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欢留几何 第五卷 茯泉篇 第四十章
马车里气氛显得格外低沉，卫清欢也是愣了片刻，才开口问：“皇帝如何说？”
“暂按不表。”朔风回复道。
卫清欢闻言微微眯起了眼，手背突然被握住，她这才反应过来这车里还有一个人。
“这也在你的设计里？”宗云潺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没有起伏，只是莫名让人心头不定。
卫清欢缩了缩手却未能挣脱，任他握着回道：“不是。”
只是宗云潺的指尖却是发凉：“你一向都是喜欢拿自己去布局。”
“那是过去。“卫清欢声音淡淡。
如今她的……命是如何来的，又怎敢再肆意妄为？
马车还在行驶中，滚动的车轮和嘶吼的马匹，反倒愈发衬出此时车里的寂静。
宗云潺开口：“那你呢？对这个意料之外怎么选？”
卫清欢皱起眉头：”我是嫌命太长了吗？跑去北黎当太子妃？“
察觉到宗云潺的手心渐渐回暖，卫清欢才又用力缩回了手。
恰巧这时马车停了，卫清欢抖了抖衣角便起身下了车，车里的宗云潺也不曾开口说其他。
入了公主府，才听到门外的马车动身声响起，卫清欢步子未停，手被垂下来的广袖遮住。
第二日一早，公主府就来了位宫里的人。
传口信的太监毕恭毕敬的立着，梅叶目光闪了闪，张嘴：“公主今日……”
“王公公怎么突然来了？”一道声音硬生生把梅叶声音压了下去。
看到卫清欢踏步走了过来，王公公赶紧行礼回道：“回殿下，皇后娘娘新得了块暖玉，听闻殿下向来畏寒，便特地让奴才送来。”
王公公是吴皇后身边的大太监，为了一块暖玉竟然劳烦他来送，那明显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看着眼神飘忽不定的梅叶，和送了玉也不说离开的王公公，卫清欢就笑着回道：“如此真是劳烦母后惦记了，王公公可否等候片刻，我更过衣后随公公一同进宫谢恩。”
王公公赶紧低头应下，梅叶目光一暗张了张嘴，却看到卫清欢抬眼望了过来，笑容浅浅：“说起来我一向喜静，所以如今这公主府里人丁稀少，公公来了都不曾有人来通报一声，也不知皇宫里可有多余人手？”
王公公一愣，赶紧回道：“自是有的，殿下要人奴才择日就把人送来。”
“那就再次有劳王公公了。”
卫清欢转身回了自己院子，刚换完衣服出来，就看到梅叶在院子口守着，装作没看到抬步就走，果不其然被她拦下。
“公主是忘了往日恩怨了吗？怎么如今宫里那个人方一示好，公主就赶着进宫去巴结呢？平白失了身份。”梅叶面上带笑，态度却是没那么恭顺了。
“北黎太子的事你听说了吗？”卫清欢并未直面回答。
梅叶不语表示默认，卫清欢语气带上了几分嘲讽：“我不管你抱着什么打算，但是你应该知道，只有我……人在茯泉，你的所有谋算才能继续下去。”
“你进宫我自是不敢有意见的，只是……”梅叶态度来了个大转弯，看着又是一副忠仆模样，“那人本就对你心存不善，你怎么能开口从她那边要人？这不是给了她安插眼线的机会吗？”
“你说我这么做是为什么呢？”卫清欢反问道。
梅叶被她一堵，明显的面色僵了僵，却还是软了口气说：“你不是向来不喜有人插手你的生活吗？我之前如你所愿，连个贴身丫鬟都不敢给你安排，你若是觉得这府里缺了人，大可以告诉我，总归我们才是一心的。”
看着梅叶摆明了装糊涂，卫清欢也不再留情面：“我过不了让人伺候的日子，你也不必再想着往我屋子里安人了。当初我答应随你回茯泉时可是说好了，我只是帮你而不是任你摆布，所以日后你再擅自做主插手我的事，那我就更不客气了。”
假装没有看到梅叶握紧的手背，卫清欢抬手拍了拍梅叶的肩膀凑近了些才开口：“所以日后不要做损人不利己的事，你也说了我们才是……一心的。”
卫清欢大步绕过了梅叶向外走去，梅叶留在原地差点绷不住一贯的温和，抬手抚了抚脸上的假面无恙，才硬生生压下了心头那股火。
当初就是看上卫清欢这个人的聪颖，才费心筹谋选择了她，现在倒是因为她的聪慧，让梅叶开始束手束脚了。
若是让卫清欢知道当初在东宸时，她背地里做的种种手脚，那可就十分麻烦了。所以现在还需速战速决，不能再拖下去了，她可没有自信一直把卫清欢这个人握在手里。
卫清欢这边刚出了院子，就开口唤了朔风出来：“现在开始你不必隐匿在暗处，日常跟在我左右就行。”
朔风闻言拱手称是，移身走在卫清欢身后。
卫清欢侧头看了看他，开口：“面具也不必再戴，有我在，无人敢说你半分。”
朔风这次却是没那么快应下，片刻后他沙哑的嗓音才响了起来：“多谢殿下体恤，只是属下……不愿将黥面示人。”
卫清欢也没有再强求，毕竟每个人都有不想露于人前的伤痕。
进了皇宫，殿里的吴皇后看上去格外朴素，脸上只是略施胭脂，像是个普通官家夫人，半点没有皇后的架子。
看到卫清欢走进来，吴皇后就笑着先开了口：“不过是一块暖玉罢了，何必要亲自前来跑一趟呢？”
卫清欢顺着她的话回道：“母后破天荒的给我送东西，我怎么敢不来谢恩？”
