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之上,木家各位长老已经布上七道毒阵,一圈一圈花花绿绿的,颇有些彩虹落地的感觉,竟很是好看。
木家众人总算踏实了一些,数百人分成四枝格局,团团围坐,各自治疗伤患。
青辰看了眼困在中央插翅难飞的水妖儿,低哼一声,转头对药王爷说道:“药老头,现在就开始第三场斗药,决出木王吧!”
药王爷一愣,说道:“我们不是承诺了火小邪,如能毁掉木媻……”
“你老糊涂了吧!药老头!我们还等着火小邪出来不成?现在没有木王,药锁怎么再度启动?”青辰骂道。
青芽也道:“老药头,青辰说得对。”
千鸟也随声附和。
药王爷哦了几声,说道:“那好那好,我这就宣告。”
青芽又阻止道:“第三战青枝认输了,愿黒枝获胜。”
千鸟一听,犹豫了一下,也说道:“花枝也认输了。”
青辰呵呵娇笑,拜倒:“谢两位姐姐。”
药王爷一见这种情况,说道:“也好也好,可现在逍遥枝的总仙主林婉不在,前任木王林木森神志不清,逍遥枝若不表态,还是有违木家规矩。”
青辰眉头一皱,不悦道:“林婉不在,难道逍遥枝就不能再定出一个总仙主来吗?”
“哦!所言极是,极是!”药王爷忙道,看向逍遥枝方向,问道,“逍遥枝各位,你们可否推举一位总仙主出来,主持大局?”
药王爷刚刚问完,就见逍遥枝李自有“拔地而起”,没有一点病态,大叫道:“药王爷,各位仙主!我乃逍遥枝仙主李自有,乃林木森的二徒弟,现在我师父林木森不能行动,大师兄林不笑重伤,我自荐成为逍遥枝总仙主!”李自有自说自话,回头对逍遥枝众人叫道,“大家可有意见?没有意见,好,那我恭敬不如从命!”
“你个小畜生!”有人含糊地大骂,正是躺在地上的林不笑。
“哎呀,林仙主!你气血淤积,千万不能大声吆喝,多多休息,多多休息!你要是伤好了,我可以把总仙主的位置让给你。”李自有十分自在,脸皮之厚,也是可以称奇。
“逍遥枝总仙主再怎么也轮不到你,你这个小畜生!”
“林仙主,虽然你是我师哥,但总仙主要能服众,也不是你说了就算的。我李自有,素来紧守木家本分,林婉仙主不采人饵一事,我也多次言辞劝解!青辰仙主,各位长老,木家之祖训,家法规章,有我当逍遥枝总仙主,必能把木家传统发扬光大,就算林婉仙主能回来,我也决不留情,该处罚之处,必然处罚!”
青辰娇笑道:“不错不错!说得不错!”
李自有得了青辰撑腰,立即胆气雄壮了数倍,高喝道:“逍遥枝谁有意见!站出来当面说说!”
这等局面,逍遥枝谁人敢质疑,一个个全部哑口无言,林不笑只好暗叹一声,心里问候了李自有祖宗十八代千百遍,只能作罢。
青辰娇笑道:“药老头,我看就是李自有当逍遥枝总仙主了吧。”
药王爷说道:“用人之际,既然逍遥枝没人反对,便就是李自有仙主荣登逍遥枝总仙主之位。”
青芽等人,懒得管这等闲事,便跟着点头。
“谢药王爷!谢各位长老!”李自有喜出望外。
药王爷说道:“李自有总仙主,请来长老位置。”
李自有本是瘸着一条腿,这下虎虎生风,根本顾不上疼痛,径直便上前来。
药王爷说道:“李自有总仙主,木家第三场斗药,已经有青枝、花枝两家认输,逍遥枝有何意见?”
李自有沉吟一声,故作思考状,抬头抱拳道:“木家危难之际,多亏黒枝总仙主青辰英明神武,独挑重任,逍遥枝哪敢放肆,做虚妄之争,逍遥枝也认输!愿青辰仙主为木王!”
青辰呵呵娇笑连连,说道:“哎呀,李自有总仙主客气了啊!”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李自有立即恭敬道。
青芽、千鸟等其他长老,纷纷暗哼一声,对李自有这副巴结的嘴脸,很是不屑。
药王爷暗念道:“逍遥枝几十年前,还是木家实力最强的一枝,现在已经堕落至此,林木森、林婉,也怨不得我不照顾你们。”
药王爷说道:“既然青枝、花枝、逍遥枝三位总仙主自愿认输,那斗药第三场也不必再战,归论三战结果,黒枝胜两战,可在黒枝内推举木王。青辰仙主,请问黒枝推举哪位荣御木王之位?”
黒枝盘蛾仙主立即叫道:“自然是青辰总仙主为新木王!”
黒枝其他弟子,一片山呼海啸:“木王青辰,木王青辰!”
青辰毫不客气,娇笑几声,得意洋洋道:“那我就不推辞了!呵呵呵!”
新任木王之位既已落定,也就释然,青芽、千鸟、李自有,其他长老纷纷恭贺青辰,倒也谦卑得很,显得心服口服。
青辰一一谢过,口气一粗,大声道:“谢谢各位!药王爷,现在木家危急,繁冗缛节的礼仪暂且免了,快将两颗木广珠给我,我好率领各位,重启药锁。”
药王爷忙道:“木王大人英明!”说着从怀中小心翼翼摸出一个古色古香的木质方盒,在手中轻轻搓弄一番后,方才毕恭毕敬递上前去,“木王大人,这是前任木王林木森的木广珠,木家千年传承的木王信物,现交予你,请收纳,妥善保管,切勿遗失。木盒内外的剧毒,我已经依木家典法解了,请过目。”
青辰也不客气,伸手接过,迫不及待地打开木盒一看。呲的一声响,一阵青烟腾起,其味清甜,很快消散,只见盒内一堆细绒草上,安躺着一颗浅绿色的透明珠子,嵌在一个似木非木的戒指中,而珠子里隐约有一条青鱼似的“活物”游动,不断发出柔和的微光,很是神奇。
青辰大悦,赶忙将木盒盖住,又问道:“还有一颗圣王鼎上的木广珠呢?”
药王爷早有安排,已派人带了特制的皮手套,蒙了口鼻,去林木森的身上寻找,林木森睁着眼睛,动弹不得,只能任由人在身上摸索,境遇今非昔比。
药王爷惭愧道:“林木森,实在抱歉,得罪了。”
不多久,药王爷的弟子便从林木森身上取出一个与刚才交予青辰的一模一样的木盒,火速捧上手中呈上。
药王爷转了道手,递予青辰,说道:“木广珠有一对,一颗木家祖传,是主持,一颗是放于圣王鼎中,是副持,一对珠子若同时在手,丢了任何一颗,都是弥天大罪……”
“好了,这些我都知道了。”青辰不耐烦道,挥手制止药王爷继续讲下去,将木盒托于手掌,小心打开。
青烟散去后,青辰低头一看,直直愣住,神色大变,所有人看到了青辰的脸色变化,心头均咯噔一跳,已猜到七八分。
盒子里空无一物!哪有木广珠在!
刹那间无人敢说话,一片死静。
“珠子呢?木广珠呢?怎么回事!”青辰惊声尖叫道,目光立即向林木森射来,极为怨毒。
药王爷全身虚汗直冒,脚底发凉,他自幼来到木家,活了近七十个年头,记忆中两颗木广珠一直在木家手中,历代木王相传,从来没有听说过,也更没有想过,一颗木广珠在斗药大会上丢失的情况。木家斗药大会规矩,前任木王将主持的木广珠交予大会司掌保管,自己保留副持木广珠,随身携带,其实是木家尊敬前任木王之意,若新任木王选出,则立即交出副持,多少年来,从未出现意外。就算前任木王斗药时不幸当场身亡,也是转为所属四枝之一的总仙主代为保管。
谁敢在木家斗药大会上妄动木广珠?再说装木广珠的盒子,内外两层剧毒,密码一般,共九十九味,乱碰乱摸这个木盒,就算不被毒死,身上留下的特殊气味,也是经年不散,易于木家追索。除了林木森和药王爷知道解毒之法,想在不损伤木盒的情况下,把里面的木广珠取出,再归为原状,难如登天。
刚才几个从林木森身上取来木盒的木家弟子,吓得全身哆嗦,扑通通跪了一地,谁说话也说不清:“不知道,我,我我,我不知道。”
药王爷顾不上身躯老迈,连蹦带跳地跑到林木森跟前,俯身大叫道:“林木森!副持的木广珠呢!你,你!你把木广珠弄哪里去了?”药王爷分明记得,斗药大会之前,林木森当着他的面,把两颗木广珠安置好,如果林木森身上的那颗丢了,只可能与林木森有关。
林木森只是看着药王爷,眼神凝滞,虽有意识,断然不能说话。
药王爷急得有些发狂,双手抓住林木森的衣襟,大骂道:“林木森,你是前任木王,你,你,你做了什么!”
青辰、青芽、千鸟、李自有等人深知此事重大,纷纷围了上来。
青辰冷哼道:“药老头,他现在说不出话!我给他解上一剂,让他开口。”
药王爷忙松开林木森,退开一旁,不住说道:“请木王大人做主!”
青辰上前一步,瞟了几眼林木森,哼道:“姐夫,你自作孽,怪不得我。”说着伸手在林木森额头上猛击一掌,就见过掌之处,皮肤由红转黒,血管暴起,林木森身子巨颤,咳的一声,满口鲜血不说,七窍也是鲜血直流。
木家人看得明白,青辰是再施“毒手”,毒上加毒,把林木森逼到回光返照的濒死境地。
林木森受了这一下,果然清醒了些,面目一展,眼中再有神采,咕咕咕把嘴里的鲜血咽下,张嘴哈哈笑了起来。
青辰喝道:“副持的木广珠呢?快说!虽然你是前任木王,但无故丢失木广珠,也要受灼皮洗髓之刑!说出木广珠的下落,还可饶你一时。”
林木森哈哈笑道:“木家,真是狠毒啊!灼皮洗髓,这种天地人三道难存的刑罚,五行世家中,木家已是登峰造极!”
