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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度灰·克里斯钦篇 正文 二○一一年六月二日,星期四

所属书籍: 50度灰·克里斯钦篇

    「不,别丢下我。」一阵低低喃语惊扰了我的睡眠,我醒了过来。

    那是什麽?

    我环顾四周。我天杀的现在人在哪裡?

    噢,对了,莎凡纳。

    「不,求你,别离开我。」

    什麽?是安娜。「我哪裡都不去。」我呢喃,搞不清楚现在是什麽情况。

    我转身,用手肘撑起身体,她在我身侧缩成一团,看起来睡得很熟。

    「我不会离开你的。」她嘟哝。

    我的头皮发麻。「我很高兴听妳这麽说。」

    她叹息。

    「安娜?」我低声唤,她没有反应,眼睛仍闭著。她还在沉睡,刚才一定是在说梦话……她梦到了什麽?

    「克里斯钦。」她说。

    「我在。」我下意识地回答。

    但她没再说话,肯定是还在睡梦中,但我从来没听过她说梦话。

    我著迷地看著她。客厅微弱的光线照亮了她的脸,她轻蹙著眉头,似乎有什麽烦心事正在干扰她,随即又再次舒展。她的双唇微分,呼吸轻浅,沉睡时的表情柔和,她真的好美。

    而且她不让我离开,她也不想离开我。她下意识的坦率告白就像夏日微风拂过我的心头,留下温暖与希望。

    她不会离开我。

    唔,你得到你的答案了,格雷。

    我低头对她微笑。她似乎睡得安稳了些,不再说话了。

    我看了看时间,四点五十七分。

    我心花怒放得睡不著,反正,也该起床准备了。我要去开滑翔机了,和安娜一起。我爱滑翔机。我在她额际印下一个轻吻,起身走进套房的客厅,点了早餐,看了一下本地的气象报告。

    又是一个极度闷热潮湿的大晴天,但不会下雨。

    我很快地冲了澡,擦乾身体,把安娜的衣服从浴室拿出来,摊在床边的椅子上。我拿起她的内裤,想到我那个没收她内裤的妙计是如何害得自己惹火上身。

    哦,史迪尔小姐。

    而在我们初次同床共枕之后……

    「噢,顺带一提,我穿的是你的内裤。」她还把裤头往外拉,让我看到Polo和Ralph字样从她的牛仔裤头露出来。

    我摇摇头,从大衣橱中拿出一件四角短裤,放在椅子上。我喜欢她穿著我的衣服。

    她又咕哝了些什麽,我想她是在说「鸟笼」,但不是很确定。

    那是什麽鬼话?

    她睡得很沉,在我换衣服时依然睡得香甜。我套上T恤时,门上传来轻敲声,是早餐送来了:有一些糕点,我的咖啡,以及安娜的唐宁英国早餐茶。幸好饭店裡有她最爱的口味。

    该起床囉,史迪尔小姐。

    「草莓。」她喃喃说道,我坐到她身边。

    这水果怎麽了?

    「安娜塔希娅。」我轻声呼唤她。

    「我要更多。」

    我知道妳要,我也是。「来吧,宝贝。」我继续哄她起床。

    她抱怨。「不,我想抚摸你。」

    该死。「起床了。」

    我俯下身,牙齿轻轻拉扯她的耳垂。

    「不要。」她紧闭著眼睛。

    「醒来吧,宝贝。」

    「哦……不要。」她抗议。

    「该起床了,宝贝,我要打开床头灯囉。」我伸手打开开关,让她沐浴在微弱的光线下。

    她扭动身体。

    「不要。」她嘀咕。她赖床的样子既好笑又特别,之前的臣服者如果赖床,可能就要等著被我教训了。

    我用鼻子磨蹭她的耳朵,低声呢喃:「我要和妳一起看日出。」我亲吻她的脸颊,轮流亲吻两边眼皮,吻了吻她的鼻尖和她的唇。

    她的眼睛倏地睁开。

    「早安,小美人。」

    但又闭了起来。她喃喃抱怨,我对她笑道:「妳不习惯早起对吧?」

    她睁开一隻惺忪睡眼盯著我看。「我以为你想做。」她说,明显地鬆了口气。

    我忍住笑意。「安娜塔希娅,我随时都想和妳做,知道妳也有同感让我觉得很窝心。」

    「当然啊,只要不是三更半夜。」她抱紧枕头。

    「现在不是三更半夜,是清晨。起来吧,准备一下,我们要出去,性爱可以先欠著。」

    「我好梦正酣呢。」她叹息,盯著我看。

    「梦到什麽?」

    「你。」她一脸戒备。

    「我这次又做了什麽呢?」

    「试图喂我吃草莓。」她小小声回答。

    原来她的梦话是这麽回事。「弗林医生一定会觉得很有意思。起来吧,穿好衣服,不用冲澡了,我们可以晚点再洗。」

    她抗议著坐起身,无视滑到腰际的床单暴露出她的娇躯,让我的下半身蠢蠢欲动。她一头乱髮披散在肩上,围绕著她的裸胸,看起来美极了。我忽略身体的躁动,站起身,给她一点空间。

    「几点了?」她声音裡满是睡意地问。

    「早上五点半。」

    「感觉像半夜三点。」

    「我们没多少时间,我已经尽量让妳多睡一点了,来吧。」我真想把她拖下床,亲自帮她穿上衣服。我迫不及待想带她去开飞机。

    「真的不能先冲个澡?」

    「如果妳想冲澡,我就会想加入妳一起洗,而我们都很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麽事──这一天就会这样耗掉。来吧!」

    她忍耐地看了我一眼。「我们要做什麽?」

    「跟妳说过啦,是个惊喜。」

    她摇摇头,脸上绽开了笑,似乎非常开心。「好吧。」她爬下床,没注意到自己全身赤裸,却发现了椅子上的衣服。我很高兴她不像平常那般羞人答答,或许是因为她还没睡醒。她穿上我的内裤,对我展颜一笑。

    「既然妳起来了,我就去外面等妳。」我让她自行穿衣,随后走回客厅,坐在小小的餐桌旁,倒了杯咖啡给自己。

    她很快就出来加入我。

    「吃。」我命令,示意她坐下来。她傻傻地看著我,两眼无神。「安娜塔希娅。」我唤,打断她的白日梦,她眨眨眼,稍微回过神。

    「我想喝点茶,我可以拿个可颂待会儿吃吗?」她期待地问。

    她不打算吃东西。

    「别扫了我的兴,安娜塔希娅。」

    「等我的胃醒过来我就会吃了,大概七点半吧……可以吗?」

    「可以。」我无法强迫她。

    她一脸挑衅和倔强。「我想对你翻白眼。」她说。

    噢,安娜,放马过来吧。

    「儘管翻呀,试试看,这样一来妳会让我今天过得很开心。」

    她抬头看著天花板上的灭火洒水器。「唔,打屁股应该会让我睡意全消吧,我猜。」她说,好像在衡量选项。

    她竟然在考虑?事情不是这样运作的,安娜塔希娅!

