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必须承认,我这人大多数时候看人都看走眼。
比如,有些男生看起来直得不能再直了,可实际上他可能是个弯的;而有些男生看起来弯得不能再弯了,可实际上人家根本就是个直的。
所以这个世界处处充满惊喜。
史路他怎么就喜欢女人了呢……
我站在酒店的楼道里,默默感叹。那么宋若谷呢?他是直是弯?他看起来是直得不能再直了……
停!不能再想下去了!
这时,宋若谷突然出现在楼梯口,他看到了我:“纪然,怎么在这里?在想什么?”
“在想你是直的还是弯的。”我心不在焉地回答。
“……”
良久没听到他说话,我以为他回房间了,可是一抬头,却发现他已经站在我面前,正低头看我,眼神儿危险。
我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有点问题:“那什么,我……我不是……”
“纪然,”他打断我,一手撑着墙壁,身体以一种侵略的姿态微微前倾。他另一手捧着我的脸,拇指在我的脸颊上轻轻摩挲了一下,然后手向下滑,停留在我颌下,微微抬起我的下巴,逼我和他对视。他凑近几分,鼻尖几乎触碰到我的鼻尖:“如果再让我听到这样的话,我不介意让你亲身感受一下我到底,有,多,直。”咬牙切齿的语气。
我紧张得说不出话来,鼻端缠绕着他的呼吸,那气息中一定含有致幻的分子,导致我整个人的魂魄都有些**漾,仿佛飘飘然坐在云端。
“懂了?”
猛点头。
宋若谷神色稍微好了些,他揉了揉我的头,转身离开。
我拍着胸口喘气,心想太可怕太凶残了,刚才差一点就把持不住扑上去了。这小子的脸绝对是人间第一大杀器,我扛不住也是可以理解的,只怕这世界上也没几个女人,哦不,也没几个性取向为男的人,能抗住。
虽然今天发生了各种狗血事件,但是我晚上睡得还算香甜,第二天起来精神抖擞。因为我和史路各自有心事,也没了玩下去的心思,大家便打算打道回府。
史路这小子,还想和我装蒜,在出租车上跟没事儿人似的,拉着我的手说笑。
我揪着他的后衣领把他拎开:“别装了。”
史路瞬间哑火,心虚地低下头,乖乖地坐在角落里,身体几乎贴到车门上。
宋若谷从后视镜中看到我们的举动,惊奇无比。
我特别想和史路认真谈一谈这个问题,所以一路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学校,然后两人甩开宋若谷,钻进史路的小公寓里。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史路没精打采地:“还能是怎么回事,你不都知道了。”
“可是……我无法想象,你怎么会喜欢我?”
“你不用想象,你已经看到了啊,喜欢就是喜欢。”
“但是史路,你确定你所谓的喜欢是那种喜欢而不是那种喜欢?”我有点语无伦次。
史路抬头,认真地看着我:“纪然,你应该也知道,我从很小的时候,就没有男生愿意和我玩儿,我只能混在女生堆里。但是女生里真正一心一意对我好、把我当朋友的,也就只有你了。我虽然表面上性格挺随意,但骨子里是个很敏感的人,谁对我好,我只想加倍对他好。你是我这辈子最好的朋友,也是我唯一交心的朋友。”
我被感动了:“史路,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所以我们一直做好朋友,这样不是很好吗?”
“不一样,”他摇摇头,“纪然,后来我发现我对你有一种异于朋友的那种依恋。一想到我们以后有可能分开,有可能各自有自己的生活,我就难受,难受得要死。我不想看到任何男生走近你,我希望你只是我一个人的,你明白吗?”
“史路……”
“纪然,还记得你送我的栀子花吗,你知道它的花语是什么吗?‘一生在一起’,”他淡淡地笑,目光却悲伤,“我真的希望我们能一生在一起。”
“可我还是觉得,你是不是把友情和爱情搞混了?”
“友情和爱情本来就没有明确的界限,确切地说,人类一切感情的分类都是模糊的,各种感情之间可以相互包容和转化。你怎么就知道我们不能从朋友转化成男女朋友?”
“可我确实真的不……”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他打断我,眼神受伤,“你喜欢的是宋若谷。”
“……”连他都能看出来?