“怕了吗?那就快说!”
“木家美丑混为一谈,善恶不分黑白,到如今已是极致,今日终于有你这黒枝青辰做了木王,木家的确该亡了!哈哈哈!”
一旁青芽,显得比青辰更为恼怒,愤然叫道:“林木森!休要胡言!你害死我妹妹,还想害了木家?我忍了你几十年,已经够了!你不说也行,你以为木家没有办法让你开口说出实情吗?木广珠在哪里?说!”
“哈哈,哈哈哈,青芽,是谁害死你的妹妹,并不是我,而是木家,是你们木家各位。青芽,你就是木家最不守妇道之人!木家女子不能生育,所以你妒忌你妹妹生下林婉,逼着林婉从小修习毒身,加倍用毒,让林婉小时候无时无刻不痛苦不堪,尝遍人间苦毒,所幸林婉不死,你还夸耀林婉是木家奇女,自己大大的有功。林婉十五岁之前,夜夜疼得尖叫,我抱着她默默痛哭,一个父亲,看着自己的骨肉受难,却无能为力,虽说我是木王,第二天还要依着木家规矩,继续让她受苦。你受不了了,我更是早就忍不了了!”
林木森一气说下来,青芽脸上有红似白,其他人也意欲阻止,全被青辰拦住。
林木森咽下一口污血,藐视一圈,哈哈又笑道:“大掌勺与木家初入门的女弟子私通,生下一女,你们以扶正家规之名,背地里将母女毒杀,青芽本以为大掌勺成为你御用男宠,谁知大掌勺痛失妻女,得了疯癫症,苦研药理,不喜女色。还有,药王爷、千鸟、滕牛、甲大,你们几个,全都是道貌岸然,助纣为虐,哪件事情少了你们的赞同。青辰堕入黒枝,修木家极丑极恶之力,你们口口声声反对,时至今日,你们却拥趸青辰为木王。活该你们没有子嗣!如此木家,还不该亡吗?”
青辰脸上挂着一丝笑意,认真把林木森所有话听完,方才说道:“姐夫,你把副持的木广珠给林婉了?”
“哈哈哈,不错!你们有本事,去木媻里拿吧!你们完了,你们全部完了!”
药王爷摇头叹道:“林木森疯了,开始胡言乱语。木家长老不能有子女,乃是博爱之举,天下的孩子,只要愿入木家,均当作亲生孩子一样抚养,并无差异,林木森,你是成年后才成了木家弟子,许多事,你还糊涂。”
“我糊涂!哈哈哈!我糊涂!好啊,就算我糊涂!我看你们谁能逃出我女儿林婉手中!女儿啊,不用客气,杀,杀,杀!”林木森歇斯底里道。
青辰眉头一皱,再听不下去,上前就是一掌,再拍在林木森额头上。
林木森惨笑一声,头一歪再度昏死过去,呼吸微弱,有进无出,已近气绝。
青辰骂道:“不想再听你废话了!林木森,不管林婉想干什么,暂时留你一条贱命!要重启药锁,一颗木广珠就够了!”
逍遥枝众多弟子,包括李自有在内,大都是林木森的徒子徒孙,本来眼见林木森毒上加毒,颇有些不忍,但听了林木森一席话,全是一头冷汗,难道林木森想要把所有人都杀了?包括自己的弟子?想到此处,再无人敢同情林木森。
李自有恨恨道:“林木森,你是我师傅,怎么心肠如此狠毒!说出这些大不道的话……罢罢,你我师徒名分,从此一笔勾销!”一把将长袍撕断一截,愤然丢到林木森身上,冲地上狠狠淬了一口,表示他与林木森恩断义绝。李自有欺师叛道,却在众人面前显得正义凛然,划清与林木森的界限,说起来真是笑话。
药王爷很是不安,林木森最后说的几句,让他隐约感到真的要大祸临头,赶忙上前对青辰等人说道:“木王大人,青芽、千鸟,各位长老。木媻对木广珠感受极为灵敏,如果副持的木广珠真的在林婉手中,林婉又是烈毒之身,莫不会,林婉想……”
青芽紧锁眉头,心惊不已道:“林婉确实有驱木、融木、人木共通的本事,她炼制的人饵药剂,便有与人饵心意相通的奇特药效。”
药王爷倒吸一口凉气,说道:“莫非林婉想操纵木媻!这想法简直……”
“都别说了!”青辰脸上黒气沉浮不定,“药老头,各位仙主,先不管另一个木广珠了,尽速将四枝每个人携带的药草、蛊物、丹丸、粉剂等等木家药力汇拢,分门别类,以便重启药锁!快点!”
“尊木王法旨。”众人齐声应了,四散而去。
木家刚忙了片刻,就听到外围有人惊声高喊:“木媻!木媻的藤蔓过来了!”
抬头看去,果不其然,四周高墙耸立一般的藤蔓,本一直向外蔓延,可不知何时,已有大股大股的藤蔓,转了方向,向中间缓慢移动起来,一层一层缓缓堆积,如同一圈藤墙,逐渐收拢包围圈。
青辰心头也微微一晃,惊声大叫道:“大家快!把药物收集起来!”
一直静静站在一边的水华子和木王病人,两人表情都轻轻一动,暗暗沟通。
“木媻要把我们都杀了。”
“是林木森和林婉要把我们都杀了。”
“林木森和林婉的心机很深啊!”
“林木森本就是个怪人,只是没想到他女儿林婉,能答应他,灭了木家。”
“林婉我观察过她,此女有极恶的一面,但就算她变得极恶,还是阴阳鱼一般,再恶的时候,也有一丝不灭的善念。”
“嘿嘿,木媻如果袭来,你有把握逃走吗?”
“我只有五成把握。”
“那我倒有八成把握。”
“多余三成何来?”
“嘿嘿,因为你只有五成。”
“嗯!言之有理!如果加上水妖儿,我们三人,只逃出一个人,该有十成把握。”
“此事十分有趣。”
“相当有趣。”
“嘿嘿。”
“呵呵。”
木媻虽说移动得缓慢,却也有不可抵挡之势,步步为营,稳扎稳打,好像看着木家众人慌乱的样子,很是开心,绝不急于一时。
可对于木家人来说,时间过得飞快,原本十分广大的一片地陷之地,只觉得转眼间就被木媻侵占了一半面积。
费尽心机得到木王之位的青辰,焦头烂额,此时她才觉得,木王真不是好当的,木家四枝加上木蛊寨、粮队,各有各的毛病,木家擅长打有准备的仗,如同施药放蛊,而重启药锁的这种临时遭遇战,看着心有成竹,其实手忙脚乱,远不及火家、金家、水家、土家精干。青辰深感自己被架到了一个她目前根本无法胜任的位置上。可事已如此,唯有硬着头皮,自吞这枚苦果,有苦难言。
暂不表地面上仓促慌乱,说回到地下木媻占据的木家大殿,此地一片死寂,毫无声息。
密密麻麻不见天日的大量藤蔓已经退去大半,但整个空间,依旧被剩余藤蔓横七竖八地占据着,极像一种钻地蜘蛛织成的蛛网。
这片藤网中,又有十几藤团挂在空中,仔细一看,藤团里缠着的全是人,藤团又紧又密,里面的人连根手指也动弹不得。
这些被囚住的人,便是火小邪、田问、金潘、乔大、乔二、金家卫士、田羽娘、土家四门、王孝先、百艳仙主。
而林婉,则毫无踪迹,也不知是躲了起来,还是去往别处了。
就听一个藤团里,有人支支吾吾地骂道:“林婉!我们动不了了,这样不好玩,放了我们,让你再玩一次。”听得出乃是火小邪的声音。
很远处一个藤团里也有人用嗓子眼发声骂道:“火小邪,你是猪!她走了,听不见!”
“我是林婉的人饵,能与她心意相通,她肯定能听见。”
“你这个猪啊,听见了,也不会答应你的条件,她不是猫,我们不是耗子!”
“潘子,打个赌吧!她如果放了我们下来,你赌什么?”
“鬼才和你打赌,火小邪,你是个穷鬼,你有赌注吗?”
“谁输了,就叫谁三声爷爷吧。”
“好!一言为定,希望我能叫你爷爷!”
“那你输定了!”火小邪高声喊道。
火小邪话音刚落,所有藤团便有松弛的迹象,竟真要松开众人。火小邪并非能占卜先知,而是他体感敏锐,极细微的藤蔓力道变化,他也能顺藤感知,这项本事,金潘可差了太多,所以后知后觉。
藤蔓越松越快,眨眼间众人便能活动,火小邪就是一条混世泥鳅,脚尖发力,身子一拧,借着松解的力道,便直接钻出藤蔓,三攀两抓,就下到地面。
说是地面,其实早已看不见任何泥土砖石,厚厚的一层藤蔓,也不知覆盖了原先的地面多高。
土家人当然不会迟钝,他们不及火小邪这么油滑,但借着身上的尖锐铁器,断开藤蔓,纷纷落下。
金潘慢了半分,但从藤蔓缝隙中,已经看到火小邪落地,不禁大叫道:“爷爷,你还不快跑啊!”
火小邪抬头邪笑道:“还差两声!”
金潘暗骂了一声王八蛋,心头也急,发了狠嗷嗷大叫,挣开藤团,从高空中连抓带拽地落到地面。一落地就骂道:“你能正经点吗?都要死了的人!跑啊!”
火小邪嘿嘿一笑,大叫道:“好!大家跟着我跑!一、二、三!跑!”
