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不是让我七点钟叫醒你吗……!!"
巨大的嗓音在耳边嗡嗡直响,我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我已经教训过周围那些兔崽子,叫他们不要乱吵吵了,这又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大清早就在这里瞎叫唤呢?
"姐姐啊~!!等会儿起来你又要说我没叫你了!!赶快起来!!"
啊……讨厌……我从热乎乎的被窝里伸出手来,把耳朵堵上。要不要顶着聒噪钻出被窝,去把那个放肆兔崽子的嘴给堵上,还是稍微等会儿,先沉醉在甜蜜的梦乡里……犹豫半天的结果,我这规规矩矩的身体还是选择了甜蜜的梦乡,管他什么聒噪不聒噪。于是,精神一到,何事不成。只要闭上眼睛,周围所有的噪音全都听不见了。何况那狗崽子的一点点吠叫……
"天啊!!姐姐!已经八点了!!快起来!!赶快起来!!!"
谁家的兔崽子……等到了伏天,我非把你宰了不可。*(韩国在初伏、中伏和末伏这三天里有喝狗肉汤的习惯——译者注)。声音响亮,好象就在身边,于是我更用力地捂住耳朵。忍耐。忍耐,再忍耐。不能因为一个小兔崽子,就妨碍了我的酣睡。等睡醒了再找你算帐,臭小子。
"啊啊啊啊啊啊~!!求求你快起来吧!!"
看来那这个家伙根本没把我的意志力放在眼里,所以等到伏天的时候你非得进我肚子里不可,你死定了。我要把心放宽,眼光看得远一点儿。现在先让你尽情叫个够儿,难道你就不怕报复随后就到?如果你不想在伏天里变成几块肉被我盛在盘子里端上饭桌,那你就马上给我把嘴闭上。就凭我的精神力量,怎么可能在这些蹩脚噪音面前垮掉呢。
"姐——姐姐姐姐姐姐啊!!今天可是你第一天上班啊!!我真的要被你逼疯了!"
声音越来越大,看来这个兔崽子正准备使出它最后的疯狂。那就放马过来吧。看看是你的嗓子疼,还是我的嗓子疼?
"你这魔女!!还不起床?!快起来!!你这披头散发的白发魔女!!"
这句白发魔女真让人莫名其妙,不过还是刷地钻进了我的耳朵眼,于是我眨了眨沉重的眼皮。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这个世界上我最讨厌的绰号你竟然也敢乱叫,那就不用骑驴看唱本走着瞧了,也不用等到伏天再宰你了,我马上就把你做成生肉片!
"哪个混蛋大清早就敢大呼小叫到处撒野啊!!你找死吗?!"
我随手摸过一个以自己沉重的身躯为骄傲的东西,呼地扔了出去。啪!耳边传来什么东西粉碎了的声音。喔,好象是把放在床头的闹钟扔了。哎,真混帐。那可是一个价值两万元*(相当于人民币一百五十元左右——译者注)的闹钟啊……
这个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过去之后,房间重新恢复了原来的寂静。我心里感到无比的自豪,正准备重返梦乡,旁边突然传来了细若蚊蝇的声音。
"姐……姐姐……"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我把本来已经耷拉下去的眼皮重新抬上来,映入眼帘的是弟弟,他用手抚摸着红红的额头,充满怨恨地看着我。
"采河……"
这小子压根就不理会我的召唤,眼睛里盛满了更深的怨恨,正使劲盯着我。
"你……疯了吗?"
他用手揉着发红的额头,充满血丝的眼睛紧紧盯着我看,我也盯着这个小子,伸出食指在他脑袋边上晃了晃,他那红红的眼睛瞪得更大了。看来他真的疯了。
"大清早的干嘛跑到我的房间里虎视眈眈地瞪我啊?"
我在臭小子的眼前摇了摇手,他从地板上拣起了什么东西,推到我面前。我还没有完全清醒,连忙把半睁半闭的眼睛使劲睁开,定睛看去,仿佛为了证明我刚才扔过东西似的,臭小子手里拿的是前面玻璃已经被摔坏的小闹钟。
"你想怎么样?"