    「但话说回来,我也不想让你整天都心浮气躁,这裡的天气已经很够受的了。」她对我甜甜一笑。

    「妳真是一如往常的富有挑战性啊,史迪尔小姐。」我觉得好笑地说。「快喝妳的茶。」

    她坐下来喝了几口。

    「喝完,我们要走了。」我急著上路,还得开上好一段路呢。

    「我们要去哪裡?」

    「妳等著瞧。」

    别再傻笑了,格雷。

    她洩气地噘起嘴。史迪尔小姐,一如往常的好奇。她全身只穿了细间背心和牛仔裤,我们飞上天时她会冷的。「把茶喝完。」我下指令,离开餐桌。我在卧室的衣橱裡翻找,拿出一件连帽外套,这应该可以。我打给泊车人员,请他把车开到前门。

    「我好了。」我回到客厅时她说道。

    「待会儿可以穿。」我把连帽外套丢给她,她纳闷地看著我。

    「相信我。」我给了她一个简短的吻,牵起她的手,打开套房门走向电梯。饭店员工──根据名牌,他叫布莱恩──正站在电梯旁等著我们。

    「早安。」电梯门打开时,他开心地对我们打招呼。我瞥了眼安娜,勾起唇,走进电梯。

    今早的电梯一片祥和。

    她忍住笑意,盯著地板看,双颊绯红。她很清楚我脑子裡在想什麽。我们走出电梯,布莱恩祝福我们有个美好的一天。

    泊车人员已经把野马车开到门外等待,安娜扬起一道眉,惊讶地看著那辆GT500。没错,这车开起来很过瘾,即使只是野马而已。「妳知道,有时候身为克里斯钦-格雷真的很不错。」我逗她,礼貌地弯腰为她打开车门。

    「我们要去哪裡?」

    「等著瞧吧。」我坐进驾驶座,从容地开车上路。停红绿灯时,我快速在GPS上设定机场地址,机器指引我们从I──95高速公路开出莎凡纳。我在方向盘上开启我的iPod,车内响起悠扬的乐曲。

    「这是什麽曲子?」安娜问。

    「威尔第写的『茶花女』歌剧中的曲子。」

    「茶花女?我听过,只是想不起来在哪裡听到的。那是什麽故事?」

    我意有所指地看了她一眼。「唔,字面上来说,是个受人引诱误入歧途的女人。这是根据小仲马的小说改编的,原著就叫《茶花女》。」

    「啊,我读过。」

    「我想也是。」

    「受诅咒的情妇。」她叙述,声音裡带著惆怅。「嗯哼,这故事会让人心情不好。」她说。

    「太鬱闷了?」这可不行,史迪尔小姐,尤其是在我现在心情这麽好的时候。「妳要不要选首歌来听?去我的iPod裡挑。」

    我点著导航萤幕,跳出歌曲清单。

    「妳来挑。」我建议,好奇她会不会喜欢我的iTunes歌单。她研究著清单,往下滑动,认真思考著。她点选了一首歌,威尔第美妙的弦乐被布兰妮的重节奏取代。

    「〈中你的毒〉,嗯?」我带点反嘲意味地笑道。

    她在试著告诉我什麽吗?

    她指的是我吗?

    「我不懂你的意思。」她一脸无辜。

    她认为我身上应该戴著警告牌吗?

    史迪尔小姐想玩游戏啊。

    那就来吧。

    我把音乐转小,现在听混音和这种警示有点太早了。

    「先生,满怀敬意的臣服者想使用主人的iPod。」

    我的目光从正在阅读的报表上移开,看著跪在我身边垂著头的她。

    她这个週末表现得很好,我怎麽能拒绝?

    「当然,蕾拉,去拿吧。我想它应该在底座上。」

    「谢谢您,主人。」她说著以一贯优雅的动作起身,完全没看我。

    乖女孩。

    全身上下只穿了红色高跟鞋,她摇曳生姿地走向iPod底座,拿起她的奖励。

    「这首歌不是我灌进去的。」我轻描淡写地告诉她,加足马力往前开,两人都享受到贴靠椅背的感觉。但即使引擎轰隆作响,我还是听到安娜不悦地轻哼了声。

    布兰妮继续诱人地歌唱,安娜的眼睛看向窗外,手指在大腿上轻敲,露出些许焦躁。野马在高速公路上奔驰,路上没什麽车,清晨的曙光在I──95高速公路上尾随著我们。

    戴米恩-莱斯(注1)的歌曲出现,安娜叹了口气。

    注1:戴米恩-莱斯(DamienRice),爱尔兰知名创作歌手及音乐家,因其〈TheBlower`sDaughter〉成为电影「偷情」(Closer)的片尾曲而声名大噪。

    终结她悲惨的命运吧,格雷。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情太好,或是昨晚的閒聊,还是正要去开滑翔机──但我想要告诉她这些歌曲是谁灌进去的。「是蕾拉灌的。」

    「蕾拉?」

    「一位前任,是她把歌灌进我iPod的。」

    「十五位之一吗?」她的注意力集中在我身上,渴望听到更多讯息。

    「对。」

    「她后来怎麽了?」

    「我们结束了。」

    「为什麽?」

    「她想要更多。」

    「而你不想?」

    我望著她,摇了摇头。「我从来不想要更多,直到我遇见妳。」她回我一个羞涩的微笑。

    没错,安娜,不是只有妳想要更多。

    「另外那十四个又发生了什麽事?」她问。

    「要不要列清单给妳?离婚了、被砍头了、死了?」

    「你又不是亨利八世。」她斥道。

    「好吧,若不照顺序排的话,除了伊莲娜,我只和四个女人有过长期关係。」

    「伊莲娜?」

    「妳口中的罗宾森太太。」

    她静默了一会儿,我知道她在观察我,我继续保持目不斜视,双眼看著马路。

    「那四个后来怎麽了?」她问。

    「如此追根究柢,求知慾这麽强啊,史迪尔小姐。」我揶揄她。

    「哦,『妳月经来了吗』先生?」

    「安娜塔希娅,男人本来就应该知道这些事情。」

    「是喔?」

    「我就是。」

    「为什麽?」

    「因为我不想害妳怀孕。」

    「我也不想啊!呃,至少过几年再说。」她若有所思。

    当然,那就会是和其他人……这念头真恼人……她是我的。

    「所以其他那四位发生了什麽事?」她锲而不捨。

    「其中一位遇见了别人,另外三位想要……更进一步,但我不打算提供。」我干嘛挖个坑给自己跳?