凡是在场之人,都知道火小邪喊一二三睁眼很是管用,不由自主地跟着火小邪奔跑起来。
可这种藤蔓覆盖的地面,软塌塌的,处处绊脚,奔跑很是不易,而且忽高忽低,无数粗粗细细,蛛网似的藤蔓横竖斜挂,前行必须左钻右突,更是跑不了多快,连方向也完全不知。
所以火小邪等人不过跑了七八米,沙沙沙巨响,铺天盖地的藤蔓再度袭来,无孔不入,火小邪也不抵抗,仍有藤蔓缠了个结实。土家人、金家人虽有挣扎,同样无济于事,再度被缠了个结结实实。
多余的藤蔓很快退去,剩余地上十几个藤团,彼此接近了许多。
又是漫长的一片安静。
火小邪支吾道:“抓住了!再放了我们吧!”
潘子还是嗓子里乱骂:“放个屁啊。”
“放了我们还要跑啊。”
“那不是有病吗?”
“如果不跑就没意思了。”
“哦?哦……”金潘有些醒悟过来,大叫道,“我不信还能放了我们,有本事再打个赌吧!”
这次打赌,还是金潘输了。
火小邪等人再被释放出来,这次火小邪等见到所有人都解了围,才大声叫道:“大家跟着我,一、二、三,跑啊!”
没过一会儿,火小邪等人再度被缠得结结实实。
略微安静了一会儿,又听金潘嗓子里嚷道:“火小邪你这个猪,有本事再赌一次吧。”
于是这般反反复复,放了抓,抓了放,足足有十余次,木媻并无疲弱之势,而许多人却已经累得跌跌撞撞,尤以王孝先、百艳仙主为甚,落在最后,金家卫士次之,接着是金潘、乔大、乔二,土家人不分男女,都是体力持久绵长之人,紧随着火小邪,只落半分。
王孝先、百艳仙主再度解困,又听火小邪叫跑,却实在跑不动了,干脆抱在一起,喊道:“火小邪,我们跑不动了。”
火小邪并不搭理,还是很有规律地向前跑去,看着毫无目的,其实火小邪心里清楚,前方有个“小家伙”,不停地为他带路,正是那只九品灵貂。
九品灵貂,木媻居然能容它到处乱窜,可能九品灵貂如同金潘等人路遇的秋日虫一样,木媻把灵貂抓来,只是共生,并不伤害。九品灵貂身材瘦长娇小,可不比人类这样“巨大”,在这种蛛网一样的藤蔓间,依旧能上蹿下跳,行动如飞,前后钻行,游刃有余。火小邪在木蛊寨青云客栈总店里,亲手逮住过这只九品灵貂,给它起了个“小小邪”的名字,并将它放归,九品灵貂通人性,便记得火小邪的好处,认火小邪当它的新主子。
火小邪第一次被缠住时,这只九品灵貂便偷摸着想去营救,钻进藤团里要咬断藤蔓,却让火小邪阻止,反叫它去找大殿中央的祭坛,并偷偷引路。这样复杂的指令,火小邪只凭贴着灵貂的脑袋嗓子眼里哼哼了数遍,本以为灵貂不会明白,谁料它真的听得懂。
有些动物的灵性,远超凡人,九品灵貂又是灵中之灵,世所罕见。九品灵貂辨识人心,这种说起来玄异的能力,却只怪我们绝大多数人孤陋寡闻,不解世间奇妙,便要口口声声说绝不可能。
九品灵貂更聪明的举动还在后面,它找到祭坛,返身回来引路,果真按火小邪的要求,“偷偷”进行。它不叫不嚷,并不出来现身,而是躲在不远处,靠不断地摇动藤蔓,振动身体,为火小邪引路。
火小邪一群人中,唯有火小邪具有十成十的火家本事,耳力、视觉、体感、知觉敏锐异常,能辨出前方是九品灵貂在引导前进的方向。
所以,火小邪率领众人,看似痴傻癫狂一般胡乱奔跑,挑逗木媻抓了放放了抓,其实极具深意,只是谁也猜不到,火小邪也绝不会说罢了。
十几次逃跑之后,火小邪基本达到目标,他已经知道那个不受侵扰的木家祭坛,就在右前方不远处的一片低洼之地。
要不是此等手段,想在这片蛛网一样不知方向的空间里,找到祭坛位置,如同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屋中,找到地下的一根针,难度可想而知。
再度被囚放之后,火小邪刚跑一步,就突然转向,冲着田问等土家人大喝道:“这里!”
火小邪身子一抖,平白快了数倍,泥鳅一样往藤蔓里直钻而去,好像全身每块肌肉都能活动一样,刺溜一下连人影都看不到了,只听在藤蔓间大叫:“土家开路,速速随我来!”
田羽娘等人微微一愣,但马上明白,田羽娘大喝道:“四门开山!田问也去!”
土家四门,平时最讨厌钻来钻去,都是逢山开山逢石裂石逢土掘土,早有憋闷,一听招呼,精神一振,加之有田问在,五人发力,向着火小邪所指之处冲去。手中利器翻滚,并不是边砍边走,而是先向前冲,藤蔓一绷直,就反手切断。
虽说沙沙声迅速传来,但离大股藤索袭来,还有些许工夫,这一点时间,火小邪已经足够。
火小邪从藤蔓中钻出,身旁再无他物,一阵轻松之余,定睛一看,所处之地,正是那座木家祭坛。虽说祭坛周围,藤蔓围成了半球形,但在半球空间之内,见不到一根藤蔓侵扰的迹象。
按理说,此处应该是绝无仅有的安全之地。
火小邪站定之后,土家田问等人也随后赶到,四处藤蔓已经四处疯涌,金潘、乔大、乔二等人尾随在土家之后,玩命抵抗,毕竟人多,落在队尾的几名金家卫士先后被缠。
乔大、乔二舍命护住金潘,眼见着已到了祭坛边缘,却已被缠得寸步难行,再难前进。
好在有火小邪,田问等土家人,无须多说,纷纷上前相助,斩断金潘、乔大、乔二身上藤索。可惜藤索数量实在太大,只救下金潘、乔二二人进了祭坛,眼睁睁地看着乔大被藤索拖走。
乔二刚一安全,却不见了乔大,放声大哭道:“大西瓜!”竟要往回冲去。
金潘将乔二一把拽住,与火小邪一道,把乔二拖到祭坛中央位置。
乔二哭喊道:“大西瓜,大西瓜,你别死,别死啊!”
金潘骂道:“别叫了!乌鸦嘴!他死不了!”
乔二方才止住,瘫坐在地,近乎呆滞。
乔大、乔二这两兄弟,从小生活在一起,别看天天没事就斗嘴,像一对冤家似的,但两人从未分开过,手足情深!
藤蔓果然避开这座祭坛,不再攻入,只是密密麻麻围在外面,但短时间没有退去的迹象。
土家人全身而退,镇定得多,已在四处打量,缓步绕着祭坛中央行走。
火小邪则抱起九品灵貂,抚摸一番,邪笑道:“小小邪,乖儿子表现得不错!”
九品灵貂听了夸奖,乐得吱吱直叫,直往火小邪怀里钻,只从衣领处露出小脑袋。
火小邪由着灵貂钻入怀中,摸了摸灵貂的脑袋,说道:“好,先跟着你爹。”
金潘走过身来,意欲狠狠给火小邪一拳,火小邪看也不看,唰的退开几步,冷哼道:“孙子,还差几十声‘爷爷’没叫,还想报复?”
金潘一愣,本以为终于有机会和火小邪叙旧亲热,怎么却是热脸贴了冷屁股,心头一凉,酸溜溜地说道:“好,好,我欠你的,是我欠你的。”转身就走。
“潘子,好久不见了,谢谢你。”忽听火小邪口气一缓。
金潘一听,顿时站住,热泪不受控制地滚滚而出。金潘怕火小邪小看了他,不敢抬手擦泪,只是站直了身子,硬气不已却又有些哽咽地说道:“是啊,很多年不见了!”
火小邪慢慢走上前来,伸手搭上金潘的肩头,说道:“我,绝对不会让你为我而死的。”
金潘还是不敢转身看火小邪,但情难自已,嘴巴一咧,无声无息地哭了个稀里哗啦,两行泪水直入嘴中,又咸又苦,心中的所有委屈,也随之一扫而空。
何为兄弟!不是靠请客吃饭,不是靠勾肩搭背,不是靠言语宣誓,久别重逢相拥痛哭,亦不能证明你我是生死兄弟。真正的兄弟,其淡如雪山融水,其浓如百年陈酿,何须肉麻动情之言语,只是毫厘举动,便能彼此明白。
乔二见火小邪、金潘相认,从地上爬起,跪倒在地,悲道:“大师父,二师父他找你找了七年,大师父你为何从来不给我们消息?”
火小邪放下手,垂手肃立,一双黑眼中极深极暗,低声道:“当了七年汉奸,又认倭寇作父,羞于见人!”
田问走至火小邪一侧,沉声道:“记忆已复?”
火小邪嘿嘿笑了声,说道:“该记得总是记得,不该记得的也不记得,我是火小邪,却又不全是,那个火小邪,十分的窝囊,不清不楚,不明不白,邪不是邪,正不是正,无头无脑,草率愚昧,嘿嘿,火小邪,应该是我现在这个样子才对!”
田问说道:“之前的,也好。”
火小邪嘿嘿邪笑连连,说道:“好什么好,之前我只是一枚棋子而已!而现在,我是下棋的人!五行合纵,就是我要下的一盘大棋!如此才能显出我的本事!田问,你可以选择和我一起下棋,还是当我的棋子。”
田问闷声沉默片刻,慢慢说道:“我会帮你。”说着退离火小邪身边。
金潘狠狠抽了半天鼻涕,止住眼泪,反而开心不已道:“火小邪,你这样好,是个当皇帝的料!等我们能出去,小小中华,只要你我同心,早晚是囊中之物!”
