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则木的涵养算好的,这会儿也控制不住有些火气,质问陈应虎:“你怎么会认识那个——”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把“神经病”三个字硬生生憋回去,“那个人。”
“我们在网上认识的,感觉很投缘。”陈应虎是熟悉沈则木的,他感觉表哥反应有点大。
向暖一听特别不理解,“你怎么会和他投缘呢?他……”他那么坏!虎哥你要擦亮眼睛啊……
沈则木突然想到一事,“你们认识多久了?”
“一个星期。”
呵呵。
一个星期前,沈则木告诉了向暖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且邀请向暖来见陈应虎。
那个神经病林初宴,用了一个星期,把他的表弟泡走了……不是,拐走了……也不是……
沈则木捏了捏额角,迅速地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骗。
对的,一定是林初宴别有用心地欺骗陈应虎。陈应虎这傻孩子还把人当真朋友了。
那一刻沈则木的感受仿佛自家地里的大萝卜被野猪啃了。虽然他不喜欢萝卜,萝卜也长歪了,但毕竟是自家地里的东西,被一个精神不正常的野猪啃了,正常人都会觉得不舒服。
尤其,那个野猪和一般的野猪不一样,是全世界最讨人厌的野猪,让人恨不得见一次打一次。
要不是向暖在跟前,沈则木一定会好好给陈应虎科普一下什么叫“人心险恶”。
但林初宴是向暖的朋友,所以沈则木也没说别的,只是告诫陈应虎:“你和网友认识一个星期就见面,太草率。”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陈应虎挺不以为然。
向暖也有点难以接受。她见一次偶像恨不得沐浴焚香,多难得啊?结果呢,林初宴那个家伙早已经和偶像成为勾肩搭背的好兄弟。
只用了一个星期。
这种感觉就像是你勤勤恳恳埋头苦学到期末终于考了九十分,可是有人逃课打架不做作业最后考了一百分。
人和人的差距啊……
而且林初宴这货根本不老实!他骂虎哥“王八”,能安什么好心啊?
向暖又为虎哥感到不值。
陈应虎见这两人表情各异目光闪烁,他问道:“你们都认识林初宴吗?”
“嗯。”
“能不能带我见他?”
偶像都提要求了,她还能怎样呢。
——
向暖的心情有点低落,说不清是因为什么的心烦意乱。
沈则木走在她身边,见她垂着头,像个打架落败的小孔雀。他挺想安慰一句的,可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而且他自己也很需要安慰……
陈应虎像个傻白甜,跟着他们。
他们回到学校,林初宴节奏大师的比赛还没开始。沈则木想去大会议室,向暖却领着他们直接来到电竞社的办公室。
林初宴果然在那里。
这货正坐在桌边,戴着耳机闭目养神。白色的耳机线垂在浅灰色的毛衣上。听到开门声,他睁开眼睛,看向他们。
向暖和沈则木的目光都带着一点仇视,只有陈应虎,旁若无人地走上前,问道:“你是林初宴吗?”
林初宴站起身,“陈应虎?”
“对呀是我。”
林初宴笑了笑,拉了一下身边的椅子,“你坐这儿。我给你拿饮料。你是怎么过来的?”
“哈哈不要那么客气……走过来的,我离得可近了!”
“可乐行吗?我记得你爱喝XX牌的可乐。”
“可以可以,好兄弟。”
两个才认识一星期的网友搞得像老战友一样热络。
向暖站在门口没动,她注视着室内祥和的一幕,用一种怀疑人生的语气,问沈则木:“你不是说他有社交障碍吗?障碍呢?”
沈则木也有点怀疑人生了,“他平常不这样。”
“原来就对我一个人有障碍呀?”
这边林初宴给陈应虎拿了瓶可乐,似乎才想起门口两人,问他们:“你们喝吗?”
“不喝。”两人默默地走进来。
向暖坐在陈应虎的旁边,问道:“虎哥你怎么不怕他呀?”