    「那剩下的人呢?」

    「就是不成功啊。」

    她点点头,眼睛看著窗外,亚伦-内维尔(注2)唱起了〈如实陈述〉。

    注2:亚伦-内维尔(AaronNeville),美国黑人歌手,嗓音圆润柔美,与他粗犷豪壮的外表形成强烈的反差。

    「我们要去哪裡?」她又问了一次。

    我们快到了。「某个机场。」

    「我们不是要回西雅图吧?」她有点惊慌。

    「不是,安娜塔希娅,我们要去享受我第二喜欢的消遣活动。」她的反应令我失笑。

    「第二?」

    「对,我今早告诉过妳第一喜欢的是什麽。」她的表情告诉我,她真的完全没有头绪。「在妳身上纵情满足,史迪尔小姐,那是我清单上的第一项。」

    她低头看著自己的腿,嘴角含笑。「唔,在我的古怪消遣活动清单上,这一项排名也满高的。」她说。

    「很高兴听到妳这麽说。」

    「所以,要去机场?」

    我对她咧嘴一笑。「高空滑翔。我们要去追逐曙光,安娜塔希娅。」我左转进入机场,直接开到布朗什维克滑翔机协会的停机坪,把车停下。

    「妳想玩这个吗?」我问。

    「你来开?」

    「对。」

    她一脸兴奋。「要,拜託你!」我喜欢看到她对新事物毫不畏惧又兴致勃勃的模样,我俯身很快地吻了她一下。「又一个初体验,史迪尔小姐。」

    外面的温度有点凉,但不会冷,天空已经亮了起来,地平线上泛著珍珠般的光芒。我绕过车子帮安娜开车门,她牵著我的手一起走向停机坪前方。

    泰勒正在等我们,旁边有位穿著短裤凉鞋的大鬍子年轻人。

    「格雷先生,这位是您的拖航机飞行员,马克-班森先生。」泰勒说。

    我放开安娜,和班森握手,后者眼裡闪著不羁。

    「今早的天气很棒,格雷先生,」班森说。「吹东北风,风速是十节,这表示海岸沿线的辐合气流应该可以让您飞个过瘾。」

    班森是英国人,握手很有力。

    「听起来很棒。」我回答,看著正在和泰勒说笑的安娜。「安娜塔希娅,过来。」

    「待会儿见。」她对泰勒说。

    我无视她和我员工的亲切熟稔,把她介绍给班森。

    「班森先生,这是我女朋友,安娜塔希娅-史迪尔。」

    「很高兴见到你。」她说,班森和她握了手,露出一个明朗的笑容。

    「我也是。」他说。「请你们跟我来。」

    「请带路。」我牵著安娜的手,跟著班森往前走。

    「我有架BlanikL23已经检查完毕,随时待命。它是老机种了,但性能相当好。」

    「太好了,我学过如何驾驶BlanikL13。」我告诉班森。

    「Blanik很难有什麽状况,我非常喜欢它的飞机。」他对我竖起大拇指。「虽然我认为L23比较适合特技飞行。」

    我同意地点点头。

    「你们会连在我的PiperPawnee后面,」他接著说。「我会飞到三千英呎高,然后放你们自己飞,应该能让你们飞上好一阵子。」

    「我也希望,云层看起来很不错。」

    「现在这麽早,上升气流还不强,但也很难说。我的同伴戴夫会帮忙留意,他现在在便所。」

    「好的。」我想「便所」应该是指洗手间。「你飞很久了吗?」

    「从还在英国皇家空军服役开始,我飞这些后三点式飞机已经飞了五年。让你知道一下,我们的交通谘询频率在CTAF122.3。」

    「瞭解。」

    L23看起来状况很好,我记下了它的美国联邦航空总署注册编号:NP3A。

    「首先,我们要绑好妳的降落伞。」班森伸手到驾驶舱内拿出一个降落伞给安娜。

    「让我来。」我从班森手中拿过小包,让他没机会把手伸向安娜。

    「我去拿一些压舱物来。」班森笑眯眯地说完,便走向飞机。

    「你真的很爱拿东西绑著我。」安娜挑起一道眉。

    「史迪尔小姐,妳才知道。来,站到釦环裡面来。」我替她撑开腿部安全带,她弯身,手扶在我肩上,我立刻全身绷紧,等著心中的黑暗醒来吞噬我,但并没有。真奇怪。不知道若她蓄意抚摸我时,我会有什麽反应。她将釦环拉到大腿,我让她的手臂穿过肩带,扣好降落伞。

    天,她被绑著的样子真好看。

    我忽地开始想,若她被五花大绑吊在游戏室钩环上,小嘴和私处随我蹂躏时不知是什麽模样,但很可惜,她说悬吊是绝对限制条例。「好啦,妳穿好了,」我嘀咕,试著把那景象逐出脑海。「妳昨天的髮圈还在吗?」

    「你要我把头髮绑起来?」她问。

    「对。」

    她很听话,改变不少啊。

    「可以出发囉。」我扶稳她,她准备爬到后座。

    「不,坐前座。驾驶员才坐后面。」

    「但你就看不见东西了啊。」

    「我能看到的才多呢。」希望我能看到她一脸陶醉的模样。

    她爬进去,我弯身进入驾驶舱,把她绑在座位上,扣上釦环,拉紧安全带。「嗯,一个早上绑两次,我真是个幸运的男人。」我低声说,吻了她一下,她对我灿烂一笑,看得出满怀期待。

    「不会飞太久,差不多二十分钟,最多半个小时。这个季节早上的气温不怎麽宜人,但现在的天际正是最美的时刻,我希望妳不会紧张。」

    「超兴奋的。」她还在傻笑。

    「很好。」我的食指滑过她的脸颊,接著穿上降落伞,爬进驾驶座。

    班森带著镇流器回来给安娜,检查了她的安全带。

    「好啦,很安全。第一次吗?」他问她。

    「是。」

    「妳会爱上它的。」

    「谢谢,班森先生。」安娜说。

    「叫我马克就好。」他回答,竟敢对她眨眼睛。我眯眼看著他。「好了吗?」他问我。

    「好了,出发吧。」我不耐烦地说,想要升空好让他离我的女孩远一点。班森点头,合上座舱顶罩,漫步走向Piper,我看到班森的同伴戴夫站在右侧,正扶著翼尖。我很快测试了一遍设备:踏板──我听到身后的方向舵移动;操纵杆──往左,往右,我很快地瞄了一眼机翼,可以看见副翼移动;操纵杆──往前,往后,我听到升降机回应。

    很好,我们准备好了。

    班森爬进Piper,单片螺旋桨几乎立刻启动,在宁静的早晨发出嘈杂的怒吼。很快地,他的飞机开始前进,拉动著牵引绳,我们出发了。随著Piper渐渐加速,我调整副翼和方向舵,放鬆操纵杆,在班森之前先行航向空中。

    「出发囉,宝贝!」我们升空时,我对安娜喊。

    「布朗什维克交通局,DeltaVictor,航向二七○。」班森在无线电上。我们飞得越来越高,我没理会他。L23很好开,我看著安娜,她正左右张望,试图将美景尽收眼底。我希望能看到她的笑容。

    我们往西飞,初升的太阳在我们身后,我注意到我们正飞过I──95高速公路。我喜爱空中的宁静,抛开所有事和所有人,只有我和寻找著上升气流的滑翔机……我从未与任何人分享这经验。现在的光线非常美,灿烂耀眼,一切都如同安娜……和我所期望的。

