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小邪背着个包裹,在密林中急奔,包裹里装着两套伙计、杂役的短褂,这些都是出青云客栈之前,店掌柜给他们准备的。青云客栈不仅准备了各式服装,还备有大量银钱,可以随意取用,不限数量,真是财大气粗。除了火小邪以外,郑则道他们这些江洋大盗似乎都不把钱看在眼中,除了有人去挑选了一两套衣服,银钱谁也不拿。而火小邪身无分文,想着有点钱毕竟好办事,便拿了几块大洋装在身上。
火小邪和郑则道、胖好味已经说好,先都各自行事,等进了王家大院后,约定在子夜时分,在西门一带碰头,彼此用暗号接头。郑则道以蟋蟀虫鸣,胖好味学蛤蟆叫,而火小邪只会学猫、狗、猪、羊、牛、鸡这些牲畜的叫声,郑则道认为狗、猪、羊、牛、鸡都不妥,于是火小邪便用猫叫为号。
贼人之间的暗号接头方式,口技居多,多是模仿虫、鸟、兽、牲畜的声音,其中虫叫最难,若没有道具辅助,仅凭口舌,非常困难。旧社会行走各地经商的银钱马队,护镖的人众多,最怕的不是打劫的响马土匪,而是怕一路都听到虫鸣蛙叫,那是有极厉害的贼人盯上了自己,若是认为自己防盗的实力不济,都会赶忙在屋外摆出一二成的钱财,让贼人取走,以免他们动手,把自己偷个倾家荡产。
现代人只记得“月黑风高杀人夜”,却不知旧时还有“虫鸣蛙叫贼盗天”的说法,只怪现代的贼都已经沦为强盗,没啥过硬的偷盗本事,只靠膀大腰圆、浑不怕死,端着把冲锋枪杀人放火胡乱抢劫。近代所谓的香港“贼王”,无不是这些靠着脖子硬、不怕死的粗劣本领做事的臭屁混球,换在火小邪这个年代,只能叫“匪”,被现代人称为“贼王”,只会让他们笑掉大牙,万万分鄙视,这些人竟然还能称为“盗贼”?
旧社会对“盗”、“匪”、“寇”分得十分清楚,尽管都是夺取他人钱财之人,但盗就是盗,匪就是匪,寇就是寇。盗为首,有贼王、盗宗、大盗、名盗、盗家、盗贼、贼盗、盗者等等称呼,“盗”本身有挑战权威,个人本领高强,充满智慧的含义,史书上给“盗”立传,乃是仁、智、德、义的另类宣扬,尚有不少美名。
匪分山匪、土匪、水匪、马匪、乱匪、游匪、匪徒等,匪里的头目做得有名了,都要自称不是匪,而是盗匪、大盗,如同给自己涂上金身。
要是匪都做得不地道,上不了台面,就是寇,草寇、乱寇、贱寇、毛寇等,不是人类,而是野蛮的禽兽动物。日本人被称为倭寇,就是极为鄙视的一种叫法,意思是说日本人抢东西都抢得下贱得很,匪还算是个人,日本人是寇,连人都不是,是矮小的杂种牲畜。
火小邪背着包裹,从密林中钻出,辨明了一下方位,当是王家大院的西北角,王家大院就在不远处。此时太阳落山,各家各户华灯初上,王家大院的各个角楼之上已经点着了灯。
火小邪并不着急,绕过几间民房,大大咧咧地走了出来。这时候正是各家各户吃饭的时候,尽管赶不上白天,还是人来车往,十分热闹。火小邪所穿的青云客栈服装,只是平常,稍微体面点的家庭,都备有这样的服装,所以火小邪走在街上,和常人无异。
火小邪本想向着西门而去,那边比较僻静,可能不受人注意,但转念一想,现在这个时候,自己一个半大小子,在西门那一带游荡,反而让人生疑,既然时间还早,就先看看其他地方的情况再说。火小邪打定主意,沿着王家大院北墙一路向东逛过去,装作吃饱了饭闲逛的模样,十分悠闲地行走,不断打量是否有混的进王家大院的地方。
王家大院高墙深院,外墙平整,不好攀爬,这让火小邪心中有点犯难。
火小邪路过王家大院的北门,倒是门洞大开,门口站了不少护院武师和佣人,谈笑风生,不见离开的意思。火小邪不禁皱了皱眉,心想进入王家大院还真不太容易,看来要等到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再做打算。
火小邪又向前逛了一段路,眼前猛然一亮,只见路边有一家杂货店面,正准备关门打烊。店门外挂着招贴,上书:新进杭州女红、胭脂、香粉,数量有限,欲购从速。
火小邪心中一乐,快步走到店前,推门就要进店。正在关店门的伙计赶忙拦住火小邪,叫道:“哎哎哎!这位小爷!我们打烊了,您明天再来!”
火小邪骂道:“明天我就走了!给你们做大生意来了!你废什么话?”
伙计打量了一眼火小邪,不敢得罪,张口叫道:“老板,老板,有客人!说要做大生意!”
“什么大生意!打烊了!打烊了!明天再来!”店里传出声音。
火小邪冲里面叫道:“老板,急事,买了就走!你行个方便!我看到你店门外的招贴才来的,你会不会做生意?”
店面里走出一个瘦高的男人,一看那奸商的样子,就知道他是店老板。
店老板打量了眼火小邪,没好气地说道:“你一个半大小子,要买什么?”
火小邪哼道:“什么话!小子就不能买东西了?我专门来买你们家新进的胭脂的!”火小邪说着把怀里的大洋摸出两个,在手中晃了晃,说道,“你当我没钱吗?小爷有的是钱,你要是不爱卖,我就走了!”
店老板见钱眼开,眨巴眨巴了眼睛,换上一副笑脸,说道:“呦!这位小爷真是识货!请进请进!”
火小邪心想:“这个奸商,一定以为我一个小子,不懂女红胭脂,想宰我一把,也好!正合我意。”
店老板赶忙把火小邪请进店中,挑亮了灯光,笑道:“这位小爷,你算是来着了,我这里可是新进的上好胭脂,杭州美丽红牌的,可是稀缺货!敢问小爷是给谁买?”
火小邪说道:“你管这么多,快拿来!”
店老板笑呵呵地说道:“就来,就来!小爷,你要是送你未过门的媳妇、婆姨、相好的,保证物有所值。”说着从货柜中取出一个纸包,打开摆在柜台上。
火小邪在奉天市井里混得多了,知道店老板这是故意炫耀货色,先入为主,到时好要个好价钱。
火小邪不会买这些女人的东西,反正他意不在此,问道:“这胭脂多少钱?”
店老板神神秘秘地说道:“关门生意,给你说个实在价,这一饼胭脂,要半个大洋!这一小盒香粉,本来更贵一些,关门生意,亏着卖,还是算你半个大洋!”
火小邪惊道:“这么贵!到哪里都没有这么贵的!”
店老板见火小邪闻都不闻一下,知道火小邪根本不懂货,笑道:“小爷,这可真的是好货!王兴老爷的女人们,都来我这里买的,我找她们要的价,可比你还要高呢!”
火小邪故意疑道:“这么贵!都赶上买一头猪了,哪个女人肯花这么多钱?”
店老板说道:“嘿,小爷,王兴老爷的女人,那都有钱得很,只要物有所值,半个大洋对她们来说,不算个啥。”
火小邪哼道:“都是王兴老爷的什么女人用?可不要是什么做婊子讨欢心的俗气东西!”
