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欢留几何 第四卷 望月篇(下) 第二十八章
镂空香炉的燎燎烟雾逐渐消散，却不见窗台有半分动静，卫清欢收起一个绣着并蒂莲的香囊。用手掂量了一下，叹了口气开口：“香囊里的香料已经快用完了，还联系不到师父他们，看来情况当真不容乐观，都都和郎朗想必也是被师父关了起来，无法通信。”
锦纹手脚麻利的倒掉香炉里的香灰，开口：“这几日我在府里并未听闻其他消息，估计李大夫和小姐他们是躲起来了，才会没有消息。”
宗云潺已经识破自己身份，自然不会放过当初和自己有过牵扯的李启之和白子峻，所以师父他们目前只能隐匿踪迹。
“也对，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了，只是现在我们也只有等着师傅主动联系了，也不知道我还能………”
撑多久。
卫清欢开口，眉头愁云密布，时间真的不多了，自己身体比想象中的更糟糕，还得赶紧去…见姐姐才行。
“小姐不必忧心，大少爷并未限制奴婢在宗府的走动，奴婢这边一有消息就赶紧回来告诉小姐。”锦纹开口安慰道。
卫清欢抬头看了过去：“锦纹，或许你先离开会比较好，宗云潺对我看顾颇严，我怕自己以后照顾不到你……”
“小姐不必为奴婢忧心。”锦纹打断卫清欢的话，“奴婢的卖身契一直都是在司瑾小姐手里，因此奴婢并不算是这宗府的奴才，小姐不必再顾忌我。”
卫清欢听此心头才松了些许，宗家之人都不会为难下人，再加上锦纹卖身契也不在宗府，日后“司瑾”消失后，过段时日她再脱身也不难。
那么，目前最大的问题就是自己如何避过这宗府重重眼线离开。或许当初不应该因为一时的心乱，就选择回到宗府。不想被当成畏罪潜逃，现在反而落了个难以脱身，想给宗将军…送行，也没有如愿。
果然，做事只凭感情真是不可取，不曾想过宗云潺竟知晓自己的来历，现在反而进退两难。
这样过了小半个月，香囊里的香料就快要见底了，卫清欢也不敢再轻易用来招松鼠。
每日被软禁着，卫清欢的身体反倒是越来越不好了，仿佛是已经病入膏肓。加上这些时日的忧思，竟让她平白生出了咳血之症，她默默的藏下带血的帕子，不让他人知晓，自己身体已是强弩之末。
清风阁里格外冷清，院外重兵把守，不知是看守要犯还是一种…所谓的保护。只有偶尔下了课会翻墙过来的宗云霄，才能一冲这低沉的气氛。
宗云霄看卫清欢脸色愈来愈差，只当她还是因为宗敖过世而自己懊悔，于是自己说话的方式越来越小心翼翼，顺着卫清欢的心意，小霸王也学会了看人脸色。
他每日前来，怀里还都会揣上一些解闷的小玩意。
卫清欢总是面带笑容的接下，然后等他走了就丢置一旁，看都不看，总归是他的一片心意。赤子之心，卫清欢也不忍打击，只是自己实在提不起兴趣，应付他也是强打精神。
每日都仿佛是眼看着，自己的生命一点点流逝，在这个清冷的屋里。
卫清欢从睡梦中醒来，天色已经大亮，她似乎早已适应这昼夜不分的昏睡，听到开门声，也只是闭着眼翻了个身开口：“锦纹，不必布菜了，我还要再睡会儿。”
半天没有回声，卫清欢就半睡半醒的不再理会。突然听到轮椅在地上滚过的声音，卫清欢顿时睡意全无，仿佛触电一般翻身坐起，拉开床帘。
果然看到一身素青色长衫的宗沧明坐在轮椅上，在南岳的推动下，缓缓过来。
她握住床帘的手一瞬间收紧，险些将那帘子拉扯下来。
“我这见你一次可真不容易，门外守卫不让进就算了，还屡次被你拒之门外，让我也只能失礼一次闯进来。”宗沧明开口，声音轻柔，仿佛把吓到卫清欢似的。
他靠近床边后，便一手挂起床帘，一手又给卫清欢盖了盖被子，极其自然的将一枕头放置到她后腰处，才又开口：“宗大把消息封闭的严，我竟不知道，你现在竟然瘦成了这个模样。”
仿如远山的明目里是不加掩饰的真心关切，卫清欢心一缩，深吸了口气开口：“二叔这时过来做什么？”
宗沧明笑容未变：“你那日话说一半就走了，只言让我在府里等着。我等了这一个多月，却是一直被你拒之门外，我怎能不过来呢？”
“不是二叔先不愿见吗？”卫清欢反问，却见宗沧明一脸疑惑。
“我何时不愿见你？”
卫清欢眼睛一眯，再看到一旁南岳不自然的表情，心里就明白过来。
南岳向来不喜自己，也难怪会擅自把自己拒之门外，说到底也是为了他的主子着想罢了。
原来宗沧明并未怪过自己，他一直都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心里说不清是欣喜多还是酸涩多一些。
“可我并没有什么想说的，二叔是想听什么呢？”卫清欢转移了话题。
宗沧明并未多想，反而是南岳面上一愣，卫清欢却并未看他。
