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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心之舞蹈

    “啊?金承宇先生的妻子去世了?已经三年多了?天哪!居然是这样!我也跟他见过几次面了,一点儿也没看出来。”

    庆恩大吃一惊,擎着刀叉满脸惊异地看着对面的女人。

    时间已经是4月中旬了,距她被邀请到《午夜流行世界》当嘉宾已两月有余。坐在她对面的女人40多岁,是一家音像公司的社长。

    “看你吃惊的样子,原来你一直不知道啊,这件事在韩国音像界几乎无人不知。”

    “是吗?那为什么?”

    “很多公司都想招募才能超群的金导播,自然对他非常关心。我也见过他一次,真是个不错的人,不光才华横溢,而且人品出众,不论性格还是相貌,都是那种女人一不留神就会爱上的类型。呵呵,要是我的年龄再小点儿,也没有丈夫和孩子,一定会疯狂追求他的。”

    “社长您也真是的,这话怎么听起来有点儿那个呀!”

    “怎么,我这么说是不是像个花痴?哈哈哈!我也就是说说而已,我们家老头子是个醋坛子,我哪敢轻举妄动呀!苏珊你也知道吧?真是的,我干吗要辩解,难道我连这种梦都不能做了吗?苏珊,我光知道你做事沉稳成熟,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又是在纽约长大的,居然这么保守!”

    保守?听到这个词庆恩苦笑了一下。

    “保守”这个词在韩国常被用于贬义,但在美国,保守是个褒义词,常用于重视历史、继承和发扬传统精神、对传统进行新的解释使其得以延续的人。美国拥有世界上最发达的市场经济,因此不少人把美国当成快乐和享受的天堂,这是由于他们不了解是什么力量支撑着美国两百年的历史和今天的强盛的缘故。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支撑美国的精神力量都是拓荒者精神和清教徒主义,挑战精神、勤勉和诚实依然是美国人生活的基本原则。生活在纽约甚至全美国的人,大多数每天机械地往返于工作和家庭之间,过着健康、平凡而忙碌的生活。比如说,大多数纽约市民结束一天的工作后都会直接回家,即使喝酒也很少喝醉,一般市民很少会跟妻子以外的女人发生肉体关系,周末一定要跟家人一起度过。虽然好莱坞拍摄的电影里常常表现一些反常或激进的事例,但实际上,循规蹈矩地生活,做一个善良、美好的人,这是美国大多数中产以上的人所追求的。

    说这些话并不是崇洋媚外,不是给美国作广告,这只是庆恩在纽约生活的20多年间,通过了解大部分纽约市民的生活自然得出的一个结论。当然,极端的物质主义、金钱万能思想以及包括毒品在内的各种犯罪问题也的确是让美国社会头痛的事,纽约的贫民窟或偏僻的巷子里依然频繁发生枪击事件,但是,那些事情跟构成美国社会的绝大多数公民的日常生活几乎没有关系。

    庆恩跟音像公司的女社长分手后,驱车驶向位于蚕室的公寓。

    女社长的话在她的脑海里翻腾着:

    “关于那个人的爱情故事和他对妻子的爱以前我也听人说过,简直令人难以置信。现在的时代居然还有那样的男人!他对妻子非常具有献身精神,妻子去世已经三年了,他一直带着女儿独自生活,认识他的人都说,可能金导播再也不会爱上别的女人了,恐怕一辈子就一个人过下去了。真是的,金导播的妻子虽然很早就离开了人世,但跟他一起生活的那段时间,一定非常幸福。听说她比金导播大三岁。那个女人,真不知道怎么能把这样的男人留在这个世界上自己撒手归去,要是换了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舍得的……不过,不是有那样的说法吗,如果夫妻之间琴瑟相和,生活甜蜜无比,但其中一方突然因为事故或生病死去,那剩下的一方无论如何也不能一个人生活下去,因为过去美满的生活历历在目,眼前的空虚就越发难以忍受了,所以呀,这种情况下,大多数人过个一年半载,去世的人坟上的土还没有干就会跟别人结婚的。也有人说,是因为他们对人没有恐惧和失望,只会看到美好的一面,所以很快就会爱上别人。这么看来,也不知道是金导播比常人坚强,还是实际上他跟妻子的关系并没有传说中那么好。那些因为结婚生活而受尽煎熬的人一听到再婚的话,全都会大摇其头,说什么‘我疯了吗,居然再吃一次苦?我但愿能一个人清清静静地干自己的事过一辈子!’到底金导播是什么情况我还真不知道。夫妻之间的事呀,只有当事人自己才知道,别人看到的都是表面现象。不过反过来说,像金导播这种情况,要找个合适的女人结婚恐怕也的确很难。老人们不是都那么说吗,就算让女儿嫁给离婚的男人也不能让她嫁给丧妻的男人。要是那个男人对死去的妻子情深义重,又怎么会好好爱护另一个女人呢?真那样的话,两个人都过不好……等一下,这样的话,这两种说法岂不是自相矛盾?琴瑟相和的夫妻如果有一方先死,另一方会因为怀念过去的幸福或难以忍受极度的悲伤而迅速再婚,而丧妻的人由于心底有可怕的伤痕,没有人愿意把女儿嫁给他,所以很难结婚,这两种说法不矛盾吗?唉,也有道理,也没道理……哎呀,我们怎么说了这么长时间金导播的事?真是的,看来我的确比较喜欢八卦呀,这一点是我丈夫最头痛的。可怎么办呢?除了工作,我就这么点儿乐趣了。哈哈哈!”

    心为什么这么沉重呢?为什么感到忧郁和消沉?

    那个像白杨树一样挺拔的人,他的目光是那么清澈,谁能想到有这么深的痛苦藏在里面呢?

    庆恩心里酸酸的,甚至对自己生起气来。

    他们决定成为酒友后,又见过两次面,一起把酒谈天说地,气氛总是很融洽。他的酒德很好,除了喝到一定程度话会变少以外,从未有违翩翩绅士的风度,从未做出一般男人在酒桌上常会出现的那些举动。男人通常一开始还能对一起喝酒的女人恪守礼仪,但第二次同桌喝酒,甚至可能当天喝到一定程度后,就会借着酒劲做出无礼的举动,比如突然抓住对方的手,抚摸对方的大腿,一边讲黄色笑话一边瞪大红眼睛紧盯着对方,结束的时候,抓着对方的手不放,生拉硬拽去另一个地方,说什么赏光再喝一杯、只喝一杯什么的。

    金承宇从未出现过那样的举动,庆恩酒喝得急的时候他便会说:“干吗这么快?别抢在我前面呀!”他是个善于倾听的人,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微笑。即使酒过三巡也不会在脸色和行为上表现出来,而且总在12点前站起身,先替庆恩叫一辆出租车,送她上车。毫不夸张地说,他是女人最理想的酒友。

    庆恩对承宇工作以外的认识仅此而已。

    现在突然知道了他的家庭情况,这些情况竟萦绕在她的脑海里不肯离去。

    一起喝酒的时候,偶尔他会把视线转向窗外的天空,慢慢举起酒杯,这时他的脸上就会掠过一抹阴影,原来那都是因为内心深处的悲伤啊!想到这里,庆恩的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打开警示灯,把车停到临时停车带上。

    我到底为什么这样呢?到底我想对那个男人做什么呢?他只是个跟我能说到一起的好人而已。为什么我表现得像是爱上了他一样?心里又酸又痛,几乎不能呼吸……难道……难道我已经真的爱上他了吗?不,不会的!可不是这样又是怎样呢?难道我是在怜悯他,同情他吗?那种廉价的感情他压根儿不会要的。为什么?到底为什么?那个男人真的那么差,以至于我产生了那种廉价的感情吗?不,根本不是那样,我非常了解,根本不是那样的!那么,我现在这种感觉……是的,是因为我知道,我也体会到了,他是个美好的人,是个懂得过美好生活的男人……

    庆恩长叹一口气。

    或许是因为……我本能地感觉到,他就是那个能理解我的悲哀和痛苦的人吧?以包容一切的……爱的名义。

    她深深低下头。

    为什么我迫不及待地想见他呢?人的心是这么狡诈的吗?一知道他身边的位置是空的,就想趁虚而入……不……我从未对一个人产生不应有的占有欲……昨天我不也想见他吗?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他的情况呢,我只是希望多了解一下他这个人而已。

    庆恩打开手机盖,想拨承宇的电话号码,试了好几次,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把手机收了起来。

    后来,庆恩参加了一次M-JM的职员聚会。

    那天白天,她给承宇打电话谈公事,听承宇提到晚上要跟公司职员一起聚餐。

    “我可以参加吗?”