店老板忙道:“嘿,这哪能!都是王兴老爷的姨太太们买的!贵气得很!你看,你看这红色多艳,这粉的细腻劲,你看你看!”店老板拿起一块胭脂,煞有介事地介绍着。
火小邪装作打量,慢慢问道:“王兴老爷的三姨太也用吗?”
店老板懒得去想为何火小邪突然问出什么三姨太的事情,顾着自己的生意,满嘴跑火车,忙道:“用!当然用!今天上午三姨太才叫她的丫头来买过!”
火小邪问道:“三姨太好看吗?”
店老板说道:“当然好看!王家大院里,就属三姨太长得最标致!平日里很少见到她出来,偶尔出来一次,都当天仙一样看呢!小爷,天仙一样的女人,也要用我这胭脂、香粉!你说值不值半块大洋?”
火小邪皱了皱眉,装作十分犹豫地说道:“店老板,你说得挺好,可我没见过三姨太,怎么知道她是不是长得好看,你可别忽悠我!”
“忽悠?”店掌柜一下子听不懂东北方言,但立即能领会这句话的意思,赶忙说道:“小爷,我可不蒙你!你打听打听,三姨太可是王家堡一等一的美人,戏春园的那些货色,加起来都比不上三姨太一半!”
火小邪自言自语道:“能见到三姨太用了你这胭脂什么样就好了。”
店掌柜叹道:“哎呀,这个三姨太,轻易不会出来,这次王家堡连唱十天大戏,她都没出来过。”
火小邪说道:“怎么?这个三姨太见不得光?”
店老板说道:“那倒不是……这个三姨太,尽管长得漂亮,但似乎脾气不太好,上一次出来,有人多看了她几眼,她就把人暴打了一顿。”
火小邪问道:“这么厉害?那三姨太的丫鬟们怎么样?她们经常出来吧?”
店老板说道:“她下面有两个丫头,倒是经常出来,可是和男人婆一样,稍微惹了她们,她们就要打人,动起手来,七八个男人都不是她们的对手。”
火小邪惊道:“难道是练武的?”
店老板本来还想说,眼珠一转,突然把纸袋收了,说道:“小爷,你是买东西呢?还是和我唠嗑呢?你不买就算了,我要关门了!你一口一个三姨太怎么样,换了别人,没准抓了你去讯问!你不买就算了,明天我还要卖给别人呢!”
火小邪呵呵一笑,说道:“店老板,别这样,老实话告诉你,我是看上三姨太的那两个丫头了,想买点她们喜欢的东西,讨好她们,呵呵,所以问得细了点。”
店老板恍然大悟,说道:“原来是这样啊,小爷,你还真是有眼光啊!我保证你买了去,她们能乐开了花,两个人伺候你一个都没准!”
火小邪说道:“那好!我就不和你还价了,小爷我有的是钱,一饼胭脂、一盒香粉,我都要了,一块大洋!”
店老板乐不可支,这桩生意就成了。
店老板送火小邪出了门,掂了掂手中的大洋,看着火小邪的背影幸灾乐祸地笑道:“这生意真是赚到了!碰到一个发花痴的蠢人!去巴结三姨太的丫头?我看你吃错药,有钱没地方花了,你就等着死吧!哈哈!”
火小邪摸着怀中的胭脂、香粉,还是花得有点心疼,但想到弄到三姨太的不少信息,还是值了。
火小邪现在确定,找到三姨太,拿到她腰上的红绳,恐怕必须进入王家大院。
火小邪回到王家大院北门一带略略徘徊了片刻,正打算离开,就见一队牛车从一侧路口驶出,向王家大院的北门行来。牛车上堆满了木柴稻草,由三五个车夫赶着,这些车夫神态略有焦急,不住抽打着牛背,催促快快行走,似乎在赶时间。
火小邪一见就知道,这一定是给王家大院送柴火的,奉天的富贵人家,基本都是如此景象。
火小邪心中一乐:“天助我也!”四下看了眼,快步走到路边的民宅巷子中。
牛车队停在王家大院北门前,打头的一个车夫擦了擦汗,走上前对站在门边的一个长袍男子巴结地说道:“吴管事,路上车坏了,来晚了,您多多原谅。”
这个吴管事一张脸拉得老长,狗仗人势地骂道:“你们还想不想干了?知道最近我们这里贵客多,急需柴火,不早点出来,还弄这么晚?”
其他车夫都上前来赔着笑脸,带头的车夫一个劲地鞠躬:“吴管事,您多多担待,下次一定不会迟了,改天好好谢您!”
吴管事酸溜溜地说道:“算了,算了!看你也是熟人,这次就不计较了!快点把车赶进去吧!”
带头车夫如释重负,转身赶忙要吆喝其他车夫将牛车赶进去。
“哞!哞!哞!”猛然几声惊天动地的牛叫,这三辆牛车的最后一头牛突然狂叫不止,竟然发了狂,双眼通红,乱蹬乱跳,拽着牛车疯了一样跑开。
车夫大叫:“哎呀,我的亲娘!牛惊了!”
众车夫拼了命地向这头疯牛追去。
站在北门的吴管事、武师、佣人都向他们看去,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
这些车夫对牲畜的习性十分熟悉,追上疯牛,拉住牛鼻环,啪啪几鞭子下去,便把这头牛制服,满头大汗地拽了回来。这牛发作得厉害,把车上的柴火颠下了不少,撒了一路。
吴管事骂道:“你们几个笨蛋!先过来一个人,送进去两车,再把掉下的柴火都捡起来,动作快点,若少了一捆,你们就别干了!”
带头车夫本还纳闷,要看看牛到底怎么回事,竟会突然发疯,但听到吴管事大叫大骂,哪还顾得上这些,安排了一个车夫上前,去把两辆牛车赶进院子里,其他人一路重新装捡柴火。
王家大院柴院里,一个车夫把两辆牛车停好,就匆匆忙忙回去帮着其他人捡柴火去了。
窸窸窣窣,牛车上的干草微微一动,一个人从里面钻出来,向外略一打量,就如同兔子一样,蹿到阴暗的角落中去了。
这人就是火小邪,而火小邪此时还不知道,他竟是第一个进入王家大院的贼。
火小邪能进王家大院,确有碰见牛车的运气成分,但一般人碰见牛车,也不见得能躲在柴火里混得进去。
火小邪当时见了牛车,便跑入民巷之中,当时生火做饭的人不在少数,没花什么工夫,就讨了一根一端点燃的柴棍。火小邪拿着炽热的柴棍赶出巷子,牛车正等在王家大院北门口,一群车夫在对吴管事央求。
火小邪没有多想,左右一看四下无人注意,拿着柴棍就向牛屁股眼上的嫩肉捅去。牛这种畜生,平日里老实得很,身上皮肉厚实,鞭子棍棒挨得多了,随便打几下身体都不会觉得太疼,屁股上的排泄之处可就不同了,此处肉嫩,十分敏感,乃是全身最为怕疼之处。豺狼虎豹对付牛这样的动物,若是咬不住咽喉,都是从屁股后面下手,一爪掏出肠子来,牛不死也要丢了半条命。
火小邪拿着滚烫的火棍一捅,那可是疼到了极致,再老实的牛都要发狂。这也正是火小邪要的效果。
那头挨了火小邪一记阴招的老实牛,从小到大哪受过这等罪,当时就受惊发狂,乱蹦乱跳。车夫们赶忙去拉扯的时候,火小邪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疯牛身上,哧溜一下就钻进了柴火中,这才得以进了王家大院。
火小邪进了王家大院,并未着急,而是静静地躲在一口破缸之后,等到车夫们骂骂咧咧回来,把柴火卸下,堆在院中离去之后,才钻了出来。
此处乃是一个硕大的厨房后院,厨房里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正忙得热闹。
火小邪刚刚钻出来一步,本想着尽快离开此地,厨房的一道门嘎吱一下开了,吓了火小邪一跳,赶忙缩下身子,大气都不敢出地躲在阴暗处。好在从厨房出来的人并没有注意,急匆匆跑到柴火边,抱了一捆子柴火,急急忙忙奔回里面。
火小邪喘了口气,本想再钻出来,却想起刚才出来那人的穿着打扮。火小邪心中暗笑,把背上的包裹取下,从里面翻出一套衣服,麻利地穿在身上,把袖子卷起,再故意把衣服前襟敞开,打扮了一下,几乎和刚刚出来的那人别无二致。其实那个年代普通伙计的衣服,没有现代制服这么多花哨劲,大多款式一样,就是颜色和布料不同罢了,像王家大院这样讲究点的,在胸口或衣袖上绣个主子的名号,配双千层底的黑色布鞋,就已经是相当考究的打扮了。
火小邪换好了衣服,把剩下的衣服藏在水缸后,探头张望了一下,钻出来贴着墙根,溜到这个厨房院子的后门,向外一看,两侧高墙,一条路直来直往,并没有其他路口。火小邪略等了片刻,没有人来的迹象,赶忙溜出来,想顺着墙向更里面走。
才走了没几步,就听前方密集的脚步声匆匆而来,火小邪暗骂一声倒霉,连忙转身向回走去,而身后的脚步声不停,速度颇快,还没等火小邪赶回院子,就已经来到路口。
火小邪不敢偷偷摸摸的,干脆身子一挺,装作没事人一样,又往前走。火小邪明白,这种躲无可躲的地方,你要是一着慌乱跑,那就等于做贼心虚,非得让人抓起来不可。
火小邪就差一步转回院子,身后有人大叫:“前面的小杂毛!站住!”
