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
听完孙继年的故事之后,我的心情多少有一点沉重。这个家庭所有的故事都因钱而起,因为没有钱,当年孙继年和若如被迫分开;因为有了钱,孙继年又再次得到了若如,同时却成了破坏若如家庭和杀害谢晶生父的间接凶手;而为了赚钱,孙继年夫妻又疏忽了对小谢晶的关心;为了赌一口气,谢晶甘愿下海做了妈咪。
钱毕竟不是万能的,孙继年纵然有钱,也买不回谢晶的一点亲情,他跟谢晶之间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对谢晶也总算有养育之恩,而到头来得到的却是谢晶的仇恨,这又是何苦?
孙继年没有进夜总会,把我送到门口就开车走了,临别前又再一次拜托我无论如何要把谢晶叫回家吃饭。我想了一下,便把医院给他的化验单要了过来,劝说谢晶的时候,这东西或许用得着。
夜总会里莺歌燕舞,正是最热闹的时间,舞台上的男歌手甩着长头发像疯狗似的狂叫着:“钱钱钱钱,钱钱钱钱,为两餐什么都干啊,可怜!碰到机会就紧抓不放啊!实在!谁是天才?谁是白痴?是装糊涂还是真的蠢材?没有那么容易让你知道……”
香港歌王许冠杰的歌,无论在什么时候听都显得那么实际,这个疯狂的年代,钱虽然不是万能,但没有钱却是万万不能。我下意识地把手伸进衣袋里捏了捏那张十万块的支票,然后就看到刘欢跟小崔正在吧台前喝着啤酒,看见我回来,刘欢便向我招手,打趣道:“唐哥肯定又是打野食去了吧,这么晚才回来,怎么样?泡到几个美女了?”
一听这话就知道这小子不怀好意,哼,是讽刺还是试探?我几点钟回来上班还轮不到他来管。我笑了笑,顺手拿起一瓶啤酒咬开瓶盖,往嘴里灌了几口,“嘿嘿,这里那么多美女,我还用得着去外面泡?”
刘欢哈哈笑道:“家花不如野花香嘛!这里都是你的家花,怎及外面的痛快!”
“是么?”我今天被孙继年影响,心情不是很好,想也不想就说:“我说咱们小欢哥怎么就喜欢往这儿跑呢,原来是餐饮部的家花都已经被采光了,怎么样?看中了哪个?看中了就上吧!”
我这话不冷不热的,但意思却很明显。小崔见我话里带刺,连忙灌了两口啤酒,“两位大侠慢慢聊,我先去招呼客人。”说完就像被鬼追似的开溜了。
刘欢被我说得有点不好意思,讪笑道:“唐哥说笑了,我只不过是无聊,过来混杯酒喝而已,怎么敢打美女的主意。”
他不打美女的主意?妈的,这个山贼,他还打我的主意呢!我看他做梦都想着做餐饮娱乐部经理,恨不得我明天出门就被车撞死,好让他独掌大权!我晃着酒瓶,悠然道:“其实大家都是兄弟,你要是真的看上哪个美女,做哥的能不帮你吗?说吧,喜欢哪个?”
刘欢连连摆手道:“冤枉啊!唐哥你误会了,我真的没有那个意思。”
这小子肥头大耳,一看就是个抓锅铲的料,此刻装起一副冤枉相来,却也有几分六月飞雪的味道,只可惜我知道他是在演戏。我故作关心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新来的妈咪长得很不错,要不要我介绍给你认识认识?以你的泡妞技术,说不定今晚就有艳遇呢!”
刘欢一听这话脸色就有点不自然了,强笑道:“哈哈!唐哥真会说笑,我先回餐饮部了,改天再来打扰。”说着,把手中的半瓶酒灌下肚子,拍拍屁股离开了夜总会。
我在心里哼了一声,这龟蛋明明是谢晶的前男友,却在本少爷面前装蒜,我靠,什么玩意!说不定这刘欢就是因为看见谢晶进了夜总会工作,心慌了才跑过来探听虚实的。想到这一点,我不禁有点后悔,刚才不应该在他面前提起谢晶,我这样说话,他肯定会怀疑谢晶跟我说过什么,以后会更加提防。
言多必失,在这种场合打滚还是应该多思考,少说话。
刘欢前脚刚走,小崔就马上过来凑在我耳边说:“刘欢这小子不怀好意。”
我扭头看着他,“这话怎么说?”
“他刚才找我喝酒的时候,借机问了我这里有多少小姐几个服务员和平时的运作情况。”
我听了便有点恼火,“你是怎么回答的?”
