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洛芙!”少女清朗甜美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大波浪长发的女生停住了脚步,转过头去。
清晨的时候刚刚下过小雨,空气里有清新的青草香味,雾气在她翘长的睫毛上凝成水珠,衬着她清水分明的大眼睛,显得格外的俏丽动人。
天空蓝得发亮,像是无数块巨大的蓝宝石拼凑而成,大朵大朵的云仿佛伸手便可以摘下来塞进嘴巴里吃掉。
伊洛芙看着天空傻笑,嘿嘿。
尤莉气喘吁吁地跑到她面前,扯住她的手,拉着她飞跑起来。
“干什么?”伊洛芙叫了起来,边跑还不忘回头依依不舍地看着天上的云彩。
啊!她的免费棉花糖!
“今天是澄空魔法学园的入学甄试啊!赶快跑,不然会迟到的!”尤莉边跑边喘着大气,“快点!快点!校车马上就会来接人了!”
伊洛芙一下子甩掉她的手,抬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
“洛芙你干吗!”尤莉急得小脸通红,急急地折返回来又想要伸手拉她。
“尤!莉!”伊洛芙中气十足地喊,伸手反扣住她的手腕。
尤莉被这喊声吓得呈立正姿势站好,乖乖的一下都不敢动,只有眼球还不听话地往伊洛芙严肃的脸上瞟。
“洛……洛芙……”尤莉可怜兮兮地小声啜嚅,“真的会迟到,我不想错过甄试……”
“尤莉你听好,我们要去考的是什么学校?”伊洛芙气定神闲地开口。
“澄空……魔法学园啊。”尤莉不疑有他地回答。
“难度系数呢?”伊洛芙确定了她不会再次落跑,才小心地放开了她的手。
“很高……每年想进入澄空魔法学园的人成百上千,可最后只有一百人入选。”尤莉歪着脑袋想了想。
“所以?”伊洛芙嘴角挑起一丝微笑。
“我们快走吧……”尤莉看着手表哭丧着脸。
迟到可是会被取消考试资格的啊!
“错!”伊洛芙伸手揽住她的肩,贼兮兮地一笑,“既然我们想赢得入学资格,就必须博取考官特别的青睐!”
“特别的……青睐?”尤莉面对古灵精怪的伊洛芙,显然跟不上她大脑马达的转速,只能呆呆地站在一边做应声虫。
“对!”伊洛芙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叠得平平整整的小纸条,上面写满了奇怪的文字,她神秘地冲尤莉挤挤眼睛,“我们必须华丽丽地出场!”
“华丽丽地……出场?”尤莉明显还没有反应过来。
轻快的鸣笛声。
一辆金色的大型车子停在了马路对面,车子的造型像一个巨大的南瓜,没有轮子,低矮地悬浮在半空中。
车身上嵌着六个巨大的花体字。
澄空魔法学园。
已经有学生模样的人在马路对面排队等候,陆续上车。
啊—啊—啊—
尤莉张大了嘴巴。
那就是传说中的校车?
伊洛芙不动声色地扳过她的脸,无视她热切期待的目光,扬了扬手里的小纸条。
“记住!我们必须华丽丽地登场!”
又是一声轻快的鸣笛,校车发动,噗地一声便消失在了她们的视线中。
等我啊—
尤莉无限哀怨地目送已经不知道消失到哪里去的校车。
“抓好我!”伊洛芙则若无其事地开始念纸条上奇怪的咒语。
脚底生出一股热气,似乎有粉红色的气泡在她们四周漂浮。伊洛芙只觉得头晕目眩,下意识地抓紧身边已经吓得不知所措的尤莉的手。
整个人好像都开始旋转起来,伊洛芙感觉好像有什么巨大的力量将她们往上一拖!
晕眩中,伊洛芙还不忘咬牙切齿地诅咒。
—该死的猪头涟!如果你敢告诉我假咒语,你就死定了!!