火小邪头皮一麻,暗骂道:“这个天杀的畜生啊,谁是小杂毛!”但没有办法,只好站住不动。
“你奶奶的,不好好做事,出来干什么!”那人边骂着,边向火小邪走来。
火小邪不敢抬头,显得十分害怕,答道:“我,我,没啥事。”
那人快步走到火小邪跟前,打量了一眼,骂道:“你在这里干什么?啊?”
火小邪侧眼一看,见是一个身材魁梧的护院镖师站在一旁,低声答道:“我,我出来,小解!”
这个护院镖师骂道:“茅房在这里吗?没人和你说过?你奶奶的,你什么时候来的?”
火小邪诺诺连声,背上直冒冷汗,说道:“今,今天……”
护院镖师把火小邪胳膊一拉,吓得火小邪一抖,以为被识破,本想挣扎逃掉,谁知这个护院镖师走上一步,一脚跨进院中,继续骂道:“我猜你就是今天刚来的!你们这些新来的帮厨小工,一点规矩都没有!跟我回去!茅房在前面!”
火小邪低声下气地应了声,任凭这个护院镖师拽着,又走回厨房后院,向着刚才有人出来的那道门走去。
护院镖师拽着火小邪进了厨房,把火小邪向边上一推,嚷道:“大厨房的人听好啦!孔镖头有事吩咐!你们听着就好,赶紧做饭!御风神捕还没吃晚饭呢!”火小邪呆立一边,咬着牙动也不敢动。火小邪低头一看,却看到这个护院镖师的腰带上系着一块木质腰牌,上面刻着硕大的一个“伍”字,不禁想起了闹小宝的任务,但眼下处境尴尬,火小邪不敢多看,低头肃立。
这个王家大院的后厨颇大,十多个灶台,二三十人在里面忙忙碌碌,有男有女,有老又少,厨房里闷热,很多人都敞着衣服,猛一眼看上去,穿着打扮和火小邪并无区别。众人听到这个护院镖师喊叫,这才都抬起头来。
护院镖师叫道:“孔镖头说了,这几日王家大院中不得随意走动,进出内宅一律凭牌!这两天新来的小工,更不准离开大厨房一带,每半个时辰都要清点一次人数!听到了吗?别到时候少了人,老爷责怪下来,哭爹喊娘!”
众人都忙得不可开交,听护院镖师嚷嚷完,一个个有气无力地应了,赶忙继续忙活着手中的活计。
护院镖师哼了哼,嘴里暗骂了几句,又冲一个刚刚从门口跑进后厨的干瘦老头叫道:“刘当班,管好你手下的小工,别他妈的乱跑!再让我逮到在外面乱跑的,别怪我一顿好打!”
那干瘦老头刘当班眯缝着眼睛看了一下是谁在骂他,看上去眼睛不太好使,等看清了人,才赶忙冲到护院镖师面前连连鞠躬,说道:“不敢,不敢,我一定好好管教!”
刘当班瞪了一眼傻站在一旁的火小邪,骂道:“臭小子!还不滚回来削土豆,再敢乱跑,非打断你的腿不可!”
火小邪应了一声,低着头向屋角的一大堆土豆跑去,蹲下身子,学着旁边二个年龄相仿的小子,从地上堆得如同小山一样的土豆中捡起一个,摸了把小刀,赶忙削皮。
那挂着“伍”字腰牌的护院镖师和刘当班穿过厨房,向前院走去,刘当班似乎在问镖师怎么回事,两人一路叽叽咕咕,走了出去。
火小邪抬头看了一眼,心中总算稍稍安稳了一些。
火小邪身边一个削土豆的小子拿胳膊捅了火小邪一下,坏笑着低声道:“喂,兄弟,你是今天新来的吗?我怎么没见过你啊?”
火小邪骂道:“我还没见过你呢!你又是什么时候来的?”
这臭小子不依不饶地问道:“嘿,兄弟,你不是本地口音啊?你哪的?我真不记得你!”
火小邪骂道:“不记得就不记得吧,你想怎么的?有本事你站起来嚷嚷!”
这小子呲了一声,十分不悦,冲火小邪翻了个白眼,说道:“说话这么冲,吃了枪药吧!我管你是哪里的,算了,懒得搭理你。”这小子终于闭上嘴,气呼呼地忙着削自己的土豆。
火小邪哪有工夫和他较劲,一门心思想着尽快离开此地,转头一看那个刘当班还没回来,慢慢站起身,小步快走地向厨房前院走去。
火小邪刚刚走出厨房门,听见侧面有人骂道:“臭小子,你去哪里?”
火小邪侧脸一看,见是刘当家向这边走来,真是烦躁得无以复加,口气一横,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怒道:“茅房!要憋死了!”
刘当班微微一愣,但也马上挥了挥手,说道:“快去!懒人屎尿多!去那边!”
火小邪野马脱缰一样向着刘当班指着的地方跑去。
刘当班走进厨房,捡起门边的一根吹火棍,走到削土豆的那两个小子身边,对着刚刚质疑火小邪身份的小子的脑袋就是一记棍棒,打得那小子嗷嗷乱叫,捂着头嚷道:“刘当班,干吗打我!”
刘当班骂道:“臭小子,刚才是不是你偷偷跑到后院偷懒去了?还让人抓到了?”说着又是一记棍棒。
那小子哭喊道:“不是我啊!是刚才那个!”
刘当班骂道:“还狡辩!刚才哪个?叫什么名字?”
这倒霉蛋一时语塞,苦着脸说道:“这个……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啊!”
刘当班棍棒乱打,骂道:“臭小子,还敢狡辩!你当我眼睛不好使啊?不是你是谁!看我这次不打断你的腿!”
