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捧着一杯清茶,坐在藤椅上听得入神。我面前坐着一个耄耋之年的老者,在躺椅上半靠半坐,手上还挂着吊瓶。尽管如此,这老者说起话来,仍然中气十足,分外清晰,听他说话的口音,应该是北方人。
我所在的房间,无论家具墙面地板,均是十分古旧,但是干净整洁,还有淡淡的香草气味。这老者面对窗户坐着,窗台上摆着数盆鲜花,上面的花朵开得正艳。那鲜花我从未见过,只感觉花朵透着一股子极为妖艳的气势,不禁多看了几眼。
这老者伸出手拿起椅边矮桌上的茶杯,慢慢喝了一口。
我早就忍不住,小心谨慎地问道:“老爷子,那五行至尊圣王鼎到底是什么?怎么叫‘得鼎者得天下,失鼎者失天下’呢?难道这个鼎里有什么一统天下的法宝吗?”我脑中布满了类似阿拉丁神灯那样的,一揭开盖子,就会飞出激光炸弹或者无敌武器的画面。
老者轻笑一声,说道:“哪有什么法宝!这不过是一个传承的信物罢了。”
我说道:“一个信物?我还是不太明白……这不是没啥用吗?”
老者说道:“你是新社会的人,不太了解中国皇权统治时的观点。这当皇帝的啊,最是相信冥冥之中,必有天意,改朝换代,定有征兆!那五行至尊圣王鼎,就是天意的代表。从秦始皇当上始皇帝之后,这个鼎就有了,据说是始皇帝在泰山顶上封禅时,天上坠下一块奇石,五色斑斓,便打造成此鼎。而后朝代更替,无不围绕着这鼎明争暗斗,往后的唐宋元明清,无不是从前朝手中夺了此鼎,才坐稳了江山。此鼎本没有什么本事,但历代皇帝哪敢有所闪失?那元朝何等强悍,就是因为丢失了此鼎,不过几十年光景,就天下尽失。又有传说,明末李闯王攻入北京城,本已拿到此鼎,不知为何竟然被人偷去,辗转到了关外,那旗人本没有机会夺得天下的,可得到此鼎后,似乎天意所向,平白闹出个吴三桂、陈圆圆的风流韵事,吴三桂引了清兵入关,从此成就了清朝近三百年的天下。”
我似乎有点明白了,但还是有无数疑问要问,便挑了一个,问道:“老爷子,那五行世家又是什么人呢?”
老者笑了笑,说道:“五行世家,都是贼。”
“贼?”我一愣。
老者说道:“五行世家之说,起于汉代,据说是汉朝皇帝生怕有人把鼎偷了,就寻遍天下的既善偷又善防偷的高手,竟发现偷盗的技术也分为五行,金木水火土,彼此能够相生相克,只要有五行的偷盗高手共同推断出防盗的法子,那鼎恐怕就再也没人能盗走了!于是,汉朝皇帝就和这五行盗术中的最顶尖高手签订契约,封他们为五行世家,专为皇家守鼎,万世万代不愁吃穿用度。这五行世家的称呼传到民间,又是另一种说法,称他们为‘五大贼王’。”
“贼王?”我一惊。
老者点点头,继续说道:“贼王可不是好当的!这做贼的人,自古以来不是为生计所迫就是贪图享受,才进了这贼道!投机取巧、鸡鸣狗盗、精于算计等等手段无不是做贼的人的拿手好戏,自然也就心胸狭窄,比不上那些绿林好汉豪爽仗义。所以这五大世家,不仅彼此钩心斗角,也要日日夜夜防着觊觎这贼王封号的其他贼道高手偷袭。俗话说,越是乱世,越是贼道繁荣、横行无忌的好时光,天下的众多恶贼,哪容得太平盛世长久不衰。甚至五大世家中人,也觉得守着这圣王鼎太过无聊。巧的是,始皇帝造这鼎的时候,引了天降奇石中的五道光华分置其中,以龙嘴灯示人。龙嘴中含一珠子,和龙嘴灯同亮同灭,若把珠子取出,就算相隔十万八千里,也丝毫不会妨碍它们同亮同灭。五大世家便和皇族约定,如果代表自己金木水火土的那盏灯灭了,便不用守鼎,取了龙嘴中的珠子便走,皇族不可阻拦,若龙嘴灯又亮起来,他们拿走的那个珠子也会亮起来,他们便再回来,只是鼎这个时候落在何人手上,他们就不管了。”
我追问:“那如果珠子丢了呢?”
老者哈哈笑道:“丢了?如果谁能把这珠子从贼王手中偷去,那他就是新的贼王了!五行世家,并不是父子兄弟聚在一起,相当于每个世家都是一个帮会,也有等级师承的。”
我“哦”了一声,不知怎么想的,突然问出一句:“老爷子,你把做贼的都说得很坏,但我觉得,做贼的也有义贼吧,什么鼓上蚤时迁啊,什么香帅楚留香啊,不都是劫富济贫的好人吗?”
老者看着我,突然哈哈哈笑了起来,他笑得开心,前俯后仰,嘴上也说道:“说得好!说得好!义贼!好小子!真有你的!”