我看了看画着维尼熊图案的蓝色闹钟,臭小子伸手指了指闹钟的某个部分。他指的是时针。让我看看……八点……八点?!
我不相信这个数字,连忙欠了欠上身,一把夺过采河小子手里的闹钟,凑到眼前仔细观察,仿佛要把它看穿似的,然而时针还是稳稳地占据着数字八的位置。
"呀……呀……臭小子!我不是让你七点钟叫我吗,你干嘛八点钟才叫醒我?!"
我对着还在摸索额头的臭小子大声疾呼,臭小子毫不留情地皱起脸来,神经质地喊道。
"我是从七点钟开始叫的,但是姐姐八点钟才起床!"
臭小子的声音里充满了怨恨和牢骚,我都舍不得时间训他,急匆匆地掀开被子下了床。就算平时再没有时间感,可真没想到这么历史性的日子也能睡懒觉,哎,姜采恩呀姜采恩,渐渐踏上通往废人的不归路了,混帐。
胡乱抿了抿遮住眼前的头发,往穿衣镜里一看,哇,镜子里站着一个根本不能称做是人的什么东西。稍微镇定一下受惊的心,我急忙冲进浴室。马马虎虎地洗漱完毕,梳了梳头,似乎有点儿恢复人样了。
我使劲揉了揉脸,用了很大力气,真担心会不会把皮肤剥掉一层皮。然后,我把很久以前妈妈送给我做生日礼物的昂贵的乳液均匀地抹在脸上。自从收到这份礼物,我还一次都没用过呢,说不定都已经腐烂变质了。
我的确费了不少心思,还先把乳液擦在手上一点儿,闻了闻气味。然后,翻开衣柜,从里面掏出专门为今天准备的衣服。我脱掉宽大的绿色格子睡衣,穿上符合盛夏时节的黑色无袖衫和薄上衣,以及勾勒出长长的腿部曲线的黑裤子,裤子紧得有点儿恐怖。再把亚光材料制成的链子叮零当啷地挂在脖子和腰上。大概套完了衣服,最后的问题就是眼前这碍事的头发了。
我小心翼翼地把梳子插进这头让人联想到美杜莎的头发中间,用力往下一梳,感到头皮撕裂般的疼痛。可能在洗头时手上的动作太过火了,如果我只是轻轻地揉一揉就好了,混帐。
等到好不容易梳完一直垂到腰部以下的乌黑的头发时,我的手上已经掉了一把头发,把这些头发扔进垃圾筒,我赶忙来到客厅。
"姐姐……你不会就这么去吧……?"
采河穿着校服坐在饭桌旁,小心翼翼的问我,我冲着他点了点头。采河沮丧地叹了口气,终于大声喊道。
"姐姐你是黑社会吗?!快把链子摘下来!你还想带着工具跑到现场吗?!"
臭小子竟然指着我脖子和腰上的链子大呼小叫,我皱紧眉头盯着他看了半天,开口说道。
"我从三年前开始就是这个样子的……"
我迟迟疑疑,满心遗憾地摘下链子。采河露出无比失望的表情,他接着说道。
"学生和老师一样吗?不信你就这样去试试,不等进校长室就被赶出来了。"
不知为什么,这小兔崽子似乎对我有些不满,他的语气中还带着那么点儿嘲讽,我呆呆地盯着他看了半天,最后粗鲁地说道。
"你想造反吗?"
臭小子轮番打量着我僵硬的表情和我得紧紧的拳头,使劲摇晃着脑袋,好象在说绝对没有这回事。我瞪了他一会儿,这时候煤气灶上的泡菜汤也咕咕嘟嘟沸腾了,我连忙端下来放到桌子上。
"这么晚了,你竟然还吃得下去饭!"
"你哪个家伙把它放到煤气灶上的?"