    “哈哈哈!当然可以,我们公司的职员也一定会很高兴的。刚结束了一个项目,这次聚餐只是放松一下,为以后继续努力充电。庆恩,你只管到时候来就行了,别当成什么负担。”

    由于晚上庆恩跟别人的约会没能及时结束,她赶去参加M-JM公司的聚会时已是晚上10点了。在场的9个人———3名女职员和包括承宇在内的6名男职员———都已经喝了不少。

    庆恩进门的时候,承宇正拿着麦克风,面对屏幕深情地唱着最后几句:

    “……思念你,喜欢你……”

    是沈守峰的歌。

    庆恩心里暗暗称赞:他的嗓音真好听,而且饱含激情。要是早来几分钟就好了。

    这时,职员们热情的掌声响了起来,承宇鞠躬致谢,把麦克风交给下一个人,走回自己的位子。

    “我来了。”

    “啊……庆恩,你来得有点儿晚呀,我们已经喝了好几杯了。对了,晚饭吃了吗?”

    “吃过了。现在都几点了呀?给我一杯酒吧!”

    “好的,当然要给了,你可是我们的贵宾。”

    “我哪里是什么贵宾呀!这儿的气氛真不错。”

    “很吵吧?他们简直像一群放出来的野马。我们公司的人很会玩,他们觉得呀,那么长时间老老实实待在办公室里就是为了今天的这个时刻。对了,明振,这位郑庆恩小姐你认识吧?”

    “当然了,大名鼎鼎的苏珊·郑呀!上次来办公室的时候我们也见过面。不过……现在才有机会说:您可真漂亮!我喝完酒说的话绝对是真话。”

    “哎呀,金代理您过奖了。”

    “请干了这杯酒!今天社长大人给我下了特别指令,说贵宾苏珊·郑小姐拨冗光临,要我精心安排节目,务必丰富多彩。可是,怎么办呢?郑小姐来晚了,准备好的节目都已经完了。”

    “呵呵呵!现在也很有意思呀。别管我,您好好玩吧!”

    现场热闹极了,几乎可以说是乱糟糟的。一名男职员唱起了金建模的牙买加风格的歌,随着歌声,五六名男女职员站起来晃动着肩膀和胳膊,轻快地跳起舞来。

    “那怎么行呢?社长大人要我守在您的身边,听您吩咐呢。给您加几块冰吧?这是水果拼盘。来,再干一杯吧!”

    “嗬!瞧瞧这人,分明是拿我当借口嘛!我什么时候给你下的指令?庆恩,我可没那么说过。明振!别打我的旗号了,要是喜欢庆恩,你就坦率说出来嘛!”

    “真的?可以吗?”

    “当然了,你们俩应该同岁吧?庆恩,我这个小兄弟挺不错的,能力也出类拔萃。你知道我最担心的事是什么吗?就是怕他几年后独立出去开公司跟我竞争呀!”

    “哦,原来是这样。金代理,看到金社长说话时吓得发抖的样子,我对您刮目相看呢!”

    “唉,社长大人这么器重我,真让我左右为难呀!这样的话,以后我怎么好意思背叛他呢?我真的把我们社长当成亲大哥,喜欢他,敬重他,到底要怎样做才能顺理成章地独立出去呢?这是我最大的烦恼。”

    “哈哈哈!终于露出你心中的小算盘了!既然这样,明振,来,我们干一杯!算是预先喝的离别酒。”

    “我也跟着喝一杯。以后金代理独立了请跟我联系,我一定送您一盆漂亮的花。”

    “哎呀,我只是开玩笑而已。天哪……明天我会不会被开除?太可怕了!”