***
澄空魔法学园。
高高的像城堡一般的尖顶房子,美丽的琉璃瓦片反射出太阳瑰丽的七彩光芒,一个似乎是用魔法变出来的彩虹高高地挂在房子的上方。
每年的入学甄试,就是澄空魔法学园最热闹的时候。入学甄试的时间为一周,总共分三轮进行,除了第一轮的面试,每一年二、三轮甄试的题目都不一样。而且据说难度系数非常高,有些年的题目甚至还非常危险。
往往有些在第一轮面试中很被看好的学生,在第二、三轮面试时很惨地被淘汰出局。
总之,想要进澄空魔法学园,一个字—
难!
尽管如此,每年还是会有成百上千的学生在这一天来到学校应考。因为,一旦从澄空魔法学园毕业,将来便有可能成为地位非常高的人,比如封印师,比如圣职者。
校园里随处都可以看见负责接待和帮忙教师管理的高年级正式学生,和正在练习魔法或者背诵咒语的学生,
也许,并不全是在练习。
因为,澄空魔法学园的面试并不是规规矩矩地在某间教室内进行,担任考官的教师们也许就在你身边。他们会化装成新生,或者化装成扫地的老婆婆,甚至用法术变成树,石头,藏在你看不见的地方。
一旦他们认可你的能力,你便会在第一时间收到通过面试的通知,至于通知形式,不同的老师又不同的喜好的方法,便又不得而知。
有些学生也可能会因为能力不足而感知不到合格通知,以为自己未能通过面试而失去参加第二轮考试的机会。
所以,在这第一轮面试的一天内,你必须全力展现你的魔法才能和天赋,并且拥有敏锐的魔力感知能力,才会有顺利通过的可能。
树叶上的雨水晶晶亮,站在花园里的一名老师伸着一根手指朝着天空的方向书写着什么。天上的云朵随着他手指的律动聚拢了又分开,渐渐变成几个白色的大字—
澄空魔法学园欢迎你!
耶!棉花糖在欢迎我耶!
伊洛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个景象。
持续傻笑中……
“洛……洛芙……”尤莉紧张地抓住她蕾丝花边的裙角,“有好多人在看我们耶!”
“那当然了!”伊洛芙帅气地一扬头。
哼哼,这么华丽丽地瞬间移动,想不被人注视都难。
“可是……我什么时候……”尤莉低头拉着自己的裙子,喃喃出声,“好多蕾丝哦……”
蕾丝?
伊洛芙诧异地低头看去。
金光闪闪的蕾丝花边长裙,而且还有好多搞笑的缎带蝴蝶结。
果然是“华丽丽”的登场。
看过动画片里眼球突然间弹出来的爆笑镜头吗?
伊洛芙颤声尖叫!
“啊啊啊啊!—”
“洛芙啊……”尤莉显然也觉得很丢人,一个劲地往她背后缩,“不要叫嘛,这样反而会吸引更多人的眼光诶……”
熟悉的鸣笛声在她们耳边响起,巨大的南瓜校车出现在了校门口,正轻捷地向广场驶来。
“我们比校车早到诶!”尤莉兴奋地扯扯伊洛芙的缎带,可惜她仍旧处于石化状态,没空享受这个“比校车早到”的成就感。
“吱—”
尖锐的刹车声!
一个红色不明物体突然出现在校车前,校车灵敏的感应系统立刻启动刹车,才没发生相撞事故,只是车上所有的学生都吓了一跳。
他们战战兢兢地陆续下车,想看清到底是什么东西这么大胆,敢和校车杠上。
红色不明物体原来是一辆豪华的跑车!
大家还没有从惊叹中回过神来,跑车突然化作一阵红色烟雾,慢慢地散去。地上只留下一截短短的木头。
原来是变形!
一个少年修长的身影慢慢地在红色雾气里清晰起来,他双手插在口袋里,歪歪斜斜玩世不恭的笑容竟然透着些许邪佞的帅气。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头火红色直发,恰倒好处地衬出了他霹雳火暴的性格。
学生们的嘴巴张成“0”型!
这可是很高难度的魔法啊!
澄空魔法学园,果然是卧虎藏龙!
“猪……猪头涟!”