    我查看高度表,我们已接近三千英呎高,随著一○五节风速滑行。班森的声音在无线电中响起,提醒我已经来到三千英呎高,可以分离了。

    「放吧!」我用无线电回覆他,按下解除按钮。Piper消失了,我转了一圈后缓缓倾斜,往西南方乘风而去。安娜开心地大笑,她的反应鼓励了我,我继续旋转,希望能在靠近海岸线时发现辐合上升气流,或在淡粉色云朵下发现上升热气流──即使是一大早,这些浅积云仍可能代表著上升气流。

    突地,我有股将恶作剧和乐趣混合的衝动,我对安娜喊:「抓好囉!」然后连人带机一起翻了个筋斗,她尖叫出声,双手高举贴著座舱顶罩。我重新校正位置,她哈哈大笑,这是一个人所能期望最令人欣慰的反应,我也跟著笑了起来。

    「我很庆幸刚才没有吃早餐!」她喊道。

    「是,现在看来还好妳没吃,因为我打算再来一次。」

    这次她紧紧抓著安全带,倒挂在空中时两眼直视著地面。她格格笑起来,笑声和呼啸的风声融为一体。

    「很美,对不对?」我喊。

    「对。」

    我知道我们无法飞太久,因为现在没有多少上升气流,但我无所谓。安娜玩得很开心……我也是。

    「看到妳面前的操纵杆了吗?握好。」

    她试图转头,但安全带绑太紧了。

    「准备囉,安娜塔希娅,握好。」我催促她。

    操纵杆在我手中移动,我知道她已经握住了她那一支。

    「握紧……保持平衡,看到中间那个转速錶了吗?保持指针在正中间就可以。」

    我们继续平稳直线飞行,偏航指示绳依然垂直指向顶罩。

    「乖女孩。」

    我的安娜,从来不畏惧接受挑战,我莫名地深深为她感到骄傲。

    「我很意外你会让我来驾驶。」她喊道。

    「妳会感到意外的事还多著呢,史迪尔小姐。现在还给我吧!」

    我再次拿回操纵杆的主控权,带著我们转向机场方向,同时开始下降。我想我们可以在那裡降落。我用无线电通知班森和可能正在同时收听的某位仁兄,我们准备降落了,接著我又盘旋一圈,让我们更靠近地面。

    「坐稳了,宝贝,可能会有点颠簸。」

    我再次往下,让L23和跑道平行,往草地方向下降,落地时颠了一下,我努力保持两侧机翼平稳,直到抵达跑道尽头的止滑区。我打开顶罩,解开安全带,爬出机外。

    我伸个懒腰,脱掉降落伞,对两颊红通通的史迪尔小姐微笑。「怎麽样?」我问,伸手帮她解开安全带和脱掉降落伞。

    「举世无双,谢谢你。」她说,眼裡闪著欢愉。

    「这样算更多吗?」我希望她没听出我语气裡的希冀。

    「非常多。」她笑道,我感到飘飘然。

    「来。」我伸出手,扶她走出驾驶舱,她跳下来时,我将她抱进怀裡,紧紧贴著我的身体。肾上腺素充满全身,我的身体立刻对她的柔软做出反应。我的双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探入她髮间,使她仰起头,让我可以亲吻她。我的手来到她的后腰,将她按向我硬挺的勃起,我缠绵激烈地、长长地吻著她。

    我想要她。

    就在此地。

    就在此时。

    就在这片草地上。

    她以同样的热情回应,手指绞扭著我的头髮,轻轻拉扯,恳求著更多,对我全然敞开。

    我退开身,呼吸空气,找回理智。

    不能在停机坪上!

    班森和泰勒还在旁边呢。

    她两眼莹亮,还想要更多。

    别那样看我,安娜。

    「吃早餐去。」我轻声说,免得做出什麽后悔的事。我转身,牵起她的手走向车子。

    「滑翔机怎麽办?」她努力跟上我的脚步。

    「有人会去处理。」这就是我付钱请泰勒做的事。「我们现在去吃东西,来吧。」

    她在我身旁蹦蹦跳跳,散发出欢乐气息,我不知道是否曾看过她这麽开心。她的好心情很有传染力,我也想不起来自己是否曾这麽快乐过。我帮她打开车门,藏不住脸上那傻气的笑。

    随著莱昂国王的歌声,我驾著野马离开机场,往I──95高速公路开去。

    我们在高速公路上奔驰,安娜的黑莓机响了一声。

    「那是什麽?」我问。

    「提醒我吃药。」她低声说。

    「很好,做得不错,我讨厌保险套。」

    我斜睨她一眼,我想她正在翻白眼,但不太确定。

    「我喜欢你向马克介绍我是你的女朋友。」她改变话题。

    「妳不就是吗?」

    「我是吗?我以为你想要的是臣服者。」

    「没错,安娜塔希娅,确实是这样,但我说过,我也想要更多。」

    「我很高兴你想要更多。」她说。

    「我们意在取悦,史迪尔小姐。」我调侃道,把车开到「国际煎饼屋」外面──我爸的私房喜好。

    「国际煎饼屋?」她不敢置信。

    野马的轰隆声停了下来。「我希望妳饿了。」

    「我永远想不到你也能出现在这裡。」

    「我妈离家去参加医学研讨会时,我爸常会带我们去某一家分店吃东西。」我们面对面坐进雅座。「那是我们的小祕密。」我拿起菜单,看著安娜将一绺头髮塞到耳后,认真看起国际煎饼屋的早餐有哪些选择。她期待地舔了舔唇,我必须强力抑制我的生理反应。「我想好要吃什麽了。」我轻声说,想著她是否愿意和我一起去洗手间。她看向我的眼睛,瞳眸倏地大睁。

    「我就吃你想要的。」她低喃。一如往常啊,史迪尔小姐永远不会畏惧接受挑战。

    「在这裡?」妳确定,安娜?她的目光扫过安静的餐厅,接著回到我身上,眸色转深,满是情慾的承诺。

    「不要咬嘴唇。」我警告她。虽然我非常乐意,但我并不想在国际煎饼屋的厕所裡要她,她值得更好的对待。老实说,我也是。「现在不要,更不要在这裡。如果我不能在这裡要了妳,就不要诱惑我。」

