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难受的话,就喊出来。从今天开始,妈妈就住在你旁边的房间里。”
“那里多脏啊。”
“如果你担心妈妈的话,就赶快住院吧,死丫头。”
说完,妈妈就离开了我的房间。现在我连呼吸都感觉困难了。藏在我体内的残忍恶魔终于露出了它隐藏已久的锋利牙齿。
“哈,哈啊,咳咳。”
时间还很早,但是我刚躺到床上就睡着了。我真的不愿意如此空虚地度过一天的时光,但是我现在没有力气。我疯狂地厌恶这样的事实……
第二天.
“你真的可以去学校吗?”
“咳咳,放心吧,哈啊,哈啊,就连说话……都觉得吃力。”
我把脸深深埋在围巾里,在妈妈的护送下,离开了家门。唯一的快乐就是可以远远地看见政民。也许别人会觉得我很愚蠢,但就是这样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就足以让我欣喜若狂了。在公共汽车上,一个男生见我脸色苍白,就把座位让给了我,我总算顺顺利利地到了学校。
吱嘎,我推开教室前门,走了进去。教室里和往常一样,同学们都兴致勃勃地说说笑笑。我旁边的座位是空的,但是我并不在意。没关系。同学们四处蹦跳掀起的灰尘,使我的呼吸变得急促。于是,我站起身往气味稍微轻些的走廊里走去。
“海芸啊!”
“哦哦,舟善。”
这个家伙好象全然忘记了昨天发生的事情,愉快地和我打招呼。我往后退了几步,迟疑着把脸埋进围巾……
“我让你感觉不舒服了吗?”
“不,不是的,舟善!”
“那你就抬头看看我吧,往哪里看呢?”
我不知道该把眼睛盯向何处,听他这么一说,我这才悄悄地看了看舟善。这个傻小子昨天晚上好象整夜都没睡觉。
“你昨天去喝酒了吗?”
“没……没有,我没有喝酒!”
舟善连连摆手,一边对我说道。我一眼就能看出来,而且他校服上散发出浓浓的酒精味道。你竟敢欺骗我!我继续盯着他看,突然感觉他的眼睛湿润了,于是我随便找了个话题,缓和气氛。
“咳咳,快上课了,以后不要喝这么多酒了,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说完,我避开舟善的视线,转过身去。舟善小子抓住了我的胳膊。
“看见你痛苦,我都要发疯了。”
“舟善啊。”
“肺癌这个该死的东西,要是让我看见它,非弄死它不可。不是打它个半死,而是要把它彻底消灭掉。”
“恶毒的家伙,你想杀死谁呀,臭小子!”
政民突然来了,他把手搭在舟善的肩膀上说。面对政民的突然出现,我有些不知所措。他不会听见我们说话了吧?应该不会听见,是的,他不可能听见。我先让自己冷静下来,舟善的表情也僵住了。
“河政民,我从来就没交过你这样的朋友。”
“你这个兔崽子,今天又怎么了~”
“我不是开玩笑,一想到你欺骗了我,我就连饭都咽不下去,你知道吗?”
气氛变得尴尬,我夹在中间……我无辜地咳嗽两声,刚想从他们身边离开……
“我不理安素怡了。”
“喂,于舟善。”
“傻瓜,我最重视的是友情,河傻瓜。”
我停下脚步,一直板着脸的政民也呵呵笑了。最重视的是友情。和素怡相比,政民对你来说更重要。面对他们牢固得不容许别人插入进去的友情,我后退一步,离开了那里。
叮咚,叮咚_?
我困了。但是以后即使我想听课,也没有机会听了,于是我咬紧牙关,强迫自己振作起来。课堂上很安静,我不敢咳嗽,只能急切地盼望着快点儿下课……
“好,今天的作业是针对今天的主题写一篇论文。”
“啊啊啊~我们没有时间写论文,老师!”