“我没有叫你阿瑾，你也莫要唤我二叔了。那日你匆忙离府，有很多事可都是未曾说清楚的，九年前…祁家后院……可是你？”一段话说道颇为曲折，可见说话之人的心思之乱。
“是我。”卫清欢开口，还未等宗沧明露出喜色，又听她说道，“现在二爷是来索恩了吗？不过我这个人向来忘恩负义，连一向厚待我的…宗敖，也被我害死，你还敢来我报恩吗？”
宗沧明眉心一皱开口：“你为何……”
不等他说完，卫清欢开口打断：“那日我只是为了离府才抛出这个身份，引你上钩，要不然我可是万万不会承认的，省的你找我要回报。”
宗沧明明目里渐渐染上墨色，昏暗起来，他收了笑意开口：“我从未想过要你报恩。”
“那你这般纠缠我做什么？”卫清欢满面冷漠的开口，“既然你说不要我报恩，那我们就当两不相欠，日后你也不要再来寻我，不然我就当你出尔反尔。”
一番抢白让宗沧明脸色一黯，身后的南岳见此正欲开口，正对上卫清欢冰冷的目光，他心里一颤，脑子突然一片空白不知该说什么，那眼神……是死人才有的。
南岳许久之后才反应过来，卫清欢此举似乎是想和二爷拉开关系，这不正合了自己心意吗？日后就不必时刻担心她会连累二爷了。南岳刚放下心来，又想起来，自己这榆木脑袋都看出来了，二爷又怎会不知呢？
果然看到宗沧明叹了口气，只见他伸手揉了揉卫清欢的脑袋，无视她骤然变僵的身子开口：“小孩子还是不要耍这么多心眼了，你心里不舒坦，那我改日再来。大哥之死错不在你，幕后黑手也正在追查中，你不必过分苛责自己，拿自己身体出气，反放任真凶逍遥。”
卫清欢衣袖下的手狠狠掐住了自己的手心，才勉强没有失态，她勾了勾嘴角：“我才不是因宗敖的死而懊悔，是宗云潺把我关起来才让我大病一场，你日后不要来了，我……”
“你现在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下次说谎前还是先打打草稿吧。”宗沧明又恢复了一派月朗风清的模样，他面带笑容说道，“不过，你总归要告诉我你的名字吧，不至于让我提起你都不知道该如何称呼。”
见卫清欢半晌都低头不语，宗沧明也不介意，他又拢了拢被子之后，便让南岳推着离开了。
刚走到门口，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不仔细听差点就会忽略掉：
“卫…清欢。”
宗沧明回头，看着卫清欢坐在帷帐里，苍白的面上，一双瞳孔是前所未有的明亮。
宗沧明笑了：
“好，我…记下了。”
踏出清风阁，宗沧明陡然收起了和煦的笑容，对身后南岳开口：“走，去翎云阁。”
屋里的卫清欢自宗沧明走后低下了头，嘴角却是挂着消不去的笑意。
突然感觉日子没那么痛苦难熬了，赴死也没那么可怕了，因为这世间有人……会记得自己。
翎云阁内，宗云潺听到下人禀报一愣，随即放下手里的公文站起身来，正看到宗沧明坐着轮椅入门来。
“二叔这是…？”宗云潺走过来开口。
自那日助卫清欢出府之后，宗沧明就因妄动真气伤了身子，一直卧床不起。自然未曾见过宗云潺，毕竟那日两人闹得也是挺僵的。南岳得了令出手毫不留情，宗云潺忌讳宗沧明身份一时迟疑，才落后卫清欢几步，这也才导致了最终…赶去只遇到那个场景。
宗云潺虽未曾明言责怪，但是听闻宗沧明生病也未曾探望，可想而知心里还有有芥蒂的。
没想到现在却是宗沧明先找了过来，总归是有血缘亲人，宗云潺也不好过分冷漠。
“我方才从清风阁过来。”宗沧明说话也不拐弯抹角。
宗云潺脸色又是一冷，方才做出的好脸色也收了起来。
宗沧明并未介意他脸色的变化，反而放缓了口气：“我见那清风阁戒备甚是森严，连我都是防备不让入内，你这是把…司瑾囚禁在府里了吗？”
宗云潺垂眉开口：“父亲之事背后之人还未查出，此事和她脱不了干系，不得不防。”
宗沧明微凝眉：“兄长之事错不在她，你我都清楚，外面传言来的古怪，你该分布人力的地方不是清风阁。”
“二叔可是怪我对司瑾太过分？二叔莫要忘了此事可是因她而起，她不是故意的又怎样？害死的人难道因为不是故意的就可以被原谅吗？”宗云潺转身直视开口，声音冷冽。
“宗大。”宗沧明也冷了口气，“我以为你能够恩怨分明。”
“二叔这话就太过偏颇了，你愿意原谅是你大度，我不原谅也是正常，父亲之事因她而起，为何我就要是非分明不念她过错！”
宗沧明看着宗云潺愈加紧抿的嘴角，叹了口气说：“我未曾逼你不怪她，只是司瑾她……也罢，宗府如今是你当家做主，我自然不会过多插手你的决定。只是方才我见司瑾身子似乎颇为不适，凶手未查明，你也莫要过分刻待与她，终归她是…大哥一直护着的人。”
宗云潺猛地转身，双目含冰：“父亲所护着之人可从来都不是她！”
宗沧明心里一惊，顿时对上宗云潺冰窟一般的双眼，只觉得遍体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