    我们被打断了。

    「嗨,我是兰德拉,今天两位想……呃……吃点……什麽?」

    噢,老天。我无视那位红髮侍者。

    「安娜塔希娅?」我催促她。

    「我说过啦,我要吃你想吃的。」

    要命,她指的可能是我的下半身。

    「需不需要多给你们一点时间考虑?」女侍问。

    「不用,我们可以点了。」我的眼睛离不开安娜。「麻烦来两份原味煎饼,搭配枫糖浆和培根,两杯柳橙汁、一杯黑咖啡附脱脂牛奶、一杯英式早餐茶,如果你们有的话。」

    安娜微笑。

    「谢谢您,先生。就这些吗?」女侍一脸尴尬地低声问。我把注意力从安娜身上挪开,用眼神打发掉那个女侍,后者逃也似地离开。

    「你知道吗?真的很不公平。」安娜声音很低地说,手指在桌上画著数字八。

    「什麽不公平?」

    「你迷倒别人的本事,尤其对女人,还有我。」

    「我迷倒了妳?」我愣住了。

    「每分每秒。」

    「那只是外表,安娜塔希娅。」

    「不,克里斯钦,不只是那样。」

    她彻底搞错了,我再次告诉她,她有多麽令人无法抗拒。

    她蹙著眉。「所以你才改变主意的吗?」

    「改变主意?」

    「对。关于……呃……我们?」

    我改变主意了吗?我以为我只是稍微放宽一点界线,就这样而已。「我不觉得是因为这样才改变主意,我们只是需要重新定义那些变数,重新划定彼此的界线,前提是如果妳愿意。我们可以让它成功,我有信心。我想要妳在我的游戏室裡臣服,而如果妳犯了规,我会惩罚妳,至于其他……唔,我想都还可以再讨论。这些是我的要求,史迪尔小姐,妳认为如何?」

    「所以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在你床上?」

    「这是妳想要的吗?」

    「嗯。」

    「那我同意,何况妳在我床上时,我总是睡得很香,我也不懂为什麽。」

    「我很怕如果我不同意那些要求,你就会离开我。」她脸色有点苍白地说。

    「我什麽地方都不会去,安娜塔希娅,再说……」她怎能那麽想?我必须让她安心。「我们照著妳的建议、妳的定义来走︰妥协,妳曾经把它用Email寄了给我,到目前为止我都没有意见。」

    「我喜欢你也要『更多』这件事。」

    「我知道。」我柔声说。

    「你怎麽知道?」

    「相信我,我就是知道。」妳在睡梦中告诉我的。

    女侍端著我们的早餐过来,我看著安娜大口吃东西。更多似乎对她很有用。

    「这真美味。」她说。

    「我喜欢看到妳胃口大开的样子。」

    「一定是因为昨晚的运动和今早的惊吓。」

    「算是惊吓吗?」

    「其实好得不得了,格雷先生。」她把最后一口煎饼放进嘴裡。「可以让我表现一下吗?」她问。

    「表现什麽?」

    「请你吃这顿饭。」

    我哼了一声。「我不赞成。」

    「拜託,我想这麽做。」

    「妳打算彻底消灭我的男子气概就是了?」我带著警告意味地挑起一道眉。

    「这可能是唯一一个我负担得起的请客场所啊。」

    「安娜塔希娅,我心领了,真的,但答案是不行。」

    我向红髮小姐要帐单时,安娜不高兴地噘起嘴。「别板著脸。」我警告她,看了下时间:八点半了。我十一点十五分要和莎凡纳废弃地重建管理局开会,很遗憾,我们得回市区了。我考虑取消那个会议,因为我想整天和安娜在一起,但这样有点太过分了。我应该专注于生意,而非一天到晚只追著这个女孩跑。

    优先顺序很重要,格雷。

    我牵著她的手,像一对普通情侣般走向车子。她整个人裹在我的连帽外套裡,看起来轻鬆自在又美丽──没错,她是跟我在一起。三个走进国际煎饼屋的傢伙正在打量她,甚至我环住她的肩膀宣示主权时她仍毫无所觉,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有多可爱。我帮她开了车门,她对我灿烂一笑。

    我会上瘾的。

    在GPS中设定好她母亲家的地址,我们开上I──95高速公路,听著幽浮一族乐团的歌,安娜的脚随著节拍轻点。这是她喜欢的那种音乐──纯美式摇滚。高速公路的车流多了起来,通勤人士纷纷驶往市区,但我不在乎,我喜欢和她待在一起打发时间,可以握著她的手、摸著她的膝盖、看著她微笑。她告诉我之前来莎凡纳的事情,她也对这裡的炎热不感兴趣,但在谈到她母亲时双眼发亮。今晚看她、她母亲及继父的互动一定很有趣。

    将车停在她母亲家门口,我心裡有点不捨。我希望我们可以整日厮混,把正事搁在一旁,过去这十二个小时真是太……美好了。

    不只是美好吧,格雷,简直是完美。

    「你要进来坐吗?」她问。

    「我还有工作,安娜塔希娅,但我傍晚会回来。几点?」

    她建议七点,视线从自己的手转向我,眼神明亮欢欣。「谢谢你……给我更多。」

    「我的荣幸,安娜塔希娅。」我倾身亲吻她,闻著她甜美无比的气息。

    「晚点见。」

    「阻止不了我的。」我低语。

    她下了车,依然穿著我的连帽外套,向我挥手道别。我开车回酒店,少了她在身边,我感觉有点空虚。

    §

    我回到房裡,打电话给泰勒。

    「格雷先生。」

    「嗯……谢谢你今早的安排。」

    「您太客气了,先生。」他有点诧异。

    「我十点四十五分会准备好出发去开会。」

    「我会把休旅车开到门口等。」

    「谢谢。」

    我换下牛仔裤,套上西装,但把我最心爱的领带留在笔电旁边。我请客房服务送咖啡来。

    我浏览著Email,喝著咖啡,考虑打电话给洛丝,但现在对她来说实在太早了。我读著比尔寄来的文件,说明莎凡纳确实是很适合设厂的地点。我检查收件匣,有封来自安娜的新信。

    寄件者:安娜塔希娅-史迪尔

    主旨:滑翔好过腰痠背痛

    寄件日期:二○一一年六月二日上午十点二十分(东岸时间)

    收件者:克里斯钦-格雷

    有时候,你真的很清楚如何让女孩享受美好时光。

    谢谢你。

    安娜(亲)

    标题让我大笑出声,那个亲吻又让我飘飘欲仙。我打字回覆。

    寄件者:克里斯钦-格雷

    主旨:滑翔相比于腰痠背痛

    寄件日期:二○一一年六月二日上午十点二十四分(东岸时间)

    收件者:安娜塔希娅-史迪尔

    无论哪一个都比听妳打鼾(注3)好多了,我也过得很愉快。

    每次和妳在一起都是如此。

    克里斯钦-格雷

    格雷企业控股有限公司总裁

    注3:滑翔(Soaring)和腰酸背痛(Sore-ing)和打鼾(Snoring)押韵,克里斯钦藉此玩文字游戏。

    她几乎是立刻回覆。

    寄件者:安娜塔希娅-史迪尔

    主旨:打鼾

    寄件日期:二○一一年六月二日上午十点二十六分(东岸时间)

    收件者:克里斯钦-格雷

    我才不会打鼾。就算我会,你这样直接说出来也很不厚道。

    你不是绅士,格雷先生!亏你还在深南部(注4)呢!