田羽娘一直冷眼旁观,听金潘此言,终于忍不住,站出说道:“金潘,你们金家想称皇帝?”
金潘笑道:“皇帝不过是个虚名!田羽娘,土家当了几千年皇帝的奴才,想不明白什么叫金钱,我也懒得和你解释。”
田羽娘低哼一声,不愿再与金潘费口舌,问火小邪道:“火小邪,我不知道你还有多少能耐,我们现在虽说安全,但也逃不出去,你可有什么办法?”
火小邪嘿嘿笑道:“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个祭坛的木盘之中,原先就盛放着木媻之眼,所以我们不用做任何事,只要等着,马上就有人来找我们。”
田羽娘惊道:“有人能来找我们?”
火小邪看着密集的藤蔓,说道:“就要来了。”
不需片刻,只听得四面八方沙沙声响成一片,围住祭坛的藤蔓居然慢慢向后退去,更大的沙沙声由远及近,声势异常惊人。
无人说话,都是全神贯注地戒备,紧盯着声音传来之处。
沙沙声骤然一停,就听有人极其难听地说道:“呃呃呃,火小邪,你们竟能玩小把戏,找到祭坛安生!把我逼我回来收拾你们!算你的本事!呃呃呃!”
火小邪大叫道:“林婉!你要来就来,废话什么!”
“呃呃呃!”话音一落,沙沙声再度暴起,轰的一声,大团藤索冲破藤蔓,黑压压的一片,将祭坛死死围住,翻滚不止。
从藤索中,一个身影缓缓透出,直近前来,依旧是那身衣裳,那副奇丑的容貌,不是林婉是谁?她并不显露真身,而是躲在几层藤蔓之后,加以防备。
林婉尖声道:“呃呃呃,你们若不乱来,我可以不杀你们,让你们永困在此,可现在看来,留不得你们!”
火小邪大喝道:“你是要毁掉此处吗?”
“呃呃呃,我不用毁掉这里,也能让你们生不如死!收!”林婉伸手一攥拳头。
不见任何一支藤索袭来,却有空气加速流动,好像被藤蔓吸走似的。
林婉怪笑道:“呃呃呃,看我把你们呼吸之用的空气换掉,你们要么憋死在祭坛上,要么冲过来,被藤蔓缠住,不痛不痒地慢慢化成肥料,你们选吧!呃呃呃!”
此话一出,无不心惊,这招确实厉害!而且很快,所有人便觉得呼吸困难,喘不上气。
金潘大口喘气,喊道:“林婉,有话好商量!我们憋死了,你不就,没得玩了……”越是说话,耗气越多,金潘话没说完,已经憋得脸上通红,扑通一下,伏倒在地。
林婉说道:“没什么好玩的了!你们死吧!”
田羽娘等人也知形势危急,唯有自救一途,纷纷坐下,各自入定,以减少对空气的需求,这是土家的一门绝技,称为地石眠术,乃土家必修之术,最强之人,可以用极快的速度进入动物的冬眠状态,在没有任何空气的地方,存活十余天之久。土家对于身体的修炼,力求能够渐至五感不存的假死状态,与火家追求感官的极致敏锐,特别是听觉、触觉、视觉、知觉四感,火、土截然相反。木家也重视感官的修炼,比火家强在嗅觉和味觉上,其他与常人高不出太多。水家则最为均衡,但知觉能力为五行之首,大凡水家高手,均是极度聪慧,精于预判、推测、计算,顺势而动,强占先机。金家则是身体修为上最差,重视利用非自身的外力,倒也有很多其他四家无法企及的优势。
其实田羽娘等人身上,还有一物,称之为“石励子”,乃是两个用羊肠做成的皮囊,平时卷成一团,藏在身上,需要用时,将两个羊肠彼此连接,用药粉和药水混合,便能生出氧气,置于鼻下,从气孔中猛吸,还能维持近一天生命。
可这是土家最终手段,轻易不用。
田羽娘等土家人也清楚木媻不愿攻击进来,只要长久坚持,便能期待转机。
田问的地石眠术,经过九生石下的锻炼,远胜田羽娘等人,达到身土不二的境界,所以暂时不必坐下,也不用闭眼,依旧站着,直视着林婉。有人会问,田问有身土不二的能耐,怎么碰见秋日虫鸣,弱化听力便是,怎么还是狼狈?其实秋日虫鸣,能听到的声音只是表征,厉害的是其他听不见的声频,所以就算是个天生的聋子,也能在脑海中直接听到。故而田问会十分狼狈。
火小邪轻咳一声,似乎也耐受不住,半跪在地,捏紧了咽喉。
林婉呃呃呃念了几声,觉得无人再能轻易动弹,从几层藤蔓中探出了身子,说道:“没用的,没用的,你们全部死定了。”
可就在电光火石之间,林婉只觉得眼前一花,已不见了火小邪,等再察觉到火小邪的身影时,火小邪已经鬼魅一般扑面而来,一柄匕首直刺林婉咽喉。
林婉呃的一声叫,身子向后猛退,一边催动身边无数藤蔓,劈头盖脸地向火小邪卷来。
火小邪黑眼中冷光直冒,杀气腾腾,根本没有躲避的意思,虽然瞬间被藤蔓止住去势,但刀尖追着林婉的咽喉,脱手而出,飞刺而来。
林婉周围有藤蔓护身,可换过来说,却也是一种禁锢,使得人行动不便,林婉根本无力躲过。可林婉也是运气奇佳,该她不死,一根藤索的中段,无意之间,刚好在林婉面前经过,不偏不倚地轻触了刀尾,使得刀身微微一偏,贴着林婉的咽喉划过,割出一道血槽。
火小邪大骂一声:“操!”他算得精准,乘林婉大意之时,飞身而上,一刀杀死林婉的机会足有九成九,可藤索恰好经过,就是那百分之一的不足,竟然碰上了!
林婉惊魂难定,呀的尖声大叫,就在刀身划破她皮肤之时,拦住火小邪的藤索也已发动,将火小邪卷着,抛向远处。
火小邪一声骂后,马上又大吼:“田问!”
一个高大的身影,便在火小邪刚刚失手之时,向林婉扑来,藤索正在抛开火小邪,大部分来不及回收护主,使得林婉面门大开。此人正是田问!
田问力道雄浑,一只大手从几层前来阻挡的藤索中直破而入,咔的一下,牢牢掐住了林婉的脖子,只要再度发力,林婉的脖子立断!
火小邪被重重抛落在祭坛上,翻身而起,不顾空气稀薄,大叫道:“杀了她!”
守护林婉的藤索疯狂回击,眨眼便把田问缠死,接着围成一大团,连同林婉也一并包裹了起来,形成一个几人高矮的巨蛋状,外人难以攻破。
田问虽然听见了火小邪高喊杀了她,却没有下手,只是盯着林婉的双眼。
林婉双手抓着田问的手腕,厉声道:“杀吧!杀了我也没用的!木媻已经接受了我的意志!”
田问却说道:“我,为人饵!”
“什么?!”
“给我下饵!”
田问一双明亮而执着的眼睛,如有一股无形的力量,从林婉浑浊的双眼中透入,直刺林婉内心深处,激起一阵光亮。
林婉两行淡绿色的眼泪从眼角流下,厉声道:“田问,你!你疯了吗?我现在这个模样,你还要救我?你救不了我的,救不了的!”
田问坚定道:“能救!下饵!”
火小邪在祭坛上听了,心焦似火,空气已近消失,每说一个字都艰难无比,火小邪拼力叫道:“田问,杀啊……机会……”缺氧所致,脑中一黑,几欲跌倒。
田羽娘不知是何时起身,一把将火小邪扶住,也是声嘶力竭地喊道:“儿啊!杀了林婉这个妖女!”
巨大藤球之中,林婉依旧垂泪,但面目之丑陋,竟然好转了许多,声音虽柔了几分,仍是凄厉:“田问,你难道,还会喜欢现在的我吗?我这个样子、这种心肠,你怎么能再喜欢我。”
田问低声道:“我喜欢!”
林婉松了田问的手腕,捂住脸惨叫数声,沙哑地哭道:“好,那我成全你,可是,你会后悔的,我也会后悔的,你就算能解了我的毒身,也极有可能和木媻化为一体的。”
田问淡然一笑:“夫复何求。”竟慢慢松了掐住林婉脖子的手,面孔向林婉靠了过去。
林婉泪流满面,容貌竟恢复到平日的五成,另有一种凄然之美,躲了一躲之后,也向田问迎来。
两人双唇一触,便没有分开,原本缠住田问的藤索纷纷脱落,使得田问张开双臂,将林婉紧紧地搂在怀中。
林婉紧闭双眼,与田问深深拥吻,一只手的手心中一亮,腾起一团红色的光饵,轻轻按在田问的胸口,那团光饵便直透田问体内。
沙沙巨响,保护着林婉、田问两人的藤蔓巨蛋,便渐渐向后退去,没入到无边无际的木媻森林中,再无踪影。只是密集的藤蔓,还是死死围着祭坛,不见有退去的迹象。
随着林婉、田问离去,紧紧围绕着祭坛的藤蔓也渐渐退了开去,空气一畅,数股凉风吹来,霎时间,便解了火小邪等人窒息而死的险境。
金潘、乔二连喘数声,终于从鬼门关里捡回一条命,坐了起来,粗气连连,还是说不得话。
田羽娘伤心欲绝,却又无法追出去,身子一软,瘫坐在地,掩面哭道:“儿啊,田问我的儿啊。”发丘神官田遥,是田羽娘的大儿子,见母亲如此难过,赶忙上前,跪在田羽娘身边,低声安慰道:“娘,田问吉人自有天相,娘,不要太伤心了。”
田羽娘反而哭得更加厉害:“儿啊,娘刚刚找到你,才待在一起多久,你又离开我了,为何我的命这么苦啊!”突然一呆,恶狠狠地向火小邪看来,厉声骂道:“火小邪!我儿的灾祸全是因你而起!我如此苦命,也全怪你爹炎火驰!要不是炎火驰偷走土家重宝地一迷藏,我夫君土王田广也不会把腿摔断!落得终身残疾!我也不会逼着田问苦修!火小邪!你这个邪火!和你爹一样,五行难容!天生的害人精!”
