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昭私底下摇头:“以后还不知道要给她收拾多少烂摊子呢!”
她服侍窦昭换了件衣裳,然后陪着窦昭和窦明一起去了二太夫人那里。
二太夫人看见窦明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来了”。
或者是小时候被二太夫人管束过,窦明在二太夫人面前表现的十分乖巧,恭恭敬敬地喊着“伯祖母”,问二太夫人腰酸的毛病有没有好一点,她这次给二太夫人从京都带了一种膏药来,据说对腰酸特别的有效云云,硬是把冷着脸的二太夫人说得满脸是笑。
窦昭看了在旁边暗暗撇嘴。
窦明还是和上一世一样,只要她喜欢,就能让小猫小狗都喜欢她,可要是脾气来了,就是天王老子也照样地闹腾。
二太夫人就拉了窦明的手问她这几年都读了些什么书,针黹女红如何。
“跟着大舅母读了《女诫》、《烈女传》和《孝经》。”窦明笑容甜美,“针黹还没有开始学,但我喜欢弹琵琶,大舅母就请了个师傅教我,这次她也跟着我一起回了真定。”
算她聪明,没有提外祖母。
若是她敢提王许氏,二太夫人恐怕当场就要翻脸。
说起来,二太夫人在窦家当老祖宗当的时间长了,忌妒之心日盛,听不得旁的声音,容不得旁的人了。
窦昭思忖着。就听见二太夫人对她道:“寿姑,你的针线好,明姐儿既然回来了,针线上的事,你得好好指点指点她才是。”接着又夸了那几本书选得不错,说了一大通妇德的重要性。让窦明眼底的阴霾越来越深,直到脸上闪过一丝不耐时,纪咏来了。
看见窦氏姐妹,纪咏有些意外。
看见纪咏,窦氏姐妹也有些意外。
只有二太夫人。喜形于色,朝着纪咏连连招手:“这个时候,你不和蕙哥儿、芷哥儿在屋里歇凉,怎么跑到我这里来了?来,到我身边来坐。”不仅随手拿了柄团扇亲自帮纪咏打扇,还催着丫鬟快点端碗冰镇的绿豆汤进来,像是自己的亲孙子来了似的热络。不由让窦明恻目,强忍着才没有问这是谁。
纪咏这家伙实际上也挺会讨老太太们喜欢的。
他从泰山回来,给二太夫人带了块石头,石头上的纹理乍眼一看像个寿星翁牵了头梅花鹿,二太夫人高兴得不得了,专程让人用紫檀木做了个架子,把石头供在了自己的小佛堂里。
窦昭望了一眼小佛堂的方向,二太夫人已指了窦明道:“见明,你还没有见过明姐儿吧?这是我们家老七的次女,一直跟着老七在京都。今天才回来。”又对窦明道,“这是你六伯母娘家的侄儿,你就随着寿姑喊纪表哥吧!”
纪咏大方地给窦明行礼,儒雅谦逊,如翩翩佳公子。
窦明曲膝行礼,显得有些惊讶。
纪咏是来辞行的:“……曾祖父有个好友在保定府,这次出门。曾祖父曾嘱咐我去拜访。”
二太夫人忙道:“怎么不过些日子再去?这几天正是最热的时候。”语气中满是关切。
“我准备过了中秋节和蕙哥儿、芷哥儿一起去京都。”他笑道,“我有几年没见到伯父和父亲了,又正好可以随着蕙哥儿和芷哥儿一道去拜访拜访姑父。”
窦昭从纪氏那里听说过,纪家目前入仕的有六个人。除了纪咏的伯父在工部任侍郎,父亲在通政司任右通政。还有几个堂伯和堂叔都外放各地,或是做知府,或是做按察使,或是做布政使,前程都不错。这本应该是窦家最大的助力,但因纪、窦两家政见不同,纪咏的伯父也有意宣麻拜相,两家反而走得不太亲。但能有这样并驾齐驱的姻亲,彼此间却也不免互相高看一眼,并不影响两家私下的交往。
“去京都看看也好。”二太夫人笑呵呵地说着,吩咐贴身的嬷嬷去拿些藿香丸、仁丹之类的药丸给纪咏:“天气太热,带在路上用。”
纪咏连声道谢。
二太夫人还不放心,拉着他的手这啊那啊地嘱咐了半天。
待到回去的时候,窦昭发现窦明悄悄地问二太夫人身边的丫鬟:“纪家表哥好像很得伯祖母的喜欢?”
“那是当然了。”那丫鬟满脸的艳羡,“您别看纪家表少爷年纪小,可人家是南直隶的解元郎呢!太夫人怎么能不喜欢?”
窦昭发现窦明的眼睛闪了闪。
每当她想要什么的时候,就会露出这样的眼神来。
重活一世,难道窦明的目标会从王楠转移到了纪咏身上?