两人打成一片,另一个削土豆的小子木讷地挪了挪屁股,冷冷白了他们一眼,也不帮他们说话,还是自顾自地削土豆。
火小邪爬上了茅房边的围墙,借着黑正想跳下去,就看到厨房里追打出两人,正是刘当班和那小子,刘当班边追打边骂:“臭小子,你当老子看不清楚是吧!还敢跑!”
那小子连滚带爬地逃窜,哭喊着:“别打了,真打死人啦!”
刘当班不依不饶,追打着骂道:“你当老子好糊弄是不是!就你小子狡猾!天天偷懒!还嫁祸给别人!今天不打断你的腿,老子不姓刘!”
火小邪在墙上蹲着,又可气又好笑,懒得再看这出闹剧,从墙头跳出这个院子。
张四爷、周先生带着一众钩子兵,押着郭老七,钩子兵手中都拿好了家伙,站在王家大院内的西门口,王兴、孔镖头和一众镖师陪同着。
孔镖头吩咐道:“打开西门!”几个镖师上前,把西门开了锁,搬开硕大的门闩,将门打开。
张四爷、周先生他们鱼贯而出。
张四爷回头打量了一下西门,笑道:“果然是‘王’字出头!”
王兴学着张四爷抬头看了看西门,说道:“什么‘王’字出头?”
张四爷轻轻一笑,并不说话,心想你这个王兴老爷还真会装糊涂。
张四爷吩咐道:“周先生,带路!”
周先生点头应了,双手一挥,钩子兵极为熟练地分散开,向西门一侧走去。
王兴走在张四爷身边,显得手足无措,眉头紧锁,问道:“张四爷,按你说的,这些贼以王家大院作为接头地点,就在西门附近,我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啊!”
张四爷说道:“王先生不要着急,我们看了就知道。”
这些人一直走到火小邪进入青云客栈的那扇窄门前,钩子兵团团将门围住,如同担心门中猛然冲出一只野兽一般。
张四爷对王兴说道:“就是此门!贼人就从此门进去的。王先生,此门通向哪里?”
王兴大为吃惊地说道:“张四爷,这扇门早就废弃了,从里面封上的,是扇死门啊!”
张四爷点了点头,对身旁押着郭老七的钩子兵说道:“松开他的嘴巴!”
钩子兵松开郭老七的嘴,郭老七喘了几口气,嘿嘿嘿嘿不断冷笑。
张四爷问道:“郭老七,你的大少爷郑则道是不是从这里进去了?”
郭老七挤眉弄眼地冷哼道:“郑则道去了哪里,我怎么知道?这扇门关我什么事?见都没见过!”
张四爷哼了哼,对王兴说道:“王先生,你不介意的话,容我们试一试!”
王兴说道:“张四爷请随意!”
张四爷挥手说道:“戒备!去把门打开!”
钩子兵齐声应了,拿稳身形。几个钩子兵快步上前,三下五除二在门缝中别上了七八个三瓜钩,牵着绳子回到队伍中。众钩子兵一起用力,轰隆一声,把这扇窄门顿时拉离门槛,甩在一边。
张四爷、周先生定眼一看,都暗暗倒吸一口凉气,这扇门哪有什么通路,如同王兴所说,早就被封上,用砖石堵得严严实实。
张四爷和周先生对视一眼,都暗想:“难道是我们弄错了?这个青云客栈不在此处?”
王兴哑然失笑,说道:“张四爷,你看吧,这早就堵上了的。”
郭老七哈哈哈哈大笑:“御风神捕好本事!我算是见识了啥叫破门而入!哈哈哈,结果撞了墙!笑死我了!”
张四爷骂道:“堵住他的嘴!”
钩子兵上前,又把郭老七的嘴巴塞上,郭老七仍然呜呜呜呜嘲笑不止。
张四爷沉默片刻,对周先生低声说道:“周先生,你去看一下。”
周先生点了点头,缓步走到门前,用手摸了摸门内的墙壁,上下敲击,细细打量了一番,啧了一声,返身走回,对张四爷说道:“的确已经封上好几个年头了,没错!”
周先生转头对王兴一抱拳,说道:“王先生,多有得罪!请见谅!”
王兴回礼,如释重负地说道:“不客气,不客气,这样看一看,我也放心了!如果真有江湖大盗从这里进了王家大院,恐怕我吓都吓死了!”
张四爷说道:“王先生,实在不好意思,是我们弄错了。咱们这就回去吧!”
王兴说道:“好,好!晚饭已经推迟了很长时间,要不咱们先去吃饭吧?”
张四爷说道:“有劳了!惭愧!王先生,请!”
孔镖头见没什么大事发生,乐得清闲,赶忙在前面引路。
一行人走进西门,西门刚刚重新锁好,只听砰的一声巨响,王家大院内的一处地方竟腾起来一团大火,升在半空中,极为耀眼,似乎有什么东西爆炸了一样。
张四爷大叫:“孔镖头,保护好王先生!周先生,你带一组钩子兵把郭老七押回去,带着豹子犬过来!其他人随我来!”
火小邪匍匐在一个花坛后,静静待着。凭火小邪的经验,像王家大院这种大宅子,老爷、姨太太们一般都住在大院中间一带的房屋里面,一般来说,老爷的主宅两侧就住着姨太太们,方位倒容易确定。
火小邪尽管不知道三姨太具体住在哪里,但向王家大院中间前进,肯定是没错的。
火小邪本想捡着空子,慢慢向前爬行,却听砰的一声巨响,前方不远处的天空中腾起硕大一个火球。火小邪大惊,心想:“怎么!难道是闹小宝在放火?就他有这个本事!”
王家大院随着这一声爆炸,顿时乱成一团,人们大声喊叫着四处乱跑,提水的提水,喊人的喊人,还有人拿出锣来乱敲:“着火了!着火了!来人啊!救火啊!”
火小邪所在院落中,无数人跑过,提着水桶在院中的水池中舀水,忙得不亦乐乎。这些人打扮各异,有穿长袍的,有穿短褂的,有只穿着背心短裤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尚不及厨房的那些人打扮得齐整。
火小邪心里明白,王家大院这样的规模,百十号下人,清洁、花匠、杂役、厨子、佣人、丫鬟、武师等等职位,各司其职,不是人人都互相认识的,外贼易挡、家贼难防,就是这个道理。火小邪心想:“嘿!这样倒好!能混上一段路。”
火小邪左右打量了一下,身侧不远处就有一个浇花用的破旧木桶。火小邪把木桶提起,趁着外面一片慌乱的时候,从花坛后跳出来,径直跑向水池。来往提水的人颇多,谁都没有注意火小邪是什么来头。
火小邪舀了一桶水,提在手中,跟在其他人的侧面,向外冲出去。
跑出这个庭院没几步,一转弯便看到一间房的半边墙火光汹涌,屋顶塌了一半,滚滚浓烟从屋顶和窗口冒出,这火烧得蹊跷,怎么这一会儿工夫就能烧得这么大?这着火的地方已有二三十人围着,乱哄哄地闹成一片,有镖师吆喝指挥着,让救火的人分散开把水泼向房屋各处。还有其他人四散乱跑,到处喊人来帮忙救火。
火小邪提着水桶,与救火的众人挤在一团,哗地一下,把一桶水泼向火中,随后转身就往回跑。
火小邪可没这种闲心救火,泼了这一桶水,算是混了进来,往回跑了没几步,身子一闪,躲进一条巷子内,随手把木桶一丢,四下看了看无人进这条巷子,竟扯着嗓门边向里面跑边大喊道:“着火了!来人啊!救火啊!”