“我也不知道,我看到他就不紧张。”
林初宴乐了,“这叫一见如故。”
陈应虎猛点头:“对!”
向暖此刻的心情唯有“羡慕嫉妒恨”五字真言可表。
林初宴拔掉手机上的耳机,说:“我要比赛了。”
之后他们三个人围观了林初宴的比赛。没人再说话,室内不停回荡着游戏音效。
向暖感觉气氛有点尴尬。
陈应虎是识货的,见林初宴点得又快又准,速度越来越快,却偏偏还能没有失误。他禁不住低声惊叹。
游戏结束,成功晋级决赛后,林初宴发表了一句晋级感言:“一个能打的都没有。”接着目光一转,看到向暖脸都皱起来,嘴巴又嘟成小金鱼。
“怎么了?”他问道,笑模笑样的。
向暖瞪了他一眼,没有理他。
之后林初宴问陈应虎想去哪里玩,陈应虎说了一个地方。
“我想去老凤街。”
全中国只要稍微大点的城市,总会有那么一条街,处在老城区,集结了一些传统特色,专供外地人游览。因为旅游很耗费体力,所以每走几步就能看到卖小吃的摊点。游客一边走一边逛,买一些真特色或者假特色的纪念品。
这条街在南山市叫“老凤街”。
今天是周末,老凤街的人格外多。
四个人当中,只有林初宴是本地人,所以他当起了导游。其实他来老凤街的时候也不多,这里主要是招徕外地游客的地方。
天空一直阴着,等他们到老凤街时,下起了小雪。空气冰凉而湿润。
林初宴买了酥糖,糕点等当地特色,递给陈应虎,“带回去给家人尝尝,”见陈应虎不好意思拿,他又说,“等我去你那玩,你也得招待我。”
陈应虎于是接了,笑道:“那我等你。”
沈则木冷眼旁观,默不作声。
然后林初宴想给向暖买吃的,向暖嗤之以鼻:“我自己有钱。”
林初宴一脸老父亲式的慈祥微笑,问她:“你今天怎么了啊?”
明知故问。向暖翻了个白眼给他。
之后他们走进一家纪念品店,向暖挑了很多好看的明信片。店家常年搞一些活动,就是现场写一些明信片给自己此刻所思所想之人,然后交给店家。这些明信片并不会寄出去。店家会挑选一些贴在墙上,定期更换。
如果被惦记的那位此后来游玩,则有可能看到写给ta的明信片。
感觉还蛮好玩的。
向暖和陈应虎各自写了一张,沈则木和林初宴都表示不参与这种幼稚把戏。
向暖他们俩坐在桌旁奋思索写点什么,她对陈应虎说,“虎哥,我感觉我们才是一类人,对吧?”
“嗯。”
陈应虎不爱和她说话,喜欢和林初宴说话,向暖早就感觉到了。要不是因为虎哥有女朋友,向暖都要怀疑他的取向了。
向暖无意间扫到陈应虎的明信片,看到他擡头写的“可可”两个字。
走出纪念品店后,向暖问道:“虎哥,‘可可’是你女朋友的名字吗?”
“嗯。”陈应虎有点不好意思,点了下头。
向暖挺好奇地,又问,“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呀?”
“打游戏认识的。”
向暖感觉,虽然说打游戏搞到对象是非主流模式,不过对虎哥来说这好像才是谈恋爱最正确的打开方式。毕竟虎哥在现实里太腼腆了,跟网上那个骚话连篇的形象完全对不上号。
其实刚才在酒店时,向暖有想过眼前这个虎哥是不是沈则木雇来的演员,目的是哄她开心。
不过她认得出虎哥的声音。
向暖问道:“那虎哥你的女朋友打游戏也很厉害吧?”
陈应虎“唔”了一声,表情大致可以用一个成语来形容——一言难尽。
他不想吐槽女朋友,但是又没办法违背良心说她打得好。
沈则木跟那个传说中的可可打过一次,当然陈应虎也在队里。那个女孩的技术可以让所有非男朋友的队友产生一个共同的想法:希望下次重逢,我们可以做对手。
林初宴笑道:“他一个人的技术奶全队。”
陈应虎笑了,“没那么夸张啊,你悠着点吹。”
向暖心里突然涌起一阵火气,扯起林初宴的手腕说道:“你跟我过来。”
“做什么?”