“小姐和服务员的人数我都告诉他了,这些不是秘密,就算我不告诉他,他也可以去人事部查的。”小崔说,“但他问起你的时候,我说你去别的歌舞厅了解市场了,至于运作,我就说我也不太懂。”
我点了点头,“他还说了什么?”
“看样子他好像想收买我,说话的时候一直在试探我的口风,还说以后一定不会待薄我。”
小崔讨好地说,“我不好正面拒绝他,就让他认为我已经被他收买了吧,这样我也可以从他那里套到餐饮部的情况。唐哥你知道,我一直都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小崔的话似乎也说得过去,他主动把刘欢来这里的目的告诉我,看来是真的希望我能打个胜仗。但我却哼了一声,冷冷的道:“你小子想做墙头草,两边摇么?跟我说话的时候就站在我这边,跟他说话的时候就站他那边,到头来不管我们谁上位,对你都没有影响。”
“唐哥唐哥!你这话就不够意思了,我是那样的人吗?”小崔擦着额角的汗,连声分辩道,“我发誓我是站在你这边的!如果万一真的让刘欢那小子赢了,我马上辞职不干!”
小崔这话说得我有点感动,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好啦,跟你开玩笑的,我知道你是我的好兄弟。对了,那天你说谁介绍你来上班的?”
“董……董事会的杜总。”小崔说:“要不要我约他出来一起吃顿饭?”
“尽快!”
“好的,那我明天就给他老人家打电话。”
“不要让别人知道,也不要事先让他知道是我约的,就说是你请他吃饭,等约好了再告诉我。”
小崔点头道:“明白,那我先去招呼客人了。”
小崔走了两步,又被我叫了回来,“你看着谢晶,今晚如果她喝醉了,扣你一个月的奖金。”
小崔狐疑的看着我,“那……那我看着她好了,如果客人灌她,我就去帮她扛住。”
“你怎么做我不管,反正今晚不要让我看到她喝醉。”
“知道了,还有没有别的吩咐?”
我捏了捏怀里的支票,摆了摆手,道:“如果我坐上了餐饮娱乐部经理的位置,你借我的两万块就别还了。”
三十六
谢晶很聪明,下班的时候,没等我找她,她就已经换好衣服在等我了,“他是不是跟你说了很多话?”
我点了点头,“去吃夜宵吧,我请你。”
“他给了你多少钱?”
我一愣,“出去再说。”看来她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粥城还是那么热闹,我们选了一个临江的位置坐下,还没说话,谢晶就把服务员招了过来,“拿一打青岛纯生过来。”
“不要这么多!”我对服务员说:“两瓶就行。”
“一打!”她坚持道。
“如果你不想听我说话,我可以不说,但我不要看到你喝醉。”我对谢晶说话,眼睛却瞪着服务员伸出两个手指。那服务员耸了耸肩膀撇了撇嘴转身走了。
“你能说什么好话?”谢晶斜蔑着我,满脸的不屑,“他来夜总会既不找我也不消费,而是把你叫出去聊天,除了说我坏话,还能说什么?你除了帮他说好话,又能说什么?他是不是想让你开除我?”
“他没有叫我开除你。”我拿出烟来丢了一根给她,“也没说什么,只不过是想你明天晚上回家陪他吃顿饭而已。”
“那不是我家!”她倔强的说,情绪有点激动,“我的家在十二年前就已经被他毁了。”
我叹了口气,接过服务员拿来的啤酒喝了一口,“大道理我不想跟你说了,你出来闯荡江湖这么多年,懂的道理不会比我少。我只想问一句,你爱不爱你妈?”
“爱,很爱。”她灌了一口啤酒。
“明天是你妈的忌辰。”
“我知道,我不会忘记的,我会在家里遥祭她。”
“她的骨灰盒在你爸那里,为什么你不亲自去骨灰盒前上一炷香?不管你多恨他,但他和你妈妈是真心相爱的。”
“什么叫真心相爱?他要是真的爱我妈,当初就不该来破坏我们的幸福生活,他那叫自私!”她大声道,“你别再说这件事了,我死也不会回去的。”
“好好好,我先不说了,喝酒。”我跟她碰了一下酒瓶,她现在情绪比较激动,不管我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所以我干脆也不说话。两人就这样喝着闷酒,气氛一下子就僵住了。
“服务员!再拿两瓶酒来!”她喝光了自己的那瓶,又对服务员喊了起来,这次我没再阻止她。
酒很快拿来了,她一口气又灌了半瓶,我还是没阻止她,我在等。我知道一个女孩子如果这样喝急酒的话,很快就会有眼泪佐酒了,我就是在等她流泪。
“看着我干嘛?”她瞪着我,手里拿着啤酒瓶,一副想打架的样子。
在夜总会里上班没有不喝酒的,虽然我让小崔看着她,但她肯定也喝了不少,现在两瓶急酒灌进肚子,酒意很快就会来。我轻轻的抿着自己的啤酒,看着她,微笑道:“我在等你流眼泪。”
“放屁!你以为我跟别的女人一样?喝了酒就要发酒疯?我为什么要流泪?”她又灌了两口,“你想看我流泪,我就偏不流。”
我还是笑着,看着她,然后就看到她慢慢的放下酒瓶,两行眼泪不争气的从她的眼角淌了下来。
“我好想妈啊!”她的声音有点凄凉,楚楚可怜的。
我叹了口气,把纸巾递给她,“那明天就回去看看她?”