吴皇后还是一派笑意，毕竟卫清欢对她的态度从未客气过，她早就习惯了话语里的挤兑，本就没抱希望卫清欢回来，这也是出乎意料了。所以她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道：“北黎……的事你应该事听说了吧？我今日其实只是想问问你的意见。”
“母后是如何看待此事呢？”
吴皇后被卫清欢问的一愣，她是万万没有想到卫清欢会问她的意思，不过想来也不是真心征求她的意见，当下便开口回道：“你的终身大事，自是要尊重你的想法。”
卫清欢指腹在袖中摩擦，装作不知问道：“我还不曾去过北黎，只听说北黎国地处北方是极寒之地，还有那北黎太子赵彦昌是个怎样的人，我也是闻所未闻。一无所知，我又能有什么想法呢？”
吴皇后此时才露出了些许笑容：“那北黎使臣提亲之后，陛下托自己人打听留意了一下那赵彦昌，这几日消息传来，那赵彦昌也是个不容小觑的人物，文韬武略不输其他人半分，在北黎也是深受百姓爱戴和敬仰，想来为人也……。”
“母后可会让长乐远嫁他国？”不等吴皇后说完，卫清欢就开口打断了她。
吴皇后止了话头，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此话的含义，就见卫清欢彻底冷了脸：“母后想让我离开的茯泉心思真是半点都不遮掩啊，就那么怕我夺权吗？”
话音落，殿里空气莫名一滞，宫婢们眼观鼻鼻观心，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许久后还是吴皇后开了口：“你误会我了，我只是想问问你意见罢了，为你着想而并非逼迫于你……”
卫清欢突然起身而立：“母后说我畏寒，今日才特地让王公公给我送了暖玉，结果听闻北黎是个严寒之地却是半分也想不起来我体寒之事。我这个人向来心直口快又小肚鸡肠，所以说了什么不得体的话，还望母后不要和我计较。只是母后下次还是不要逞强应下这种事，平白让我们两人之间生了嫌隙。”
卫清欢转身并未行礼，径直离去，朔风紧随其后。
殿里的心腹嬷嬷实在看不下去，正向开口说什么，袖子却被王公公扯住，只见王公公摇了摇头，那嬷嬷也就把话硬生生咽了下去。
王公公上前一步：“娘娘，今日去公主府，长公主殿下提起府内人手不足，托奴才向娘娘要些人呢。”
吴皇后眼里闪过诧异，最终只是叹了口气说道：“那就交给宫里的管事公公去挑选吧。”
王公公应下后就退出去了，吴皇后抬手揉了揉眉头，她虽是以母后自居，但是那终究不是她亲生女儿，自然无法……面面俱到。
出了皇后宫殿，卫清欢并未着急离开，反而寻了处亭子坐下，毕竟等下还会有人召见她，现在离开到时候还得走回来，毕竟吴皇后可不会平白无故的找她商谈婚事。
如她所料，约莫一刻钟，就有小公公神色匆匆的跑过来，说是尹桀宣她觐见。
御书房里，尹桀一眼就看到卫清欢身后跟着的朔风，不过终究是他给卫清欢的人，所以尹桀虽是眉头皱了皱，却还是没有对此多言，只是开口：“方才你去你母后宫里了？”
卫清欢也是冷脸回答：“这不是父皇费心安排的吗？还何必多此一问？”
两个人冷冰冰的面容看上去有几分相似，只是他们这相处模式可真不像是父女。
尹桀眉头蹙起开口：“朕只当你不愿与朕多处谈心，才让皇后与你相谈，现在看你真是半分都不领情。”
“谈心？”卫清欢反问。
“你这是什么态度？”尹桀语调提高了几分，“方才你在皇后宫里一顿张扬跋扈，朕姑且不提，那你现在同朕说说，这北黎太子……你是如何看待？”
“北黎太子见都不曾见过去我，如今却托使臣求娶，这让我该如何去想他的为人呢？”卫清欢并未被尹桀吓到，还是语气淡淡的回答。
尹桀见此也收敛下自己的脾气，带上几分耐心说：“北黎皇子众多，赵彦昌虽是嫡出的，然十岁就他被封为太子，才华能力自是不必多说。如今他以太子妃之位求娶你，那可是北黎日后的国母，即便是你们不曾见过，也不难看出他对你十分看重。”
卫清欢突然嗤笑一声，不等尹桀开口就说道：“如此看来父皇是很满意这个人啊，我才回来不过两年，如今看来一个个都想赶紧赶我离开。”
尹桀手掌重重在桌面拍了一下，直震得桌子发颤：“你这说的又是什么话？你说不知那赵彦昌为人，朕便给好生打探后才来同你讲解，何曾逼你出嫁？”
“父皇为何不去问问母后是否愿意让长乐远嫁他国？”卫清欢黝黑的双眸直视着尹桀，熟悉的眼睛一瞬间让尹桀胸口发紧，说不出话来。
只见卫清欢摇着头，眼底未见半分笑意：“换做是长乐，母后也定然不会乖乖听从父皇所言立刻就去问长乐的意见，说到底不过是我无娘亲护着罢了，才让你们一次次打着各种旗号欺压我。”
尹桀腾的一下站起来，大步走到卫清欢身前，从紧闭的牙关里挤出一句话来：“便是你娘亲在世，也不会同你说的这般强词夺理，她……为人大义贤良，你这种性子真是……真是没有半点她的影子。”
“我自出生后就再没见过娘亲，养子不教……又是因为谁？”卫清欢仰头毫不示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