我摸摸头,不知道他为什么笑得如此开心。
1926年1月,由于日军入奉天城,奉天城里到处插满了日本鬼子的膏药旗。奉天城大街上不时有日军军车横冲直撞,疾驰而过,人人都急忙避让,一片惶恐,所有人都收紧了衣领袖口,匆匆而逃。
一个街角的避风处,三个十三四岁破衣烂衫的半大小子挤在一堆,蹲在角落。奉天这个季节十分寒冷,这三个小子衣着单薄,尽管挤成一团,还是冻得龇牙咧嘴。
居中的一个戴着狗皮帽子的小胖子说道:“妈妈的,大哥怎么还不回来?”
旁边一个消瘦的小子边冲着手哈气,边说道:“大哥不会出事了吧?外面这么乱。”
另一个年纪看起来最小的十分肯定地说道:“大哥不会出事的。”
胖子冲消瘦小子嚷道:“老关,你这乌鸦嘴,能不能说点好话!”说着给了消瘦小子一掌。
这消瘦小子绰号就叫“老关枪”,中间那胖子绰号叫“浪得奔”,年纪最小的则绰号“瘪猴”,这三个小子都是奉天城里的流浪儿。
老关枪让浪得奔一掌打得吃痛,摸着后脑骂道:“浪得奔,别打人成不?痛死了!”
浪得奔骂道:“你这乌鸦嘴,就是欠打!”
老关枪气呼呼的,也不敢顶嘴,缩了缩脖子,三个人继续挤成一团。
三个人又蹲了一会儿,不断打量着路口,浪得奔也似乎有点沉不住气了,嘀咕道:“大哥都去了这么久了,要不咱们也去看看吧?”
瘪猴嚷道:“不行不行!大哥让我们在这里等着,哪里都不要去。”
老关枪倒是同意浪得奔的意见,说道:“瘪猴,要是大哥真出了点什么事,我们在这里躲着,就是一点江湖义气都没有了!老浪,咱们去看看吧。”
浪得奔扶了扶帽子,狠狠地抽了抽鼻涕,嚷道:“走!”说罢,站了起来。
老关枪也跟着站了起来。瘪猴还是不起来,生生被老关枪拉起,骂道:“你这龟孙样,数你胆子最小。”
这三个人抖擞了一下精神,先后钻出街角,走上大街。刚沿着街走了没两步,拐角处齐刷刷奔出一队日本兵,列队向前奔跑。他们三人赶忙缩到路边,看着那队日本兵跑过,浪得奔冲着这队日本兵的背影骂道:“小日本!得意你大爷!”
瘪猴拉着浪得奔的衣角,说道:“老浪,快走啊,快走。”
这三个人又哆哆嗦嗦地前行而去,转了个弯,钻到一条巷子里,在墙边又蹲了下来,都是神色紧张,四下张望。
浪得奔抬头看去,他们靠着的是一面极高的围墙。浪得奔说道:“瘪猴,踩到我肩膀上,到围墙上看看。”
瘪猴这时胆子倒大了些,听浪得奔招呼,站起来就要踩住浪得奔的肩头往上攀爬。瘪猴刚刚站稳,就听到围墙里一阵大乱,里面的人大喊大叫:“抓贼啊!抓贼啊!在那边,那边!抓住他!打死他!”
瘪猴吓得一颤,脚下没踩住,径直从浪得奔肩头跌下,老关枪上前扶住,也还是被瘪猴身子一带,三个人摔成一团。
这三个人摔倒在地,只见墙头身影一闪,一个人已经从墙头一跃而下,正好落在他们脚边。这个跳下的人,十六七岁的年纪,也戴着一顶破破烂烂的狗皮帽子,眼睛不大但极有神,脸上脏兮兮的,却还挂着一道血痕。这少年落在浪得奔他们脚边,定眼一看,不禁骂道:“你们怎么来了?”
浪得奔三个人不约而同地喊道:“大哥!”
这少年骂道:“你们怎么不听话!快跑啊!”
话音刚落,只见街头路口也冲进人来,乃是五六个伙计的打扮,人人手中拎着一根烧火棍,指着他们四个嚷道:“小贼在这里!在这里!”说着就向他们冲来。
这少年拉起瘪猴,四个人拼了命地撒腿向前跑去,身后众人紧紧追来。
少年跑在最前,老关枪紧跟在后,浪得奔身子虽胖却也咬牙跟上,只有瘪猴落在后面。最前面那少年嚷道:“分开跑!快!老地方见。”眼看前方就是一岔路口。
可就在这时,瘪猴大叫一声,脚下一个不稳,咕隆摔倒在地。少年、老关枪、浪得奔都是一愣,本来已经跑出七八步,回头见瘪猴摔倒,也没有什么犹豫,都转身回来,齐齐上前去拉他起来。
浪得奔气得大骂:“瘪猴,你个废物!爷爷们要死在这里了!”
三个人刚把瘪猴拉起,瘪猴腿却吃不上力,丝毫跑不动了。少年见状,叹了一口气,骂道:“叫你们别来!”
少年叹完气,身后那群伙计已经追上,拽住他们几个劈头盖脸一顿棍棒。他们四个人抱成一团,用手护着脑袋,高声大叫:“打死人了!打死人了!”