在这爆炸声未响起之前,王家大院左中处的一处别致的小院落中,两个女子正在一间屋内。其中一个美艳的女子穿着轻衣,对着镜子静静坐着,披散着一头乌黑笔直的长发,一动不动,只是微微睁着眼睛,尽管她没有任何表情,但一股子冷冰的气质却从眼神中透出,如同一个晶莹的冰雕美人。
另一个美艳的少妇,正是戏春园的老板娘王兮兮,持着一把木梳,仔细地给坐着的女人梳头。
王兮兮一边慢慢给三姨太梳头,一边轻轻地赞道:“青妹妹,你这头秀发真是美极了。”
冷艳的女人淡淡笑了下,说道:“王姐,总是要麻烦你。”
王兮兮说道:“你很久都没有到外面走走了,趁着天气不冷不热的,也到街上转一转吧?”
冷艳女子说道:“我讨厌看大街上那些人看我的表情。”
王兮兮笑道:“青妹妹,还不是因为你好看,那些男人,看到漂亮的女人都是一个臭德行的,不必在意。”
冷艳女子并不接话,而是说道:“王姐姐,谢谢你了,每次你来给我梳头,我都很开心。”
王兮兮呵呵一笑,再不说话,慢慢给她梳头。
冷艳女子突然悠悠地说道:“王姐姐,王兴他是喜欢你的,你为何要委屈自己,非要经营戏春园呢?”
王兮兮叹道:“青妹妹,我可没你这么好的命,我这身子不干净,配不上王兴老爷。”
冷艳女子冷冷地说道:“王兴他根本就不是正经的商人,哪会在乎这些?其实都是王姐姐你一句话而已。”
王兮兮说道:“呵呵,青妹妹,我习惯了那些风尘之事,不再求什么名分,无拘无束的,真嫁给王兴了,我还不开心了呢!”
冷艳女子神色猛然一黯,说道:“是啊,喜欢一个男人,又何必待在他身边呢?可是王姐姐,我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你那么洒脱。”
王兮兮若有所思地说道:“还在想那个男人?已经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冷艳女子说道:“我的心,早就被他偷走了,但他却……唉……我和王兴,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我这一生,如果再能见到他一次,死了也值得了。”
王兮兮说道:“也许他只是一个偷心贼……青妹妹,你不要总是放在心上了。”
冷艳女子无声地笑了一下,慢慢摇了摇头,双眼迷离,好像思绪又飞到了遥远的过去。
冷艳女子静思了片刻,说道:“王姐姐,你今天来得晚了点,王家大院里又乱哄哄的,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王兮兮说道:“是啊,今天御风神捕张四爷他们突然到戏春园来抓贼,真让他们抓到一个叫郭老七的,好像以前是三眉会的杀手,现在是苏北大盗小不为的下人。王兴现在应该和御风神捕一起巡查宅院呢!”
冷艳女子说道:“三眉会?很多年没有听到过了。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王兮兮说道:“听张四爷他们说,说我们这里有群贼聚集,不知道他们要做些什么。”
冷艳女子皱了皱眉,说道:“估计又是王兴和那个老不死的王全的安排!”
王兮兮忙道:“青妹妹,这话只能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私房话,你可不要到处乱说,王兴听了会不高兴的。”
冷艳女子说道:“我管他高兴不高兴!他要是再敢变着花样打我腰上红绳的主意,我非死给他看!”冷艳女子说着,将手护在腰部,她所穿的衣服松阔,手一摸,就听到腰间叮叮啷啷,有小铃轻响。
原来这冷艳女子就是火小邪要找的,王兴的三姨太!
三姨太话刚说完,只听砰的一声爆炸声从窗外传来,把她们两个女人吓了一跳!三姨太身手敏捷地站起,一脸寒霜,一步跨到窗边,将窗户推开,只见不远处一个火球腾在半空中,黑烟滚滚。
三姨太哼道:“还真的有贼来了!我倒要去见识见识!青柳、青苗,在不在?”
房屋门立即推开,跳进来两个穿着劲装的俊俏女子,看着巾帼不让须眉,都是一脸英气!
三姨太冷冷地吩咐道:“更衣!把我的飞刀拿来!我要出去看一下!”
青柳、青苗这两个女子齐齐干脆地应道:“是!三太太!”
三姨太脸色更冷,骂道:“没有外人的时候,不准叫我三太太!”
青柳、青苗赶忙点头称道:“是!青帮主!”
青柳、青苗两个丫头一扭身,跑向侧房拿衣服去了。
王兮兮拿着梳子,愣在当地,一脸的无奈,却不敢上前阻止,只能自己说话给自己听:“呀,青妹妹,还是不要出去啦!危险,唉,没准不是什么大事呢……”
火小邪趁着乱,一路摸到内宅,有惊无险,平安无事。火小邪蹲在一面高墙的角落里,打量着眼前数套院落,愁眉不展,心想:“这个鬼三姨太,到底住在哪里啊!总不能抓个人问问吧!”
火小邪正想着,杂乱的脚步声从一侧传来。火小邪连忙缩紧身子,一动不动地蜷在阴影处,只见七八个镖师从巷口转了出来,急急忙忙地向这几套院落赶来。他们径直跑过火小邪隐藏之地,毫无察觉。
这几个镖师跑到院落前,便分散开,二人一组地站在门边,似乎是要值守警卫。离火小邪较近的一个院落门口,两个镖师刚刚准备敲门,门便推开了,三个穿着劲装的女人快步走出。
这两个镖师一愣,其中一个赶忙鞠躬问好:“三太太……”
这三个女人就是三姨太和她的两个丫鬟青苗和青柳。三姨太此时穿着一身青色贴身短褂,更显出身材的玲珑,一头秀发盘在脑后,用几个簪子别住,尽管未施粉黛,打扮随意,但另有一番让人心动不已的风韵。三姨太腰间束着一条颇宽的皮带,皮带上挂着两排皮夹子,共有十把亮光闪闪的飞刀别在上面。
三姨太冷冷地打量了一眼这两个镖师,镖师抱着拳,低着头,不敢看她。三姨太哼了声,十分不悦地问道:“你们来干什么?”
镖师有些惧怕地答道:“王老爷吩咐,让我们来保护各位太太,院子里着火了,怕有贼进来……”
三姨太骂道:“我还要你们保护?瞎了你们的狗眼!”
镖师无奈道:“是,是王老爷吩咐……”
三姨太还是骂道:“让开,我要去看看怎么回事!”
青柳、青苗两个丫头上前,一把将这两个镖师拨开,三姨太快步走出,青苗、青柳紧紧跟着。
两个镖师愁眉苦脸,但屁也不敢放一个,只好互相看了一眼,那意思是说你去你去,一个镖师撇了撇嘴,赶忙跟上几步,愁道:“三太太,您慢点,王老爷说了,让各位太太不要乱走……”
三个女人理都不理,继续向前走去。
两个镖师互相苦笑一下,一个嘀咕道:“那咱们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跟着去吧!”
这两个镖师商量完,不敢停留,快步赶上三姨太她们,老老实实地跟在身后。
火小邪见他们几个走过,探出头来看了一眼,暗道:“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个冷美人就是三姨太?好家伙,竟带着飞刀,女中豪杰啊!我还以为是个弱女子,谁知道竟是个硬茬!哎呀,难办!”
