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夷告诉他:“梅夫人去世了!”
顾玉大惊失色:“梅夫人怎么会去世了?之前可是一点风声也没有听说。”在他的印象中,梅夫人一向精神矍铄,怎么说去就去了,又想到跟着宋墨去蒋家的时候,梅夫人做了绿豆糕招待他们,他和撷秀几个打闹,梅夫人也只是坐在庑廊下笑眯眯地看着他们,眼中充满了慈爱,他仿佛又回到了从前母亲在世的时候,是个无忧无虑的孩童……那种温馨和踏实,是他一辈子都没有办法忘记的。
他泪水猝然而至。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顾玉哽咽道,泪水模糊了视线,“天赐哥为什么不告诉我?不然我怎么也要赶回来……”心中充满了遗憾,又问武夷,“梅夫人是什么时候没的?天赐哥走了几天?”
他的情绪感染了武夷。
武夷眼里瞬时充满了泪水,抽泣道:“自蒋三爷走后,梅夫人就有些不舒服了。因怕我们世子爷和二爷担心,所以强忍着没露出什么端倪。施安又在外院,什么也不知道。要不是前些日子我们世子爷不放心梅夫人,派严先生带了些药材和补品去探望,恐怕还不知道梅夫人已经卧病在床好几天了……梅夫人只来得及嘱咐严先生一句要好好照顾世子爷就去了……”
顾玉忍心难忍。
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大哥还没有从濠州回来吗?”
稚嫩的声音满是深深的担忧。
竟然是宋翰。
顾玉愕然,不由道:“天恩怎么没去濠州?”
武夷低下了头,喃喃地道:“国公爷说,路途遥远,二爷还有很多功课都没有做,世子爷代表英国公府去去就行了。”
顾玉勃然大怒,道:“梅夫人可是天赐哥和天恩的外祖母!难怪伯母不在了,这血脉也断了不成?”
英公国这样做,太薄情。
话音刚落。宋翰嘟呶着走了进来。
“顾大哥,”他看见顾玉眼睛有些眨红,“你也是来找我大哥的吗?”
他润墨的眸子小鹿般的惊恐。
顾玉心中一软,不忍责怪宋翰,点了点头,道:“我刚从江南回来……没想到梅夫人去世了。”
宋翰眼泪雨滴似的落了下来:“大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都没能见外祖母最后一面……我想娘亲……”
顾玉眼眶湿润,有些笨拙地安慰宋翰:“没事,没事。天赐哥很快就会回来了,梅夫人也知道你有很多功课,不会责怪你的……”
宋翰呜呜地哭了起来。
有护卫神色恭敬地走了进来,半是央求,半是无奈地低声对宋翰道:“二爷,国公爷到处在找你,你还是快随我回上院去吧!不然国公爷责怪起来,小的不好交待……”
宋翰抹着眼睛。
顾玉却跳起来朝着那护卫就是一耳光,并骂道:“他妈的,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那护卫名叫李大胜。他能被宋宜春派到宋翰身边。不仅是因为他对宋宜春忠心耿耿,而且还因为他身手高超。办事灵活。他虽然没有想到顾玉会突然发难,但顾玉不过是跟拳师练了几年的拳脚功夫,手脚比旁人要灵活些,和他这样自幼习武的护卫相比,差得远了。凭李大胜的身手,想躲开顾玉很容易,可顾玉这一招却是专门练过的。向来扇无虚搧,李大胜竟然被结结实实打了个正着。
他错愕地望着顾玉。
顾玉已退后几步,挥了挥手。随他而来的两个随从闪电般地冲到了李大胜的面前,一拳打过去,屋里响起裂帛般的风啸声。
李大胜脸色大变,想到了关于顾玉身边随时有两位皇后娘娘御赐绝顶高手护卫的传闻……
他一面匆匆后退,一面求助般的喊了宋翰一声“二爷”,却不敢全力反击——英国公曾经交待过,不要轻易和赜志堂的人发生摩擦。
顾玉却看也没看宋翰一眼,面色冷峻地盯着自己的两个随从。
两个随从会意,毫不留情地朝李大胜挥拳……
宋翰目光晦涩,欲言又止。
李大胜身手本不如顾玉的两个护卫,又有所顾忌失了先机,不过几个回合,就被顾玉的随从打得趴倒在地。
顾玉犹嫌不解恨,在那里大声叫嚣着:“你是个什么东西?竟然敢指着我的鼻子跟我说话。你们给我狠狠地打,打死了,算我的。”
两个随手继续打着早就鼻青脸肿的李大胜,可落下去的拳脚明显的不如刚才有力道。
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响起来,人未到话先道:“顾公子,手下留情,手下留情!都是李大胜不懂事,冲撞了公子,还请公子看在我们世子爷的面子上,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随着说话声,宋宜春的幕僚陶器重急急地走了进来。
“顾公子!”他笑着朝顾玉行了个礼。
顾玉露出副“算了,不和你一般见识”的表情朝着两个随从微微颔首,两个随从忙起身到了顾玉的身后。
“人你领回去吧!”顾玉纡尊降贵地道,“以后要是再这样不懂规矩,可别怪我不讲情面。”
“多谢,多谢!”陶器重连忙躬身作揖,示意身边的人扶了李大胜,牵了宋翰的手,和顾玉寒暄着。
宋翰想要挣开陶器重的手,却被陶器重握得更紧了。
他顺从停止了挣扎。
陶器重带着宋翰和李大胜离开了颐志堂。
顾玉的眼睛盯着宋翰和陶器重握在一起的手,面色阴郁。
※※※※※
宋墨很快就知道了在颐志堂里发生的这一幕。
他撩了马车的车帘,望着车窗外面良久无语。
严朝卿目光微闪。
他们正跟过真定县城。
世子爷会去见窦家四小姐吗?