这群伙计揍了片刻,才停下手来,又拿脚连踢带踹,把四个人逼到墙角处。
少年嚷道:“又没偷你们什么金贵玩意儿,还你们便是!别把人往死里打啊!打死了我们,变鬼也要纠缠你们。”
一持棍伙计骂道:“小兔崽子,还顶嘴!敢到张四爷家里偷东西,打死你们也白打死!”
少年嚷道:“别打别打,还你们就是。”说着从怀中摸出一个布袋,丢在这群伙计脚边。
从伙计身后气喘吁吁钻出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奔得急了,用手扶着帽子,瞪着眼睛,也说不上话。伙计对着管家模样的人报告:“刘管家,就是这几个小贼,抓到了,一个不少!”
刘管家总算缓过气来,身板一直,指着四个少年骂道:“小王八羔子的,折腾死爷爷我了!你们,谁是头?”
少年也是强硬,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应道:“我就是!”
刘管家上下一打量这少年,骂道:“胆子不小啊!谁指使你们来张四爷家偷东西的?”
少年说道:“小爷我自己的主意!这位当家的,不就是偷了你们一些点心嘛,至于这么大惊小怪的吗?”
刘管家骂道:“大惊小怪?张四爷家容得你们进进出出?一些点心?就算是你拿根针出来,也要打断你们的腿。来啊,给我继续打!把这四个小王八羔子的腿都给我打折喽!让他们还敢偷四爷家的东西!”
几个伙计应了声,提着棍子就要冲上。
少年骂道:“慢着,慢着!难道你们没见过小爷吗?小爷的名头叫‘拿破天’!你们要是把我惹急了,保管你们谁都讨不到好。东西都还你们了,再打,就别想在奉天城混江湖了。”
这少年说得中气十足,毫无惧色,几个伙计的棒子已经抡起,听他这么嚷嚷,都有点犹豫,向刘管家看去。
刘管家大怒:“什么拿破天!拿他祖宗的天哦!给我打。”伙计们见有刘管家撑腰,抡起棒子就要打下。
这少年心中惨道:“完了,没骗住他们,估计咱们几个人今天要去见阎王老子了!”
这少年眼一闭,双手护头,就等着挨上一顿棍棒。少年闭了半天眼睛,迟迟不见棍棒落下,微微睁开眼睛看了看。只见伙计们放下棍棒,一个小丫鬟打扮的俊俏妮子在刘管家耳边说着什么。
刘管家连连点头,指着少年他们骂道:“今天便宜了你们!张四爷大好日子,不想见血腥。你们快快滚蛋,再见到你们,见一次打一次,让你们长点记性!呸!”
刘管家啐了一口,挥了挥手,带着一帮伙计,跟着刚来的那小丫鬟快步赶了回去。
那少年对着他们的背影低声骂道:“狗日的,等你爷爷我发达了,女的全卖到窑子去,男的统统去当炮灰!”少年说完也向地上啐了一口,然后眼前一亮,发现从怀中丢出来的布袋子还躺在街上,不禁心中一乐,赶紧一步上前把袋子捡起。
浪得奔哼哼唧唧地嚷道:“大哥,好一顿打,还以为要死了呢!”
老关枪也爬起来,揉肩摸脸,说道:“有本事就单挑!一群人拿着大棍子打人,算个什么本事!”瘪猴也有点害怕地站起来,说道:“大哥、老浪、老关,都怪我摔跤,都怪我。”
那少年上前一步,使劲拍了拍瘪猴的肩膀,笑道:“说啥呢!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浪得奔也挤过来,嬉皮笑脸地对瘪猴说道:“哈哈,他们那顿棍棒,全当给爷爷们按摩了!”
少年一掌打在浪得奔头上,骂道:“浪得奔,是不是又是你让大家来找我的?不是说了吗,不准来找我。”
浪得奔龇牙咧嘴,摸了摸头,说道:“还是大哥的拳头厉害,好痛好痛!咳,我也是怕大哥出事。”老关枪也挤过来,对少年说道:“大哥,你就原谅我们吧。”
少年倒笑了,把袋子提起来,说道:“今儿个尽管是惨了点,白白挨了顿打啊,但大哥我承诺给你们偷到的上好点心,也总算是可以一饱口福了!”
浪得奔、老关枪、瘪猴盯着少年手中的袋子,无不大咽口水,欢呼道:“大哥英雄!大哥英雄!”