“安静,安静,喂!小家伙们,等你们上了大学,每天都要写论文的,现在就烦了,那怎么可以呢?来,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
下……下课了。我赶紧站起来,吃了药。素怡悄悄地看了我一眼,从我身边走了过去,我现在已经可以很平静地面对她了。是的,现在真的很自然了。没关系。我每次吃完饭都要呕吐,于是我干脆就不去吃午饭,自己休息。舟善每天午饭时间都会来看我,跟我简单地说几句话。
“最近一段时间天气很冷,很多人都感冒了,大家不要故意感冒,企图逃避上学。”
老师在说话,同学们似乎早就知道老师要说什么,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你说你的,我玩儿我的,忙得不亦乐乎。班主任老师没办法,只好悄悄地离开了教室。呼呼,我也想走,可是今天偏偏轮到我做值日,真见鬼。
“海芸啊,海芸!”
舟善担心我,所以每天休息的时间都来找我,现在他又在后门口冲我挥手了。政民闷闷不乐地注视着他的举动。
“喂!你不来找我,却先找这个村姑!”
“因为海芸比你漂亮,所以我就先找她了!如果你觉得委屈,就变得漂亮点儿!”
“哇,你又胡说八道?”
舟善和政民两个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论起来。我没理会他们,从座位上站起来,吃力地拿起笤帚,来来回回地扫地。呼呼……我的头好晕,真的好晕。这么冷的天,我的脸上却冒出了冷汗。我用手背擦了一把。这样下去,我说不定会就此倒下的。不行,在这里……舟善像影子似的跟随在我的身后,嘴里还不停地发着牢骚。
“你们班怎么这么脏?本来是一级脏,但是因为你们班有河政民在,所以上升到五级了!”
“什么?于舟善,你找死是不是?”
政民似乎听见了舟善的自言自语,他们俩又发起了新一轮唇枪舌战。不一会儿,我把扫成一堆的垃圾用撮箕收起来,正要缓缓站起来,啊啊……我的头怎么晕成这个样子。啊啊……不行啊,政民也在旁边看着呢……千万不要,申海芸,不可以,可是,我的身体已经不听我的使唤了。
扑通——
41.
听见这个钝重的声音,站在我身后的舟善第一个跑过来,扶起我的上身……
“哈啊,哈……哈啊,舟,舟善啊,我的书包里……有药,药……”
我的脸上冒出很多冷汗,抓住舟善的衣角,无力地呻吟。最后是政民找到了那个药瓶,递到我的手里。舟善帮助我打开瓶盖,没用水服下了五粒药丸,咕嘟咕嘟……
“喂!谁去倒点儿水来!”
疼痛让我难以喘息,我隐隐约约地看见同学们的表情,他们看起来都很惊讶,而且充满了恐惧。政民也在中间,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舟善啊!给你水!”
一个女生拿着水,匆匆忙忙跑进来,把水递给舟善。舟善果断地把水倒进我的嘴巴。镇痛剂很快就起作用了。疼痛马上消失,我缓缓地站起来……
“你,你没事吧,海芸?”
“……”
我默默地望着政民。他的眼神在轻轻地颤抖,既而露出严肃的表情,难道是我看错了吗?他似乎感觉到了我在注视他,赶快恢复了平静,猛地转过身,从后门出去了。我望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突然发现舟善正在看我。以前他恐怕只是听说而已,现在第一次亲眼看见我病情发作,他的脸板了起来……
“哎呀,我是不是很可笑?”
“……”
“我每天都这样,昨天在家里也是,我现在恐怕真的不行了。”
我有气无力地说完,舟善紧紧地抱住我。班里的同学们正在打扫卫生,看见我们拥抱在一起,都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舟善根本不介意他们的目光,久久地拥抱着我。最后,我实在受不了那些目光的注视,小声对舟善说……
“舟善啊,同学们都看着呢。”
舟善这才转头看了看四周,难为情地笑了笑。他背着我,一只手提着我的书包,离开了教室。我两只手都没有拿什么东西。走到市中心和我家之间的岔路口时,他犹豫了一会儿,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走吧,舟善。”
“去哪儿?”