听了我的话,这小子无言以对,只是噘着嘴接过我扔过来的饭碗、筷子和勺子,一声不吭地狼吞虎咽起来。我看了他一眼,从通红通红的辣白菜汤里挑了一块泡菜吃了下去。
此味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尝。对于这幻想中的美味,我满怀骄傲。呼——我风卷残云般吞完了泡菜汤,刚刚放下勺子,采河这小子也把手中几乎见底的饭碗放到了桌子上。见过我们两人吃相的人们肯定会异口同声地说,采河这小子和我在两种情况下是绝对不能招惹,那就是吃饭和睡觉的时候。
饭碗和匙筷都已经舔得干干净净,先放在洗碗池里就可以了,再简单收拾收拾饭桌。刷锅洗碗只能等到放学回来以后……我心里是这样琢磨的,实际上锅碗匙筷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洗干净的,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姐姐,八点十分了!"
从这里到韩信商业高中,骑摩托车以最快的速度猛冲,只要十分钟就能赶到。当然啦,前提条件是没有警车跟在屁股后面追赶。如果能赶在八点三十分以前到达,那就可以免去迟到之罪。我可不想做为实习生的时候仍然因为迟到而接受训导员的说教,真的不想。
我把放在洗碗池抽屉里的银色小钥匙掏出来,攥在手里,走出厨房,我看见采河那小子正站在玄关门前,一边穿鞋,一边在等我。动作这么快,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谁的弟弟!
胡乱掏出那双黑色休闲鞋,三下五除二穿在脚上,风快地溜出了玄关。虽说是盛夏,但晨风中还有点儿凉凉的水气,几乎让人联想到数九严寒的冬天。
"有多久没这么早出来过了……"
我怔怔地看着挂在正中天的太阳,喃喃自语,采河抬头仰望天空,好象是在回答我。
"是啊……确实好久好久了。"
臭小子,你一个十八岁的高中二年级学生,早晨八点十分出门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我没管你的这段日子你过着多么放荡的生活,我心里明镜似的。啧啧,这个小家伙到底像谁呢,怎么跟在废人似的?
好冷啊。小兔崽子两手插在裤兜里,走到了人行横道前面。我扫了他一眼,跨上了昨天晚上就已经擦得锃亮的名为BF的摩托车。自从上大学以后我就再也没有骑过,这次重骑也就算得上是两年之后的老友重逢了。
骑上摩托车,从前的回忆扑面而来,嘴角也泛起了微笑,我冲采河招了招手。刚一出发,摩托车就发出巨大的怪声,采河看了看,诡笑不已,跳上了后座。我瞟了一眼他放在我腰上的手,蹬起摩托车飞快向前驶去。
穿过充满湿气的风,刚刚骑上沥青路,刀刃般的寒风立刻席卷了我的全身。我因为很长时间没骑摩托了,所以没怎么感觉到冷,反而觉得很爽,然而坐在后面抱住我腰的采河小子却忍受不住这种寒冷了。
"姐姐啊!冻死我了!!"
