫打完了人,转身就走。
小油菜在“工作”和“闺蜜”之间摇摆了一下,果断噔噔噔跑过去跟上蓝衫。
“蓝衫,到底是怎么回事嘛!”
走出这栋办公楼,被外面的夜风一吹,蓝衫的情绪渐渐冷却下来。她扶额摇了摇头:“小油菜呀,对不起,姐一时没忍住。”她本来就是个急脾气,也就是跟客户装孙子的时候能压抑住,其他时候……呵呵。
小油菜轻轻地扯她的衣角:“蓝衫,到底怎么了?”
“就他,投诉我的那个神经病。”
小油菜明白过来:“是这样?那打得好,背后阴人,坏蛋!”
“你说他哪怕当面打我一顿我也认,干吗一定要公报私仇搞打击报复呢?”蓝衫说着,又有点后悔,“今天本来是要帮你的,结果闹成这样。”
“没事儿没事儿,”小油菜摆手,很想得开,“大姐头都搞不定的事儿,我本来也不抱希望的。反正她不会真的开掉我。”
蓝衫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脑袋:“那行,这回是我不好,下次有赴汤蹈火的机会一定先留给我。”
“德行!”
蓝衫回到家时,心情依然有点烦躁。人一旦烦躁了,干什么都不顺,连开个锁都费劲。
她握着钥匙使劲儿往锁孔里按,怎么插也插不进去。奇了怪了,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
正奋力地插插插,蓝衫突然听到身后一个温润的声音说道:“我要报警了。”
蓝衫吓得转身。她看到乔风站在不远处,一手扶着单肩包,另一手抄在兜里。橘色的廊灯下,他神色平静,甚至有那么点闲散,仿佛眼眶上那片乌青只不过是一块胎记。
听着他云淡风轻的警告,蓝衫心头火气:“你这人是不是有病呀?你追我这一路就为了跟我说这句话?你到底懂不懂怎么威胁人呀?憋这么半天才想起来要报警?你反射弧可够长的!”
“我的反射弧不长。”
蓝衫气得直抓头发:“这哪儿来的神经病啊?我说你大晚上的不回家跟着我干吗呀?”说到这里,蓝衫突然警觉。这变态根本就是在尾随她!他想记住她的家庭住址,然后展开长久的打击报复!
想到这里蓝衫有点害怕了。她再怎么嚣张也是个姑娘,要真被个脑子有病的男人缠上,那后果她简直不敢想。
蓝衫靠着门,故作轻松地一扯嘴角,笑道:“你是不是觉得已经跟我到家了呀?我告诉你,你猜错了,这根本不是我家哟。”一边说着,还一边摇了摇手指,表情那是相当自信。
“我知道,”乔风抿了抿嘴,“这是我家。”
蓝衫:“……”
她眼睁睁地看着乔风掏钥匙,开锁,进门,动作那叫一个流畅。
她有点无地自容,恨恨地一个劲儿挠墙。她刚才认错了门,明明住304却一直按着303的门开,能打开就有鬼了!
啊,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怎么会住303?
……她才不要和这种怪胎做邻居!
可是没办法,她一整年的房租都交出去了,现在后悔?黄花菜都凉了!
蓝衫又挠了一会儿墙,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滚回自己的房子。
她有点疲惫,甚至不想跟小油菜通电话吐槽这件事。洗完澡,她躺在**玩儿手机。
QQ、微博和微信是手机三宝,每天必刷。蓝衫把这三样分得很清楚,QQ里都是朋友,不管是现实中的朋友还是网友;微博的作用是每天的吐槽,是私人领地;微信则主要用于和客户联系。
退出QQ,她上了微博。她的微博名很文艺,叫“灯火阑珊”。微博的内容很不文艺。比如现在这一条:
怎么办,我的邻居是个智障!好害怕!!!