火小邪冷哼一声,看也不看田羽娘,只是站在祭坛边缘,向林婉、田问离开的方向凝望。
金潘听田羽娘咒骂,沉不住气,回骂道:“田羽娘,你虽不是土王,实际也是土家一家之主,骂人怎么不分青红皂白,泼妇一样不讲道理!”
田羽娘厉声道:“金潘,我知道你和火小邪穿一条裤子,但我今天明白地告诉你们,我儿田问要是一个时辰内回不来,我土家五人,就把火小邪、你和你那尖嘴猴腮的徒弟全宰了!为我儿田问祭旗!”
田羽娘话语一落,土家田遥、田令、田观、田迟四门宗主,均慢慢站起,结成阵势,向火小邪、金潘、乔二看来。
金潘一见,知道田羽娘说话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说的气话,土家人素来丁是丁卯是卯,话既然出口,很少有回旋的余地。如果土家四门和田羽娘一起动手,火小邪、金潘、乔二又无路可逃,想胜过土家五人,概率不足一成。
金潘忙道:“慢着!田羽娘,不要意气用事,你杀了火小邪,更没有办法离开这里。”
田羽娘骂道:“他有办法?他有办法,就不会失手之后,还拉上我儿,去刺杀林婉!”
金潘叫道:“可是田问的确得手了,是他不肯杀林婉的!”
田羽娘这个老女人,激动起来和天下所有位高权重的女人一样,根本听不进任何道理,还是骂道:“我不管!你,金潘,还有你,火小邪,要不是我儿田问,你们刚才就窒息而死了!凭什么你们活着,我儿却被卷走!”
金潘也怒道:“田羽娘,要不是火小邪,你们几个根本活不到这里来说些屁话!”
“你们不必说了。”火小邪总算开口说话,嘿嘿冷笑几声,看向田羽娘,说道,“田羽娘,你是田问的娘,我不与你计较,你说你要杀我,嘿嘿,完全可以。但我不会等到一个时辰后,让你来杀我。”
田羽娘厉声道:“现在你想动手,也可以!”
火小邪说道:“老娘们,听我把话说完,急什么急?如果田问半个时辰内回不来,我就离开这个祭坛,去找田问和林婉。”
金潘比田羽娘更为吃惊,叫道:“火小邪,这些藤蔓没有离开的迹象,你去找田问,是自寻死路啊。我见过你的本事,我们三个和土家搏命一战,胜算足有八成!”金潘心里认为只有一成胜算,但嘴上绝不示弱,并用此来吓唬田羽娘。
乔二从腰间取了尖爪出来,套在手上,叫道:“大师父,我们和土家这五个杂种拼了!那个长得像大地瓜的蠢汉,直接交给我,我有二十成把握秒杀了他!”乔二和金潘一样,嘴里说话能有多满就多满,绝不露怯,全靠金潘教导有方。乔二嘴里说的那个蠢汉,正是土家搬山尊者田迟,别看他高大笨重,若只论杀人的本事,他却是土家中最强的。
田迟瞪着铜铃大的眼睛,打量了乔二几眼,心里想到:“你个耗子一样家伙,好大的口气!一会儿真要打起来,看我不把你拍成肉饼!”
田羽娘冷哼道:“金家吹牛的本事,不只是五行之首,更是天下第一。”懒得与金潘、乔二对呛,对火小邪说道:“火小邪,你半个时辰后,就去找我儿田问!你要去了,土家和金家就免了一战。”
火小邪嘿嘿笑道:“当然要去!现在你们所有人闭嘴,谁也不要打扰我!”说着,火小邪盘腿端坐在祭坛边缘,微闭双眼。
金潘、田羽娘虽不解火小邪其意,但彼此话已说死,无须再争论什么,便各去了一边,遥相对望,静候火小邪。
他们无人可以察觉到,火小邪衣服下面,胸口前的肌肤上,有一小片淡淡的红色,渐渐显出。这正是火小邪与田问同为林婉人饵的迹象……
按王孝先所说:“林婉所下的饵,非常特殊,木家罕见,若检验出你的体质适合,就能与你心灵相通,知道你的心思,你也能偶尔感受到她的所见所闻,林婉这些年独善其身,并没有其他的男人与她交好,故而你一见到她,一触即发。”
半个时辰,转瞬即逝。
田羽娘一直在心里默数时间,只差几分钟,便是半个时辰。
田羽娘慢慢站起,看向一直稳坐在地的火小邪,打算告知火小邪时间已近。金潘戴着手表,从火小邪坐下开始,就不停地看时间,也知道时间将近,与田羽娘一前一后地站起。
田羽娘闷声道:“火小邪,马上就半个时辰了,你还要坐着吗?”
只见火小邪嗖的一下,从地上跳起来,既不说话,也不回头,直冲着紧紧围住祭坛的藤蔓跑去。
金潘惊得大叫:“火小邪!”跟着追去,乔二紧紧追随着金潘。
可是奇怪,火小邪向藤蔓冲来,按理说藤蔓应该很快就有反应,卷住火小邪拖走,可是这次,藤蔓不仅不攻击火小邪,反而随着火小邪的接近,沙沙沙地退开,给火小邪让路。
火小邪其速飞快,一低头便钻了进去,藤蔓随即合拢,掩住刚才让出的空口。
金潘、乔二也已追至,可境遇却与火小邪不同,刚踏下祭坛一步,轰的一声,数量庞大到密不透风的藤蔓便向金潘和乔二袭来。
金潘、乔二被逼得连退,滚倒在祭坛之上,方才没被藤蔓卷走。
金潘大惑不解,冲着火小邪离去之处大吼道:“火小邪,这不公平,为什么不抓你!火小邪,听到没有,你去哪里?”
田羽娘反而略解愁容,颇为欣喜地上前几步,呆呆看着藤蔓,半笑半痴地说道:“藤蔓避开了火小邪?怎么回事?火小邪真有办法找到田问?哎呀,火小邪确实有非凡之能!这这这,火小邪一定要找到我儿。”
金潘嘲讽道:“田羽娘,丢了孩子的女人是不是都像你这样神道道的。”
田羽娘十分认真地答道:“金潘,既然火小邪离开了,土家和金家也不必针锋相对,你我相安无事,精诚合作,共同祈祷火小邪找到田问,平安归来吧。”
金潘暗骂道:“土家人脑瓜里都是什么?”
火小邪突然离去,还能不受藤蔓的攻击,金潘、乔二、田羽娘等人,无不觉得神奇,虽然更多的还是担心、忧虑,但也无法抑制地期待着奇迹发生。
地面之上,木家人依旧是手忙脚乱,青辰虽然四处奔走,但看起来作用不大。
有木家人不住报道:“木王大人!药力刚打入地下,便被化掉。”
“木王大人!没有工具,新药眼下不去了!”
“木王大人!有人不慎中毒,吐血把药粉染污了。”
“木王大人!这边……”
“木王大人!那边……”
青辰从刚开始的志得意满,到逐渐焦头烂额,目前的状况,更让青辰歇斯底里,再顾不上木王身份,劈头盖脸地怒骂连连。
虽然木媻的合围之势已停,但木家如此乱象,真让人担心木媻还没有攻来,木家就把自己整死了。
好不容易打下第一个药桩,由青辰使木广珠发动,虽距离整个药锁重新启动,还差了十万八千里,但木家人无不欢欣鼓舞,好像已经成功了似的。
青辰抹了一把汗水,也是得意,娇笑连连地叫道:“木媻又能把木家怎么样!”
乌鸦嘴便是如此,青辰话音刚落,轰的一声,地面巨震,而且经久不绝。
这一震,给青辰和木家人当头一瓢冷水,本以为合围的木媻藤蔓墙又要攻来,可仔细辨别,震动并不是从脚下而来。
青辰抬头一看,眼前景象惊得她花容失色!脚下一软,几欲跌倒在地。
暂不说青辰看到了什么,还是说回到地面之下火小邪等人的情况。
火小邪钻进藤蔓中,走了已有一袋烟的工夫。
田羽娘一直跪地祈祷,而金潘则抓耳挠腮,坐立不安。金潘心里清楚,火小邪能突然离去,绝对不是被田羽娘激将所致,而是有他的主意,只是走得太突然,连声招呼都不打,就算金潘笃信火小邪命硬,未必会死,也是忐忑不安。
乔二看着金潘来回踱步,忍不住说道:“师父,要么坐下休息一会儿吧。”
金潘立即破口大骂道:“坐个屁啊!我坐得住吗?”边骂边要往祭坛下冲去。
乔二死死拽着,叫道:“师父,你不要想不通啊。”
金潘狠狠一甩手,挣脱了乔二,骂道:“我没那么轴!”转过脸冲着藤蔓又骂:“火小邪,你死哪里去了!是死是活都说个话啊!”
当然无人回答。
金潘再骂了几声,气得心口一堵,从腰间再拔出一把短枪来,一拉枪簧,冲着藤蔓啪啪啪啪啪,将一匣子子弹打光。藤蔓沙沙抖了一阵,浑然无事。
田羽娘低哼道:“金潘,还是省省吧,留着子弹,关键时可以自杀。”
金潘骂了声“操”,一甩手,把短枪砸向藤蔓之间,藤蔓将短枪一卷,拖入其内不见。
金潘重重叹了一声,转身回头,刚走一步,就听乔大嚎叫道:“师父!师父!动了!动了!”