对于在后面发疯乱叫的采河,我是左耳听了右耳冒,反而以更快的速度向前猛冲。他把头使劲低埋在我的肩膀上,怎么还大呼小叫地嚷嚷着冷呢?对了,我的上衣是长袖,采河小子的夏装校服是短袖,所以他稍微感觉有些冷也是正常的。
高速猛跑了一会儿,突然感觉十字路口的那个警察好象在盯着我看,于是我连忙降低了速度。如果放在以前,这种速度根本算不上什么,然而自从毕业踏入社会以后,我才发现警察即使真的很可怕,混帐。我猛地把速度降下来,和刚才的速度形成了强烈的对比。随着速度的减慢,刚才还飕飕拂过皮肤的小凉风也在某种程度上收敛了。直到这时,坐在后面鬼哭狼嚎呼天抢地的小崽子采河终于闭上了嘴巴,好象又活了过来似的。
对于初次坐在我后面的采河来说,也许这就是风驰电掣的速度了,然而我却觉得这简直就是老牛拉破车,也不知道究竟走了多久,韩信商高那熟悉的校门终于出现在视野里。阔别三年的韩信商高跟我在这里上学的时候并没有太明显的变化。也许是私立的缘故吧,韩信商高的运动场据说比附近的人文高中和工业高中大得多,现在仍然还从前一样,上面铺着整洁的泥土。
不知道能不能免遭迟到的厄运。校门口站着几个训导员,另外还有身穿校服走进大门的学生。那几个兔崽子正准备往里走,却又停住了,犹犹豫豫地朝我们这边张望。
兔崽子们紧盯着我和扶住我腰部的采河,正当他们唧唧喳喳的空儿,我使劲蹬车越过他们溜进了大门口。坐在后座的采河探出脑袋窥视,好象发现了熟人,于是松开了放在我腰上的手,一边挥手一边吆喝。
"喂!!润书!河润书!!"
我顺着采河挥手的方向望去,看见一个细高个儿的家伙正满脸狐疑地轮番打量着我和采河。我把摩托车停放妥当,走出停车棚,那个被称作润书的家伙正在不紧不慢地朝我们这边走来。
采河的头发略微有点儿长,但是这小子跟采河不同,头发剪得精短干练,而且稍微带点儿棕色,短短的刘海儿自然而然地垂落下来,与鼻梁上的银边眼镜一起,将他的冷漠和尖锐表现得淋漓尽致。
这小子穿着紧身的夏季校服,高大而苗条的体形看起来相当匀称,和透过那身经过裁剪的校服看到的修长腿部曲线相得益彰,更加衬托出他细长的身材。平时我经常看着采河这小家伙的面孔,心里总觉得这张脸走到那里都不比别人差,没想到这个名叫润书的小子那张脸也绝不逊色于采河。
"喂……你还活着呢?"
也许在普通人眼中,采河的这句问候语未免有些过分,可是润书却嘻嘻笑着往我这边看。直到这时,采河这个臭小子似乎才意识到我正抄着手站在他身后,于是尴尬地笑了笑,指着我说。
"我姐姐……也是英语实习老师。"
采河话音未落,润书不由得瞪大了敏锐的眼睛,连忙弯腰向我敬礼。
"啊……我叫河润书。"
鞠完了躬,河润书抬起头来,我仔细端详着他的脸,这时候采河从摩托车上拔出钥匙,塞进我的手里。
"姐姐,我想你还是先看看这个,然后再想想你有没有资格这么从容吧……"
我接过钥匙,发现了采河那又细又白的手已经伸到了我的面前,手腕上戴着一块褐色的高级手表,手表上面的分针已经超过了三十分。
"啊,天哪!混帐,我进去了!"
臭小子竟然轻轻摇着头,咂了咂舌头,我用手掌在他的脑袋上拍了一下,急匆匆地进了中央的玄关门。也许是我下手稍微重了些,背后传来那个臭小子嘟嘟哝哝的抱怨声,我依旧是左耳听右耳冒,径直走向三年前曾经壮怀激烈地进出过的校长室。
把鞋放进鞋柜,换上事先准备好的稍微有些高跟的拖鞋,连跑带颠地往前走,突然眼前出现了曾经那么熟悉的教务室的门牌。我抓住油漆斑驳脱落的铁把手,轻轻往旁边推开,伴随着吱嘎吱嘎的声音,教务室里面混乱不堪的情景映入我的眼帘。
还好,校长的位置现在还空着呢,我往那边看了一眼,放心地吐了口长气。凭我三年前的记忆来看,校长绝对不是上班迟到的那种人,不管怎么说,今天真是天助我也。因为稍有闲暇,我就一一打量着刹那间向我飞射过来的数十双眼睛,其中有几张面孔现在仍然没有忘记,还留在记忆深处。
一年级家庭教师因为头发像炮弹一样向周围扩张,所以得上了美杜莎的绰号;三年级社会老师身材颀长,个子高达一米八六,然而体重却只有五十九公斤,所以很多女孩子羡慕不已,纷纷称之为马骨头。他们曾经因为性格有些糊涂,所以经常让学生们折磨得痛苦万分,想不到三年过去了,他们仍然坚守着自己的位置,这些老家伙真够令人震惊!