底下配图是一个翻白眼流口水的哈士奇。
发完这条微博,蓝衫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得意,好像她这样背地里骂两句,乔风就真的变成了流口水的智障。这是祖传的精神胜利法。
退出微博,蓝衫又点开了微信。嗯,有一个好友申请,名字是一串英文。虽然不知道是谁,但蓝衫毫不犹豫地点了接受。反正她这个微信号就是用来卖车的。
蓝衫正寻思着怎么跟这人打个招呼,那边倒先说话了。
Arlen:还没睡?
蓝衫黑线,我跟你很熟吗……
根据蓝衫的经验,这种名字奇怪、头像奇怪、资料不全,且大晚上加你然后一上来就问睡没睡的,多半是寂寞的猥琐男。她想也不想回复:帅哥,我们只约车不约炮哟。
那边发了一串省略号。
蓝衫以为交谈到此为止,哪知他又发来一条信息。
Arlen:我是宋子诚。
宋子诚?宋子诚!就是那个跟总经理认识然后不想买车还逗她玩儿的宋子诚?
真的好想拉黑呀……
不管怎么说,这个人认识总经理,蓝衫不敢怠慢,回了一串笑脸。她真没想到宋子诚会主动加她微信,她可是连他的手机号都没存。
宋子诚幽幽地回复了一句:你挺有职业操守的。
蓝衫有点不好意思,她刚才发出去的那句话好像略微彪悍了一点?有些话对着一个陌生的猥琐男说那是毫无压力,但跟认识的人就……
不过话说回来,反正他们俩也不算熟。
蓝衫跟他扯了一会儿皮,就说困了,互道晚安。
宋子诚没提看车的事儿,但是蓝衫寻思着,他加她微信的唯一动机也只有看车,所以她也不急,慢慢看着呗。
第二天上班,销售内勤照例把当天过生日的客户统计出来,由各个相关的销售人员认领,发送生日祝福。这是一个惯例,体现了本公司对客户的人性关怀。
蓝衫在生日表格里看到了宋子诚的名字。她在微信里给他说了句生日快乐,还发了个大蛋糕的图片。
多有诚意呀,蓝衫禁不住给自己点赞。
宋子诚没有回复她。蓝衫不以为意,收了手机出门做客户开发了。她在这个行业待的时间够长,积累了一些客户资源,因此挖掘新客户的压力并不像初入行的新人那么大。
下午四点多,蓝衫刚跟人谈完事情,正在外头晃**呢,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是个陌生的号码。
“喂?”
“谢谢。”
蓝衫:“……”
莫名其妙,一定是打错了,蓝衫客客气气说道:“先生,您打错电话了。”等了两秒钟,那边没有回音,蓝衫就把电话挂了。
过了一会儿,那个号码竟然又打来了。蓝衫有点不耐烦,但还是接了:“喂?”
“是我。”
……你谁呀!
蓝衫觉得这人要么是个自恋狂觉得全世界都该认识他,要么就是个别有用心的电话诈骗分子,她心内不屑地哼了一声,客气问道:“请问您是哪位?”
他又沉默了。手机喇叭变得一片空白,隐约有微弱而规律的空气流动声,应该是他的呼吸。蓝衫隔着手机听那淡淡的声音,觉得它像是远在天边的海浪,一阵阵地冲击,拍打着她的耳膜。明明只是一点若有若无的声音,她却仿佛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不满。
于是蓝衫觉得不大对劲。
“我是宋子诚。”他的声音紧绷,像是咬着后槽牙说的。
蓝衫好不尴尬。她又一次没能主动认出宋子诚来,这太不应该了。可也不能怪她呀,之前觉得他买车意向不强烈,她一直没存他的号。
“宋总呀,”蓝衫尽量使自己的声音显得欢喜而轻快,“抱歉抱歉,之前手机坏了,就没存您的号,太不应该了。嗯,今儿是您生日,生日快乐!”
她终于明白那一开始的“谢谢”是怎么个意思了。
宋子诚没被她糊弄过去,他似笑非笑地质问:“蓝衫,我这是第几次被你无视?”