    三个人愉快地笑着举起酒杯。

    其他职员自顾自快乐地玩着,唱FINKL的歌时跳FINKL的舞,唱GOD的歌时做出说唱的姿态,玩得很尽兴。金明振不但快言快语,而且快手快脚,一看庆恩的酒杯空了就给她倒上,庆恩很快就有些醉意了。

    这时,在房间的另一边,有一位女职员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庆恩,那是总喜欢逗姝美玩的珍姬。她一边自斟自饮,一边冷冷地盯着坐在承宇身边的庆恩,还时不时发出一声长叹,加了冰块的玻璃杯映现出她悲伤的表情。

    珍姬一直暗恋社长金承宇,因此才会经常逗姝美,希望引起承宇的注意。她每天比承宇到办公室还早,就是因为希望自己是每天第一个见到承宇的人。闻到刚在二楼家里洗漱完的承宇身上散发出的清新的古龙水香味时,她感觉到了幸福。看到解开脖子下的两粒纽扣卷起袖子工作的承宇时,她也觉得很幸福。

    她心里早就盘算着今天要跟承宇跳一曲布鲁斯,却没想到突然冒出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一直坐在承宇身边跟他对酌,因此心里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好……今天的重头节目就要开始了!千呼万唤始出来的贵宾将为我们高歌一曲。社长身边的那位!快到舞台上来吧!”主持人指着庆恩。

    “我?”

    “当然,也别光喝酒,给大家唱一首怎么样?”

    “嗯,好吧。”

    庆恩没有推辞,大大方方地走了上去。

    “郑小姐的自我介绍就等幕间休息的时候做吧。请问您唱什么歌?”

    负责主持的20多岁的男职员把麦克风递到庆恩面前。

    “我唱《男人是船,女人是港口》。”

    “啊,真让人吃惊啊!您喜欢的歌跟我们社长差不多。看您出众的美貌和您的年龄,选这首歌太出人意料了,我还以为您会唱李银美那种独树一帜的歌呢!嗯,如果没有经历过失恋的痛苦,恐怕很难演绎好这首歌。下面就是———《男人是船,女人是港口》,真棒!比喻得太好了!真哲,找到编号了吗?好,马上就开始了。贵宾,开始!”

    庆恩的歌声很美,不快不慢,张弛有度,恐怕沈守峰本人听到也会自叹弗如。

    哎呀,今晚的歌唱皇后难道还有别人吗!

    一半的男职员都有点儿魂不守舍。承宇闭上了眼睛,他认为沈守峰的歌要闭上眼睛听才有味道。

    庆恩的歌声一停,掌声经久不息。

    庆恩似乎明白在众人酒酣耳热的时候抓着麦克风不放就会成为公敌,掌声一响起来,她边鞠躬致谢边快步走回承宇身边。

    “哎呀,您的歌跟酒简直是绝配!”

    “是吗?刚才金代理多喝了杯吗?”

    “是啊。连一直端着一杯酒不见少的我们社长也一口干了呢!”

    “真的?”

    “真是的,明振,我又没惹你,干吗总把我扯进去?从现在起光说你自己吧!”

    “我也想说说自己,可郑小姐的眼睛光盯着您呀!”

    “嗯,是吗?啊哈……这恐怕是因为庆恩跟我更熟的缘故,我们俩是酒友,今天都第四次一起喝酒了。”

    “酒友?怎么会这样?”

    “怎么啦?”

    “20几岁的人跟30多岁的人怎么会成为酒友呢?而且是一男一女!”

    “你这个人!哈哈,看来是真醉了。是男是女有什么关系,重要的是人与人是否投缘,我们是酒友,名副其实的朋友对朋友!”

    在场的人几乎全都喝醉了。

    今天所有的人心情都不错,刚结束了持续一个多月的大项目,全体职员都借今天的机会彻底放松了一下。时间过了11点,开始有人不停地看手表了,这表明散场的时候到了,一名女职员和两名男职员已经中途悄悄离开了,承宇开始准备结束。

    “庆恩,干了这杯就走吧!”