金潘一边骂一边回头:“什么动了!”可回头一看,果然见到原本堵得水泄不通的藤蔓,沙沙沙沙地移动起来,并且越来越快,竟有开合之势。
金潘见势不妙,连连后退,田羽娘也赶忙起身回撤,避开祭坛边缘。所有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加速运动的藤蔓。
呼的一声,藤蔓洞开,紧接着一个巨型藤蛋从开口处挤出。
藤蛋上的藤蔓稀疏得很,一眼便能看到其内,里面有三个人赫然入目!其中一个是火小邪,另外两个正是林婉和田问。火小邪正在用匕首奋力切割着身上的藤条,那只九品灵貂,也是上蹿下跳,帮着火小邪撕咬。而田问、林婉半裸着身子,被藤蔓缠住,半挂在火小邪身旁。林婉已恢复了容貌,国色天香,没有一丝一毫的丑态,但看着面容焦虑,一双泪眼,看看田问奋力挣扎,却力有不逮,无法将身上的藤蔓除去。田问则低垂着面目,貌似昏迷不醒,一动不动。
金潘一眼便认出了火小邪,大叫一声火小邪,就想上前相助,可是藤蛋周围的藤索却不依不饶的,前来攻击。
只听火小邪大叫道:“不要过来!后退!”
田羽娘爱子心切,哪里听得进火小邪的话,厉叫一声“儿啊”,便从袖中抖出两把黄灿灿的锐铲,扑身上来。土家其余人,也不怠慢,紧随着田羽娘就上,来势凶猛,一下子就断开数十道藤索,近到藤蛋之前。
田羽娘等人合力直击,便把藤蛋断开一洞,挤进身去,就要将田问救下。
火小邪也已脱身,劈头盖脸地骂道:“田羽娘!你这泼妇!”
田羽娘听而不闻,只是叫着“儿啊娘来救你”,为田问割断身上的藤蔓。
火小邪奈何不得,跳到林婉面前,欲将林婉也救下。
林婉哭喊道:“不要管我,快救田问出去。”可是话刚出口,从藤蛋外已有无数藤蔓钻了进来,将火小邪、田羽娘再度纠缠住。火小邪四处乱钻,而田羽娘则认了死理,不顾自己,很快被缠得动弹不得。
火小邪挥刀斩断几道刚刚缠上自己的藤索,怒骂道:“田羽娘,你办的好事!”
田羽娘拼死挣扎,厉声叫道:“救我儿子!救我儿子!”
可是已经晚了,本守在外围的土家四门宗主四人,也已无法抵挡,别说来救,自保也成问题,刚一分神,就瞬间被缠紧。而那藤蛋,也慢慢向回退去,土家四门,用尽最后之力,护住藤蛋的裂缝,任由藤蔓越缠越多,越缠越紧。
林婉急得清泪奔流,呀的一声大叫,将舌尖咬破,噗的喷出一口鲜血,惨声道:“木媻,放我们走吧!”
这一口血确有奇效,遍布的藤蔓攻势一缓,停止了运动,有的居然向回退去,但已经缠住人体的藤索,并不放松。
林婉一见,面露喜色,叫道:“有效!火小邪,快!不要管我,快点救田问!木媻暂时不会攻击你们!”
火小邪揉身上前,一边为田问割开腾条,一边叫道:“潘子,傻愣着干什么!来帮忙!”
金潘、乔二两人一直蠢蠢欲动,一听招呼,哪管三七二十一,飞身上前,从缝隙中钻入藤蛋,取出藏在腋下的手指长短的利刀,玩命切割。
火小邪解下田问,喊道:“潘子,乔二,把田问弄出去!快!”
金潘犹豫了一下,火小邪又骂:“快啊!”金潘这才急急忙忙动手,与乔二一起,将田问连拖带拽地架走。
田羽娘不顾自己,泪流满面地喊道:“谢谢你们救我儿子!谢谢!”
火小邪又去为林婉送绑,林婉流泪道:“不要解开我,我绑在这里,还能暂时抑制住木媻,先救其他人吧。”
火小邪并不停手,嘿嘿冷笑道:“林婉,你用你下半生的寿命,换一时止住木媻,我要不能救你下来,我们还是逃不出这里!还剩多久?”
林婉垂泪道:“木媻的主灵马上就过来了,不要管我……”
火小邪打断林婉的话,骂道:“闭嘴!怎么说你也是田问喜欢的女人!就算你想死,也死在田问怀里!要不然田问当人饵救你,实在不值!”说着,火小邪已经把林婉解下,抱在怀里,拖着便走。
林婉虚弱无力,只是流泪,再无言语,只好任火小邪拖到藤蛋的开口处。金潘、乔二两人刚刚放下田问,再度赶回,帮着火小邪把林婉拖了出来。
火小邪叫道:“潘子、乔二,把林婉安置好!”松开手,又去救田羽娘。
林婉一个激灵,猛睁双眼,大叫道:“火小邪,快回来!木媻的主灵要来了!藤蔓马上就要动了!”果不其然,四周的藤蔓又沙沙沙地轻轻摆动起来,只不过一时不见攻击。
火小邪听了一愣,但手脚不停,还在为田羽娘松绑。
田羽娘老泪长流,说道:“火小邪,你快走吧。你和田问说,为娘对不起他,两颗土盘珠,就藏在祭坛的砖石下!让我儿田问当土王!火小邪,答应我,一定要让田问活下去,一定要让他拿好土盘珠,当上土王!”
火小邪嘿嘿笑道:“老娘们!尽管我想抽你几耳光,但老子从小没娘,也不想让田问没了娘!少废话,你使劲动一动!妈的,动啊!你吃奶的劲呢!”
田羽娘这辈子也没有被人特别是火小邪这种低一辈的人如此训斥过,可听了火小邪这么一说,田羽娘反而激起了求生的欲望,发力大喝一声,真的把吃奶的劲也用上了。
火小邪借势一破,瞬时间救了田羽娘出来。
火小邪揪着田羽娘衣领,生拉硬扯着叫道:“跑啊!”
可田羽娘毕竟没有火小邪这般生猛,脚下只略略慢了一步,火小邪刚刚钻出,她只钻到半截,便被再度发动的藤索缠紧了脚踝,啪的一下拖了回去。
火小邪伸手一拽,抓住田羽娘的手腕,田羽娘冲火小邪惨然一笑,说道:“松手啊火小邪!田问有你这样的兄弟,我知足了!我后悔刚才没有听你的话!但田问能活着,我就很开心了。火小邪,松手吧,求你活着,帮帮我儿子吧,拜托了。”
火小邪一听,便将手一松,身子急速退去,踏上祭坛边缘,眼睁睁看着田羽娘消失在滚滚的藤蔓中。
那个藤蛋,再度被缠得密不透风,藤索加速而来,把土家四门的田遥、田令、田迟、田观四人也牢牢绑在藤蛋之上,缓缓退了回去。
偌大的一片藤蔓之海,暂时平静下来。
火小邪站在祭坛边缘,黑眼中微光点点泛起,大叫道:“田羽娘!你要坚持住!”
金潘唏嘘道:“母子情深啊,可惜我们都是从小没娘的孩子……刚才田羽娘不冒进的话,是不是我们都能幸免……”
火小邪默然道:“她做错了,也做对了……”说罢垂下头去,静默了片刻,低头把手一伸,让九品灵貂跳将上来,放入怀中,绕过金潘,向林婉和田问走来。
林婉俯在田问的怀中,依旧泪流不止,见火小邪上前,方才微微坐起,向火小邪点头示意。
田问沉睡在地,脸上已是微微发青,气息很是微弱。
火小邪翻开田问的眼皮看了眼,问道:“林婉,田问怎样了?”
林婉洒泪道:“他化解了我的毒身,却也被木媻的幻象侵蚀。他是至强的土命,但木媻的木性之强,不是凡人可以抵御的。田问这个模样,我很担心……”林婉扭过头去,掩面抽泣。
“把话说完。”火小邪并无怜香惜玉的神色。
“木媻的主灵不会放过田问,会让田问来替代我。”
金潘一惊,说道:“什么?”
“林婉,你和木媻到底什么关系?”火小邪也问道。
“木媻是一种奇怪的植物,我最初与木媻合为一体,尽管我现在脱离了木媻,但木媻却接受了我的意志,继承了我的想法。我刚才的想法,多是极恶,包括毁掉木家,也包括了我想永远与田问在一起……”
“怪不得。”火小邪点头道,“我去找你们的时候,藤蔓一路避让,是因为我和田问一样,是你的人饵。但你毒身解了以后,脱离木媻,那些藤蔓听你的又不听你的。林婉,我问你,木媻的主灵下一步会怎么做?”
“它会实行我所有的想法,但它会怎么做,我现在无法感受到。火小邪,对不起,是我害了大家,我,我根本不是一个值得爱的女人……”林婉说到伤心处,再度洒泪,哽咽着无法言语。
“别哭了!”火小邪骂道,“哭得人心里发毛!按你这样哭法,田问为你所做一切全是狗屎!事已至此,你哭死也没用!”
林婉被火小邪这样一骂,愣了一愣,将眼泪止住。
火小邪站起身来,遥望远处,说道:“眼下之计,看来只有把木媻杀死!林婉,你若有将功赎罪之心,就赶快想想,怎么把木媻弄死。木媻如果死了,就像青蔓桡虚宫一样,田羽娘、乔大、王孝先、百艳等人可能还有救。”
林婉轻声道:“木家确实想过杀死木媻的办法,但必须见到木媻的主灵,主灵若现身,透过木广珠可以看到主灵的脉络,寻脉络找到主灵的核心所在,方有可能杀死木媻。说是如此,木家无人试过,不知是否确实可行。”林婉伸手入怀,摸出一个浅绿色的珠子,说道,“木广珠有两颗,这是副持,即是五行至尊圣王鼎龙嘴里的一颗。”
火小邪伸手接过,木广珠温凉如玉,一到火小邪的手中,珠子里的青色小鱼,便游动得快了几分。
火小邪把木广珠攥紧,问道:“你不是说木媻的主灵要来了吗?”