“宋总我冤枉!我哪敢无视您呀,这不事出有因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我一般见识,嘿嘿嘿嘿。”
做销售的脸皮都厚,做小伏低装孙子那是看家本领,宋子诚认识他们总经理,还是她客户,蓝衫捧着他一点,也无不妥。
宋子诚突然问道:“你在哪里?”
蓝衫想也不想回答:“我在三元桥。”
“我也在三元桥。”
今天有几个朋友给宋子诚过生日,几人吃吃喝喝够了,又跑到三元桥附近的一家KTV唱歌。宋子诚问蓝衫想不想过来坐一坐。
以蓝衫对宋子诚的印象,这个人性格冷,话不多,也不喜欢客套。他问她想不想过去,这就是一种变相的邀请。
蓝衫当然不想过去……
可是不想去也得去呀,他都开口了,总不好下他面子。人家过生日,她亲自过去略表一下心意,也好顺便刷一刷好感度,把他哄好了,没准儿就买她车了呢。
时间比较赶,蓝衫来不及准备礼物了。如果随随便便买一件,那还不如不买。于是她干脆空手去了。
宋子诚从洗手间出来之后回到包厢,他把坐在他身边的两人赶到一边去了。一屋子十来个,除了两个姑娘,基本都是他发小儿。他前不久回国,这是他回国过后过的第一个生日,大家伙玩儿得都有点嗨。
一个细长眼睛的小子被赶走之后,又坐回到他身边,揽着他肩膀笑嘻嘻地问:“诚哥,跟哥们儿说实话,你为什么不要落落了?你,是不是,嗝,”他打了个酒嗝,继续说道,“是不是看上什么更好的货了?”
宋子诚眉头一挑,说话直截了当:“坛子,分了就是分了。你要不介意那是我用过的,你想怎么追她都行,我绝对不多想。”
坛子举着一根手指在半空中晃悠,叹道:“真无情,真绝情!”
蓝衫推开包厢的门,一眼就看到坐在沙发中央的宋子诚。他今天是寿星,虽然不唱歌,但也占据了最中心的位置。
包厢里的人都在看蓝衫。
她是穿着工装出来的,外套拿在手里没穿。酒红色雪纺衬衫加黑色长裤,五公分黑色漆皮高跟鞋。一身搭配简单干练,衬衫的颜色突显出女性的妩媚气质,鞋跟的高度适中,既能突显修长笔直的双腿,又不至给人太大压力。
看到大家都在看她,蓝衫大大方方地笑了笑,走到宋子诚身边坐下。
从她走进来到坐下,坛子的眼珠一直没离开蓝衫。他恍然对宋子诚说道:“怪不得你一回来就要跟落落分手,我就说嘛,原来已经——”
宋子诚斜了他一眼。
坛子立刻闭嘴,嘿嘿地笑。
蓝衫听出不对味儿来,她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这位先生您误会了,我是欧迪汽车的金牌销售顾问,宋总是我们的客户。”说着,掏出名片递过去。
从这一屋子人的穿着打扮和他们喝的酒,蓝衫也看出来了,这些都是有钱人。正好可以见缝插针推广一下自己,没准儿就捞到一两个客户呢。
坛子狐疑地看着宋子诚:“扯!你还买车,你自己不就……”他突然停下来,低头看了一眼蓝衫的名片,然后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哎哎哎!诚哥这个是——”
宋子诚拿过一瓶开了的啤酒,重重往桌上一戳。砰!
坛子离得近,吓了一跳,果断住口。
宋子诚扫了一眼坛子:“你自己喝还是我灌你?”
坛子自知言多语失,乖乖抄起酒瓶喝了起来。
蓝衫在一旁拍巴掌给他加油助威。
一小瓶啤酒二百多毫升,也就一杯的量,坛子很快喝完了。他喝完之后朝蓝衫笑:“美女,不来一个?”
蓝衫酒量不错,但她不爱跟客户喝酒,不过宋子诚这一杯是免不了的。她拿起一瓶刚开的啤酒:“宋总生日快乐!我祝您风生水起步步高,年年岁岁有今朝!”