“但是宋若谷未必喜欢你。”
“……”真相总是那么残忍。
“而且,”他看着我,“就算你追得上宋若谷,也未必守得住。”
“……”这才是最要命的啊。
“所以纪然,你愿意和我试一试吗?”他目含期待地问。
“可是史路,我还是没有……”
“还是对我没感觉,”史路把话接过来,“没关系,纪然,其实你一直没搞清楚一个问题。爱情是一种复杂的情感,它的浪漫之处不在于相恋,而在于相守。如果你和宋若谷不能一直走下去,他带给你的伤害会远大于甜蜜,从这个角度上来说跟他谈恋爱是不明智的。相反,你和我谈恋爱就不会有这层顾虑。我们互相了解、互相信任,我们会一直互相陪伴。当然,如果你实在想不通,到最后也找不到和我做恋人的感觉,我们也可以再做回朋友。”
我被他这一通歪理邪说吓到了,因为我竟然觉得他的话也有几分道理。
“行了,史路,你别说了,给我一点时间,我现在脑子很乱。”我真怕他再说下去我就答应了。
“好,纪然。我会等待你的答案,无论它是什么。”
我就跟梦游似的走出史路的公寓,一路上脑子里回想的都是他的话,虽然他的理由无懈可击,可我总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是哪里呢?
相恋与相守,情侣与伴侣,再深入地想下去,这就又涉及到婚姻与爱情这个永恒的话题。我总觉得婚姻离我很遥远,可是现在想想,不管它多遥远,我也是要结婚的啊。结了婚以后就要生小孩,然后照顾老公孩子,每天洗衣做饭做家务,给小孩报辅导班,偶尔回家看看父母……这一辈子也就这么过去了……
停!不要再想了!
我抱着头,试图驱逐脑子里那团乱糟糟的东西。
正纠结着,一个电话把我从走火入魔的边缘中解救出来,以至于我看到来电显示上的名字时,甚至觉得“老六”这两个字也挺可爱的。
“喂,纪然,唱歌来不来?”
“好啊。”
反正我也没事儿,正好可以放松一下。
不过我来到包厢时发现只有老六一人在那里举着话筒号叫,身体触电一般不停抖动,那场面甚是骇人。
他看到我来了,指了指沙发:“纪然,坐,想喝什么自己点。”
我坐下之后,说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他们都还没到呢,谷子一会儿也过来。”
“哦。”一提到宋若谷,我又没了精神。
“纪然,我给你献个唱吧,”老六笑道,他走到点歌台,切了首歌,“这个是专门唱给你听的。”
我做好耳朵被荼毒的准备,然而令我意外的是,这次还行,和刚才的鬼哭狼嚎判若两人。他唱的是一首我叫不上名字的情歌,歌词的内容爱意缠绵,配上他刻意压低的声音,像是细细低诉的寂寞泉水。
而且,他不看歌词,只盯着我,目光中饱含深情。
又来!
我扶了扶额,无语。
他一曲唱完,坐在我身边:“纪然,怎么样?”
“不错。”
“只是不错吗?我练了很久。”
“老六,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爱你。”
“……”我真的很想什么都不管直接一拳挥上去,这人,没完没了了啊,“老六,我今天心里头很乱,你就别给我添堵了啊,拜托。”
他眼神落寞:“纪然,你还是不信?”
作为一个资深渣男,你让我拿什么相信你!
“纪然,我真的很喜欢你。我承认我一开始对你的企图不单纯,我确实一开始是被你的外表所吸引。但后来,嗯,后来,我是真的渐渐喜欢上你这个人……”
“你等等,等等,”我打断他,“咱俩一共才见过几面?”
“你不能拿这个来衡量我对你的感情。有些人天天见面,也不一定感情就有多好。”
“好吧,就算你说的是事实。那么我现在,严肃地,正式地,拒绝你。”
他苦笑,低下头:“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你喜欢的是谷子。”
“……”难道全世界都知道了吗!
“要我放手也可以,只是……你能不能亲我一下?”
我想了想,亲一下换来他的不再纠缠,也挺划算的。因此点了点头。
“那,能不能接吻?”
“不能。”
于是他闭上眼睛,把脸凑过来,脸上带着幸福的笑意。我突然就有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心酸。我凑过去,嘴唇将将要碰到他的脸时,包房的门突然打开了。
宋若谷站在门外,神色平静地看着我们。他的身后跟着秦雪薇。
我赶忙坐回去,手都不知道怎么放了,宋若谷他刚才一定是误会了:“咳咳咳,那什么……”
“谷子,你们来了,正好,我有事情要宣布,我和纪然——”
“你们的事情我一点也不关心,所以不用对我说。你们好好玩儿,我们就不打扰了。”他说着,主动拉起秦雪薇的手,转身离开。
秦雪薇一手被他拉着,一手抬起来朝我们挥了挥,笑容亲切迷人。
“喂,我还没说呢!”老六向着门口高喊,然而没人理他,他转过头对我说,“你要不要和他解释?”