还有,让我再看看吧……啊!长生不老先生!这个雅号的来历据说是因为该老师红光满面,脸上洋溢着仙桃的颜色,还有他那豁然突出的大肚子,所有这些都一如既往,没有改变。脸上涂着厚厚的粉底霜的二年级家政老师,同学们把粉底霜简称为粉霜,送给老师做了雅号。根据目击者的陈述,粉霜老师的化妆术已经超出了变妆和打扮的层次,达到了变身的效果。我一定要把三年前没能亲眼目睹的化妆真相搞清楚。
另外,一、三学年家政老师,凭借可爱的外貌和漂亮的衣服,娇媚的行动和语气,她曾经在全校男生中间独占着超高的人气,她就是我们的玛妮老师!法国王妃玛莉·安东妮德的缩略语玛妮就是她的外号,其漂亮程度由此可见一斑,三年过去了,现在的她分毫不变。听说当时曾有许多男生组成秘密的粉丝俱乐部,不知道现在是否依然存在?
我正在端详这些阔别已久的老师们的脸,突然发现三个男男女女正整齐地站在校长办公桌前,并且正在盯着我看。这些脸孔我从来没见过,看上去都非常年轻,大概是为和我相同的理由来学校的吧。
三人当中最引人注目的要数一个身穿正装的高挑男子,他有着帅气而干练的外表。个子最小的女孩看起来就像个学生,她穿着无袖T恤,上面画着向日葵,下身穿一条超短牛仔裙,纤细而柔弱的面部曲线更衬托出她的可爱形象。另外一个女孩身穿褐色套裙,论外貌说不上有多漂亮,胖乎乎的,不过给人的印象很柔和,性格应该很不错。
"那个……看来您就是英语实习老师吧?"
看起来性格不错的胖女孩跟我打了一声招呼,我轻轻地点了点头,走到他们跟前。等到近前来看的时候,那个我认为长得挺可爱的女孩原来搽了厚厚的粉底,眼影也很浓,看来她铆足了劲是准备接粉霜老师的班了。另外她的眼角略微往上挑起,看外貌很不容易给人留下好感。
"我是国语老师,我叫李允珠,今年二十三岁,往后请多多关照。"
胖女孩满脸绽放着招人喜欢的微笑,做完了自我介绍,那个满脸好奇地盯住我的男生仿佛期待已久似的接过了话头。
"我是社会实习教师。我叫崔贤俊,今年24岁。"
同样是讨人喜欢的自我介绍,我刚点了点头,接着响起了一个尖利的嗓音。
"我是家政实习教师。姓名尹素贤,年龄22岁。"
看来我的感觉没有错,她的声音中带着鄙视的意味。我皱了皱眉,开口说道。
"我叫姜采恩,是英语老师,高中的时候跳了两年级,年龄20岁。"
家政老师继续注视着我,看她的眼神好象不怎么满意,我转过头来,看着脸上笑意盎然的社会老师和国语老师,礼貌地冲他们笑了笑。这时候,三年过后仍然难以忘记的恐怖嗓音在我耳边响起。
"今年的实习教师看起来挺和睦啊。"
校长皮笑肉不笑地坐在椅子上。他的名字叫闪光的章鱼头。碰上阳光灿烂的日子,他的脑袋也是毫不留情地闪闪发光,每次集会的时候,那些往主席台上张望的孩子们至少有一半要闭上眼睛。哎,难忘的回忆啊。
我出神地注视着那颗至今仍然光滑锃亮的脑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章鱼头看着我的脸,突然打住笑容,皱起了眉头。
"像谁呢……太……像了……?"