宋墨静静地望着远处的城廓,只到遥不可见,这才放下了帘子,转身坐好,淡淡地对严朝卿道:“这件事,恐怕要麻烦严先生以后多多留心了。”
梅夫人突然去世,他们并没有打探到宋墨父母之前的旧事。
现在的蒋家。老的老,小的小,连个拿主意的人都没有,还好施安江湖经验足,至少可以保证蒋家那些妇孺的安危。
严朝卿恭谨地应“是”,安慰宋墨:“世子爷也不要着急,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我们留意。迟迟早早能打探到些消息。”
“但愿如此吧!”宋墨微微地叹了口气。
想到了窦昭。
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冬日暖阳,她是在花房里伺弄她那些花草呢?还在端容坐在临窗的大炕上和管事的算着账呢?
想到这些,他不禁会心一笑,问严朝卿:“顾玉那边的事怎么样了?”
严朝卿则咧着嘴笑了起来:“真没有想到,顾玉嚣张的时候比任何人都嚣张,认真的时候比任何人都认真……工部的几个郎中被他奉承的都找不到北了,说工部主事罗玮禀请皇上疏通开封城东面的故道,皇上已准许。让顾玉找工部尚书——中极殿大学士沐川疏通疏通,以后工部再有什么事,也好找顾公子。”
“这可是汪家的生意。”宋墨听了也笑了起来。“他虎口夺食,可得小心点。”
“所以说顾公子要是认真起来。也是个办事的人。”严朝卿笑道,“这些日子顾公子和延安侯世子汪清淮走得很近,开封段面疏通之事,他准备和汪清淮一起做。”
宋墨挑了挑眉,唏嘘道:“顾玉,真的长大了。”语气欣慰中带着几分感慨,如同看到被咦咦学语的孩子丢失开了手的父母。
严朝卿哈哈大笑。
宋墨也跟着笑了一阵。然后神色渐凝,沉吟道:“连着五年黄河都在开封决堤,工部几次想修建开封旧城。皇上都留中不发。这几年国库并不充盈,皇上怎么会在疏浚运河之余又疏通黄河开封段面。这件事,十之八九涉及到几位阁老之争……梁继芳能力有限,不足以震慑其他几位内阁大臣,最后谁能左右内阁的意向,现在还不明朗,我们要多多留意才是。”
严朝卿肃然点头,道:“世子爷,我想向您推荐一个人。”
从前宋墨只是英国公府的世子,大事有英国公做主,他只要从旁边协助宋墨就行了。现在宋墨和英国公撕破了脸,事情骤然复杂起来,他一个人,就感觉有些吃力起来。
宋墨也有心培养自己的幕僚班底,只是没有什么好的人选,闻言笑道:“严先生请说。”
“此人姓廖,名清,字碧峰,癸卯年的举人,与我是同乡……”
严朝卿说着,宋墨有点走神。
陈曲水倒是个人才,可惜,窦昭身边也少不了他。
念头闪过,他很快收敛了心绪,仔细地听着严朝卿介绍廖碧峰的情况。
而此时的陈曲水,却正和窦昭说着宋家的事:“……认识到我的人多半都遭了宋宜春的清算,我乔装打扮一番,想必没人认得出来。”
“不行!”窦昭想也没想就否决了陈曲水的提议:“在宋墨没有占绝对优势之前,您决不能在京都露面。这件事,我让崔十三去办好了。他现在有田富贵帮忙,闲得很。”
“小姐,”陈曲水神色一正,严肃地道,“和魏家退亲,景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是关键,您觉得,以崔十三的年纪,能摸得清世子夫人的心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