“刚才土家田羽娘等人被卷走,主灵便来了,现在应该就在这附近。”
“大概会是哪里?”
“不知道,没有木媻之眼,主灵不会轻易地现身,只能等待。”
火小邪点了点头,将手中的木广珠用手指捏起,放在眼前,透过珠子看去,刚看了几眼,就觉得眼前亮光一闪,地面随之微微地震动起来,竟有上升之感。不仅如此,头顶上咔咔咔的破土之声也随之而来,逐渐震耳欲聋。
不仅仅是脚下,是整个被木媻占据的大殿,都在一同升起。
火小邪捏住木广珠,强行站稳,大喝道:“是木媻要破土而出了吗?”
在地面之上,数道几人粗细的巨大藤蔓,就在青辰等木家人眼前,从不远处直刺半空,激得飞沙走石,尘烟腾起如小山一般。
大地的撕裂之声,如同龙吟一般,昂昂作响!伴随着惊天巨响,硕大无朋的一座“藤蔓之城”,正在挤破地面,毁山灭岭一般,缓缓的,却又不可阻止地从地下升出!
木家所有人,看得目瞪口呆,动弹不得,这种吞噬天地般的奇景,木家人纵有百世千代的造化,也不曾想象过。
药王爷颤声道:“木媻升宫,木家不存……祖宗所说的,是真的。”
水华子和木王病人见到如此异象,身子虽未动但脸色亦变,两人意语道:“木媻升宫!看来这次比我们想象的还严重。”
“水家自诩见多识广,这等状况还是令人咋舌!”
“现在我们离开这里的把握还有几成?”
“现在走,应有三成。”
“不走呢?”
“要么十成是死,要么十成是生。”
“是赌火小邪吗?”
“不错,火小邪既然是炎火驰之子,就值得一赌。”
“大哥,你很少下赌。”
“呵呵,这种状况,你是愿赌还是愿走?”
“呵呵,当然是赌上一次!木媻升宫这种盛事,若不亲眼目睹全程,怎是水家的风格!”
两人相视一笑,肃立不语。
木家众人,已有些癫狂,青辰脸色惨白,抓住药王爷就叱问道:“你说什么!木媻升宫,木家不存!怎么回事?为什么木媻会升宫?”
药王爷一句话也说不出,反而青芽更为镇定些,长叹道:“青辰,木王大人啊,此次劫数,先祖已有预言,除非木媻死去,我们注定是逃不掉了,没办法了,没办法了!”
青辰咬碎银牙,狠狠不已道:“我不相信!我刚刚当上木王!我决不能让木家毁在我的手里!”青辰啊啊厉喝几声,叫道,“卓旺怒江!我在藏南救了你一命,现在是你报恩的时候了!唤出灵蛊船来,由你操纵,将木媻杀死!”
卓旺怒江本是个若有若无的存在,一直站在青辰不远处不动声色,听青辰呼唤他,方才稳步走出,念了声佛号,说道:“好。”
青芽极为吃惊,冲青辰喝道:“青辰!你叫来灵蛊船,不知多少木家弟子会因此而死。”
青辰立即打断青芽,骂道:“如果横竖都是死,不如现在就死!卓旺怒江,还不唤来!”
卓旺怒江上前几步,跃上高处,大袖一鼓,口念佛号,顿时面红如血,额头上渗出大颗血滴,直流下来,甚是恐怖。而在木蛊寨方向,半山之间,一个个红色光球正在浮出,一边移动,一边拼凑成形。
青芽见无法阻止青辰,知道她是孤注一掷,并无善恶之分,于是对木家各位长老大声吆喝道:“灵蛊船要来了,通知所有人,压制住人气!若是死了,亦是英雄!”
木家四枝听了,赶忙布置。灵蛊船这种邪物,逢人就杀,就算是木家仙主级的高手,也要含服枯死药,才有能避过。可现在的木家,进退不得,并非人人都能分到枯死药的。
木家数百人,彻头彻尾地混乱起来,数十个身上带有枯死药的木家徒众,哪有机会一个个慢条斯理去分,先顾着自己含服下去,再把多余的几颗一甩,随便其他人争抢去。
木家人平日里看着温和斯文,到了性命攸关的关口上,也一个个如同豺狼猛兽,为一个枯死药丸争夺撕咬,大打出手,丑态毕露。
逍遥枝总仙主李自有,随身带了枯死药,哪管其他人,抖出药囊一摸,还有三四颗枯死药,大为安心,正避着他人,要把药丸取出含服,谁知眼前一花,药囊已经被人从手中拽走。
李自有大惊,一抬头却看到是木王病人和水华子两人笑嘻嘻地看着自己,水华子手中摇晃着药囊。李自有惊呼一声“还我”,拔腿就追,可他哪能追得上这两人,眼见着两人身子一晃,消失无踪。紧接着两人又在不远处冒出来,让李自有眼睁睁看着水华子把一颗药丸丢给困在木家十毒阵内的水妖儿。
李自有心头一黑,暗骂糟糕,回头一看,心中更凉,该服用枯死药的人已经坐下,没有拿到的人,还在争斗不休。而远处的灵蛊船,红光闪闪,正向着木家方向漂浮而来,其速甚快。
这枯死药,凡是入嘴,碰到唾液,便就生效,如果硬生生从别人嘴里抠出来,一碰空气,即无药力。李自有当然清楚,他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向木家各位长老苦苦哀求,可这个时候了,谁还有多余?都是摇头。
李自有气得吐血,满地乱转,目光恰好从重伤躺在地上的林不笑身上扫过。李自有高叫一声,发力跑到林不笑身边,在他身上翻找不止。
林不笑嘿嘿笑道:“没有了!小畜生,你当了一会儿总仙主,可以死了!”
李自有根本不理,眼看就要搜到林不笑的裤裆处,林不笑眼睛睁圆,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将自己裤裆攥住,显出衣服下有一个药袋的痕迹。
李自有大喜,抠住林不笑的手,定要扳开。林不笑咬牙切齿,绝不松手,骂道:“小畜生!小畜生!”
李自有大骂:“老王八,松手!你这老王八!”可抬头一看,眼前已经红光满天,巨大的灵蛊船已经飘至头顶,无数红色光球从船身上飞出,向着没有含服枯死药的木家人身上击来。
哀叫连连,这些红色光球一近人身,便噗的一下消失,好像直入到人体内,受蛊之人,满地打滚,只滚个三两下,便一命呜呼。还有虽然含服了枯死药之人,却定力浅薄,呼吸急促,被光球识破,同样被杀之!
李自有见已经来不及了,狂叫道:“林不笑,我死你也别想活!”手指在林不笑喉头猛戳一记!林不笑咕咚一下,便把枯死药咽了下去。
李自有哈哈大笑,一个红色光球直入他的嘴里。李自有嘴巴一闭,直翻白眼,咕咕咕嗓子眼里响了几声,扑通一下,跌在林不笑身上,抽搐了几下身子,睁眼而死。
林不笑当然不会幸免,他嘴里还有一丝药力,本有机会抽出药囊,再服一颗,怎想李自有尸身死死将他压着,就是腾不出手来。不需片刻,药力一减,一个红色光球夺面而来……
林不笑、李自有这两个冤家,同为背叛林木森的徒弟,生前相斗,死后也缠在一起,死得极不光彩,既是可叹又是可笑。
转眼间,灵蛊船便杀尽了未能服药的木家弟子,再度化为船形,齐聚在卓旺怒江头顶,稍稍一沉,红色光球将他围拢,直吸入“船”身内。
凄厉而不成调的歌声从灵蛊船内传出,灵蛊船拔起数丈,红光大盛,向着远处冒出地面已有十余丈高的木媻地宫冲去。
灵蛊船实乃邪物!好生厉害!又有卓旺怒江使藏地黒巫书提振威力,凡是靠近灵蛊船的木媻藤索,全部僵化,冒起红丝,断裂而倒。如是这般,居然直冲到木媻地宫的最顶端,接着大量光球从灵蛊船身上散出,密如急雨,直泄而下。
木媻地宫一层一层地崩塌而下,不需片刻,便被折损崩塌了三成。
青辰已经从地上站起,登高而望,见木媻抵挡不住灵蛊船的连续攻击,喜不自胜地大叫道:“卓旺怒江!好样的!哈哈哈,有你在,斗药第三战,我本就是必胜之局!杀死木媻,杀死它!我青辰,解救木家危局,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实在是木家最强的木王!”
眼见着露出地面的木媻地宫已经垮了五成,剩下的五成藤蔓,看似十分委顿,连藤索也不再冒出,真有垂死之态。
青辰高叫:“卓旺怒江!木家要赢了!”
可青辰是个乌鸦嘴的命数已定,刚刚喊完,就听更为巨大的开裂之声传来,吞没了天地间一切其余声响,比原先的木媻地宫更大了一倍的藤山轰然升出!此时才是木媻升宫的本尊,之前不过是前兆而已。
扑向灵蛊船的藤索的数量,似乎刹那间多了百十倍,轰的一声,卷起层层气浪,那体形硕大的灵蛊船,在其间如同惊涛骇浪里的一叶孤舟,没见到它再有什么施为,便被藤浪卷入,看不到任何痕迹了。
青辰张口结舌,不敢相信灵蛊船被这样销毁,啊啊大叫,一句话也说不出。
漫天的藤索之海随之一退,再不见灵蛊船,只剩下卓旺怒江被几十根藤索囚在空中,缠成一个球状。木媻似乎对卓旺怒江此人余怒未消,继续收紧,接着咔嚓一撕,卓旺怒江喊都没有喊出一声,便被撕成粉碎,洒下一片血雨。
木媻毁了灵蛊船,地宫从中部继续隆起,逐渐形成一个金字塔状,尖端有亮光升起,汇聚成球,虽不甚亮,但极为显眼。
而那团光球被一个能剩三五人大的木盘盛着,木盘被七根木柱托着,不是别处,正是火小邪他们所在的祭坛!