我摇摇头:“没必要。”
确实没必要,我算是他的什么人呢……
从广州回来之后,我已经有半个多月没有和宋若谷联系了,他也没有主动和我联系。回想起最后一次见他时他主动握住秦雪薇的手,我想他们大概是已经重续前缘了吧。
说不难受是假的。
但是日子还得照过。另外我和史路的关系也进入了一个尴尬的时期。在得知他对我有那种想法之后,我再也不捏他脸、拉他手了。每当我躲开史路伸过来的手时,他都会用一种很受伤的眼神默默地看着我,偶尔我会心软,也就马马虎虎随他去了,反正我们当闺蜜时也这样过来的,说不准他什么时候就转过弯来了。
至于他所提议的试一试,我则坚决反对。虽然我无法反驳他的各种歪理,但我有我自己的原则,任何理由一旦超越底线,都是没有说服力的理由。
史路也没逼我,我们俩似乎又回到了从前的状态。当然,心态总归是不太一样了。
可我不愿意多想,想多了就脑仁儿疼。
再次见到宋若谷时,是他要整理暑期实践的材料,跟我要一些信息。之前他组了个去大连考察某房地产项目的实践团队,我和史路懒得找别人,也就顺便报了名。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我又发现自己对他有着遥不可及的非分之想,所以就把这茬儿给忘了。现在……
“我不想去大连了。”
“那你想去哪里?”
“……新疆。”我随口说了个地方。
“好,那我们改去新疆,”宋若谷抱着个文件夹,一点不犹豫地说道,想了一想,他又补充,“那边不太平,我们可以雇几个保镖一路跟着。”
我无奈:“宋若谷。”
“嗯?”他抬起头,用询问的目光看向我。
“我……想换个团队。”我只好实话实说。
“晚了,我名字都报上去了。”他平静地合上文件夹,“到底是大连还是新疆?”
“……大连吧。”
他点了点头,抬手想要摸摸我的头,但是突然想到什么,一犹豫,手又收回去:“明天有颁奖,别忘了。”
“嗯。”
宋若谷所说的颁奖是指这次创业大赛的总结报告会,其间有颁奖典礼,一等奖获得者需要做报告。
哦对了,一等奖就是我们的“轱辘娃”。
这次的报告比较正式,也不需要回答问题,所以就由我这个名义上的总经理出马了。整个总结报告会很枯燥,颁奖时我们三人并肩站在一起,都不太笑得出来,摄影师一按快门,留下了三人唯一一张合影。
报告会结束时,秦雪薇和老六他们来了。老六比我们这些得奖的还兴奋,嚷嚷着说是来给我们办庆功宴的,秦雪薇则更热情——她跳起来亲了宋若谷一下。
宋若谷当场愣住,我实在看不下去了,转开脸。
史路正在掰着指头认真地数数,口中念念有词。
“你在数什么?”老六问道。
“数数在场有多少我讨厌的人,”史路直言不讳,接着握拳收回手,“我不去了,你们去吧。纪然,注意安全,不许喝酒,早点回校。”
我答应着,望着史路离开的背影。
老六碰了碰我的肩膀:“我说,你不会也喜欢他吧?要不你连我也……”
“胡说八道什么呢,”我打断他,“走吧,我们去哪里?”我说着,一抬头发现宋若谷正在往我们这个方向看,目光幽深。
我有点不自在,转身推着老六:“快走,饿死了!”