“不去!”她接过纸巾慢慢的拭着眼泪。
“你刚才也说过不哭的。”
“我是流泪,没有哭!”她一边流泪一边狡辩,“我流泪怎么啦!我……我是女人!我流泪又怎么样?我想妈妈也不行啊!”
女人都是水做的,其主要成分就是泪水。
“回去看看妈妈,在她的骨灰盒前面上一炷香,那里毕竟也是你的家,你在那里生活了几年,里面有很多属于你跟妈妈的回忆。”我把整盒纸巾都丢了给她。
“那不是我的家!不是!”她的眼泪更多了,凄声道:“不是不是不是!那不是我的家!永远也不是!”
“如果孙继年死了,他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包括他的财产和房子。”我对着酒瓶猛灌了几口,忽然觉得自己说出来的不像人话。
三十七
“他最多还有三个月的命。”我将化验单放在谢晶面前,“我不想替他说什么好话,但我希望你能明白,如果不是为了找你,他不会在声色场所中沉迷,也不会抽那么多烟,或许也不会患上肺癌。”我加重了语气,“你还能恨他多久?他毕竟也养了你这么多年!”
谢晶看着化验单,一下子也说不出话来,只是不停的掉眼泪,我知道她的思绪很混乱,但我不能不说下去,“你出来做妈咪,不就是为了钱吗?他死后,一切都是你的,你就是小富婆了!”
“我不稀罕他的钱!”谢晶倔强的甩了甩头,声音却已经比刚才小了很多。“我不想再谈这件事了,你送我回家吧。”
踏着昏暗的街灯,我们默默的向她的住处走去,一路上,谁也没再说话,已是夜深,城市陷入了一片宁静,风带着凉意轻舞着堤边的落叶,也侵袭着她的长裙,她是多么的柔弱,就如一朵在风雨中摇曳的小草般,随时有可能被仇恨和痛苦湮没,我暗叹一声,脱下外衣轻轻地给她披上。
她掉头看了我一眼,又继续往前走,步履凌乱长发飘飘,那是酒精的作用。我踏着秋叶,默默地跟在她身后,眼中闪过的是远处的车灯,耳边传来的是脚步的寂寥。该说的,我已经说了,明天的事,只能由她自己作决定。
很快,又到了她的住处,我今天没打算在她那里过夜,进房间亮了灯,我拿回外套就想走,我想她需要一个属于自己的空间来思考问题。
但她却忽然抱住了我,也不说话,然后就把嘴唇迎了上来。她抱得很紧,吻得也很用力,仿佛要把整个人挤进我的身体……
窗外,秋风轻吟,月影婆娑。
房内却是一片狼藉,我们像秋风扫落叶般用最狂野的方式撕去了对方身上的衣服。
我不是君子,更不是什么柳下惠。
她像只发情的雌虎山洪暴发般蹂躏着我,我则毫不犹豫的用更凌厉的原始来还击她!
然后她就开始流泪,再然后就开始哭,后来就开始痛哭,一边哭,一边用力的迎合着我的坚硬……
她哭得直接而痛快,泪水顺着她的脸颊冲洗着我那已经被她咬破的嘴唇,而我只能死命的顶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刺激,提醒自己,千万不能在她哭完之前倒下。
她一边哭,一边不停的咒骂着,“臭男人!死男人!贱男人……”
我一边用力,一边吼着,“看你回不回家!看你回不回家!看你回不回家……”
她压抑的东西太多了,心灵或肉体都需要一次淋漓尽致的解放……
终于!