    安娜

    注4:深南部(DeepSouth),指美国南部非常重视传统与礼仪的地区,对种族文化等问题持保守态度。泛指乔治亚州、密西西比州、阿拉巴马州、路易斯安那州以及南卡罗莱纳州。

    我轻笑。

    寄件者:克里斯钦-格雷

    主旨:梦呓

    寄件日期:二○一一年六月二日上午十点二十八分(东岸时间)

    收件者:安娜塔希娅-史迪尔

    我从来没说过自己是绅士啊,安娜塔希娅,我也利用无数的机会向妳证明过这一点了。妳的吼叫粗体字没有吓到我,但我要澄清一个小小的白色谎言:不,妳不会打鼾,但妳会说梦话,这很迷人。

    给我的署名亲吻到哪儿去了?

    克里斯钦-格雷

    下等人及格雷企业控股有限公司总裁

    这会把她逼疯吧。

    寄件者:安娜塔希娅-史迪尔

    主旨:打开天窗

    寄件日期:二○一一年六月二日上午十点三十二分(东岸时间)

    收件者:克里斯钦-格雷

    你不但是下等人还是个无赖──一点也不像个绅士。

    所以,我说了些什麽?你不从实招来就没有亲吻!

    噢,这真是鬼打牆……

    寄件者:克里斯钦-格雷

    主旨:说梦话的睡美人

    寄件日期:二○一一年六月二日上午十点三十五分(东岸时间)

    收件者:安娜塔希娅-史迪尔

    我若告诉妳的话可能更不厚道,我已经受过教训了。

    但如果妳乖乖的,也许今晚我会告诉妳。我必须去开会了。

    晚点见,宝贝。

    克里斯钦-格雷

    下等人、无赖及格雷企业控股有限公司总裁

    我带著大大的笑容套上领带,抓起外套,下楼去找泰勒。

    §

    大概过了一小时左右,我准备结束和莎凡纳废弃地重建管理局的会议。乔治亚州提供的条件相当优渥,对方团队也承诺会给格雷企业一些实质的税务优惠。门上传来轻敲声,泰勒走进小会议室,他的脸色很凝重,但最让我担心的是,他从来不曾打断过我的会议。我的头皮开始发麻。

    安娜?她没事吧?

    「很抱歉,各位女士和先生。」他对我们所有人说。

    「怎麽了,泰勒?」我问,他走上前悄声在我耳边说话。

    「有个关于蕾拉-威廉丝小姐的状况必须解决。」

    蕾拉?搞什麽鬼?但知道不是安娜的问题也让我放心了些。

    「抱歉,请容我暂时告退。」我对莎凡纳废弃地重建管理局的两位男士和两位女士说。

    泰勒在走廊上再次严肃地为打断我的会议致歉。

    「没关係,告诉我怎麽回事。」

    「威廉丝小姐正在开往『西雅图希望医院』急诊室的救护车上。」

    「救护车?」

    「是的,先生。她闯入您的公寓试图自杀,就在琼斯太太面前。」

    该死。「自杀?」蕾拉?在我的公寓裡?

    「她割伤了手腕,盖儿陪她上了救护车。她告诉我,由于急救人员及时赶到,威廉丝小姐目前没有立即的生命危险。」

    「为什麽是爱司卡拉?为什麽在盖儿面前?」我太震惊了。

    泰勒摇摇头。「我不知道,先生,盖儿也一头雾水。她无法从威廉丝小姐那裡获得任何讯息,很明显的,她只想和您对话。」

    「该死。」

    「没错。」泰勒中肯地说。我用手爬梳过头髮,试图理解蕾拉为何要这样做。我该怎麽办?她为什麽来找我?她想见我吗?她老公呢?他出了什麽事吗?

    「盖儿怎麽样了?」

    「有点惊魂未定。」

    「我想也是。」

    「只是想让您知道一下,先生。」

    「嗯,当然,谢谢。」我低喃,心乱如麻。我无法相信,蕾拉最后一封Email看起来过得很开心──那是多久前?六个月还是七个月前了。我待在乔治亚州是不会有答案的,我得回去和她谈一谈,弄清楚原因。「要史帝凡将飞机准备好,我要回家。」

    「立刻照办。」

    「我们尽速离开吧。」

    「我在车上等您。」

    「谢谢你。」

    泰勒走向出口,拿起手机到耳边。

    我心慌意乱。

    蕾拉,怎麽会这样?

    她已经离开我的生活好几年了,我们三不五时会用Email联络。她结婚了,似乎很幸福,发生了什麽事?

    我走回会议室向大家致歉,接著走向闷热的室外,泰勒已经在休旅车上待命。

    「飞机四十五分钟内会准备好,我们可以直接回酒店,打包行李后离开。」他对我说。

    「好。」我回答,庆幸车裡有冷气。「我应该打个电话给盖儿。」

    「我打过了,但她的电话直接转到语音信箱,我想她还在医院裡。」

    「好吧,我待会儿再打给她。」这不是盖儿在星期四早上应该遭遇的事情。「蕾拉怎麽进到公寓的?」

    「我不知道,先生。」泰勒从照后镜裡迎上我的目光,一脸歉疚,表情严肃。「我会第一时间查清楚。」

    §

    我们的行李打包完毕,正搭车前往莎凡纳希尔顿黑德国际机场,我打给安娜,但令人失望的是,她没接。我心烦意乱,看著窗外这段通往机场的路。幸好,她很快就回拨电话给我。

    「安娜塔希娅。」

    「嗨。」她说,微微喘息,听到她的声音真好。

    「我必须回西雅图,有事情要处理。我已经在去机场的路上,请代我向妳母亲致歉,今天的晚餐我要缺席了。」

    「不是太严重的事吧?我希望。」

    「有个状况必须等我去解决。我们星期五见,如果我没办法亲自接机,我会叫泰勒去机场接妳。」

    「好。我希望你顺利解决状况,一路顺风。」她叹息。

    我希望我不必离开。

    「妳也是,宝贝。」我低声说,在改变主意留下来之前挂断电话。

    我们在跑道上准备起飞时,我打给洛丝。

    「克里斯钦,莎凡纳如何?」

    「我正准备搭机回家,有点麻烦要处理。」

    「格雷企业出事了?」洛丝警觉地问。

    「不,是私事。」

    「有什麽我可以做的?」

    「没有,我们明天见了。」

    「你的会开得如何?」

    「还不错,但我必须提前结束。看看他们的书面文件再说吧,我可能还是会选底特律,因为那裡比较凉爽。」

    「热成那样?」

    「令人窒息。我得挂电话了,晚点再打给妳问进度。」

    「一路平安,克里斯钦。」

    §

    我在飞机上全心投入工作,让自己不去想家裡正等著我的麻烦。我们落地时,我已经读了三份报告,写了十五封Email。车子已经在机场等待,泰勒在倾盆大雨中直接开到西雅图希望医院。我必须看一下蕾拉,搞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快到医院时,我的怒气开始升起。

    她为什麽要如此对我?