火小邪本想偷偷跟在三姨太他们后面,但思前想后,料定就算跟着去,也不见得能够得手,心想这个三姨太既然住在这里,那就不着急,总是要回来的,现在偷摸着进到她所住的院子里去,等她回来以后,再做打算。
火小邪打定主意,知道从院子门口撬门进去肯定是不行的,还有其他镖师在这条路上值守,恐怕唯一的办法就是翻墙进院。
火小邪左右看了看,并无脚步声过来,便贴着墙边如同耗子一样钻出几步,不断抬头打量着墙壁,见墙上有不少抠手之处,心中一乐,没有犹豫,站立起来纵身一跃,右手已经抠住一处砖缝,左脚一抬,脚尖几乎同时踩住一个凹槽,人顿时如同壁虎一样,牢牢地贴在了墙上。
那个时代,做贼的人要是不会爬墙,简直就是笑话!火小邪能翻进张四爷的院子,这个三姨太的小院落更不在话下。这个爬墙讲究可不少,有徒手和器械两类,火小邪所用的就是徒手。徒手爬墙十分考究,常见的有数种爬法:
一种叫“壁虎攀”,就是火小邪现在所用的法子,乃是身子紧紧贴在墙上,主要用一手一足支持,身子稳在墙上后,再换手换脚。这种爬墙法,对较为光滑的高墙十分有效,尽管慢了些,但不用助跑,唯求一次成功;
一种叫“腾跃攀”,这种爬墙法较为常见,乃是在确定好墙上的几处着力点,通过助跑,手脚在墙上发力,一下腾上,抓住墙头。这种爬墙法尽管速度够快,但动静很大,会在墙上留下明显足印,一般来说贼人逃脱时才用腾跃攀。会腾跃攀的高人,能在墙上连续发力三到四次,看上去真如飞檐走壁一样;
一种叫“紧手攀”,这种爬墙法用于两面墙的接合处,若是壁虎攀和腾跃攀都不好使,只能用紧手攀,全凭双手、双脚摩擦两面墙壁支撑,也可用背部摩擦,一寸一寸地向上移动,一直到顶。紧手攀难度极大,容易失败,若是两面墙的夹角大于九十度,就几乎要另做打算了。传说有一个胖贼,背上的肉十分厚实粗糙,背上的肌肉还能随着肩头蠕动,仅用背部摩擦力支持,就能上墙。紧手攀即使在现代也十分好使,可以用来空手爬上玻璃做成的拐角墙壁;
一种叫“指力攀”,这种爬墙法只靠双手指力,说白了和引体向上十分相似。指法上主要分为上引指和荡引指,上引指是一手紧紧抓住,将身体向上引。荡引指是一手抓紧后,身子左右荡向一侧,再使另一只手抓住着力处,做横向移动。指力攀一般用在异形的墙壁上,如斜上或者天花板一样的墙壁,这种墙壁不好蹬脚,唯靠指力牵引身体向上。如果各位看官不好想象,就看看现代的攀岩运动,便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至于使用器械爬墙,可就更加五花八门了,火小邪这个时代常见的器械爬墙无外乎钩、绳、刀、锥、棍、脚叉这些,比较邪门的有“蜈蚣吸”,乃是用巨大橡胶片做成,黏在墙上,贼人每上一段就再翻出一段,像一条青虫一样,一段一段黏着墙壁到达墙顶。另外,江湖上传说有一种邪门的工具,乃是一种叫“蝇毛脚”的爬墙器械,外形如同两个布满倒刺的巴掌,戴在前臂中部,可以稳稳地挂在墙上,爬墙非常方便快捷。
火小邪爬墙的本事,在奉天下五铃的小贼里面要是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连上五铃里面的好手,都不敢轻易和火小邪比试爬墙。一般奉天里三指刘属下的徒子徒孙碰到要上墙头勘察,从院里面开门的事情,火小邪向来都是当仁不让。火小邪敢翻张四爷家的墙头,三成是胆子大,七成却是实实在在有真功夫!
火小邪用壁虎攀,身子真的如同壁虎一样,先是贴在墙上静静不动,然后双手双脚猛然一甩,身子就唰地一下上了半尺,继续静静贴着不动,都看不清他手脚是如何使劲的。
火小邪如同机械人跳舞一样,“突突突突突突”间歇性向上移动了六下,就已经到了墙头。若是有人亲眼目睹,定会赞叹不已,这身手可不是盖的!
火小邪蹲上墙头,并不着急跳下,而是如同灵猫一样团成一团,四肢抓着墙头,向院中打量。
这个院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十分别致整洁。火小邪所在之处,下方并无房屋遮挡,乃是一片花园泥地,种着不少鲜花,院中没有高大的树木,能看清院子的全貌。院中亭台楼阁,遍地花草,还有一块铺着方石的空地,摆着一个草藤编织的镖靶和不少刀枪棍戟,一看就是平日里习武之人的惯常摆设。院子另外一边,则有七八间大房,此时屋里还都点着灯,有人影在屋内来回走动,看来还有人在。
火小邪暗道:“还有人在?麻烦!”
火小邪向院内一边看去,有一个屋子的侧面离围墙尚有不到一人的距离。火小邪看了一眼,大概估算出了墙与房之间的远近,便向从墙头向那边爬了过去。
各位看官,大家一定思量着,火小邪直接跳下去不就可以了,下面是泥地,肯定没有声音。其实这种想法大错特错,爬墙容易跳墙难,盗术里面对跳墙也是有十足的讲究的。想从高处跳下,不发出声音,那是影视作品、武侠小说里面糊弄人的,哪怕是跳到一堆棉花上面,也会有噗的一声闷响,何况院中泥地情况不明,寂静无声,房内还有人在,有经验的贼绝对不会贸然跳下。
就算是院中无人,不怕落地发出声响,但跳到泥地、沙坑、土坡等处,对于贼的偷窃过程来说,还是有许多忌讳的。盗术中有一条俗话,乃是“来无影,去无踪”,这句话尽管大家经常听到,却不知这个俗语本来是对盗术高明的贼的一种形容,换成贼话,意思是说,不能留下任何痕迹,让人察觉到已经有贼潜入进来,无声无息地来了,无声无息地偷了东西逃走,失主直到检查物品时才发现。做到这种程度,做贼就有一定境界了!跳入泥地、沙坑、土坡,最容易在脚底、鞋袜、身上黏上泥沙,不管你怎么整理,也不能在当时做到不留一丝一毫在身上,泥、沙易留痕,土有土腥味,碰到稍有经验的防盗者,比张四爷这种神捕低七八个档次的,都能轻易发现。
火小邪在王家大院中偷窃,一万分的小心,这些忌讳都牢记在心,哪能随便乱来?