    庆恩似乎真的喝醉了,用力点着头端起酒杯。就在这时,一个醉得几乎站不住脚的女职员举起一个手指指着庆恩走过来,停在她面前,是珍姬。珍姬弯下腰,用胳膊肘撑在桌子上,想跟坐着的庆恩的视线平起来,结果一下子没撑住,整个人倒向桌子,桌子上的酒瓶杯盘劈里啪啦地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啊!怎么回事?珍姬喝醉了吗?”

    “哼!既然要喝,不就该喝醉吗?你没醉吗?傻瓜!放开我!我要问这个……女人一个问题。”

    “珍姬,你这是干什么?这是我们的贵宾,可不能没礼貌呀!”

    “哎呀,社长,您别管!我真的有话要跟她说。”

    庆恩苦笑了一下:

    “是吗?您要说什么?”

    “嗯?你笑什么?你认识我吗?笑什么?喂!你是谁?凭什么跑到我们公司的聚会上……扫我的兴?凭什么霸占着我们社长……光跟你一个人玩?”

    “霸占?”

    “当然!漂亮就行了吗?你又不漂亮……凭什么趾高气扬的?倒霉劲儿的……”

    “要是你因为我不高兴,好吧,对不起!虽然我不是故意的,但让你不开心了,我的确有错儿。别不开心了!”

    “喂!这件事……你以为凭你几句道歉的话就算完了吗?不要脸!喂,你干吗?”

    有人上前制止珍姬,但珍姬已经醉得完全失去了控制,她猛扑上来,想要撕扯庆恩的头发,两名男职员强行把她架了出去。

    “喂,你出来!你……今天死定了!我呀,最看不得你这样的人!你出来!”

    珍姬一边挣扎一边大喊大叫,出门后还闹了会儿,最后被几个人塞进出租车里,由一位职员送回家了。

    “这是老姑娘耍神经质还是怎么的?也不看看今天什么场合就耍酒疯。真是的,喝了酒变得简直不可理喻。”

    “哎呀,一定是喝醉了,珍姬本来就不能喝。”

    “那就应该自己注意点儿才是,难道还能指望别人替她注意吗?明天又嚷嚷什么喝得人事不醒了,什么都不记得了。这件事难道就这么算了吗?”

    “不算了又能怎么样呢?酒桌上的事只能在酒桌上结束呀。”

    “唉,要是光我们公司的人也就罢了,可是今天不是有客人嘛。把客人请来了,让人家看这样的丑态,我们的脸往哪儿放啊?社长心里又怎么能过意得去?”

    承宇拍了拍愤愤不平的明振的肩膀,表示安慰,其实他自己心里也觉得十分对不起庆恩,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叫明振先走,自己留下来安慰庆恩。

    “庆恩,这可怎么办呢?太对不起你了!”

    “没关系。这么看来……那个女孩,叫珍姬吧?她的话也有一定道理。”

    “别这么说,我是真心道歉。真是的,没想到珍姬一喝酒会变成那个样子……庆恩,你现在的心情一定糟透了……我怎么做才能让你高兴起来呢?”

    “真的?”

    “嗯?”

    “您想让我高兴起来?”

    “是啊,我们公司职员做错事了,我得负责任哪!可是,我该怎么做呢?”

    “那好,就让我请您喝一杯吧!”

    “您是说现在?”

    “是啊,不行吗?”

    这个嘛……要是平时,承宇一定会说“下次吧,已经喝了不少了,时间也不早了”,但今天,他不能那么说,今天这件事,连他都觉得不知所措,庆恩作为无缘无故被辱骂的对象,又会是什么心情呢?

    “有什么不行的,没问题!我们去哪儿?不管怎么说,还是换个地方,好吗?”

    “好,那就跟我走吧!”

    他们走出门拦了一辆出租车,上车后,庆恩对司机说了新寺洞的一个地名,然后舒舒服服地靠在靠背上。

    “对了,庆恩,咱们说好了,我来埋单。”

    “您已经埋过了嘛。”

    “那是……”

    “好啦,从现在开始由我负责!我埋了单才会开心,您不知道吧?”