“去你想去的地方。”
“可以吗?”
我默默地把头埋在他的后背上,轻轻地点了点头。舟善的脚步往市中心移去,不一会儿,他在一家酒吧门前停下了脚步。
当啷——
以前我曾经和前辈来过一次。舟善轻轻把我放下来,坐到角落里的餐桌旁边……
“请问两位要点些什么?”
女服务生声音清脆地问道。舟善看也不看菜单,就果断地回答了她。那个服务生向前台走去,我和舟善保持着沉默。这时,酒上来了。我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注视着舟善喝酒时的样子,后来,我实在忍受不住,情不自禁地把手伸向酒杯。我明明知道这是一种疯狂的举动……
“咳咳,好苦啊,嘿嘿。”
舟善惊讶地望着我。我刚想再喝一杯,这时,舟善抓住我的手腕,夺去了我的酒杯。
“你不要喝,我一个人喝。”
我的手有气无力地垂落到桌子下面。舟善默不作声地喝了半天酒,但是丝毫没有喝醉的迹象。我只喝了一杯而已,脸就涨得通红,胃里也像翻江倒海似的。舟善喝了半天,用悲伤的声音对我说。
“要是做了手术,就能好起来吗?”
我回答说。
“不知道。”
……舟善好象马上就要哭出来了,他喝了一大口酒,然后无精打采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我后悔了,真的后悔了,海芸。”
“……”
“我为什么现在才认识你呢,要是早认识你就好了。傻瓜,神经病,太可怕了。要是没有你,我真的会变成神经病的,太可怕了。”
说完,舟善又疯狂地举起杯喝了下去。他终于慢慢地表现出了醉意,舌头好象有点儿打卷,含含糊糊地嘀咕着什么。我默默地听了一会儿,接着开口说道。
“傻瓜,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恐惧吗?自己真的不愿意忘记,宁死也不愿意忘记,可是一切都在慢慢地被遗忘。”
他稍微有些惊慌,死死地盯住我,像是要把我看穿。
“你生病的事情,我会对政民保密的。”
说完,舟善使劲把头埋在桌子上,一动也不动,似乎不愿意让人看到他无辜的眼泪。现在一切都已成定局。妈妈,我,还有舟善,我们三个人将一起度过我生命中最后的一个月,承受比死亡更残酷的折磨。我走了之后,他们也会拼命哭泣……舟善好象睡着了……他坐在座位上一动也不动,时间太晚了,我刚想叫醒他。
“呕,呕呕……”
我的症状终于表现出来了。其实我只喝了一杯酒,可是胃里却恶心得厉害,于是我赶紧往卫生间跑去,把刚才喝下去的一杯酒全部吐了出来,又剧烈地咳嗽了一阵,突然感觉有一种腥腥的东西从喉咙里涌出来。
“哎呀,你没事吧?吐血了,我把手帕借给你用吧,好不好?”
一个看上去有二十出头的女人看见我吐出来的东西……她说那是血。血……我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于是我轻轻地把头靠着冰冷的墙壁。我的神经多少有些错乱了。
“没,没关系,这不是血。”
“啊啊,是吗?血,看上去像是血。”
我转过身,麻利地用冰凉的水洗掉沾在我手上的红色液体,那些洗不掉的痕迹使镜子里的我又哭了。
“……”
我紧咬着嘴唇,使劲擦了擦手,假装若无其事的样子离开了卫生间。舟善仍然趴在桌子上,我伸出无力的手,唤醒了舟善……
“舟善,醒醒吧,哦?”