并非笔者告诉大家怎么做贼,这里再多说一下盗术里跳墙进院的花哨。
从高处徒手跳下来,盗术里面称之为“纵”,用器械从高处下来,则称之为“降”。
“纵”法简单分为四种:
“声纵”,就是在有其他声音发出的时候,如钟鸣、鸡叫、吵闹等等杂声之时,从高处跳下,这样,一定的声音会被掩盖住,不易引起人的注意;
“彩纵”,这是一种盗术里面欺骗的花招,就是在另一个地方制造声音或者是干脆伪装成一种声音,把人的注意力引开,再跳下;
“潜纵”,就是并非一跃而下,而是通过几个回转之处,分几次跳下;
“爬纵”,就是说以身法从墙上倒挂或者以其他不会发出声音的地方爬下,接近地面后才跳下。
如果就是直接跳下,没有任何的补充手段,叫“大纵”,说得俗气点,就是“大跳”。
“鸡鸣狗盗”这个成语,说的是《史记·孟尝君列传》中的一个小故事:齐孟尝君出使秦被昭王扣留,孟一食客装狗钻入秦营偷出狐白裘献给昭王妾以说情放孟。孟逃至函谷关时昭王又令追捕,另一食客装鸡叫引众鸡齐鸣骗开城门,孟得以逃回齐。其实说白了,孟尝君的这些食客都是贼,装狗进秦营偷东西,学鸡叫引起众鸡齐鸣,都是“声纵”和“彩纵”活学活用之法。
火小邪爬到墙头,看了眼对面的房檐,双手一伸,身子站起,直挺挺地前扑,一下子撑住房檐上的木梁,毫无声息。火小邪手脚撑着两面的墙,一步一挪向下移去,待看清下面有平整的砖石铺地,高不过一尺,才双手一松,跳下地面。
火小邪用的乃是“爬纵”的跳墙手段,看似轻松,寻常人没有三五年的经验,别想做到。
火小邪贴在房边,探出头看了一眼,有一间亮着灯的房间里人影婆娑,当是主卧室。火小邪心奇:“如果三姨太是从这里出来的,她的卧室内又是何人待在里面?”火小邪不知道,此时在房间里的人乃是戏春园的老板娘王兮兮。
王兮兮来给三姨太梳头,三姨太匆匆而走,叮嘱王兮兮等她回来,王兮兮便等在房中,不曾离开。她哪会想到,此时院中已经来了火小邪这个贵客?
王兮兮有些心神不宁,在屋中来回踱步,紧紧皱眉,嘴中念念有词:“难道王兴老爷真的在搞什么鬼?从郭老七被人安排住在戏春园,就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今天又是御风神捕抓人,又是院中突然着火,按理说不该是赶巧了啊?”
王兮兮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干脆坐在梳妆台前,自己对镜细细梳妆,孤芳自赏起来。
火小邪见屋中人影总算不再走动,踮起脚尖,贴着房前,快速向三姨太的主卧室摸了过来。
火小邪踮脚尖走路,这里面还有盗术的讲究。贼人偷窃时的行走,最忌发出声音,所以有步法之分:
“尖步”是用前脚掌踮脚尖快速行走,按步伐大小和频率又分为一尺尖前步、二尺尖进步、三尺尖跃步,若是用尖步快速后退,则称之为“退尖步”,但“退尖步”严格规定每退一步不可超过一尺,这是盗术里面的讲究,老祖宗的经验之谈,说是退得太快,一旦过了一尺,不仅会乱了心神,身后若有陷阱,也会缺乏了周转的余地;
“鸭步”是用后脚掌先着地,慢慢放平脚之后再走,乃是缓慢前进之用,如果用鸭步快走,就叫“赶鸭步”;
“拓步”是用脚尖慢慢行走,在狭窄的室内情况不明时,以及倒退着行走,多用拓步。拓步走得快了,就是尖步。拓步虽慢,但比尖步能难练得精熟,要知道越是踮脚尖慢慢行走,越是考验人的脚力和平衡力;
“边步”是用脚掌外侧或内侧先着地行走,乃是随时准备横向移动或转弯时的步法,也用来通过地面上可能有机关的房间;
“蹲步”是指人蹲在地上,慢慢前行,京剧里侏儒小丑,就是蹲步的高手,能够行走如飞。
“平步”,整个脚掌平平踩下,站稳后另一只脚抬起前行时,也必须整个脚掌抬起,这乃是在房间里有人,站立着躲在暗处时,移动身子经常采用的步法。
如果贼人步法用得好了,可以随时切换,每步都是一个步法,整个人看着极为灵动飘逸,所以看着有些大盗前行的时候,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忽快忽慢,形如鬼魅,行云流水,人无定态一般。
火小邪走的是三尺尖跃步,三五个跳跃,便来到了一扇窗户之下。
火小邪借着窗边的一个花盆,躲在花盆旁,慢慢伸手探了探窗户,窗户应手而动。火小邪心中一喜,探出半个身子,双手齐推。窗户咯吱微响,听着十分明显。
火小邪并不慌乱,这窗户响的事情,是无法避免的。火小邪听到咯吱一响,略略一顿,打量了一下窗户的活页之处,知道这窗户经常使用,而且并没有从里面闩上,便抠紧窗户的边缘,猛然一推!
这猛然一下,窗户反而没有发出声音,应手而开。这在盗术里面,叫“快中静”,越是这样能发出声音的窗户,越不能慢慢推开。火小邪抓稳了窗户,推开之后连忙用手劲稳住,若是任由窗户自由敞开,没准会撞到什么,发出声音来。
火小邪见窗户已开,探头向屋内一望,窗下空无一物,乃是个进入的好地方。
火小邪回头张望了一眼,竖起耳朵细细一听,没有人声,便先是脑袋钻进,随后身子一伸一缩,整个人如同泥鳅一样,滑入室内。火小邪双手撑地,在地上打了一滚,半跪在地上左右一看,房屋宽敞,布置得十分素雅。火小邪伸手在地上四处一摸,地面平整光滑,十分干净,显然经常有人打扫。
火小邪这才放下心,知道这间房子应该没有机关布防,经常有人走动,算是安全。火小邪站起身,返身回去把窗户快速地关上,这才算妥当地进了房间。
可别小看火小邪伸手摸地这个细微的动作,这可是决定这间房是否有问题的一个手段。有的人家防贼,不少屋子里都布置着地线响砖,若是轻易上前,触动了机关,会发出巨大的声响,引起主人的注意。但这样的防盗布置,不便打扫,会在砖缝等处留下灰尘,贼人摸到地面上的灰分布不均,自然要提高警惕,以防不备。
像火小邪进来的这间房,地面上几乎一尘不染,那是经常有人打扫擦拭所致,所以这里必然是常用的房间。
三姨太带着青苗、青柳,快步赶到着火的地点,此时尽管火势未减,但已被控制住蔓延之势,只需再多多泼水,就可以灭火了。三四十人在广场跑来跑去,场面虽然混乱不堪,但人人各司其职,没有乱吵乱闹、惊慌失措的。
三姨太快步走上前,却看到张四爷和钩子兵已经来到此处,不少钩子兵正在四处勘察。有个领头的镖师,在张四爷身边手舞足蹈地讲着失火的情况,而张四爷背着双手,凝神定睛,看着火光不知是在凝听还是想些其他的事情。
三姨太向张四爷走去,张四爷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过来,头微微一转,已经看到了三姨太她们。张四爷对三姨太十分客气,赶忙转过身,对三姨太微微一笑,说道:“啊!三太太!你怎么来了!”
张四爷飞快地看了眼三姨太的一身行头,心中暗哼:“从见到这个女人,就知道她很不寻常,果然是个练家子!还是个使飞镖的好手!”
三姨太脸若寒霜,毫无笑容,微微点头应了,站在张四爷身边,看着火场,说道:“张四爷,你不是也来了吗?”
张四爷身边的那个领头镖师赶忙迎上前,低头鞠躬道:“三太太,这里危险,还是请你回去吧!”说着狠狠瞪了三姨太身后跟着的两个镖师一眼。跟着三姨太来的两个镖师有苦说不出,只能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吞。
张四爷说道:“三太太,这么多日受王老爷的照顾,再不来帮帮忙,说不过去啊!”
三姨太说道:“张四爷看出什么来了吗?这间着火的房子并不是住人的,怎么就着了呢?是谁故意点火,制造混乱吗?”