红发少年火暴热辣的登场果然解冻了刚刚还处在石化状态的伊洛芙,她咬牙切齿地就要冲过去找他算账。
“该死的!这个是什么东西!”她扯着身上乱七八糟的蕾丝质问道。
“居然成功了?……”赤月涟若有所思地挑眉抚着下巴。
“什么?”伊洛芙咬牙切齿地大踏步上前。
他果然是有预谋的!
“白痴!”他咧开嘴笑,顺手拉起一条缎带,“不错嘛,很适合你。”
“猪头涟,你不要以为我手里没有你的弱点,哼,竟然敢这样整我。”伊洛芙被他这么一挑衅,不但没有发怒,反而冷静下来。
“妈的,要是敢说你就死定了!”赤月涟差点跳起来,脸上有抹可疑的红。
“不要害羞嘛!这件事情不是爸爸妈妈都知道了吗?”她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怒火熊熊的脸。
“伊洛芙!我警告你!你你你……”他扬高了声调,企图以气势取胜。
可惜,经过多年的熏陶和磨练,伊洛芙已经从一名神经脆弱易受惊吓的小女孩蜕变为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十六岁少女了。
“如果你不把这身该死的衣服变回去……”
哼哼,她已经占了上风。
果然,赤月涟脸色一变,悄悄地扣起指头念了句咒语。
“噗!”又是一阵粉红色泡泡扬起,转瞬间,伊洛芙和尤莉身上的穿着又变回了原样。
“哇—”围观的同学们又发出一声惊叹。他居然能给别人随意地变装!
“你输了。”伊洛芙得意地看着他,扬起胜利的笑容。
一只乌鸦发出怪叫从赤月涟的头顶飞过,嘴巴一张,丢下一个小石块,“咚”地一声砸中赤月涟的脑门。
“报应报应啊!”伊洛芙忍着笑,凉凉地开口。
尤莉紧张地看着对视的两人。
空气里似乎有透明而危险的火花。
哼。
伊洛芙心想,她上辈子必定是一个大奸大恶之徒,否则老天爷怎么会给她摊上这样的一个青梅竹马?
除去长相和智商,这个EQ为负数的家伙简直就是一无是处!
不,有时候智商也为负数。
在她知道什么叫做“反击”之前,捉弄她是他每天的例行功课,并且花样繁多,创意层出不穷。
好吧,要是幼稚园的时候傻傻的不懂事被捉弄也就算了。小学的时候因为划分片区就读,她和赤月涟是邻居,自然也分到一个学校。
从知道这个消息以后,她就会在每晚睡觉前虔诚地对着夜空祈祷—
上帝啊!求你别让我跟他分在同一个班吧!
结果,后来他们不但同班,而且还是同桌……
上帝一定是睡着了啦!!否则怎么没听见她可怜小女孩心中泣血的呐喊呢?
考中学的时候,她填完了志愿顺手将志愿表扔在书桌上就跑着去玩了,回来的时候看到赤月涟正坐在书桌前抄写着什么。
“你在干吗?”她咬着棒棒糖。
“抄你的志愿书。”他丢给她一记邪恶的笑容。
“为什么要抄我的?”她显然还没反应过来。
“如果不跟你上同一个中学,就失去欺负你的乐趣了嘛。”他站起来,拿起志愿书,伸手揉乱她的头发。
“你!……”她气得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可是,跟他做同学也不是没有好处的。
作业做不出来,会有人教;上课打瞌睡被老师提问,会有人在下面小声念解答;考试前抓不到重点,会有人帮着划……
只不过要以被他捉弄为代价而已,有时候还要顺便忍受他的招牌雷公吼。
到现在为止,伊洛芙也不明白,为什么虽然她老是被他捉弄被他凶,但是一旦遇到麻烦遇到问题,她总会跑到他那里,皱着眉头很着急的样子问他。
“猪头涟,怎么办啊。”
所有的问题几乎都会在他那里得到解决,代价是他再次叫她笨蛋,傻瓜,脑震荡的猪。
额头上冒起叉叉,一切感激的情绪一扫而光。
在懂得了“落后就要挨打”的精辟哲理之后,挑衅他也成为了她的几大爱好之一。而每次他都会不负众望地如雷爆吼,什么形象什么冷静在她的面前全体见鬼去吧。最严重的一次是他吓跑了本来要跟他表白的小女生,为了这件事伊洛芙幸灾乐祸了好几天。
很好,现在她和乌鸦合伙点燃了这个易燃爆竹,接下来就等着看他噼里啪啦炸翻天了。
赤月涟弯下腰,拾起底上那颗乌鸦丢下的石头,很仔细地拿到眼前看了看。
发怒吧!让你的形象见鬼去吧!