"校长,我叫姜采恩,好久不见了!"
我刚说完,章鱼头那含糊不清的表情立刻就变得皱巴巴的了。勉强支撑到现在的虚伪笑容也破灭了。嘿嘿。看样子一时半会他还接受不了。他使劲抓住脑袋,连声呻吟。我的脸上绽开了更浓的笑容。章鱼头的痛苦就是我的幸福。嘿嘿嘿。
"你……你来……干什么……?"
章鱼头使劲按住发红的脑袋。我笑语盈盈地回答。
"当然是英语实习教师了。老师亲自挑选的,不会后悔吧——"
噗嗤——我甩出最后的笑容,章鱼头的脸色更僵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想必他正在深深地自责和后悔,后悔选拔实习生的时候没有进行面试,而只是从一堆没有照片的材料当中进行挑选。
"我……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
章鱼头好象自责得不得了,只见他双手捧着脸自言自语,我的嘴角再次泛起了沉稳的微笑。我想说的话太多太多了,嘴角直发痒,恨不得将头脑里所有的话都一股脑地吐出来,不过如果真的那样的话,什么实习教师,估计马上就会被炒鱿鱼了,所以我拼命地把那些话咽回到肚子里。我姜采恩竟然忍着不说话!要是我妈妈知道了,肯定会问我是不是中了枪子。章鱼头看了看笑眯眯的我,竟然做出好象世界毁灭般的凄惨表情,说道。
"姜采恩……听见你的名字我就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哇啊,谢谢。"
他是多么渴望见到我啊,否则怎么可能一到我就浑身起鸡皮疙瘩呢?三年之前,我曾经是教务室和校长室的常客。在我整个上学期间,究竟是在教室里呆得时间多呢,还是在教务室里呆得时间多呢?我胡思乱想着,忍不住又笑了出来。就在这时候,章鱼头把脑袋埋进椅背,深深地叹息一声,然后叫过来三名我非常熟悉的老师。
三位老师表情含含糊糊的,他们都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他们分别是美杜莎老师、马骨头老师和粉霜老师。国语老师、社会老师、家政老师都过来了,为什么惟独不叫英语老师呢?二年级英语老师还是我的班主任老师呢……如果三年来一直没有更换的话,那么二年级英语老师难道是……EnglishTeacher,也就是外号被称作ET的老师……我满脸疑惑地看着章鱼头。章鱼头扫了我一眼,终于缓慢地抬起了沉重的嘴唇,这张嘴巴看起来是那么不容易张开。
"二年级的英语老师这会儿已经去了二年级四班。那间残酷的教室在哪儿,想必你还没忘吧?"
当然啦,我就是二年级四班出来的,岂有忘了的道理。再说了,二年级四班还是采河那小子他们班的教室。啊,太好了。难道这就是血缘的命运……我心里这样想着,搔了搔头发。美杜莎老师悄悄瞥了我一眼。
"老师,您的头发顺溜多了!"