这少年,就是这四个流浪儿的头头,无名无姓,在奉天混得久了,倒也有了一个绰号,本来是个极不雅的名字“祸小鞋”,这少年生生将自己绰号改了,叫作——火小邪。
这四个流浪儿经常受人欺负,三天两头挨顿打早就是家常便饭,都有了一身抗打的本事,知道怎么护住自己的要害。所以,尽管他们挨了一顿棍棒,全身无处不痛,无处不酸,却也只是皮外伤,没有什么大碍。他们几个互相捏捏揉揉,蹬腿拽手,也就算是没大碍了,彼此搀扶着尽快离开了此处。
这四个人摸清了方向,拣着沟边小路避人之处快步而行,直到天色黑了,才走至北城荒地里几间破败的草房,打量了一下四下无人,这才钻了进去。这时他们肚子都饿得咕咕直响,浪得奔、老关枪、瘪猴三个人无不看着火小邪手中的袋子大咽口水。他们也都懂规矩,大哥火小邪不发话,谁都别想吃。
东北奉天城一带做贼的规矩便有这一条,若是从别处偷到了好吃的、好用的,或者大把金钱,路上不能分,不能露,一定要避开人快快回到老巢,才可瓜分。贼道里有句话说得好,偷来的东西刚拿到手上,都思念着旧主,变着法子要跑,你若是不找到万全之处把它们镇着,没准闹出什么事端来。
就算东北的大盗,偷到什么玩意,也都是捆扎包裹得严严实实,铆足了劲奔逃,绝不敢中途拿出来卖弄。
火小邪他们从小就为了能够活命而偷鸡摸狗,这些规矩自然懂的。他们刚出来就被打了一顿,一路上更是不敢造次,尽管馋得吞了一肚子口水,也都是回到住所,这才思量该如何享用。
火小邪看浪得奔、老关枪、瘪猴那样,心里也明白,让他们缩到屋角草炕上,自己去把油灯点了,才反身回来,和他们挤在一团。他把装着点心的袋子丢在中间,低头念叨:“不是我偷了你,而是我们有缘,既然你已经来了,还请安心,我一定好好待你。”
火小邪这一通自言自语,也是贼道里的一条规矩,就是偷来的东西无不带着怨气,偷东西的人要安抚一番,才可享用,不然这些偷来的东西怨气不解,还是会带来灾祸。偷到金钱的,一般都要“打钱”,有道是金钱气势最硬,好言好语是听不进去的,故而要“打”,用牙咬,用鞋底拍,暴晒,火烤,水浸,适时而为。若是偷到吃的穿的,则要好言相劝,这样才吃了不伤身,穿了不被抓。
所以一干人都如同哄着捡来的小狗一般,对那袋子点心费了半天的口舌,火小邪这才吆喝了一声:“好了!咱们吃吧!”其他人都是一阵欢呼。火小邪打开袋子,分别给大家递上一块。
那张四爷是奉天城里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据说和东北大军阀头子张作霖的关系颇深,算得上是奉天城里可以呼风唤雨的人物,他家的点心,自然也都是精美至极。尽管那些点心用袋子装了,弄得烂糊糊脏兮兮的,却并不妨碍他们大吃大嚼。浪得奔吃得急了,噎得直翻白眼,嘴里仍然呼喊着:“好吃好吃!真他妈的好吃!”
老关枪吃着吃着竟哭了起来,火小邪一巴掌打过去,骂道:“吃就吃,哭什么?”老关枪抹了抹眼泪,说道:“大哥,我是吃这么好吃的东西,不由得想起我爹妈来,他们这辈子恐怕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呢。”瘪猴年纪小,听老关枪这么一说,眼泪翻滚,两行泪滚入嘴中,口中也不停,仍然奋力咀嚼,和着眼泪一起吞咽,也不说话。
浪得奔缓过气来,骂道:“老关、瘪猴,你们两个丧气包!吃点好的就这样,真是没种。”浪得奔转头看向火小邪,说道:“大哥,你说是不是……”他看见火小邪也是神色黯然,便没敢再说话。这浪得奔从小就是孤儿,根本不知道父母是什么样子,自然体会不到老关枪、瘪猴和火小邪的心情。
这四个少年沉默了片刻,火小邪把脸上的沮丧神情一收,换了张坚毅的脸,笑道:“我以后一定要让大家过上好日子!天天有酒有肉吃,出门就坐洋车!大家说怎么样?”
老关枪、瘪猴、浪得奔都齐声高呼:“好啊!好啊!听大哥的,听大哥的。”说到这里,他们才又都提起了精神,几个人吃着点心,做着发财、出人头地的梦。
老关枪说道:“等我发达了,我就天天吃大肥肉,用粉条炖得一放嘴里就化的那种!”
浪得奔骂道:“你就这点出息?要是我,我就天天找奉天城里最红的小德张他们来唱二人转,要他们唱《过桥》就《过桥》,一百八十出,天天不能重样的!瘪猴,你呢?”
瘪猴想了想,说道:“我要发达了,我就盖栋大宅子,让奉天城里像我们这样的都住过去,再不挨饿受冻,再不用偷别人东西挨打。”
浪得奔推了瘪猴一把:“嘿,你小子还真仗义啊!”老关枪也扑过去胳肢瘪猴,嚷道:“你小子还有这好心肠哪!我看看你到底是不是长了一副佛爷相!”这三人顿时闹成一团。
浪得奔缩着脖子笑哈哈地退出战团,看见火小邪若有所思,不禁问道:“大哥,你在想什么呢?”
火小邪说道:“倒也没想什么。”
老关枪和瘪猴停止打闹,都看着火小邪,老关枪说道:“大哥,说说吧,如果你发达了,你最想干什么呢?”