    我下车时,雨下得更大了,天气和我的心情一样阴暗。我深吸一口气,控制住脾气,直接走进大门。我到接待处,表示想找蕾拉-李德。

    「你是家属吗?」值班护士眼神锐利地看著我,嘴唇抿紧。

    「不是。」我叹息,这下子麻烦了。

    「那麽我很抱歉,我帮不上忙。」

    「她在我家裡试图割开血管,我想我有权利知道她现在他妈的怎麽样了。」我咬牙切齿地说。

    「别用那种口气对我说话!」她斥道,我瞪著她,不打算和这女人再搅和下去。

    「你们的急诊室在哪裡?」

    「先生,如果你不是家属,我们没办法帮你。」

    「别担心,我自己去找。」我低吼道,直接衝向门口。我可以打电话给我母亲,她会帮我快速处理,但这样一来我就得解释发生了什麽事。

    急诊室裡挤满医生和护士,检伤分类区也满是病人。我拉住一个年轻护士,对她露出我最灿烂的微笑。「妳好,我在找蕾拉-李德,今天稍早前送过来的。妳可以告诉我她可能会在哪裡吗?」

    「你是?」她问道,脸颊泛起红晕。

    「我是她哥哥。」我顺口撒谎,略过她的反应。

    「这边走,李德先生。」她急忙走进护士站,在电脑上查询。「她在二楼,行为健康病房,搭走廊尽头的电梯就可以到。」

    「谢谢。」我对她眨眼道谢,她将一绺髮丝塞到耳后,对我风情万种一笑,让我想起某个被我留在乔治亚州的小姑娘。

    来到二楼,我一走出电梯就发现气氛不对。我的身侧是一些看似上了锁的门,两位保全和一位护士正在巡视走廊,查看每个房间。我的头皮开始发麻,但我还是走向接待处,假装没注意到这场骚动。

    「有什麽我可以效劳的?」一个穿了鼻环的年轻男人问。

    「我想找蕾拉-李德,我是她哥哥。」

    他的脸色一变。「噢,李德先生,请跟我来。」

    我跟著他走进一间等候室,按照他的指示坐在塑胶椅上──我注意到它是拴在地板上的。「医生很快就会过来。」

    「我为什麽不能见她?」我问。

    「医生会解释的。」他一脸戒备地说,我还来不及多问几句,他就离开了。

    可恶,或许我来得太晚了。

    这麽想使我反胃。我站起来,在小房间裡踱步,考虑打个电话给盖儿,但没等多久,一个留著短雷鬼头、眼眸深邃睿智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他是她的医生吗?

    「李德先生?」他问。

    「蕾拉在哪裡?」

    他打量了我一会儿,叹了口气,下定决心地道:「恐怕我也不清楚,」他说。「她从我们眼皮底下跑了。」

    「你说什麽?」

    「她不见了,我不知道她怎麽跑掉了。」

    「跑了?」我不可置信地大喊,跌坐在一张椅子裡,他坐到了我对面。

    「是,她消失了,我们正到处寻找她。」

    「她还在医院裡?」

    「我们不知道。」

    「所以你是?」我问。

    「我是亚克维医生,精神科值班医生。」

    他年轻得不像个精神科医生。「你能告诉我蕾拉是什麽状况吗?」我问。

    「唔,她是因为自杀未遂而住院的,她打算在某个前男友家裡割腕自杀,男友的管家把她送来的。」

    我感觉到脸上的血色渐渐消失。「然后呢?」我问,我需要更多讯息。

    「我们目前就知道这麽多,她说那是一时判断错误,她没事,但我们还是想让她暂时留院观察,再多问她一些问题。」

    「你和她谈过了吗?」

    「谈过了。」

    「她为什麽要这麽做?」

    「她说她只是想找人求救,没别的想法。对于把事情搞得这麽大,她觉得很难为情,想要回家。她说她并不真的想自杀,这点我相信她,我认为这对她来说只是意图自杀。」

    「你怎麽能让她跑掉?」我伸手爬梳过头髮,努力压抑我的沮丧。

    「我不知道她是怎麽逃跑的,但我们会展开内部调查。如果她联络你,我建议你立刻把她带回来,她需要帮助。我可以问你一些问题吗?」

    「当然。」我下意识地回答。

    「你的家人有任何精神疾病的病史吗?」我不解,随后想起他是在问蕾拉的家人。

    「我不知道,我家人对这类事情都三缄其口。」

    他一脸担忧。「你知道关于那位前男友的任何事吗?」

    「不知道。」我回答得有点太快了。「你和她先生联络过了吗?」

    医生瞪大了眼。「她结婚了?」

    「是啊。」

    「她不是这麽告诉我们的。」

    「哦,好吧,我来打给他,那我就不占用你的时间了。」

    「但我还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我宁愿把时间拿来寻找她,她现在明显的状况不太好。」我起身。

    「但是,这个老公──」

    「我会和他联络。」再谈下去一点用都没有。

    「但我们必须要──」亚克维医生站起来。

    「我爱莫能助,我必须找到她。」我走向门口。

    「李德先生──」

    「再会。」我丢下这句话,急忙走出等候室,懒得搭电梯了,我两步併作一步的从防火梯下楼。我痛恨医院,一段童年回忆浮上心头:年纪小小的我,惊慌恐惧,不能言语,消毒水和血的味道瀰漫在我的鼻腔。

    我打了个冷颤。

    我走出医院,在原地站了几分钟,让暴雨冲刷掉那段回忆。这是个充满压力的下午,但至少清新的雨水是对莎凡纳酷热的缓解。泰勒开著休旅车绕过来接我。

    「回家。」我坐进车裡指示他。我一繫好安全带,就用手机打电话给卫区。

    「格雷先生。」他沉声说。

    「卫区,我有麻烦了。我需要你帮我找到蕾拉-李德,本姓威廉丝。」

    §

    盖儿的脸色苍白,沉默安静,只是担忧地看著我。「您不吃了吗,先生?」她问。

    我摇摇头。

    「食物还可以吗?」

    「当然,很好。」我对她浅浅一笑。「经过今天这些事,我不饿了。妳还撑得住吗?」

    「我没事,格雷先生,只是吓坏了。我只想保持忙碌。」

    「我懂,谢谢妳做了晚餐。如果妳想起些什麽,请告诉我。」

    「当然。但就像我说过的,她只是想见您。」

    为什麽?她指望我做些什麽?

    「谢谢妳当时没报警。」

    「警察不是那女孩需要的,她需要帮助。」

    「确实是,我希望我能知道她人在何方。」

    「您会找到她的。」她隐隐表现出的信心让我讶异。

    「妳需要什麽吗?」我问。

    「不,格雷先生,我很好。」她把我吃了一半的碗盘收到水槽裡。

    关于蕾拉,卫区传回一些令人沮丧的消息。线索断了,她不在医院裡,院方则还在纳闷她是怎麽跑出去的。她总是很有能耐,我心裡暗暗佩服。发生了什麽事让她如此不快乐?我用手抱住头。多麽了不起的一天──从美妙急转为荒谬,原本好好地和安娜一起开滑翔机,现在却有一堆麻烦要处理。泰勒依然不清楚蕾拉是怎麽进到公寓的,盖儿也不明白。很显然,当时的情况就是:蕾拉衝进厨房,想知道我人在哪裡,当盖儿回答我不在的时候,她就大喊「他走了」,然后用美工刀划开自己的手腕。还好,没划得太深。

    我看著盖儿清理厨房,忽然背部一阵凉。蕾拉可能会伤了她。或许蕾拉的目标是伤害我,但为什麽?我揉了揉眼,回想我们上一次的通信内容,想找出她突然发狂的线索,但我脑子裡一片空白,我恼怒地叹口气,走进书房。

    我刚坐下,电话就响起简讯通知。

    安娜?

