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超就那么坐着,看着自己的父亲脚步虚浮地往前走了几步,上前要跟钱老师握手,“啊,啊呀,钱老师,不好意思,我,我来晚了。”
“没事,关超爸爸入座吧。”钱老师指了指最后一排关超旁边的座位,“就等您了。”“好、好——”
关超一言不发,没上前扶父亲,就那么任由他往前走了几步。
郭靖爸爸看不过,上前来扶,可才起身就听见“扑通”一声,酒醉的人趴在地上呕了几声。整个会场瞬间议论纷纷。
“走吧,去外面缓一缓。”郭靖爸爸和几个男性家长合力把关超爸爸驾了出去
谁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闹剧,钱老师看着恢复安静的教室,又看了看一动不动的关超,轻叹一声:“咱们开始吧。”
这个插曲多少影响了动员会的气氛,但中考毕竟是大事,家长们即刻进入状态,跟各个学科老师交流,学校领导和上届优秀学生还依次上台介绍了考试经验,九点多的时候,大会才算结束。
刚一宣布可以解散,趁着家长们都去跟老师交流,我们几个跑向后排,蒋翼跟关超说:“没事吧?”“没事。”前一刻还僵着表情的关超一秒变得笑嘻嘻的,“能有什么事?丢人的是他也不是我。”
“打会儿球再回家。”郭靖说。
亦菲说:“钱老师刚说不让蒋翼打球了。”
关超哈哈笑:“没说不让我打啊,我跟郭靖打。走,蒋翼,给哥捡球去!”“臭美吧你!”
“走吧。”郭靖就俩字。
三个男生勾肩搭背地要走,念慈说了一句:“别打球了,去操场上走走吧,咱们大家一起。”郭靖站住,看了看另外两个,做了主:“行吧。”
关超看看念慈,又看看郭靖,笑,“得,郭大侠说了算。”
学校四百米的露天操场,平时除了学生,更多的是大人和小孩子跑步锻炼。可这个时候,时间已经不早了,除了个别夜跑的,就只有我们。
夜色安静,便更显得时间空旷。
原本仿佛有很多话要说,可真聚齐了,也就三三两两地说话,渐渐地,七个人分成了几个批次。先是三个男孩子在前面,四个女孩子在后面,变成两排;
后来不知怎么,关超走得慢了一些,亦菲走得快了一些,于是变成三排。
再之后郭靖和蒋翼跑了起来,竟然领先了我们一圈,蒋翼从背后抓我的头发,我气得去追他,于是变成四排;
再之后,明雨一个人走到升旗台上坐了下来,郭靖跟着念慈,速度越来越慢——我跑到升旗台旁叫明雨:“在想什么呀?”
明雨看看星星,又看看我,说:“下个月的今天,咱们就考完试了。”“啊真的耶!”我跳上去,“正好是一个月哎。”
“然后咱们就去市里上学了。”
“是呢呀。”我站在升旗台上转了一圈,夜晚的风是清甜的,“一个月后就解放啦!”“黄瀛子。”明雨叫我。
“嗯?”
“你上九中吧,咱们还一个学校,不分开。”
我站住,看向明雨,苹果脸上的认真仿佛是在上课回答问题。我想了想,认认真真答应她:“我好好考,咱们不分开。”
我们七个结成一排散步,之后想想,除了那次,就再也没有过了。念慈的小提议,是我们长久的回忆。
然而那个晚上还没结束。
从操场上离开的时候,正有一位女士迎面走过来,长发浓妆,手边是一只旅行箱,风尘仆仆,步履匆匆。
关超老远看到她的时候就站在了那里。
女人只一回头,眼睛里已经有了泪水。她紧走几步,呼唤一声,“关超。”
“妈。”关超怔怔地看着许久未见的母亲,生疏又试探地问了一句,“你怎么回来了?”
还没得到回话,后面是一阵躁动,关超爸爸骂骂咧咧追过来,“你他妈给我滚!给我滚!没良心的娘
们儿,自己跑了不算,还敢来带走我儿子!
这样粗鄙难堪的场景让所有小孩子惊呆在当场。郭靖爸爸紧紧跟来,又是压制又是解劝,“别吵吵了,大晚上的干什么?孩子们都看着呢!嫌不嫌丢人?”
“我丢什么人?从、从广东回来就牛逼了?跟我抢儿子?我告诉你,告诉你!关超他姓关!想给他找后爹?没门!
“你不让我带他走,你能带好他么?!”“我怎么不能!?”
关超妈妈强自镇定,抹掉眼泪,不理呼喝,过来握着关超的肩膀说:“关超,我这次回来就是给你办退学手续的,跟妈妈去深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