面对阔别已久的老师,我觉得怎么也应该出于礼貌打个招呼问声好才行,谁知话一出口,美杜沙老师原本稍微有些苍白的脸立刻就僵硬了。我明明是想赞扬老师的,她难道听成了别的意思?与三年前相比,原来炮弹般炸开的头发确实安静多了。我嘻嘻笑着看了看美杜沙老师,老师挤出非常尴尬的微笑,回答说道。
"我烫……烫过头了……"
哈。看来真是时代进步了,美容技术也发达到了让人不可思议的程度。那么麻烦的炮弹头,也不知道经过了怎样的处理,竟然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尽管现在的状态也算不上很好,但是和三年以前比起来,难道不是天壤之别、龙蛇之分吗?美杜莎老师悄悄地避开我的视线,于是我把视线从她身上转移开来,准备跟仍然不失纯真的马骨头老师打个招呼,不料章鱼头重重地喘了口粗气,又开口说话了。
"姜采恩……从今往后,我们的学校又将永无宁日了……我想拜托你一件事,你不要再建议把女生校服换成露出大腿的迷你裙了,免得扰乱学生会的日常秩序。"
章鱼头的话说完了,旁边的美杜莎老师和粉霜老师使劲点头,脖子差点儿没折断。章鱼头也真是的,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章……校长,我不是故意扰乱学生会的,我只是觉得穿短裙确实比穿长裙行动方便……"
"还有啊,男生为什么不能戴发夹之类的建议也不要再提了。"
我怎么不记得有这回事啊……我曾经提过这样的建议吗?章鱼头用他那精光四射的眼睛盯着我,我用钛超合金钢板一样的脸淡淡地迎接他的视线,我挠了挠头,章鱼头再次叹气,然后挥了挥手。
"那么老师们就先带领实习老师去看看教室吧。姜采恩实习……老……师……也去认认教室吧。"
章鱼头好象很不情愿把老师两个字吐出来,看着他吞吞吐吐的样子,我又忍不住笑了。我勉强按捺住差点就疯狂爆发的大笑,匆匆地打了个招呼,就溜出了教务室。
零课时(在韩国,正式上课之前有一节课用于老师补课,称作零课时——译者注)的上课铃声还没有响,我大步流星走过嘈杂不堪的走廊,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走过的每一段路都像海水被分开一样,挤满学生的走廊竟然自动为我打开了一条宽敞的通道。那些分成两列的臭小子们充满好奇地看着我,好象在欣赏动物园里的猴子。我挨个把他们扫视一圈,每个与我目光相对的小子都像是吓了一大跳,胆战心惊地避开了视线。分明是有问题……
我心里烦乱不已,边走边琢磨要不要抓个小子过来打探打探理由。我刚走上通往二年级教室的楼梯,后面突然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
"您是实习老师吗?"
我慢慢地回过头来,一个好象用发夹将头发装饰起来的女孩愣愣地看着我。
"我是英语实习老师。怎么了?"
我朝那个凝固了一般的小家伙靠近一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小家伙吓得一愣,向后退了一步,又张嘴说话了。
"早……早晨用摩托车驮着姜采河学长的人就是您吧?!"
啊哈……我还以为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原来偷偷摸摸看我就是为了问这个呀?不知不觉中,我的调皮劲又上来了,嘴角泛起沉稳的微笑,小丫头又打了个愣怔,梗住了身子。难道她对我的笑容不满?嗯?
"不错——"
我翘起嘴角讪笑着回答说,小丫头受到巨大的冲击,仿佛天塌地陷似的,踉踉跄跄地向后倒退。
"看来你挺了解采河?"
我没头没脑地问道。女孩放松了僵硬的脸,重中地点了点头。哎哟,脑袋都快掉地上了……哦,对了,为什么一说到采河,她的脸色就那么灿烂,好象开了满脸的花,这是什么意思?他总不会是……喜欢采河吧?她会喜欢采河那个外星人?
"你给我说说采河在学校里的情况。"
我笑着问道。女孩轻轻捋了捋用夹子固定住的刘海,眼睛忽闪忽闪地说。
"姜采河学长……啊,简直像个梦。首先,他的脸就是艺术!"
是的……我也承认采河这小子的脸长得相当漂亮。不过,他以前小的时候比现在还漂亮,还可爱,简直跟女孩子一样。这小子越长越难看了。
"而且还特别能打架呢!虽然我没有亲眼看见过,不过我听说他还能飞来飞去!"
也不看看是谁的弟弟,岂有不会打架之理。我姜采恩的弟弟要是弱不禁风、身体孱弱,岂不是让那些认识我的人们笑掉大牙吗。可是不管怎么说,他总不能真的……会飞吧?