    是艾立欧。

    万人迷,要不要一起打场撞球呀?

    和艾立欧打撞球表示他会过来这裡,然后喝光我的啤酒。老实说,我现在没心情。

    工作中,下星期如何?

    艾立欧回覆──

    好,在我去海边之前囉。

    我会把你打得落花流水。

    再联络。

    我把电话丢回桌上,拿出蕾拉的档案,想找出任何可以让我知道她在哪裡的线索。我找到她父母亲的电话和住址,但没有她先生的资料。他人呢?为什麽没和她在一起?

    我不想惊动她父母,于是打给卫区,把他们的电话号码给他,他可以查到她有没有和父母联繫。

    我打开iMac电脑,有一封来自安娜的Email。

    寄件者:安娜塔希娅-史迪尔

    主旨:顺利抵达?

    寄件日期:二○一一年六月二日晚上十点三十二分(东岸时间)

    收件者:克里斯钦-格雷

    亲爱的阁下,

    请告诉我你已经顺利抵达,我开始担心了。很想你。

    你的安娜(亲)

    在我还没注意之前,手指就自动抚上她写的那个小小的「亲」。

    安娜。

    太多愁善感了,格雷,控制一点。

    寄件者:克里斯钦-格雷

    主旨:抱歉

    寄件日期:二○一一年六月二日下午七点三十六分

    收件者:安娜塔希娅-史迪尔

    亲爱的史迪尔小姐,

    我已经平安抵达,请接受我的道歉,没有即时告知妳。我不想让妳担忧,知道妳这麽关心我真是感动。我也很想妳,一如往常的期待明天与妳见面。

    克里斯钦-格雷

    格雷企业控股有限公司总裁

    我按下「传送」,心裡希望她能在身边陪我。她点亮了我的家、我的人生……以及我。我摇头,甩开这不切实际的想法,继续看我的Email。

    通知声告诉我,安娜的新信件来了。

    寄件者:安娜塔希娅-史迪尔

    主旨:状况

    寄件日期:二○一一年六月二日晚上十点四十分(东岸时间)

    收件者:克里斯钦-格雷

    亲爱的格雷先生,

    我有多麽在乎你应该再明显不过了,你怎麽可以怀疑这一点?

    希望你的「状况」尽在掌握中。

    附注︰你打算告诉我,我说了什麽梦话吗?

    你的安娜(亲)

    她很在乎我?这很不错。突地,那些整天未曾出现的陌生感觉聚集在我胸口翻搅膨胀,在那之下是我不想去记起或处理的痛苦深渊,它扯出一段遗失的记忆,关于一个年轻女人梳理著她深色的长髮……

    该死。

    别再想下去了,格雷。

    我回覆安娜的Email──为了让自己分心,我打算逗逗她。

    寄件者:克里斯钦-格雷

    主旨:拒绝陈述理由

    寄件日期:二○一一年六月二日下午七点四十五分

    收件者:安娜塔希娅-史迪尔

    亲爱的史迪尔小姐,

    我很喜欢妳这麽在乎我。

    这裡的「状况」还没解决。

    至于妳的附注,答案是「不」。

    克里斯钦-格雷

    格雷企业控股有限公司总裁

    *

    寄件者:安娜塔希娅-史迪尔

    主旨:理由是精神错乱

    寄件日期:二○一一年六月二日晚上十点四十八分(东岸时间)

    收件者:克里斯钦-格雷

    希望你觉得很有趣,但你要知道我无法对任何在无意识状态下讲出来的话负责任。事实上,也有可能是你听错。

    像你这样有点年纪的男人难免听力不太好。

    自回来西雅图到现在,这是我第一次大笑。她真是个能令人忘却烦恼的小东西。

    寄件者:克里斯钦-格雷

    主旨:认罪

    寄件日期:二○一一年六月二日下午七点五十二分

    收件者:安娜塔希娅-史迪尔

    亲爱的史迪尔小姐,

    对不起,可以大声一点吗?我听不见妳说话。

    克里斯钦-格雷

    格雷企业控股有限公司总裁

    她火速回信。

    寄件者:安娜塔希娅-史迪尔

    主旨:再次精神错乱

    寄件日期:二○一一年六月二日晚上十点五十四分(东岸时间)

    收件者:克里斯钦-格雷

    你快把我逼疯了。

    *

    寄件者:克里斯钦-格雷

    主旨:希望如此……

    寄件日期:二○一一年六月二日下午七点五十九分

    收件者:安娜塔希娅-史迪尔

    亲爱的史迪尔小姐,

    这正是我打算在星期五晚上做的事,万分期待。;)

    克里斯钦-格雷

    格雷企业控股有限公司总裁

    我得想一些特别花样来伺候我的小变态。

    寄件者:安娜塔希娅-史迪尔

    主旨:吼吼吼

    寄件日期:二○一一年六月二日晚上十一点二分(东岸时间)

    收件者:克里斯钦-格雷

    我现在真的生你的气了。

    晚安。

    A-R-史迪尔小姐

    哇噢,我可曾忍受其他人这样对我?

    寄件者:克里斯钦-格雷

    主旨:小野猫

    寄件日期:二○一一年六月二日晚上八点五分

    收件者:安娜塔希娅-史迪尔

    妳在对我咆哮吗,史迪尔小姐?

    我养了隻爱咆哮的小猫。

    克里斯钦-格雷

    格雷企业控股有限公司总裁

    她没有回覆。过了五分钟,还是没回音。六……七……

    该死,她是认真的。我怎麽能告诉她,她在睡梦中告诉我,她不会离开我?她会认为我疯了。

    寄件者:克里斯钦-格雷

    主旨:妳说的梦话

    寄件日期:二○一一年六月二日晚上八点二十分

    收件者:安娜塔希娅-史迪尔

    安娜塔希娅,

    关于妳的梦中呓语,我倒宁愿听妳清醒时说给我听,所以我才不告诉妳。去睡觉吧,妳需要好好休息,明天才能好好配合我想对妳做的事。

    克里斯钦-格雷

    格雷企业控股有限公司总裁

    她还是没回应。我希望这一次是像她说的,已经睡著了。我很快地想了下明天我们可以做些什麽,但计划太过香豔,所以我把这些绮思抛在一旁,专心看起Email。

    但我必须承认,与史迪尔小姐几回合的Email打情骂俏之后,我的心情好了些。她对我那幽深暗黑的灵魂真的很有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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