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10月27日,星期四,大雨。
雨还没有停。可我的故事已经讲完了。我在这里站着讲了很久,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是三个小时。我不能确定,因为我没有带表。
“就是这样了。”我说,“可我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慌慌张张的离开。你还要对我讲些什么呢?”
他微微的一笑。奇怪,这笑容像极了丁小胭。
“先要谢谢你告诉我森林的事。”他说,“刚才我就说过,这是一个奇特的夜晚。”
“是的,你说过。但我仍然没有发现它的奇特之处。就算有,那和我恐怕也没有什么关系。”
“是吗。你一直在这里等车,是要去哪里呢?”
我回头看了看外面的街道,仍然没有一辆出租车经过。但我却发现,我不知道我要去哪里。
“我不知道。很奇怪……我似乎忘了。”
“那么,你又是怎么来这里的呢?”
“这个……我也想不起来。”
“不觉得这很奇怪吗?”
“是很奇怪。为什么会这样……”
“其实,比起你的故事来,这些都不重要了。”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的故事很有趣。但是,你却遗忘了这故事中最重要,也最恐怖的一部分。我觉得,有必要让你想起它。”
“那是什么?”
“现在,低头看看你的左手,还有,你身后的地面。”
我低头看了看我的左手,还有我身后的地面。手腕上,正有一滴一滴的暗红色液体沿着手指流下,而身后的地面,是一道长长的,从门口一直延伸到脚下的暗红色水迹。不,那不是水,而是血。我的血。
奇怪的是,我却并不感到害怕。
“这是……”
“从刚才你进来的时候开始,我就注意到了,你的左手手腕一直不停的流血。你站在角落里,一言不发,只是看着所有的人,看着我,好像什么都没有发觉。”
“我根本不知道我的手腕在流血。也许我现在是要去医院。”
“不,你不用去医院了。”
我突然感到胸口一阵刺痛。
“你想说什么呢?”
“刚才你说过,你在2005年和1994年之间作出了选择。”
“是。”
“可是现在,你不仅记得1994年,也记得2005年,你记得每一个人的名字,尽管你用了一些悬念技巧,使你的故事变得不那么枯燥,可你还是记得每一件曾经发生过的事。难道你没有发觉吗?”
我愣住了。
“是的。我真的全记得。不应该是这样……”
他叹了一口气。
“这是一个差错。可也是一个必然。原本没有必要提醒你,可你总有一天会发现真相。到那时,或许会比现在更加痛苦。”
“你说吧。”我说,“我听着。”
“那天,你回到家里,躺在床上,听见了徐退的敲门声,你说你已经没有力气起来开门了。可你并没有昏迷。你没有注意到,你的右手拿着一个刀片。那是你还戴着手链的时候,早已准备好了的。她知道自己必然会再次被关进黑暗,她也知道,她其实从来没有胜过。所以,她准备彻底消灭自己。你了解她,但你从没注意到,她的冷漠无情,不仅仅是针对别人,也是针对自己。她在过去十多年里,在黑暗中累积的对你的仇恨,对他人的仇恨,决定了她必须要这么做。可她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她认为在你身体最虚弱的时候,她或许有机可乘,或许可以立刻拿起电话求救。可她没有想到,你的力量和决心也是如此强烈。你不允许她再一次胜利。我想,那是一次惨烈的战斗。在她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可能胜利的时候,就用最后的力量纠缠住你。你可能曾经几次想拿起手机,可你必须一面挣扎,一面爬到桌子那边去……”
“可我已经没有足够的力气了。”我说。
“是的。”
我沉默了一会。
“那么,后来他的事……你清楚吗?”
“那天,他曾经用力敲门。”
“只有这个?”
“只有这个。”
“好吧。但也足够了。这血,有没有办法让它停下来?”
“大概没有。可能会一直那样流着。不去注意它,其实也没有什么。”
“我尽力吧。”
他抬起手来看了看表。
“时间差不多了,我也要走了。我在这里呆了太长的时间。最后,还有什么要对我说吗?”
我想了想。
“现在我明白这里为什么会是个奇特的场所了。”
“嗯。”
“我也明白我为什么会到这里。大概也知道今后要到什么地方去。”
“嗯。”
“那到底是谁胜了呢?”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但它并不重要。”
这时,候车厅外突然传来一阵引擎声响。不一会,一辆绿色的出租车停在了门口。他看了一眼,并没有立刻挪动脚步。
“你是谁?”我问他,“为什么你知道我所有的事?”
“这并不奇怪。说起来也很简单。世界上总有通往各种事物的各种通道。我只是恰好找到了其中的一个。”
“那,能摘下墨镜让我看看你的脸吗?”
他摘下墨镜。一张普普通通的脸,却好像在哪里见过。
“谢谢。”我说。
他戴回墨镜,“我要走了。”
他朝门外的出租车走去。在门口时,我突然想到,“对了,你还没有告诉我,刚才那年轻人拿走的雨伞是谁的。”
“是我的。”他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辆渐渐的消失在街道远处的黑暗之中。此刻,这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也许永远只剩下我一个人。我不会再遇见徐退,也不会再回到任何一个地方去。
我想起森林里那女孩对我说的话。你会遇见他的,她说。
所以现在,我知道了那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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