伊洛芙在心里偷笑。
可是,赤月涟……居然也笑了?
“是你输了。”他对她举起石块,“我过关了。”
过关?
伊洛芙诧异地眨眨眼。
也就是说……
他通过第一轮面试了!?
“哇—”举众哗然。
这可是最短时间纪录吧?才刚刚到校就取得了第二轮考试的资格,眼前这个红发少年果然是天才!
凑巧的……一定是凑巧的!
“小芙~,要加油哦,如果连第一关都过不了……!”他将双手插进口袋,“可是会被我骂白痴的喔!”
他走近她,倾下身子,轻轻地在她耳边说:“如果没有你,就没有乐趣了嘛。”
伊洛芙气呼呼地瞪着赤月涟微露讥诮之意的脸庞,拼命叫自己冷静冷静,不能被他挑衅。
“再见!”他闲闲地对她挥手,懒散地打了个呵欠。
全体在场考生目送他离开,嘴里还不时发出惊叹。
“好厉害啊。”
“果然不是泛泛之辈,我要加油才行啊。”
“喂,他们都这么厉害,我们还是别考了吧……”
“……”
怎么……怎么会这样??
自己华丽丽的登场变成了大家的笑柄,还让该死的猪头涟赚足了风头,竟然变成第一轮面试的第一名!
好不容易挨到高级中学,她可不想随便葬送大好前程!
所以……
“尤莉!我们绝对不能输~!”伊洛芙气势万千。
***
天上的棉花糖飘呀飘。
连太阳都露出奸诈的笑容。
伊洛芙躺在校园里的长椅上发呆,暖暖的阳光照得她直想睡觉。
已经中午了耶!
可是……为什么她还没有收到合格通知呢?
还是说她太笨了,根本就没有发现?
啧,为什么还没有乌鸦。
唉,现在她倒开始有点羡慕赤月涟了。要是那只乌鸦丢下的石头砸中的人是她就好了。
不过,如果是她的话,她一定老早就抬起脚把石头给踹飞了,或者把石头捡起来看也不看地就朝作孽的乌鸦丢过去。
哼,这是什么通知方法啊!
澄空魔法学园果然就是怪人比较多。
怎么办?
伊洛芙抱住脑袋颓丧地想。
其实,除了当初那个“华丽丽的出场”,她少根筋的脑袋确实还没想好该怎么表现自己。
掐指一算,她会的魔法好像也只是一些非常初级的魔法,只要有上过魔法学校的人基本上都会。
就连尤莉也很不义气地丢下她落跑,说什么要自己去找找机会碰碰运气。
啊……难道自己真的像猪头涟讲的那样是个笨蛋白痴外加脑震荡的猪吗?
不行!她拒绝承认!
可是……真的好想睡啊……
她的眼帘慢慢地阖上,轻柔的带点香气的风包裹住她的身躯。树叶茂密漆黑的剪影零碎地落在她白色的衣服上,阳光像蜜糖一般流在她的唇边。
甜蜜的梦。
她似乎梦到了自己顺利地通过重重考验,进入了澄空魔法学园。她穿上了优雅利落的黑色制服,流泻卷曲的大波浪黑发……
可是,为什么她看不清自己的脸?