她一直认为,窦明未必多喜欢王楠,不过是因为王楠是人人称道的青年才俊,前程远大,最得王家的重视,却喜欢上了气质高华的高明珠,她心有不甘而已。
窦昭还记得前世王楠趴在高明珠棺材上无声痛哭的情景……
如果窦明因为纪咏的出现而转移了视线,未必不是件好事!
相比王楠,纪咏有主意多了。
窦昭思忖着,和窦明在二门口分了手,一个去了东跨院,一个去了西跨院。只是她刚刚踏进院子,就看见三、四个被分配在了西跨院的管事嬷嬷正围着红姑说着什么,见窦昭进行,几个人互相交换了个眼神,不约而同地围了上来。
“四小姐,您还是让我们到东跨院来管事吧?”
“是啊,四小姐。我们都想到东跨院来做事,就算是不管事,当值也行啊!”
窦昭冷冷地问她们:“五小姐是当着其他的人甩脸色给你们看了?还是不问青红皂白地惩罚你们了?”
几个管事嬷嬷都低下了头。
“这样的话。我再也不想听到。”窦昭训道,“你们万事只要照着规矩来,就没人能为难你们。可若是你们不守规矩,挑三拣四,到哪里当差也都是一样的。”
几个人战战兢兢应是。
窦昭昂首进了祖母的屋子。
红姑欲言又止。
窦昭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可不管怎么说,她也是这个家的主子之一。我要收拾她就收拾她,还用不着让这些迎高踩低的人作贱她。”她说着,语气微顿,继续道,“而且这样。最容易把家里的风气带坏。”
想当初,她在济宁侯府管家的时候,好不容易才把这风气扭转过来。
红姑想想,也是这个道理。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是我想左了。”
窦昭揽了红姑的肩膀:“不是你想左了,是你的心向着我。”一句话把红姑说得眼泪都出来了。
几个人笑嘻嘻地进了祖母的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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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明只带了十几个箱笼回来。照她的想法,等这阵风头过去了,母亲自然会想办法让她回去的。她用不着带那么多的东西,因而栖霞院的陈设之类的都是从前的东西,没什么好收拾、整理的,周嬷嬷带着人不过半个时辰就将院子布置好了。
待到窦明洗漱一番后,周嬷嬷见半空中只留太阳的余辉,庑廊下凉风阵阵,她搬了个锦杌出来,在庑廊下帮窦明擦头发。
“窦家的景致可真漂亮。”她委婉地劝着窦明,“你一个人住一个跨院,可比在京都的时候宽敞多了。多好啊!”
在京都。窦明住在王许氏内室后面的暖阁里。
“京都居,大不易。”窦明是不允许任何人说一句她外家不好的,“真定是乡下地方,自然地大院宽了。”
周嬷嬷顺着她的话说:“是啊!你就当是来这里消暑的,闲着没事和婉娘弹弹琵琶,读读书,要不就到处走走。多逍遥自在啊!”
婉娘是教窦明弹琵琶的师傅。
这个窦明倒没有反驳。
等周嬷嬷去给她张罗晚膳的时候,她悄悄地吩咐贴身的大丫鬟季红:“你帮我打听打听纪家表哥的事。”
季红笑着应了。
窦昭立刻得了消息。
她对素兰道:“你留神着她就是了,别让她做出什么乱七八糟让人笑话的事来。”
素兰笑嘻嘻地点头。
窦昭就跟宋与民商量,以后每天早上抽出半个时辰给窦明讲《论语》。
在别人家坐馆,通常都要教两、三个。甚至是七、八个学生,给小的上完了课再给大的上课,在窦家坐馆,他只用教窦昭一个,又没有举业上的要求,早就闲得发慌,能再添个学生,正好打发时间。
“那就每天早上给四小姐讲完了再给五小姐讲吧!”宋与民立刻就答应了。
窦昭知道他每天还给宋炎讲一个时辰的课,道:“会不会耽搁宋炎的功课?”
宋炎父母早亡,虽然吃百家饭,却囊萤映雪,一心向学,宋与民可怜他小小年纪没了父母,又看重他家境贫寒志气不馁,这才把他带在身边的。
“没事。”宋与民笑道,“我下午给他讲课也是一样。”说到这里,他迟疑道,“有件事,我倒想求求四小姐……”
窦昭忙道:“求不敢当,您是我的老师,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就是。”
尽管这样,宋与民还是想了想才道:“宋炎年纪不小了,一直跟着我读书。我于诗琴书画上小有所成,但这制艺八股却是……”他嘿嘿地笑道,“我自己都没能金榜题名,更不要说宋炎了——我想让宋炎到窦氏家学里附学,不知道四小姐能否帮着跟三老爷说一声?”
窦氏家学本就希望纳天下英才而教之,何况宋炎为人品行端正,就凭这一点,足以让杜夫子答应了。
“术业有专攻。宋先生喜欢诗琴书画,所以举业上没有花心思而已。”窦昭恭维了宋与民几句,承诺明天一早就去跟三伯父说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