不一会儿,把头深埋在桌子上的舟善头也不抬地说道。
“你先出去吧,海芸。”
“啊,好吧,你快点儿出来,外面很冷的。”
我默默地拿起我的书包,走出了那家酒吧。季节已经变换到了冬季,天早早地黑了下来。我看了看手表,刚刚六点钟,但是外面已经像黑夜一样。这是我生命中的最后一个冬天。想到这里,我也感觉不到寒冷了,呆呆地站了很久。
当啷,好象是舟善出来了。
“啊啊,好冷啊,真冷~”
舟善静静地看了看我,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我身上。我停下脚步,把衣服拿下来,盖在我们两个人的身上。我们两个人披着一件上衣,走在回家的路上。他现在似乎清醒了一点儿。我们走了很久,舟善自言自语地说什么求求我活下来,对我没有其他的要求,只希望我活下来。在他面前,我实在说不出抱歉的话,如果我撒谎,舟善也会知道。舟善一定知道我是在说谎,他只是假装不知道罢了。
“好吧,我不会死的。你看看……我在你面前说话,微笑,走路,而且还会听你说话,我怎么会死呢,你放心好了。”
我听见舟善悲伤的叹息,经过政民家的蓝色屋顶,终于到了我们家。舟善站在我家门前,悄悄地嘀咕了几句什么。
“再过两天就放假了。”
“什么?”
“放假典礼那天,我约好和政民的妈妈见面。”
我点了点头,到那时候,舟善也会知道的,我一心一意爱了十八年的男人,就是政民。
而且,他是我青梅竹马的好友。
“是啊,现在只剩下两天时间了。”
舟善久久望着我,似乎要把我牢牢保存在他的眼里。我脱下上衣,披在舟善身上,轻轻开口说道。
“明天见。”
“……”
舟善默默地点头,慢慢转过身去。他头也不回,拖着沉重的脚步,坚定地往前走去。望着他痛苦的背影,我静静地流了几滴眼泪。突然,我听见胡同口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于是我又停下脚步。是谁呢,会是谁呢?我连着咳嗽了一阵,眯着眼睛看那个人。
“政民,啊。”
政民醉得一塌糊涂。他踉踉跄跄地往前走着,还没走到家门口,突然往旁边倒去。我大吃一惊,赶紧往那边跑过去……
“哎呀,他妈的,烦死了。”
他连站在身边的我都没看见,跌跌撞撞地继续往前走。他从我面前经过,身上散发出一阵清香,我一时呆住了。政民小子走着走着,突然停下了脚步。
“村姑?”
说完,他转过身来。
42.
刹那间,我的心跳几乎停止了。政民转过身,慢吞吞地朝我走来,被围巾遮住的银色项链在路灯下闪闪发光。
“哎呀~村姑,见到你很高兴啊!”
烂醉如泥的政民一瘸一拐地走过来,调皮地对我说道。他看上去有些不安,我扶住他,他开心地笑了。我连自己的身体都控制不好,现在却要保护喝醉酒的政民,实在不是件容易事儿。但是在这个过程中,我仍然幸福得浑身颤抖。我被他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冲昏了头脑。
“刚才~就是刚才!安素怡和那个家伙在我面前,就当着我的面儿!温柔地手拉手,一起蹦蹦跳跳地唱歌~”
虽然政民笑嘻嘻地说话,却在说话的同时郁闷地捶打自己的胸口,看上去好可怜。但是我能为你做什么呢?也许什么都没有,也许。他摇头晃脑地嘀咕着什么,最后……
“喂,村姑!你把你的朋友找过来,把安素怡找来!把我妈妈找回来!如果你不想看见我发疯,就把她们带到我面前!我不想一个人!把她们找来,我不想一个人孤独,我过够了孤独的日子。”
政民靠在我的怀里,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归根结底是因为孤独,他之所以每天和素怡纠缠,也许并不是因为爱情,而是因为孤独。我应该尽快找到阿姨才行。我抓住政民,叫他冷静,我对他说,“你喝醉了”,还没等说几句话,我的喉咙就沙哑了。