"而且,偶尔笑起来好美好帅啊……啊哈,好象花儿满天飞。"
偶……尔,笑?在学校?在家里他可是每天都笑嘻嘻的呢。也难怪,别看这小子干巴巴的,连个酒窝也没有,不过笑起来还是挺可爱的。虽然偶尔笑得太过分时,我也会产生想痛扁他一顿的冲动。
"而且,这些都是我从二年级的学长们那儿听来的。他常常在上课时间闭着眼睛,独自沉浸在感伤之中,哇,那真是帅呆了。好象他全身都在散发着光芒。他究竟在想什么呢……"
应该是打瞌睡吧。
"而且,采河学长的朋友们!全都帅得惊人!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看来这话的确没错!"
哦……想想刚才那个叫河润书的小子就能明白个大概了。如果采河的朋友们都能长到他那个份儿上,就已经够赏心悦目了。说了这么多,好象还没说够似的,女孩正准备再说点儿什么,我连忙冲她摆了摆手,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我的眼色,问道。
"我……可是……您和采河学长是什么关系?"
看着这张好象在等待审判似的脸,我的调皮劲再次踊跃而出。如果我不改掉这个习惯,世界就永远不得安宁。
"我是他的恋人呀,恋人。"
我话音还未落地,围拢在我身边的女学生们就一个个冷若冰霜了。站在前面的戴夹子的少女似乎受到了严重的刺激,好象中了直射弹似的,踉跄着跌坐在地上。看来她不光是被采河迷住了,而且是彻底被迷住了。喜欢上这个外星熊有什么好,他根本就是一无是处嘛。如果我就这样把她扔下不管,她肯定会伤心欲绝的,我悻悻地摇了摇头,收回了刚才的话。
"刚才是开玩笑,开玩笑的。采河是我弟弟。"
我脸上带着恶作剧的微笑。女孩惊讶得瞪圆了眼睛,抬头看着我。
"真……的吗?"
"当然,亲姐姐。那小子叫姜采河,我叫姜采恩。"
一听连名字都对上号了,女孩这才破涕为笑,放心地叹了口气。我看了她一眼,正准备上楼。突然,一阵熟悉的旋律响彻整个走廊。
"丁冬丁冬——丁冬丁冬——"
混帐,铃声响了!
我回过头来,朝那几个低着头的小家伙们轻轻地挥了挥手,然后急忙跳上了楼梯。我三步并作两步,一次跳过两三层楼梯,很快,二年级教室的牌子出现在我眼前。我从蜂拥着往教室里挤着的学生们中间穿过,站到了四班的门前,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嘴角泛起了笑容。握住陈旧的门把手,把门推开,一个很有力的东西猛然抓住了我的肩膀。
我的心情一落千丈,我皱着眉头转身看去,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正虎视眈眈地看着我,她一头褐色的头发垂落到胸前,梳成了偏分式。一看就知道这是个二流子,校服也紧紧地裹住身体。她个子比我小得多,当她把手搭在身高超过一米七五的我的肩上时,你知道那情景有多好笑吗?我噗嗤一声就笑了,于是她更加凶狠地盯紧了我。
"你……今天早晨和姜采河一起骑摩托车的疯丫头就是你吧?看你连校服都没穿,就知道你是刚转学来的,要想过好学校生活,最好不要在姜采河面前卖弄风情。小心这张漂亮脸蛋上留下刀疤。"
女孩像连珠炮似的把话说完,开门就进了教室。站在紧闭的门前,我暂时整理了一下思绪。刚才,那个母猫似的臭丫头都喋喋不休地罗嗦了些什么呀?
我把几根落到前边的黑发粗鲁地捋到耳后,嘴角噙着老成持重的笑容。疯丫头,自从高中跳级以来,已经三年多没听过这样的称呼了。就算三年以前,如果有哪个臭小子敢在我面前胡乱动动嘴巴,我也绝对不答应。真没想到过了这么长时间,竟然让一个晚辈把我弄得血压飚升。
我强行按捺着沸腾的怒火,深深地吸了口气。今天是我献身教育事业的第一天,必须保持心情愉快,对不对?混帐。我想你应该感谢我不是那种多血质的类型。这个没教养的母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