火小邪说道:“真不知道想干啥。”
瘪猴挤上一步说道:“大哥,你就说吧,你肯定早就想好了。”
“就是,就是!”浪得奔嚷道。
火小邪看了大家一眼,抓了抓头,傻乎乎地笑了声,说道:“其实吧,和你们说了,你们别笑。”
“说吧说吧,保证不笑!”大家嚷道。
火小邪慢慢地说道:“如果我发达了,我……我很想去找……”话刚说到这里,这屋子的破门被人嗵的一脚踹开了。
只见一个尖嘴猴腮的汉子,穿着狗皮袄子,走了进来,在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凶神恶煞的男人。这汉子踹门进来,顿时把火小邪他们吓得一愣,等看清来人,四个人都是一脸惧色。
这汉子骂道:“狗崽子们,你们躲在这里,以为老子就找不到了?”
火小邪赶忙答道:“齐老大,我们打算这就回去的!”
这汉子便是火小邪他们四个真正的老大,名叫齐建二,火小邪他们几年前让齐建二收罗了,这几年没少教唆着让他们干些偷摸的坏事。齐建二生性好赌,手气又极烂,最近一段日子,更是输了个底朝天,便日日催促着自己手下的流浪儿去偷钱来孝敬自己。而最近一段日子,奉天城因为郭松龄起兵和张作霖打仗,大批日军进入奉天城,战事也急,奉天城内几乎家家闭户,来往做生意的人也都躲着战乱,不敢进城,所以火小邪他们已经多日没有什么收获。
这火小邪四人,算是齐建二极得意的“弟子”,特别又以火小邪为首,几乎得了齐建二的“真传”,而且火小邪胆大心细,身手敏捷,如果光论掏人钱袋的本事,恐怕在奉天城里火小邪已算流浪儿之中数一数二的高手。
本来火小邪等人每日都要回齐建二的“耗子楼”报数,但近日没什么收获,没少挨齐建二的耳光,打得火小邪心里恨极,却也不敢公然违抗齐建二。这奉天城里做贼的,彼此之间都是知根知底,也是论资排辈,齐建二这种带着一帮孩童偷窃的,称为“上五铃”,火小邪他们被称为“下五铃”,下五铃若是没有老大罩着,别说在奉天城里偷窃,就是连改邪归正干点正经事情,也会被群起而攻之。俗话说“上贼船易,下贼船难”便是这个道理。
民国乱世,各地战火不息,群雄割据,各行各业讲究抱团,做贼的自然也不例外。而且,越是做下贱营生的,诸如做贼、行乞、打家劫舍、黑帮、土匪响马的这些,越是讲究抱团。江湖一口气,不离不弃,同生共死,除非你做到大当家、大掌柜、大在行这类能插上香的辈分,才可说句“老子金盆洗手”,像模像样地退出。
火小邪也思量过带着浪得奔他们逃跑,脱离齐建二的掌控,可这兵荒马乱的,奉天城还能讨到口饭吃,怎么也算是有个落脚之地,跑又能往哪跑呢?其他地方没准比这奉天城更加险恶。做贼的,俗名也叫作荣行的,最是害怕陌生人入伙,怕被抓到一个,供出一串。跑到其他地方,若还是做贼,要想立足,除非你有通天彻地之能,否则只能投靠帮派,而进帮就要能忍住“穿三刀”之刑,说白了就是三把刀,腿上扎两刀,肩上扎一刀,还要扎准扎狠,刀不能倒。如此这般,才算是让大家信你是个有义气之人。
做贼的规矩颇多,暂且表过,日后再讲。
齐建二见火小邪迟迟不回“耗子楼”报数,心中火大,就带了两个人寻出来。这奉天城里能让火小邪四人躲着的地方,齐建二比火小邪还清楚,远远看到这几间破屋中有微弱亮光,就蹑手蹑脚摸过来,果然听到火小邪他们几个在里面说话,自然抬起一脚把门踹开,进来抓人。
齐建二听火小邪还敢顶嘴,上前一步啪的一声抽了火小邪一大耳刮子,骂道:“也不瞧瞧都什么光景了,还敢顶嘴!”火小邪被这一耳光抽得头昏脑涨,摔倒在地,浪得奔几个赶忙上前来扶着。众人都是一脸惧色,丝毫不敢反抗,挤在一堆看着齐建二。
火小邪挨了一耳光,心中愤恨,也不敢摆在脸上,只是心中暗骂:“齐耗子!打你爷爷我,日后一定加倍奉还!唉,怎么这么快让齐耗子找到我们了!”
齐建二搓了搓手,猛然鼻子抽了抽,四下看了看,说道:“怎么一股子油脂香味?”他东嗅西闻,很快就将目光落在四个人的嘴上。火小邪他们几个吃得开心,嘴角边上无不沾着点心碎末。齐建二哼了一声:“你们几个小兔崽子,不回来报数,躲在这里偷吃?”
齐建二“上五铃”的辈分也不是虚名,做贼的最是眼尖,说到这里上前一步就将藏在四人脚边的点心袋子拽了出来,瞪了四个人一眼,打开袋子,伸手进去抓出一块点心来,放在鼻子边一闻,喃喃自语道:“这点心油可用得重啊,不是寻常人家的点心。”说着,将点心送到嘴边咬了一口,嚼吧嚼吧咽了下去。
齐建二脸色一沉,将手中的点心丢回袋子里,将袋子一握,指着火小邪等人骂道:“说!你们去谁家偷的点心?说半句假话,就打断你们四个的腿!”