“过来!”
向暖脚步飞快,林初宴因为腿比她长,走路倒是不太急。他垂眼望着她握在他腕上的手。她似乎真的急了,用的力气有些大,掌心紧紧挤压着他腕上的肌肤。
向暖莽莽撞撞地,把他拉进一条小路。小路狭窄而安静,只有路那头连着老凤街的地方,时时传来人声。
雪还在下,逼仄蜿蜒的小路上铺了薄薄一层白,撒盐一般。
林初宴隔着乱舞的雪丝看她,轻声问,“你到底想做什么呢?”语气有一点微不可察的轻佻。
然而他低头时,看到的是向暖充满愤怒的眼睛。
“林初宴,”向暖咬着牙喊他的名字,因情绪波动,声音微微发着抖,她说,“你不觉得你这次太过分了吗?”
林初宴一怔,“我怎么了?”
“你怎么了?你把虎哥当傻子是吧?先骂人家王八,现在又和他称兄道弟?是不是把人揉圆了搓扁了了玩弄于股掌之间,就让你特有成就感特开心啊?你有那么多小奴隶,你现在又想把虎哥变成你的奴隶了是吗?虎哥把你当真朋友我看得出来,可是你把他当什么了你心里有数!”向暖一口气说了许多,实在是刚才压抑太久了。说完之后越发生气了,瞪圆了眼睛死死盯着他,仿佛要用目光在他脸上打个洞。
林初宴听罢神色一黯,“原来是为了这个。”
“对,就是为了这个!”
“在你眼里,我就是那样的人?”他望着她的眼睛,神情有点受伤。
向暖偏开目光不和他对视,也不说话。
林初宴脸上也带了点赌气的神色,突然拨了个电话,开免提。
“喂,初宴,怎么了?”电话那头传来陈应虎的声音。
“虎哥,我要向你坦白一件事。”
“哦,什么事呀?”
“我之前在你的粉丝群,群名片是‘虎哥的法令纹’,解读一下,就是骂你是王八。”
“啊?还真有这事儿啊?卧槽,你过分了啊你!”
“那是我认识你之前。后来我觉得你是好人,就改了。”
陈应虎被逗得一乐,“算了原谅你了——哎不行你等等,你现在的名片是‘虎哥的小尾巴’,那是你吧?”
“是。”
“不还是王巴吗?”
林初宴:“……”
他还真没想到这一点。
“虎哥,这次真的是个误会。”
林初宴简单跟陈应虎解释了一下,之后两人约好见面的地点,就挂断电话了。
陈应虎并没有没生气。
向暖有点始料未及。这事儿就这么解决了?
“这么好骗啊。”她小声嘟囔了一句。
林初宴收起电话,望了她一眼,“是不是在你眼里,我做什么都是不怀好意别有用心?”
“差不多吧。”
林初宴闭了闭眼睛,最后是无奈一笑,说道:“我承认我接近他的目的并不单纯。但我们之所以成为朋友,是因为意气相投。我没有利用他,也没有欺骗他。”
“我怎么就理解不了,你们哪里意气相投了?”
“我们都是不被人理解的天才。”
“……”向暖被雷到了,冷漠地看着他,“你还能不能要点脸了?”
林初宴低头一笑,笑容仿佛早春三月的风,几乎要将眼前纷纷落落的雪花吹化。
他小声问她:“还生气吗?”
向暖挺不好意思的,为刚才的发火。
“不生气了,换我问你。”林初宴笑容敛了敛,说,“小奴隶是什么意思,我有很多小奴隶?”
“该回去了。”向暖看也不看他一眼,转身就走。
他却一把捉住她的手腕。
然后,她听到身后传来他的低语,声音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那你是我的小奴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