“哈啊,他妈的,我的心好痛,每天都他妈睡不着觉……一个大男人,每天喝酒流泪,我不想这样。”哈啊,不要这样,求求你不要这样。我也很痛苦,可是我现在却要成为被政民依靠的对象,我抓住政民,到底想做什么?望着因为别的女人而痛苦不已的政民,我不能为他做什么。我几乎是被这个家伙强拉硬拽着在家门口附近转来转去。最后,我们两个都累得扑通一声坐到地上。我顾不上自己,赶紧看看政民有没有受伤,政民小子仍然在折磨我。
“村姑,快点儿,我好象真的要死了。每次我痛苦的时候,她都陪在我身边的……”
政民自言自语着坐在别人家门前。太吃力了,我这样一个连自己的身体都难以控制的女人,要想扶起浑身瘫软的健壮男人,实在是力不从心。但我还是擦去遮在我眼前的泪水,艰难地把政民扶到他家门前。
“哈啊,你醒醒吧。”
泪水夺眶而出,我抓着政民。政民什么都不知道,他埋在我怀里,在睡梦中寻找素怡。即使在这一刻,在这个乱得一塌糊涂的时刻,我的心依然疯狂地胡乱跳动。
“政民啊,你这个傻瓜。”
我望着政民睡梦中的脸庞,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来,用我颤抖的手慢吞吞地抚摩这张虽然近在眼前,却不敢摸……不,甚至连看也不敢看,笑也不敢笑的脸。他的皮肤白皙柔软,没有一点瑕疵。我鼓起勇气,把熟睡的政民轻轻揽到我怀里。我下意识地在心里祈祷……希望我的心跳能传达给政民,希望他能记住我,记住我最后的时刻。我希望时间能就此停止。我这么激动,这么深爱他,我爱他爱得说不出话,爱他爱得无法呼吸。我真希望这个瞬间不是梦。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轻轻地把他拥抱在怀里,就已经心痛得想流泪了。安素怡,你太了不起了。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这个傻瓜一心只想见你。他要找的人不是我,而是你。也许这是最后一次了,我尽情地拥抱着他。他那张渐渐粗糙的脸令我难过得想哭。
只要能陪在你身边,哪怕让我终日哭泣也好啊。哈啊……我真的愿意。如果我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你会为我而哭泣吗?我只是一个你认识的女孩儿,你会因为这样一个女孩儿的死而哭泣吗?我在你的记忆中只是一个过往的女孩儿,这让我痛苦难忍。所以我对他说,我一边望着他熟睡的脸庞,一边抚摩着他的脸庞,一边对他说话。我的泪水滴落到他的脸上。我仅仅是这样静静地注视着他,心里就已经痛苦得难以忍受。
“我会努力忘记你,即使你把我从你的记忆中删除,我也不会感到悲伤。即使想起你,我也尽量不流眼泪,而是露出满脸微笑。我会努力的。求求你不要在我面前难过和伤心,因为我无法帮你。”
突然,冰冷的液体滴落到我的头上。冬天里降落的纤细的雨丝,幸好大门上面有天棚,只有轻微的水珠溅落到我们身上。
“政民啊,政民。”
你当然不可能听见,你不可能听见我的轻声呢喃。对不起,我要死了。我应该漂漂亮亮地出现在你的面前,哄你开心才对,可是现在,我为了某个人心甘情愿地选择死亡,我想代替那个人承受痛苦。我是那么爱一个人,所以我愿意为他痛苦。我想对他说,我想对那个人说,我爱他,真的很爱他。这是我悲伤的表白,也许是我一生中最后的表白,是一次听不到答复的表白。在这个伤心的冬日,我对熟睡中的政民表白了。我把熟睡的政民抱在怀里,自己也靠在他身上睡着了。细细的雨丝越来越粗,打湿了我的脚尖。不一会儿,我被雨点儿惊醒了,咳嗽了几声。我听见有人在雨中穿梭的声音,希望他不要看见我们。我屏住呼吸,抱着政民,蜷缩起身体。脚步声离我们越来越近。
“申海芸。”
不会是我听错了吧?这个声音埋没在雨中,变得隐约模糊,我满怀恐惧,缓缓地抬起头,看见面前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伞下站着一个高个子男人,脸被雨伞遮住了。
“你,你是谁?”