为什么呢……
风摇晃着树枝沙沙作响。
一个修长的人影覆盖住睡梦中的伊洛芙。
“笨蛋!”轻声的低咒。
“怎么办……?”她的嘴唇轻轻地碰出两个字,秀气的眉毛微微蹙着。
“会有办法的,傻瓜。”他沁凉的大手抚上她的额头。
***
空气里轻扬起一阵湿热的属于夏天的风。
悠扬的笛声。
柔美得如同刚刚抽出的蚕丝,细腻得好似缓慢流淌的山泉。
伊洛芙慢慢地张开眼睛。
按道理来说,现在应该是一天当中最热的时候,可是这笛声却让人感觉心境澄澈,酸酸甜甜像夏日里的冰镇柠檬茶。
伊洛芙坐起来,抬手揉了揉眼睛,顺着笛声传来的方向望过去。
树叶在风的摇曳下沙沙地作响。细碎的光斑跳跃在树下的阴影中。
一个黑色修长的身影几乎要与阴影融为一体,可他周身似乎却又散发出让人无法忽视的光芒。
那是一名少年。他坐在一根粗长的树枝上,慵懒地靠着树干。
他的头微微向后仰起,晶莹的黑色瞳仁似乎带着些许清新的迷惘,凝望着交错枝叶上方那无垠的天空。少年流泻的银白色长发里透出几缕黑发,他的侧脸似乎经过了天神的雕琢,完美得如同一尊希腊人物塑像。
他摊开的右手放在弯曲的膝上,手心里赫然有一片嫩绿的树叶。
树叶上的光芒还未散去。
经风一吹还能听得到如风铃一般悦耳的细碎声音。
骄阳似火。
伊洛芙仰视着他,眼睛热辣辣的,不断有晶莹的光斑在眼前跳跃,仿佛要出现幻觉。
她突然发觉他的背后似乎长出了天使的翅膀,带着银色圣洁的光芒。
虽然只是一瞬间。
坐在树上的他轻轻地回转过头来。
他看着她。
仅仅是微微地将唇角向上弯曲。
茂密的绿树,浓如夜色的阴影。不远处的小池塘,细小的涟漪,碧绿的荷叶,点点荷香沁入心脾。
蝉鸣再也听不清晰。
一切都在这个绵长的夏日里沉沉地睡去,仿佛再也不会醒过来。
天地万物只剩下他的笑容。
如此的美丽妖娆。
***
“喂!你到底要不要起来!”赤月涟无可奈何地盯着熟睡中的伊洛芙。
明明信誓旦旦地说要考上澄空魔法学园,明明自信满满地说要比他先一步拿到入学资格,可是……
他看着逐渐下沉的夕阳,一抹焦虑涌上眉宇间。
这是他第一次觉得,他没有办法帮助她了。
面试程序是如此的蹊跷严格,就算已经通过了,他也没有办法帮助她感知合格通知的到来。
她孩童般的睡颜是如此的毫无防备。
他依稀记起他们的初识。
他第一次见到她,便是在她的小房间里。
那时候,他的爸爸妈妈到外地出差,便将他寄在隔壁的阿姨家里。
阿姨家很大,他随意地东游西逛着,一不小心就推开了小洛芙虚掩的房门。
她盖着印花的粉红色毛毯,一只手还抓着娃娃,躺在柠檬黄色的小床上睡得正香。下午的阳光透过白色的纱帘斜斜地照进来,照在她粉嫩的小脸上,看起来好像水灵灵的蜜桃。
好想咬一口呀!
于是他就咬了。
小洛芙的妈妈进来,正好看到了这一幕。
“哇,原来小涟喜欢我们家小芙呢!”
“……”他不知所措地抬起头。
自己是不是做错事了?
可是,为什么阿姨还这么高兴呢?
小洛芙迷迷糊糊地醒过来,抬起小手一摸脸。
呀!粘粘的都是口水!
“哇—”她放声大哭起来。
他更加地局促不安不知所措了,拔腿就要逃,没想到却被笑盈盈的阿姨拦了下来。
“小芙乖,不哭。”她一边安抚着抽泣的小洛芙,一边拉着他问道:
“小涟,你以后愿不愿意娶我们家小芙呀?”
愿不愿意呀?
他看着她红彤彤如水蜜桃一般的脸蛋,上面还挂着泪珠。
“……愿意!”他心虚地回答。
虽然他那时候还不知道什么叫娶,什么叫以后。
他只记得,那天下午阿姨的笑容特别的漂亮,还请他吃了美味的水果蛋糕。
就这样,他跟那个脸蛋长得像水蜜桃的女孩子从此结下了孽缘。
“小桃子!”