终于……
我们在咒骂和泪水中一起攀上了情欲的顶峰……
那一刻,时间仿佛已经凝固了,狂野忽然就变成了深沉。
月光下,她赤裸的身体如白玉般晶莹,仿佛散发着一层淡淡的光晕,凌乱的长发散落在她完美的胸脯上,在夜色中增添了几分野性的美。她的泪水折射着荧光,如钻石般在虚空中滑落,然后,房间里就剩下她轻声的抽泣,伴随着窗外的秋声,敲落在我的心头。
我轻轻的拍打着她赤裸的肩膀,无声地安慰着她。
她忽然又用力抱紧了我,“明天,你陪我,我就去。”
三十八
我没有回家是因为我的体能几乎被谢晶消耗殆尽,在她发疯的时候我开始相信真的有“马上风”这回事了,有些男人在激情的兴奋中忽然倒毙,一定就是碰上了像谢晶这样的女人。
她一共要了我三次,到最后一次的时候,我已经是陷入了半昏迷状态,只能大字型的躺在那里任她胡作非为,连喘息也是出气多进气少的。
我决定以后也不要再送她回家了,我不喜欢英年早逝。
手机铃响了好几声我才勉强睁开眼睛,头还在疼,但天已亮了,看看时间竟已近中午,谢晶赤裸的身体搭在我身上,我轻轻的把她翻开,按了手机的接听键。
电话是李雯打来的,“唐……唐经理,请问你……你在哪里?”
“什么事?”我用力拍了拍脑袋,从床上坐起来。
“你两天没回办公室了,很多文件等着你签的。”她小心的说。
“知道了。”自从在网友聚会中意外跟李雯见面之后,我对她的态度稍微好了一点,至少我知道她不穿工衣的时候还像个女孩!
“还有……刚才陈总问你去哪里了,好像找你有事。”
“你怎么回答他?”
“我说你刚刚走开的,他说让你回来后去他办公室。”
看来这李雯还是懂得为我着想的,虽然夜总会经理主要是夜晚上班,白天不用打卡签到,但连续两天没回办公室也说不过去。
“我马上回来。”挂了电话,我马上就爬起来穿衣服,陈总明明有我的电话却让秘书来通知我,不知道找我有什么事呢。
我拿起电话按了一下陈总的号码,想了一下,又取消了,还是先回去看看再说。
经过了昨晚的肆虐,房间是一片狼藉,我在窗台上找到了自己的内裤穿上,然后在地板上找回了衬衣,西服却在电脑桌上,我一手拿起西服,却看到那张十万块的支票竟压在我的西服下面。我一愣,下意识的转过身来,却见谢晶正倚在床上瞪着我,双眼尽是不屑。
她的眼神让我有一种被人抓奸在床的感觉,我拿着支票僵在那里,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
“昨天晚上你睡着了之后,我想再看一下孙继年的化验单,没想到不小心把这张纸翻了出来。”她冷冷的说,“支票如果被弄皱了是不能兑现的,所以就帮你拿出来放在桌上。”
我只好点头说:“谢谢。”除此之外我还能说什么?昨晚消耗过度,竟让我的反应变得有点迟钝。
她叹了口气,“没想到我这么值钱,回家吃顿饭就值十万。早知道这样我就不用下海做妈咪了,每天只陪人吃饭就行了。”
她的话中满是讥讽,我听了却也无话可说,只好默默的系着领带。
“怎么不说话了?”她乘胜追击。
我整理好衣服,硬绷绷的说:“那你晚上还回不回家吃饭?”
她犹豫了一秒钟,“回,怎么不回?我不回家吃饭你怎么赚钱?”
“回就行了,别的废话都不用说,我现在要回办公室,如果你想听解释的话,就耐心地等我回来。”我也有点生气了,拉开门就往外走。
“你等一下。”她忽然叫道。
我回头看着她。
“过来。”她向我招手。
我走到她面前。
“亲我一下。”
我在她唇上啄了一口。
“就这样?”
“你不是在生气吗?还想怎样?”我绷着脸。
她忽然把我的脸捧住,用力的在我的唇上咬了一下,“我喜欢会赚钱的男人!不要忘记陪我回家吃饭!”
我一愣,她忽然又把我推开,“别装酷了,滚吧!”
跟女人斗嘴是件很愚蠢的事,跟生气中的女人斗嘴是更愚蠢的事。怎么说我也算是个聪明人,所以刚才她讽刺我的时候,我才会故意装出一副冷漠的样子,其实就是想暂时蒙混过关,等想好了托词之后再回来向她解释,却没想到她的变化来得这么快。
她上辈子一定是个妖精,我想。
李雯看到我走进办公室,马上就迎了上来,“陈总在办公室等你。”
我点点头整理了一下衣服,敲响了陈总办公室的门。
办公室里,除了陈总之外,还有刘欢,我歉声道:“不好意思,刚才出去办了点事。”
陈总指了指刘欢旁边的沙发,“正等你呢!坐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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