“……”
那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香味乘着凉爽的风,飘到我面前。难道是熙元前辈……?想到这里,我赶紧抬起头,看了看那个人的脸。
“熙……熙元前辈?”
“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我弯下腰,看了看在我怀里熟睡着的政民,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低下头。前辈似乎看出了我苍白的脸色,赶紧脱下外套,盖在我们身上,自己被雨淋得湿漉漉的。前辈在雨中慢慢湿透了。
“前辈,快拿起雨伞。”
“起来,我送他回家。”
“不,我想继续呆在这里,我想再呆会儿。”
我把政民紧紧抱在怀里……
“海芸啊,你不要再逞强了……”
“没关系。政民和我淋的是同一场雨,我们听见的是同样的雨声。”
前辈的头垂得很低。不一会儿,他强硬地把政民从我怀里拉了出去。政民未做任何反抗,靠在熙元前辈身上,走进了自己家门。望着他有气无力的背影,我傻傻地站在那里……时间已经过了半夜十二点。我筋疲力尽地坐在原地不动,前辈向我走来。
“他家里好象只有他一个人。”
“是的,他一个人住。”
前辈一屁股坐到我旁边,抖了抖湿漉漉的衣服。旁边没有了政民,我的身体渐渐变得冰冷,但是他的香气仍然萦绕在我身边。是的,我没事。
“你好象身体不大舒服。”
“我,我没事。”
“回家吧,父母会担心你的。”
我拖着疲惫不堪的脚步,拿起雨伞,走到家门口。我犹豫了一会儿,前辈替我按了一下门铃。
“进去吧,你现在好象病得很重的样子。”
我看上去真的那么痛苦吗?我难为情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正在这时,大门开了。
“回到家马上睡觉,记住了吗?”
“记住了,谢谢你,前辈。”
我走进大门,沿着楼梯往上走。这个时间前辈怎么会出来呢……而且天上还下着雨?啊啊,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的头好疼。妈妈发了一通牢骚,一个有病在身的丫头跑到哪里鬼混了一天,还冒着这么大的雨。我脱下校服,躺到床上。妈妈把铺在床底的电热毯调到适当的温度,我刚躺下就睡着了。奇怪的是,我现在仍然感觉政民好象就在我的身边,这是为什么呢?他的气息,他的体温,他的感觉,都仿佛近在咫尺。
“睡觉前先吃药。”
“哦。”
“快起来。”
“哦。”
“海芸啊。”
“哦。”
“你睡着了吗?”
“哦。”
我很快就睡着了,虽然胸口和心脏都还处于兴奋和痛苦的状态。即使现在马上死去,我也了无遗憾……我终于说出了久藏于心的表白,想拥抱的人也拥抱过了。我现在已经没有任何欲望了。
43.
又是一个崭新的早晨。望着初升的太阳,新的一天开始了。为了驱除我身上的酒味儿,我一大早就洗了个澡,换上干净的校服。因为昨天淋了雨,我的病情又加重了。
“海芸啊,吃早饭吧。”
妈妈的声音从楼下传来。最近我的胃口越来越不好了。坐在饭桌前,看着妈妈的脸色吃上几口饭,就会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胃里涌上来,于是我赶紧往卫生间跑去。
“海芸啊!海芸,快开门!”
我的长发在马桶上摇晃,险些掉进了里面。我使劲呕吐了半天。哈啊,我抓着马桶,吐了一会儿,最后漱了漱口,小心翼翼地走出了卫生间。其实我并没吃多少东西,现在全吐出来了。
“哈啊……好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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