张四爷说道:“惭愧,现在火势未尽,还无法进屋里勘察,不能立即判断出起火的原因。不过从火势来看,这间房的几面墙似乎是同时点燃,屋顶还被炸出了一个大洞,有可能土制的炸药在屋中引爆所致。”
三姨太惊道:“我们王家大院里就算有贼人进来偷窃,点火就点火,趁火打劫何必搞得这么麻烦?张四爷,我看是有贼想调虎离山!”
张四爷笑道:“三太太说得有理,我怎么没有想到,惭愧啊惭愧!”
三姨太心中冷笑:“什么御风神捕,我看就是一帮子酒囊饭袋!”
三姨太对领头镖师喊道:“孔镖头呢?他跑哪里去了?”
领头镖师赶忙答道:“孔镖头刚才来了一趟,现在已经走了!”
三姨太骂道:“这个孔镖头,有事的时候就不见踪影了!哼!”
领头镖师看了眼张四爷,张四爷背手而立,既不说话,也不看他。
领头镖师只好说道:“三太太息怒,息怒……”
三姨太哼了声,正想走到另外一边看看情况,就听到有尖锐的哨声从远处传来,二长一短,连续不断,分外清晰。
三姨太头一次听到这种哨声,连忙抬头四处打量,却不知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张四爷呵呵一笑,说道:“三太太,先告辞了,有贼等着我去抓!”
三姨太忙道:“张四爷,这是什么声音?”
张四爷并未回答,反而淡淡地说道:“贼不出来犯案,我们怎么破案?不让贼觉得有机可乘,贼又怎么会出来?三太太,你还是请回吧,抓贼的事情,还是交给我们这些男人吧!”
张四爷说完,手一挥,几个钩子兵跟过来,一群人眨眼走了个干净。
三姨太愣愣看着张四爷他们去的方向,耳根微烫,咬了咬嘴唇,转身对领头镖师骂道:“到底怎么回事?张四爷他们在搞什么?”
领头镖师答道:“张四爷直接安排孔镖头去做事,我不知道啊,他们只是让我在这里带着人灭火……说是不着急扑灭,只要保证火势不蔓延,人丁安全就行……张四爷还说,院子里的女眷,都不要出来……”
三姨太喝道:“好了!不用说了!”
三姨太转身对青苗、青柳说道:“我们走!去西四阁楼!锁上风水珠!”
西四阁楼的风水珠,正是郑则道任务中要去偷的东西,竟然和三姨太有些关系。
王家大院内的一处密宅之中,王兴垂手站在一旁,前方的案桌后,一个白发老者正聚精会神地看书,正是王兴的爹爹王全。
王兴说道:“爹,张四爷他们应该已经在王家大院中各处布防,孔镖头我叮嘱过了,一切行动都听张四爷的安排。”
王全头也不抬,边看书边说道:“热闹啊!不错不错!”
王兴说道:“爹,有个事我想不明白,是谁在院中突然点火,造成爆炸了呢?这似乎有些刻意而为啊!”
王全说道:“这个不用去想,是我们不小心也好,是贼也好,是张四爷更好!”
王兴说道:“是张四爷更好?”
王全说道:“御风神捕的手段,不是样样都能摆到台面上来说的。清末的时候,他们抓天津的大盗孙小辫,纵火烧了百十间民房,才把孙小辫逼进口袋里,最后还不是都归罪在孙小辫头上。这个张四爷和周先生,为了抓贼,都是不择手段之人。”
王兴点头说道:“依爹爹的意思,爆炸乃是张四爷做的?”
王全似乎并不在意这些,而是转头看了看一旁的西洋钟,把书放下,站起身来,背着手走出,说道:“王兴,不用追究此事,若是张四爷来了兴致,专心抓贼,再烧几间房也没有关系。”
王兴点头道:“是,听爹爹的吩咐。”
王全走到房间一侧,取出把小剪子,在一盆盆景上细细剪裁,说道:“他们抓到了苏北小不为的手下郭老七?”
王兴说道:“是的,张四爷他们不动声色地突然袭击戏春园,好在该走的人都及时走了,就剩那个郭老七贪图女色,走慢了一步,被张四爷他们堵住。这个郭老七是个混球,竟跳出来想杀了张四爷下面的钩子兵以后逃掉,结果不是他们的对手,被生擒了。算他们厉害,竟能找到戏春园去,爹爹,你看我们是不是要……”
王全说道:“不用,这个郭老七是三眉会挂得上号的杀手,料他什么都不会说的。那个张四爷身边的周先生就算会读心,郭老七不是正主,最多问出个大概,不妨事。”
王兴说道:“爹爹,上次山东大盗灰毛虱暴毙,尽管张四爷他们找了个理由推搪过去,不做计较,但我担心张四爷怀疑到我们头上。”
王全说道:“随便他怀疑好了,他们都憋着一肚子的火呢!王兴啊,你弟弟王贵什么时候到?”
王兴答道:“明天中午,他带着人驻扎在南苑坡一带。”
王全说道:“好。不该说的不要和你弟弟说,他知道得越少越好。”
王兴点头称是,说道:“爹爹,那我就回去了?”
王全说道:“不忙,不忙,今天我这里还有贵客,你随我来,我给你引见一下。”
王兴惊道:“爹,我怎么不知道还来了客人?”
王全说道:“呵呵,我都没想到会这个时候来,王兴啊,这个贵客非同一般,你可不要以貌取人。”
王兴说道:“知道了!”
王全说道:“那你随我来!”
王全刚要带着王兴出屋,门已经推开,走进来一人。
王兴一愣神,王全已经抢上一步,兴高采烈地喊道:“师妹!你怎么自己来了,正要带我的大儿子去见你。”
王兴抬头一看,只见来人竟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穿着淡绿色的丝绸褂子,一头齐肩短发披散在肩头,笑盈盈地看着王全和王兴,那模样不敢说赛过天仙,但也是貂蝉之貌,而且目光温柔,气质清雅,若不是活生生地站在眼前,真如同画中走出来的人物一般。
王兴看得痴了,这么个少女,我爹爹七老八十的人,竟要叫她师妹?那我岂不是要叫她师姑?
这个美少女笑盈盈地说道:“师哥,你一动你那盆四色雏菊,我就闻到香味,猜到你肯定是到点了,要修剪,便忍不住过来看看。”
王全笑道:“师妹真是厉害,什么都瞒不过你。啊,师妹,这位你没有见过,这是我的大儿子,王兴。”
王全把目瞪口呆的王兴一拉,厉声道:“王兴,发什么愣,还不赶快跪下,叫师姑!”
王兴一个四十多岁的权贵之人,要他向这个少女磕头,还要喊她师姑,真是为难了他。但王兴不敢违抗他爹王全的命令,硬着头皮,一拉长袍前摆,就要下跪。
这美少女连忙说道:“别,别,别这样,我可受不起啊!师哥,你看你啊,能不能不要讲这些规矩。”
王全忙道:“那怎么行!年纪不同,但辈分有别!一定要跪,一定要跪!王兴,还不跪下叫师姑,你还磨蹭什么!”
王兴哎哎连声,又要跪下,美少女上前一步把王兴拉住,冲着王全说道:“师哥,你再这样,我就要羞死了,不敢住在你这里啦!”
王全略略思量,说道:“好吧,好吧,师妹都这么说了,那就算了。但师姑还是要叫的!王兴,不用跪了,向师姑问好!”
王兴听能免跪,心里高兴,赶忙一脸笑意地向这个少女行礼,叫道:“师姑,徒儿王兴,给您问好。”
美少女轻轻一笑,对王兴说道:“好啦好啦,我叫林婉,你以后还是直接叫我的名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