浪得奔、老关枪、瘪猴都不由自主望向了火小邪,火小邪知道瞒着一点意义也没有,于是咽了咽口水,说道:“是张……张四爷家的点心。”
“张四爷?你们能偷到张四爷家的点心?你们敢去张四爷家偷东西?”齐建二十分不信。
“是……是张四爷家的。”火小邪无精打采地回答道。
“他娘的!你们还能活着回来?说!怎么偷的?”齐建二似乎对能偷到张四爷家的东西十分感兴趣。
“张四爷家围墙边,有一棵歪脖树,从树杈边能荡到一个屋檐下面,那屋檐下能容一个人爬过去,爬个一二丈远,躲过走廊的人,有一个板子松动了,能钻到房梁里,再从房梁里,沿着香味寻去,就能到一个佛堂上面,里面人很多,忙忙碌碌往内屋走进走出,等了一个时辰,才算没人了。我用绳打着活套,吊下去将点心拉上来的。”火小邪说得含糊,看似轻松寻常,其实他这一趟,可真是惊险绝伦,光是从树杈边荡到屋檐下这招,若不是火小邪豁出性命去,也难做到。此行曲折,绝不是火小邪三言两语讲得完的。
火小邪这样讲着,那齐建二也听得极为仔细。
火小邪说道:“就这样了。出来的时候,还是一个不小心,从屋檐下来上树的时候,让他们发现了,一直追我追到院外,把我们四个用棍棒打了一顿。幸好来了个小丫鬟,说张四爷大喜的日子,才算饶了我们一命,也没把点心收回去。”
火小邪抬眼看了看齐建二,齐建二正在思量着什么事情,火小邪叫了声:“齐老大,我说完了。”
齐建二这才缓过神来,一张面皮倒变得怪异得很,说道:“祸小鞋,你说的都是真的?”
火小邪说道:“齐老大,我有一句谎话,我就挨千刀万剐。”浪得奔、老关枪、瘪猴三人也是连连点头。浪得奔说道:“齐老大,他们下手很重,真是差点没打死我们。”老关枪也道:“是啊,是啊,齐老大你看我的脸,这半边还是肿的呢。”
齐建二沉吟一下,说道:“今天老子就先饶了你们!滚起来,跟我走!”
火小邪他们四个人没想到齐建二能这么便宜了他们,心中一喜,哪管齐建二到底打什么鬼主意,赶忙都站起来,跟着齐建二走出去。
齐建二走得飞快,火小邪他们四个身上疼痛,苦苦在身后跟着。火小邪沿路一看,并不是往齐建二的住所“耗子楼”方向,忍不住上前一步问道:“齐老大,不回‘耗子楼’吗?”
齐建二骂道:“少废话,跟着走好喽!”
火小邪也不敢多问,想齐建二这鬼鬼祟祟的样子,估计也没啥好事要干。他自从跟了齐建二,又何尝碰到过什么好事情,所以也丝毫不去想齐建二要带他们去哪里。
他们一行人急匆匆走了一个时辰,才来到奉天城东郊城门口的一栋宅子跟前,齐建二让跟着他来的那两个人散开去把风,带着火小邪四个走到宅门前。火小邪看了看,猛然想起这地方他以前来过,乃是奉天荣行的“大在行”刘逢宝的一处住所。刘逢宝在奉天贼道中又称“三指刘”,他自幼左右手不知遭了什么病灾,都只剩下大拇指、食指、中指三根指头,却练就了偷盗的奇术,能够将整个手掌并上三根指头,缩成仅有手腕粗细的锥状,手指指尖更是又细又长,如同一把如意随心的三爪锥,擅取人身上的细小金贵的物件。
要知道这些偷过往行人钱财的贼,偷一般大小的物件倒不是很难,最难的就是偷细小之物,按贼道的俗话:“小一毫,险五成;偷针尖,乃称圣!”也就是说,要偷的东西如果小了那么一点,想不被人发现,又能够快速得手,就要比偷大一些的东西危险五成,如果你能将人身上针尖大小的东西偷走,那就是圣手了!针尖大小的东西,就算放在桌上,让你用镊子夹住,都要极为小心,聚精会神才可,何况是在人身上,埋在衣物里面呢?
三指刘尽管还达不到偷针尖的本事,但是据说他能够从妇女耳环上不动声色地取下镶嵌的玉石玛瑙,也是让火小邪感叹不可思议了。
火小邪是“下五铃”中的“品二”,也就是“下五铃”中排第二的辈分,乃是这三指刘在此亲自给火小邪提的铃,火小邪怎敢不记得这个住所呢?
齐建二走到门前,左右看看无人,上前敲了二短二长的“拜山叩”,转头瞪了火小邪他们一眼,低声骂道:“谁都不准乱说话!”火小邪等人都连忙点头,大家这时都明白齐建二是来见极为重要的人。
齐建二骂完,只听院中传来脚步声,走至门前,也不开门,一老妇声音叫道:“黑灯瞎火,有什么事情这个时候来找?睡了睡了!”
齐建二赶忙抱拳,毕恭毕敬地说道:“风高月亮圆,城北齐二滚子来给老爷子点蜡。”
门内那老夫人“哦”了一声,问道:“没带甜果子来吗?”