    “是吗?那可真……”

    “奇特?有趣?哈哈哈!”

    跟承宇并肩坐在后座上的庆恩顽皮地大笑着,伸出双手抱住了承宇的胳膊。承宇还没来得及作出任何反应,庆恩已经闭着眼睛把头靠在了他的肩上,嘴里嘟囔着:

    “真舒服……”

    庆恩在子夜时分带承宇去的是位于新寺洞的一个爵士吧,名字叫“路易·阿姆斯特朗”,入口处挂着开创了爵士唱法新纪元的路易·阿姆斯特朗的大幅照片。

    屋内流淌着桑巴的旋律,灯光昏暗,零零星星地坐着20几位顾客,舞台上,几位爵士乐演奏师正在现场演奏,轻快的旋律在屋子里荡起凉爽愉快的清风。

    “啊……您来了!”

    一位经理模样的男子看到庆恩,高兴地迎上前打招呼,把他们带到了一个舒服的位子上。庆恩点了一杯鸡尾酒,承宇点了一杯马丁尼。厅中央的舞台上,小号、黑管、长号、鼓和钢琴一起奏完最后一个乐章,接下去的曲子是轻快的摇摆爵士乐。

    “怎么样?”

    “很好,感觉很自由。”

    “是吧?我是上大学的时候开始疯狂喜欢爵士乐的。”

    “嗯,纽约毕竟是现代爵士乐的天地嘛。”

    “是啊,集体即兴演奏的日子,很多人站着听上一夜呢!”

    庆恩端起鸡尾酒杯送到嘴边,脑海中浮现出自己在纽约时最喜欢去的位于第52街的MinternHouse俱乐部。

    在那里,每逢周五都要举办即兴演奏会,登场的常常是CharlieChristian(查理·克里斯汀)、DizzyGilleie(迪吉·葛拉斯彼)、CharlieParker(查理·帕克)等首屈一指的爵士音乐家,那里也因此成为爵士世界的圣地。庆恩就是在那里听了欧涅·柯尔曼的萨克斯演奏后喜欢上爵士乐的。欧涅·柯尔曼完全颠覆了人称“爵士三大要素”的旋律、和声与节奏,他的音乐标新立异,充满自由精神。至今,庆恩依然清楚地记得他激情澎湃地晃动着身体,汗流满面地连续演奏两个小时的样子。

    庆恩端着酒杯坐在位子上,闭着眼睛,轻快地随节奏晃动着身体,似乎将自己的身心都交给了音乐。承宇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马丁尼,又点了一支烟,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庆恩身上。

    20几分钟的演奏结束后,舞台上的演奏者换了,爵士主唱上台了。

    一位叫罗润仙的歌手穿着长及脚跟的露肩白色礼服站到麦克风前,她是韩国爵士爱好者非常喜欢的一位歌手。钢琴的旋律低声响起,银色闪烁的地板上,迷幻音乐掀起微微起伏的蓝色波纹,闪烁着点点星光。她演唱的歌曲是《进入我的记忆》。

    前奏一开始,庆恩像被勾走了魂一样,站起身慢慢走向舞台,好像回味悠长的旋律轻轻卷着她走进了音乐里。

    女歌手低沉的声音一响起,庆恩便随着旋律轻盈地舞起来。

    靠近我,让我感觉你,用只有我俩才懂的身体语言

    让我听见,我所不了解的你的悲伤和你的爱

    再靠近点儿,让我进入你的身体,让我用泪水抚慰你深藏的孤独

    当你离我远去,我的爱迷失了方向,我想再次感觉你,今天又邀请你……进入我的记忆……

    人们的目光集中到庆恩的舞姿上。虽然看上去只是在跟着缓慢的旋律晃动身体,但庆恩的身体形成了流畅的线条和美丽的曲线,线条和曲线自由地流淌着、交织着,十分协调,伸展的手臂、弯曲的脖颈、摆动的腰肢、耸动的肩头……像荡漾的水波一样赏心悦目。

    庆恩自由自在地指挥着身体曲线的流动,她的身体把心里的悲伤通过双手释放出来,又通过旋转的脚尖和弯到地上的腰表现出甘美的喜悦。

    不可思议!