在只有他们两个的时候,他经常会开玩笑地这样叫她。
他没有想到,这个称呼也倒是实实在在地提醒了他不堪回首的过去。
而这也变成了她长大后取笑他的把柄。
她犹如孩童一般的睡颜,一直都没有变。
就像他,一直在她的身边。
白痴、迷糊、老是闯祸。
爱哭、好骗、神经失调。
已经不知道该说她是单纯还是愚蠢了。
但是,只要有他在,她所有的缺点都可以因为他而忽略不计。
这就是为什么他老是要坚持跟她同校的原因。
从幼稚园到小学,从小学到初中,从初中到现在的升学考试。十年的光阴一路走来,他已经分不清楚到底是她离不开他,还是他离不开她了。
一切都是那么自然。
好像,会永远吵吵闹闹的这样下去。
很快乐,不是吗?
他的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
……
伊洛芙看得呆掉!
那个赤月涟居然会看着她微笑!
而且是那种……那种……鸡皮疙瘩掉一地的笑容。
她实在是不敢承认那叫做“温柔”,不然她会马上翻白眼口吐白沫死掉。
对着她微笑的不是那个坐在树干上,用神奇的树叶吹着好听歌曲的长发美少年吗?
怎么会变成面前的赤月涟?
“喂!”她伸出手在他眼前晃。
他不会是中邪了吧?
赤月涟忽地一下回过神来,看到伊洛芙一脸揶揄地看着他。
啊啊!
难道他的白痴表情已经维持了那么久了吗?
“该死的……你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他恶声恶气地说,别扭地别过头去。
“从你开始傻笑。”她坏笑地看着他。
她就是喜欢看他难堪看他结巴看他百年难得一见的害羞。
“你还笑得出来?”他指了指已经沉了半边的夕阳,“再不加油的话,你就会被淘汰。”
对哦!
伊洛芙“呼”地一声坐起来,差点撞到赤月涟引以为傲的鼻梁。
“小心点!笨得跟猪一样。”他低咒。
“怎么办?”她没有理会他的嘲笑,抓住他的袖子,“怎么办?”
你会有办法的吧?
从小到大,没有一件你解决不了的事情啊。
他看着她紧皱的双眉,心中忽然一痛。
“你不可能永远依赖我。”他轻轻地叹口气,“如果,我们以后会分开,如果我突然有一天不在了……”
“为什么要分开!为什么你会不在?”她越发地紧张起来,抓紧了他的袖子。
“我只是打比方,傻瓜。”他安抚道。
他也希望,不会有那么一天。
可是,命运,谁知道呢?
橙橘色的阳光慢慢地变淡,阴影渐渐地吞没了地上的光芒。
第一轮的面试已经接近尾声。
天上已经可以看到上弦月模糊的影子。
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黑灰色的夜空!
两人循声望去,眼前的景象让伊洛芙惊跳起来!
在澄空魔法学园尖顶主楼的一个窗台上,尤莉被一根顺着窗台突出来的铁管钩住了衣服!而她整个人悬在半空中惊慌地挥舞着四肢,吓得都忘了哭。
主楼底下已经聚集了很多学生和教师,几名有经验的老师已经开始念咒想要将她救下来。一个蓝色透明的玻璃泡慢慢地上升,逐渐要包裹住她,可是惊惶的尤莉仍然不断扭动着身躯,蓝色玻璃泡没能够触碰到她,径直继续上升!尤莉被挂住的衣料发出轻微的撕裂声,裂口越来越大,她崩溃般绝望地哭起来。
“怎么办!怎么办!!”伊洛芙紧紧地拉住赤月涟的手臂,“涟,你一定可以的,一定可以把尤莉救下来的,对不对?你一定有可以救下她的咒语的!”
赤月涟咬紧了下唇,在她的身边,他永远必须保持冷静。
“小芙,听我说。”他安抚般地握住她的肩,“跟着我的口型,念出悬浮咒的咒语。”
只有这个办法。
虽然,可能会伤害到她。
但是,只能这样。
“为什么?你念就好了啊!”伊洛芙摇着他,“快点啊!尤莉没有时间等了!她快要掉下来了!”她的声音里带着焦急的哭腔。
“你也没有时间了。”赤月涟凝视着她盈泪的双眼,“相信我,跟我做。”
“不行!不可以,我一定会失败的,我没办法拿朋友的性命做赌注……”她绝望地抽泣。
“伊洛芙!”他低吼,“拿出你的勇气来!有我在你身边!”