齐建二说道:“还没种下!没那糕点劲。”
这两个人说话听着莫名其妙,实际乃是奉天荣行中的黑话,其实转成白话乃是这样说:
齐建二:“我是城北的齐二滚子,有老爷子想知道的事情,不敢耽搁,赶快来向老爷子禀告。”
老妇:“你要是身边有麻烦事情就不要进来了。”
齐建二:“绝对没有!我用脑袋发誓。”
话说成这样,老妇便开了房门,一行人低着头快步走进院中。
老妇将门关上,打量了火小邪等人一番,目光锐利,看得火小邪心中一阵发毛。火小邪他们知道自己辈分低微,都赶忙垂着头,身子微躬,双手手指绷直,紧紧贴着裤线,仅用小腿微微迈动着行走。这种姿势也是规矩,做贼的人,行事之前都要四下打望,挺身仰头,寻个好时机,那手臂手指也要抬起、蓄势,摆好方位,待时机出现,便要用最短的距离伸出手去,以求快准稳。所以,火小邪他们这个姿势,便是摆明自己身份低微,绝对不敢造次的尊敬之意。
老妇引了他们进来,在前带路,穿过一间黑漆漆的前厅,直至后院一厅房中。厅房不大,点着香烛,倒也古色古香。老妇说道:“齐二滚子,在此等着。”
齐建二连声称是,也不敢坐下,将火小邪他们一拉,让他们站在自己身后,自己则笔直地站在厅中,头也不敢乱转,只有眼珠子还四下转动打量着。
过不了片刻,内屋传来咳嗽声,慢慢走出一名五十多岁的老者,拄着一根红木拐杖,那握着拐杖的手,只有三指,形状如锥,说是手吧,还不如说是用黑铁打成的一件爪形器械。来人正是刘逢宝。
齐建二见到,赶忙将双手先前亮出,让三指刘能看到自己的手掌,随即两个大拇指勾在一起,握住拳头,整个人也向下深深一鞠躬,说道:“刘大爷爷。”
三指刘倒也不似个阴沉之人,面色平易地笑了笑,沙哑地说道:“哦,是齐二滚子啊!坐吧,坐吧。”
齐建二说道:“不敢不敢,我站着说就好了。”
三指刘也不再客气,走到厅中主座坐下,咳嗽一声,说道:“齐二滚子,你很久没来看望我了,今天给我带什么好消息来了啊?”三指刘说着,目光也向火小邪他们四个人看去,接着说道,“想必是这几个小子知道了什么吧?”
齐建二说道:“刘大爷爷,正是这几个小子知道了些您让小辈们打听的事情。”
三指刘说道:“哦?齐二滚子,你还让‘下五铃’的小子们去打听?不妥啊!”
齐建二赶忙说道:“刘大爷爷,我哪敢啊,是这几个小子不知怎么机缘巧合,进到张四爷他们家的佛堂去了。”
三指刘一把抓紧拐杖,眼中精光乱闪,说话声音竟也不沙哑起来,喝道:“齐二滚子,此话当真?”
齐建二吓得一愣:“当真当真,他们绝不敢骗我。我把他们都带来了,让他们亲口讲给您听!”
三指刘一顿拐杖,震得地面咚地一响,喝道:“讲!”
齐建二一把将火小邪抓到身边,急切地叮嘱道:“祸小鞋,把你怎么进到张四爷家佛堂上面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和刘大爷爷讲讲!”
火小邪本来一路上颇为紧张,听他们两个人大惊小怪的,反而不在意起来,心想:“不就是偷点心那点事吗?讲就讲啦。”
火小邪懂得规矩,小心翼翼地道了声:“刘大爷爷,给您请安,我叫火小邪……”
火小邪低着头,摇头晃脑地把怎么去张四爷家里佛堂上面偷到点心的事情慢慢道来,和之前与齐建二说的,并无二致。
那三指刘仔细听完,半晌无语,顿了顿拐杖,叹道:“没想到你这个小娃娃,还有这个能耐!”
火小邪听到三指刘夸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向齐建二张望。齐建二已经面露喜色,只顾着观察三指刘的神色,心想:“估摸着这次三指刘一定重重有赏!这么多天了,也没有人知道张四爷家佛堂里到底摆设了什么,竟然让我下面的小铃铛看到了。哈哈!”
三指刘闭目沉思,却听内堂中传来连声大笑,一个人又快步走了出来。
齐建二抬头一看,顿时吓得膝盖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只见来人是个黑脸大汉,一般高矮,精瘦得很,留着山羊胡,剃着个板寸头,左脸齐眉处有道刀疤直劈到耳际,身穿一件黄棕色大衣,敞开着衣服,腰间系了一条粗大的黑色牛皮皮带,皮带上挂着一圈暗青色的蛇皮马鞭。
这大汉边走边笑,直勾勾地看着火小邪等人。
这人乃是当时东北著名的四大盗之一,江湖人称“黑三鞭”,一张黑脸,一道刀疤,一圈蛇鞭,乃是东北下八行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人物。黑三鞭本是习武出身,不知何故进了贼道,曾经一夜之间连盗奉天城九家大户人家,每家都丢了张画着黑蛇的图片,从此逃出奉天城,仅有江湖传说黑三鞭的种种轶事。
据说黑三鞭不仅偷盗,而且杀人如麻,你若是阻了他偷东西,他发起飙来,全家无论男女老少,统统宰掉。有人说曾经震动东北的宫小川全家十六口人一夜被杀的宫家堡案,就是黑三鞭所为。
所以这个黑三鞭猛然出现在三指刘家里,还冲着他们哈哈大笑,自然把齐建二吓得腿脚发软。
齐建二心想:“怎么黑三鞭回奉天了?难道三指刘让我们去打探张四爷家的情况,和黑三鞭有关?”