宋子诚看样子挺满意,他点头,和她碰了一下酒瓶。
蓝衫颇有诚意:“宋总,我干了,您随意。”说着,抄着酒瓶微微仰起脖子,咕咚咕咚,喝矿泉水一样。
坛子带头鼓掌叫好,一屋子的人也跟着起哄。
宋子诚握着酒瓶,一直在眯眼看着蓝衫。包间里的光线有些晦暗,照在她脸上,平添了一种神秘感。随着瓶中酒液的减少,她仰头的幅度逐渐变大,到最后几乎把整个脖颈展现在宋子诚面前。宋子诚把这视为一种邀请,他的视线毫不避讳地下移,在她优美的颈项间逡巡,看着她喉口随着吞咽的动作一起一伏。
最后,他的视线滑到她的胸前。
虽然她的衬衫比较宽松,领口系得严丝合缝,但面料是比较轻盈贴身的类型,所以胸前的线条清晰又饱满。
宋子诚的目光只自然地溜了一圈,又快速回到蓝衫的脸上。
蓝衫喝完了酒,抽纸巾擦了擦嘴。她看到宋子诚还保持着刚才那个拿酒的姿势,瓶中酒一口没少,她就有点淡淡的鄙视。这人也忒小气了。
她把这鄙视掩饰得好,但宋子诚是谁呀,哪能猜不出她的想法。他轻笑一声,把酒瓶嘴送到唇边,慢悠悠地喝起来。
蓝衫有些愣神,主要是她没想到他也会笑。
宋子诚一边喝,一边拿眼觑蓝衫。由于角度问题,他的眼睛半合着,朦朦胧胧的,似是染了一丝醉态。斑斓且微暗的虹光下,他的眸子反射着迷离的光。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蓝衫总觉得那一双眼睛像是含了淡淡的笑意。
从头到尾,他虽然在喝酒,但注意力一直在她身上。他这样勾勾地盯着她看,目光犹如蛛丝,不依不饶地粘连着她。
蓝衫有些别扭,掩嘴轻咳。她挺意外的,明明是挑衅,这家伙却搞得像挑逗,这个这个,和他那冰冷又自恋的气质似乎不太兼容呀……
气氛略有些尴尬,不过很快这尴尬被打破了,宋子诚身边那哥们儿忍不住热情地进行自我介绍。蓝衫才知道这位叫陆西风,小名是坛子,因为打麻将的人爱管西风叫“坛子”。
不管是大名还是小名,蓝衫都觉得这不像是亲爹给取的。
坛子总觉得诚哥和这个大美女之间该有点什么才对,为此,他别有用心地给他们俩点了一首对唱的情歌,《广岛之恋》。
切歌之后,坛子把话筒递给宋子诚。宋子诚没有拒绝。
蓝衫却死活不肯接话筒:“这是日本歌吗?这歌我不会唱。”她有点烦,都把话说清楚了,还一个劲儿逼着人玩儿暧昧,有意思吗?!
坛子觉得这个女人好复杂,喝酒的时候那么干脆,让唱首歌反而矫情得像个小姑娘,跟落落恰好相反。
好像自从跟蓝衫喝过酒,宋子诚就变得好说话了。他握着话筒,侧脸看她,眼神竟然有那么一点点柔和:“那你会唱什么?”
“我会唱生日歌。”蓝衫自豪地回答。
宋子诚不置可否。
蓝衫伸手比画了个数字:“用六种语言。”她并非吹牛。跟人打交道总要练点实用型小技能,反正技多不压身嘛。
坛子一听也来了兴致,不等宋子诚说话,就屁颠屁颠去点了生日歌。
一曲多语言混合版的生日歌唱嗨了全场,蓝衫唱得高兴,激动地站起身。她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大明星在开个人演唱会,心里那个美呀。
酒也喝了歌也唱了,意思都到了,蓝衫就不多做停留,赶紧和宋子诚道别。宋子诚要开车送她,蓝衫以“酒后不宜驾驶”为由拒绝了他的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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