他抬起手轻柔地擦去她腮边的泪水:“勇敢一点,相信我。”
她看到他眼睛里暗烈的光芒。
是的,她一直相信他。
他捉住她的手,用力紧紧地握着。
“别害怕,看着我的口型念出咒语。”他的眼神里有令人安心的成分。
她跟着他念出咒语,一字一句。他鼓励的目光让她愈发的勇敢,念出咒语的声音也有了一点凌厉的气势。
“啊—”尤莉身后裂开的衣料终于承受不了重力,“嘶”地一声倏然断裂!
围观的人们失声尖叫!连经验丰富的教师们都在那一刹那间乱了阵脚!
伊洛芙口中的咒语终于说完了最后一个字!
悬浮咒!
如同水雾一般的气体飞向坠落的尤莉!
在场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但是!
咒语的效力和作用时间往往和它的施咒人的魔力程度成正比,伊洛芙为尤莉施的这个悬浮咒只让她下落的速度变慢了一些,并没有遏止她继续与地面接近!
危险!
此时,伊洛芙只觉得头痛欲裂,四肢无力,险些瘫倒在地。
本来悬浮咒就是相当高级的咒语,让魔力尚浅的伊洛芙来施咒已经是越级了!魔法也是有生命的,魔法只给适合它的人驾御。所有的副作用在施咒完毕的那一瞬间反弹回到了伊洛芙的身上!
而且,像悬浮咒这样非攻击性的延长性咒语需要施咒者的精神力做支撑,如果施咒者精神不支,那么咒语就会自动失去效力。
“小芙!振作!不可以倒下!”赤月涟用力握了一下她的手,不顾一切地拨开人群冲上前去!
他张开双臂,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尤莉猛地落入他的怀中,巨大的冲力让他直接往地上摔去!
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他仰面躺倒在地上,艰难地呼吸着。胸腔处有尖锐的疼痛,幸好刚才提前使用了保护性的魔法,否则必定会摔成肉饼。
他低头看了看被他护在胸前的尤莉,早已经吓晕过去,不省人事了。好在没有受伤,他安心地松了口气。
不远处,一个单薄孱弱的身影摇摇晃晃地倒了下去。
“小芙!—”他震惊地撑起身子,胸口与腹部的交接处一阵刺痛!
霎时间,天旋地转。
他模糊地听到周围此起彼伏的惊呼声,看着大家赶过来的身影,艰难地动了动嘴唇。
“去帮……小芙……”
眼前轰然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
阴暗潮湿的房间。
暗绿色的藤蔓缠满了窗棂,墙上金色火把中幽蓝色的火焰是这个屋子里惟一的光芒。
屋子里有两个人。
气氛沉默而压抑。
“主人,需要我的帮助吗?”
“不。”
“您确定您自己可以?那赤色满月的封印不是随随便便就……”
“闭嘴。”
“但是……”
“我会马上割掉你的舌头。”
“……我明白了。”
“出去吧。”
“是,随时等待您的召唤。”
“如果有必要的话。”
一个人恭敬地退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另一个人。
弯曲的嘴角有着残忍的弧度,深蓝色的眸子泛着令人战栗的冷光。
肃杀之意在这屋子里疯狂地四处流窜。
七月的天气,竟然如此的寒冷。
***
完全白色的房间。
纯白的纱帘纯白的床,纯白的地板纯白的天空—高高的天花板上飘着几朵人造白云。
赤月涟熟练地轻声念着咒语,操纵着那几朵圆鼓鼓毛茸茸的小云彩。
“小桃子,你要是再不醒过来就不给你吃棉花糖了……”他盯着伊洛芙熟睡的面庞低语。
该死,难道她这些天来还没睡够吗?