药王爷一见此物,不禁大叫道:“木家圣殿祭坛,木媻的主灵现身了!”
再一细看,祭坛上有几个被紧紧缠住的人,看得清衣着容貌,竟是火小邪、田问、林婉、金潘、乔二五人!
水妖儿在下方看到是火小邪,又悲又喜,站起来惊声叫道:“火小邪!”
火小邪与水妖儿相隔虽远,好似仍能听到,身子挣扎了几下,藤蔓拉紧,又不能动。
水妖儿泪水长流,哀声唤道:“火小邪啊!我在这里,在这里啊!”伤心欲绝,跌跌撞撞向前跑了两步,还没有出得了悲苦菜毒圈,便身子一软,跌倒在地。水妖儿久困在此,一直又悲又急又恨,身乏体虚,再见到火小邪时,情感激荡,冲了心神,行动不畅亦是必然。
木家未死之人,眼见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灵蛊船荡然无存,均知气数已尽,无力回天,其心既死,倒也无人喊叫癫狂,纷纷长叹,静坐在地,只等一死。
药王爷哀叹一声:“千年木家,今日竟毁在木家苦心培养的圣物手中,难道天地已不能容五行世家的存在了吗?”扑通跪倒在地,冲着高居天空的木家祭坛拜了三拜,老泪纵横,盘坐在地,闭目等死。
青芽、千鸟、藤牛、甲大掌柜、盘蛾等木家长老,也心如死灰,跪地拜了几拜,再无抵抗之心。
青辰哽咽几声,面对如此庞然大物,所有信心被击得粉碎,双膝一软,瘫坐在地,掩面低泣。
藤蔓开始从各个角度席卷而来,淹没了这片方寸之地,把木家人一个一个地缠住。
水华子和木王病人,眼见着藤蔓渐渐盘上脚踝,两人并不移动,反而彼此笑道:“呵呵,火小邪被困,赌输了吗?”
“倒是未必。”
“那不如不动。”
“动也无用。”
“嗯,好过瘾的赌局!”
“好在我们还能看到赌局最后开盘。”
“有趣!呵呵呵!”
“非常有趣!哈哈哈!”
两人让藤蔓缠紧了双腿、腰间和双臂,还是笑眯眯地看着祭坛上的火小邪,如同欣赏大戏一般。
至于木家苦心设下的十毒阵,亦没能支持住多久,很快土崩瓦解,水妖儿虽已坐起,也知道没有逃走的可能,唤了声火小邪,被藤蔓缠住。
尘埃落定,整个山谷归于寂静,举目之处,再见不到一个能够活动的人,所有藤蔓,也都静止下来,看上去和寻常的藤蔓无异。
唯有祭坛之上,那个鹅蛋状的木媻主灵,还在一张一缩的发出阵阵光芒,似乎在俯视着自己的杰作。
就在这片死寂之时,仅有一个人却在微微地动作,便是火小邪。
火小邪虽说被缠住,但是姿势十分奇怪,他有一只手好像刻意地放在脸前。这个动作果然有深意,只见他两根手指极为缓慢地伸出,手指之间,夹着一颗木广珠,正好珠子横在眼前。
火小邪黑眼一亮,从木广珠中看将出去,朦朦胧胧的,能看到数道青色的光脉,从各处汇集而来,交汇在一处,形成一个巴掌大小的光斑,正绕着木媻主灵下的木盘边缘缓缓打转。
火小邪暗骂道:“如果这就是主灵的核心,却是个无形无质的东西,怎么灭得了!不着急,再看看!”
功夫不负有心人,火小邪眼见着光斑绕了数十圈后,终于停下,接着,从光斑中长出一根尚不足小指头粗的嫩芽,约有半指长短,绿油油的,实在是又细又弱,毫不起眼,与任何一根藤蔓都不相同。
这根嫩芽一长出,光斑便逐渐收到嫩芽的之中,所有光脉也向嫩芽汇集。嫩芽很是受用,摆了几摆之后,忽又枯死,从木头上脱落。然后光斑再起,继续到处移动,等停下来时,再长出一根嫩芽,而后枯死脱漏,往复不休。
火小邪暗念道:“就是它了,就是它了,木盘这狗东西,真够精明的!”
火小邪轻轻地嘘嘘嘘了几声,暗暗唤道:“小小邪,小小邪,你爹叫你呢。”
一会儿工夫,一只九品灵貂,便从火小邪衣领处挤出身子,趴在火小邪脸旁听令。
火小邪眼中看着嫩芽再度长出,心头连忙唤道:“小小邪,去咬那根小芽,去咬!乖儿子,明白吗?那根,那根,边上的那根!”
九品灵貂眨了眨眼,歪了歪头,略又不解。火小邪并不着急,一边想一边脑子里低哼道:“咬,咬,去咬,快,快点。”
九品灵貂终于明白,从火小邪身上一跃而下,几个飞跳,便蹦上了木盘的边缘,向那根嫩芽急冲过去。
火小邪心头大叫:“快咬!快!哎呀!别咬!”
那根嫩芽正在枯萎,九品灵貂难以分辨,张嘴便咬下,叼在嘴里,复又向火小邪跑回来。
火小邪眼见着光斑再起,知道无效,而那光斑似乎受了惊扰,嗖的一下,钻入木盘之内。
火小邪低骂一声:“孙子!要跑了!”可没等到九品灵貂衔着枯了的嫩芽跑回来,浮在木盘之上的主灵突然光芒大胜,如同一只眼睛,直勾勾地向火小邪看来。
唰的一下,缠住火小邪的藤蔓骤然发力,将火小邪整个提起,向木媻主灵塞了过去。
扑通一声,火小邪直跌入盛着绿水的大木盘内,一没到顶。
这个木盘虽大,看着却不深,但火小邪跌入水中,只觉得极深,不住向下沉去,没有见底的迹象。
火小邪心知这是幻觉,却无能为力,手脚重如顽石,僵硬麻木,动弹不得。
火小邪咕咚喝了一口水,暗骂道:“今儿个要淹死在痰盂里了!”这么一想,眼前却突然一亮,显出一副场景来。
一个颇为巨大的殿堂之内,正中摆着一个祭坛,与当下的一模一样,一个男子从木盘中咳嗽着探出头来,全身湿透。这男子吐出几口绿汪汪的水,脸上浮现出一副欣慰的笑容,看起来亦正亦邪,与火小邪异常神似。而在祭坛之下,绑着一个女子,嘴里塞着软布,看容貌竟是年轻时的青辰!男子从木盘上跳将下来,湿漉漉地对青辰说道:“真不容易!我得手了!”
青辰呜呜挣扎,眼泪直流,满脸都是愤恨和不解。男子为青辰擦了擦眼泪,轻声道:“青辰,我……唉!多说无益!”说着一掌击在青辰脖后,将青辰打昏在地。
这男人见青辰昏迷,从怀中摸出一个蜡油封住的纸筒,伸手一抛,落入木盘中,咕咚咚沉了下去。
这男人给青辰松了捆绑,地面已经开始剧烈地震动起来,他一见不妙,低头吻了一下青辰的额头,头也不回地奔驰而去。
亮光一灭,火小邪依旧在水中不住地下沉,脑海却中只有三个字——“炎火驰”!
紧接着,火小邪重重地砸到水底,满身的藤蔓,已然不在。
可火小邪身上好像灌了铅一样,还是动弹不得,最多再支撑几十秒钟,必被水呛死。
火小邪暗骂道:“我爹能动!为什么我不能动!”如此千钧一发之际,火小邪由着性子,让身上两副经脉飞快交替,只求能动上一动。
造物使然,火小邪继承其父炎火驰的血脉,罕见的火盗双脉之身,确实有用,一番折腾之后,火小邪终于能够扭动脖子,手臂轻摆。但这些许成绩,并不能让火小邪脱困!
火小邪挣扎着翻了个身,脑海中却有声音传来:“让我死。”准确地说,并不是有人在说话,而是一种没有言语的告知。
火小邪神志已不太清楚,还以为是自己与自己说话,但那声音又说:“我的眼睛丢了,我很孤独,非常非常的孤独,我不想这样活着,让我死,你能做到,你能做到,因为你就是偷走我眼睛的人。”
火小邪终于明白不是自己脑海中的胡乱,脑海中奋力答复道:“我怎么让你死!我都要死了!”
那声音答道:“咬断它。”紧接着,就在火小邪脸旁不远,一根嫩芽生长出来,水下本是一片绿色,根本不能视物,但这根嫩芽,通体发亮,非常显眼。
“咬断它!咬断它!咬断它!咬断它!”这声音在火小邪脑海中不断重复着。
火小邪哇的再喝一口水,借着微弱的动作,向那根嫩芽滑去,脑袋一摆,一口将嫩芽咬住。
“咬断它!”
火小邪哪管这许多,咔的一口,便把嫩芽咬断,一股极腥极臭的味道填了满嘴,直下腹内,但同时身子一松,立即能够活动。
火小邪呸的一口,将半截嫩芽吐出,双手一按,直出水面,如同当年炎火驰一样,趴在木盘边缘,大口吐水,大口呼吸。
刚刚有所缓解,就觉得浮在水面上的木媻主灵光芒一暗,嗵的一声响,炸裂开来,撒下片片如飞絮般的碎片。
火小邪仰头看着,眼中的黑色渐渐退去,恢复成正常人的眼睛,一个明确而不容置疑的念头传来,也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其他事物传达给它的——木媻死了……木媻,并不是一个人,在世人眼中,它是个异类,是个会动的植物,是个没有人性的怪物,但它,同样拥有一个孤独而脆弱的灵魂,只是从来不为人知,从来没人理解……
说不出的,火小邪心头一痛,浓浓的悲伤涌起,两行热泪直挂眼角,慢慢地再次潜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