几人便说说笑笑地离开,宋若谷一直走在我身后,一路沉默。
这次一起聚餐的除了秦雪薇和老六,还来了另外几个,是宋若谷他们的朋友,而且他们的面孔对我来说也不陌生——我曾以宋若谷新女朋友的名义出席老六的生日聚会,在场的也差不多是那几个人。现在我和宋若谷形同陌路,秦雪薇又笑靥如花地坐在他身边,大家估计都已经脑补过一出完整的狗血八卦言情戏,所以饭桌上的气氛其实有点尴尬。
加上宋若谷全程阴着个脸,一杯杯地喝酒,一点也不像个刚拿了大奖的,反而像个失足少年。大家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不痛快了,也就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劝。
其实我心情也不太好,倒不全是因为宋若谷,还有老六。这小子都答应放手了,可是饭桌上还是若有若无地跟我玩儿着暧昧,我不傻,也不想装傻。可问题是他也没挑明什么,我如果大剌剌地说出什么话来,倒显得我矫情了。所以我很惆怅。
“老六,别玩儿了,我这人脾气不好,你知道的。”咬着牙,我终于说道。
“纪然,我这次不是为了我自己,我是为了你,”他垂着眼睛说道,“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真的心疼你,我想给你找回点面子。”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真的不用,我脸皮厚着呢。”
虽然我这样说了,可老六根本没听进去,该干吗干吗。我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毕竟他是为我好。
算了,随他去吧,谁会在乎我们怎样呢。
过了一会儿,我去了趟洗手间,回来的时候看到宋若谷。他正站在包厢门口,背靠着墙,嘴里叼着根香烟。烟头一明一暗,青烟如丝,他的面孔在这烟雾缭绕中显得模糊不清。
我从来没见过宋若谷抽烟,而且我本人很不喜欢烟味儿。此时我也不知道哪来一股邪火,脑子一热,抽出他嘴中的烟用力扔在地上,使劲踩了几脚。
“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管我。”宋若谷突然说道。
“……”我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因为我发现,我确实没这个资格。
他静静地看着我,眼眸平淡无波:“只有我的女朋友才可以管我。”
“你妈也可以管你。”
“那么你是我女朋友还是我妈?”
我深吸一口气,低头:“对不起。”
他良久没有说话。我纳闷,抬头看他,却发现他眼神复杂,愤怒中带着那么一点点……受伤?
我越来越看不懂他了。
“纪然。”他突然开口。
“嗯?”
“为什么躲着我?”
“因为我喜欢你。”这话我差一点脱口而出,终于在它跑到嘴边时被我给咽了回去。我正不知道说什么好,却见老六拉开门走出来,见到我,笑道:“等你半天不回来,原来在这儿呢!”
我没再理宋若谷,回到包厢。
自那之后我就一直没见到宋若谷,直到暑假。
我们的暑期实践就要开始了,这也就意味着我要和宋若谷朝夕相处至少半个月,这让我紧张和抵触的同时,又隐隐有一种我自己都不得不承认的期待。
尽管我一直通过疯狂地学习来回避某些问题,但某个名字一旦摆在我面前,一切都会被打回原形。
我很无奈。
整个实践小组一共12个人,宋若谷带队,经过内部投票,我们决定乘高铁。
宋若谷和秦雪薇已经离校,所以他们在火车站等我们。当我在检票口一眼看到那对穿着情侣装的俊男美女时,觉得特别刺眼。
秦雪薇兴致高昂,一向冷淡的她此时和大家有说有笑,小组成员自然很给面子,大家相谈甚欢。
但是宋若谷的神色一直是淡淡的,他又变回了曾经的那个面瘫。
我忍了忍,还是问了宋若谷:“秦雪薇怎么也在?”
“她想来。”
这理由倒是简单又直接,我又说道:“你也没说。”
他直视我的眼睛:“你很在乎?”
“一般吧,只要她别招惹我。”其实我看她相当不顺眼……
“纪然,你不好奇我和她今天为什么穿得……很像吗?”
我撇过脸:“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史路走过来,拉了拉我的手,我没躲。
等了一会儿,大家便陆续检票进站。我把行礼放好后,拿着我和史路的杯子去接热水,刚接完水,在过道里却被宋若谷堵住。
“借过。”我有点不高兴,什么意思。
“先和一个男生卿卿我我,又和另一个男生拉拉扯扯。纪然,你这样的女生很让人看不起。”
“……”我忍啊忍,终于把心头的那股火给压下去,“宋若谷,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不想见到你。”
“那你为什么还来?”
我心头除了愤怒,还有一股浓浓的悲哀。原来我这是上赶着跑到人面前自取其辱呢。我咬牙,实在不知道这个时候应该说点什么,我真怕我一张嘴眼泪掉下来。
因此我没说话,沉着脸,挤开他,快步走回去,把水杯往史路那里一推:“我出去一下。”
“去哪里呀?”
“一会儿告诉你。”
我站在门口,趁所有人不注意,在列车即将关门时下了车。
回到站台上时,我给史路发了一条短信:我回学校了,帮我把行礼托运回来吧,谢谢。
短信发出去后,火车也就开了。宋若谷隔着车窗和我对望,目光看不清楚,他的嘴动了几下,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我朝他比画了一个很不文明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