    “那个女人是职业舞蹈演员吗?她的舞姿真美!一定是专业舞蹈演员。”

    “不,应该不是,上次我也见过这个女人来欣赏爵士乐,后来跳起舞来。”

    “反正是个舞蹈爱好者,她的舞让人心驰神往。”

    坐在承宇后面的两位男士陶醉在歌舞中,情不自禁地出声赞叹。

    承宇跟他们有同感,庆恩的舞蹈的确令人叹为观止,居然可以用这么单纯的身体线条把女歌手演唱的意境和旋律表现得如此完美!独特的身体动作,静如处子,动若脱兔。她的舞显然不是跳给别人看的,而是内心感受的自然流露,是那样的悠然自得,又是那样的含义深刻。

    舞者越舞越静,而观者的血液却渐渐沸腾起来。承宇再次惊异于庆恩的曼妙舞姿,迄今为止,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引人入胜的舞蹈。

    与大多数爵士主唱沙哑的嗓音不同,罗润仙的声音是顺滑的,丝丝入扣。

    再靠近点儿,让我进入你的身体,让我用泪水抚慰你深藏的孤独

    当你离我远去,我的爱迷失了方向,我想再次感觉你,今天又邀请你……进入我的记忆

    《进入我的记忆》唱到后半部分的时候,庆恩轻快地旋转着来到承宇面前。她的身体里发出风的声音,似乎她的身体曲线每次脱离她的身体都形成一缕风。她的神态悠远,举手投足风度翩翩,眼睛偶尔睁开,目光似乎隐藏在她的指尖里掠过脸颊。她的双手放到肩上,若即若离,身体像一张弓一样弯向后方,一条腿垂直伸向空中。当她柔若无骨地用那条腿画了个圆,经过肩部放下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发出一声惊叹,屏住了呼吸。屋子里一片寂静,她梦幻般的舞姿,似乎唤醒了人们沉淀在心底的思念和爱。这舞似乎只为承宇一人而跳,她在承宇面前缓缓起身,突然睁开眼睛看着他,但那目光似乎什么都没有看见,那神态似乎整个人都进入了承宇心里。看到舞蹈中蕴含的抚慰的目光,承宇感觉自己在下坠,坠入她心灵的深处。他缓缓舒出一口气,或许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离开这名充满魅力的女子了!

    罗润仙的歌和郑庆恩的舞蹈同时结束了,室内安静得仿佛空无一人,接着,所有人似乎突然醒过神来,雷鸣般的掌声顿时令整个大厅沸腾起来。

    承宇站起来,边鼓掌边凑到庆恩耳边兴奋地大声说:

    “了不起!太让人吃惊了!怎么能跳得这么好呀!”

    “呵呵呵!我只是……随心所欲,在乐曲和歌声里展示一下内心感受而已。”

    “不,不止是那样,我还从没见过这么跳舞的,专业舞蹈演员也从没让我这么感动过!啊哈,今晚真的很特别!可是,到底怎样才能跳得这么好呢?不可思议,实在是不可思议!”

    庆恩示意承宇坐下,自己也坐回坐位上,端起鸡尾酒羞涩地注视着承宇,承宇慌乱得连忙擎起酒杯凑到庆恩的酒杯旁碰了碰,大声说:

    “真羡慕你啊!”

    “我可不是要您羡慕才跳的啊!哈哈,心情真好!跳舞本身就高兴,又得到了您的赞美,就更高兴了。”

    两人相视而笑,同时干了杯子里的酒。庆恩放下酒杯,望着承宇神秘地笑了笑,低下头抚弄着杯子说道:

    “我非常喜欢跳舞,从小就喜欢,睡不着的时候,疲惫的时候,无聊的时候,悲伤或快乐的时候,都会选一首曲子舞起来,不拘形式,只是‘心啊,握住身体的手吧!身体啊,随心灵的引导舞动起来吧’……嗯,您还不知道呢,我这么爱跳舞,可是有原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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