火小邪见到黑三鞭,想起江湖中传说的“黑脸刀疤蛇鞭”,又看到齐建二吓得身子微晃,也多少猜到来人是谁了。
火小邪心中不安,寻思着:“难道这黑三鞭不相信我说的?若是他问起张四爷佛堂里的事情,我到底说还是不说,说了他又能相信吗?”原来火小邪在张四爷家佛堂上方,的确看到一件他前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怪事,只是过于怪异,火小邪心想说出来也是没人相信,便将这段略去不说。
黑三鞭走到三指刘跟前,止住笑声,冲三指刘抱了抱拳,说道:“刘大哥请勿见怪,我在里面听他们说得有趣,就忍不住出来了。”
三指刘也十分客气,点头道:“黑兄弟见外了,我也正想着叫你出来呢。”
黑三鞭道:“我可否问这个娃娃几句?”
三指刘道:“请问便是,都是些‘下五铃’的小崽子,不用客气。”
黑三鞭转过身来,一双细长的眼睛牢牢盯着火小邪,背着手向前走了两步,问道:“你这娃娃,我问你,张四爷家佛堂中供的什么佛,烧的什么香?”
火小邪心想:“果然要问佛堂里的事情。”
火小邪也不敢怠慢,回答道:“回爷的话,供的是地藏菩萨,烧的是九支三尺高香。”
黑三鞭一笑,哼道:“佛前摆了什么?”
火小邪暗骂:“真狠!他怎么知道?”原来这佛堂的佛前摆的东西,就是火小邪倍觉古怪的事物。
火小邪略有犹豫,嗯了片刻,抬眼看了看黑三鞭。
黑三鞭哼道:“你若去了,这些东西还看不到吗?”
火小邪连忙低头,说道:“回爷的话,我怕我说了爷不相信。”
黑三鞭说道:“只管说便是!你黑爷爷走南闯北,见的事情多了。”
火小邪说道:“那佛堂的佛前地上,摆了一个半裸身子的女子……”
众人听了,连本来安坐着的三指刘也是大为震惊,一双小眼瞪得溜圆。
齐建二骂道:“祸小鞋,瞎说什么!住嘴!”
黑三鞭黑脸泛红,沉声道:“让他说!”齐建二吓得赶忙闭嘴,屁也不敢放一个。
火小邪倒不惊慌,眼前似乎又出现佛堂上方的景象。他理了理思路,慢慢说道:“我一开始也是吓了一跳,还以为是个活人,可仔细看了看,丝毫不像有人气的。这女子尽管穿得少,但从头饰打扮可以看出来,不是大清朝的人,应该是前朝的。”
黑三鞭问道:“这女子什么姿势?”
火小邪说道:“平躺着,仰面朝天,双手交叉放在小腹上。对了,对了,那女子额头上似乎画了一道朱红色的符。”
黑三鞭哼了一声,唰地从怀中变出一张纸来,抖开了亮在火小邪面前,说道:“是不是这个符?”
火小邪一看,只见纸上赫然画着一个如同三个螺旋拼在一起的图案,正和佛堂女子头上的符一模一样。
火小邪连连点头,说道:“就是啦,就是这个!”
黑三鞭手一晃,又将纸收入怀中,一张黑脸涨得黑里透红,说道:“你个娃娃,算你运气,竟能见到这等宝贝!”
三指刘站起身来,走到黑三鞭跟前,说道:“黑兄弟,你说的莫非是女身玉?”
黑三鞭笑道:“正是此物,我此行来奉天,就是来偷这个女身玉的!嘿嘿,果然落在这个张四爷家里了!来,娃娃,这次你对黑爷我有大大的功劳,这是赏你的。”黑三鞭说着,从怀中摸出几片金叶子,唰地丢在火小邪跟前。
火小邪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钱摆在眼前,想也不想,就要蹲下去捡。齐建二见了金叶子,早就把畏惧黑三鞭的心思丢到九霄云外去了,眼睛一亮,动作麻利得如同黄鼠狼偷鸡的最后一招,一个躬身冲去,将火小邪撞开,眨眼间就将几片金叶子捡起来,连声道谢:“谢谢黑爷,谢谢黑爷!”谢完还不忘侧头瞪了眼火小邪,嘴中骂骂咧咧,“回去再收拾你!”
三指刘说道:“你们几个就回去吧!嘴巴上清净点!若让人知道了,你们知道下场。”
齐建二应道:“是,是,刘大爷爷,您放心,您放心!”
齐建二拉着火小邪等人就要离开,几个人刚走了几步,只听黑三鞭在他们身后叫道:“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