虽然校医已经对他说过,她只是因为魔力耗尽太过疲劳而累得睡过去,但是望着她苍白的脸蛋,他还是忍不住要担心。
他的伤只让校医用了一句咒语便得以痊愈,而她居然可以睡了这么久?
可恶,棉花糖也不行吗?
……
“喂!你看天上的棉花糖!”她伸着小手,兴奋地指着天上的浮云。
“拜托,那个是云好不好。”坐在树阴下看书的他瞪了她一眼。
明明岁数长了那么多,怎么智商就没跟着长呢?
“涟,变棉花糖给我吃吧!”她仰着头淌口水。
“不会。”
懒得理那个笨蛋。
“啊!”她耍赖般地仰面倒在草地上,“不吃棉花糖会死的!”
“……”
“我死了!”她抬手拔掉搔得脸颊痒痒的小草。
“……”当作没听见。
“我真的死了噢!”她仍然不死心。
他只随便哼一声,继续看他的书。
天色慢慢地黑下来。
所有的云都不见了。
星星在天空一闪一闪地俯瞰人间。
他拿着书站起来,拍掉裤子上粘着的几根小草,走到仍躺着耍赖的她身边,伸出手戳了戳她的后背。
“喂,回家吃饭了。”
她不动。
“小桃子?”他站起来绕到她的面前。
“棉花糖……嘿嘿……”她在睡梦中流着口水。
他无可奈何,只能七手八脚地将她挪到自己的背上,一路背了回去。
“死猪,你真的很重。”他不爽地嘟囔。
“嗯……”
“喂!别把口水流在我的衣服上!”他挫败地垂着眼帘,“回去就给你变棉花糖,好不好?”
……
七月和煦的微风轻轻搅动着白色的纱帘。
伊洛芙疲惫地将眼睛撑开一条缝。
光线争先恐后地射进她的眼帘。
她按着胀痛的太阳穴,慢慢地撑着身子坐起来。
一个模糊的人影站在她的床前。
谁?
她定了定神,抬起手揉了揉眼睛。
修长的身躯,流泻的银白色长发,其中夹杂着几缕黑发,显得高贵而又倨傲。琥珀色的瞳仁,精致的侧脸,浑身散发出一股不同寻常的气韵。
明明是白天,可他周身像是被浓浓的夜色笼罩,显得神秘而幽远。
“你是谁?”她微微地震惊。
那个曾经坐在树上对她微笑的少年,那个能用树叶吹奏出好听旋律的少年,怎么会在此刻出现在她的病房内?
难道那一切都不是她的幻觉?
抑或,现在的一切,仍是幻觉?
“我叫夜迦。”他微笑地说,抬起食指靠在唇边,比出噤声的姿势。
伊洛芙怔怔地看住他:“你来……做什么?”
“向你道歉。”他仍旧微笑,灿若夏花。
“道歉……?”她越发地迷惘了。
“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对你使用了咒语。”他微微地欠了一下身子,披在肩上的银发纷纷地落到身前来,“为此,我拿到了入学资格。耽误了你的时间,很抱歉。”
第一次见面……?
咒语?
……
坐在树上的他轻轻地回转过头来。
他看着她。
仅仅是微微地将唇角向上弯曲。
茂密的绿树,浓如夜色的阴影。不远处的小池塘,细小的涟漪,碧绿的荷叶,点点荷香沁入心脾。
蝉鸣再也听不清晰。
一切都在这个绵长的夏日里沉沉地睡去,仿佛再也不会醒过来。
天地万物只剩下他的笑容。
如此的美丽妖娆。
……
是吗?
原来在那个倾国倾城的笑容里,包含了那样一种会令人沉睡的咒语?
一种令人毫无防备的咒语。
一种可怕的咒语。
伊洛芙有些震惊地看向夜迦,藏在被褥里的手悄悄地握紧。
门外传来清晰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我要走了。”他仍旧镇定自若地扣起食指,轻声念咒。
“希望我们还有机会再见,睡公主。”他的声音也好似暗夜中的魔咒,低沉而醇厚。
耀眼的蓝色光芒扬起,伊洛芙眼前一花,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眼前再也没有一个人。
伊洛芙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手心,湿漉漉的出了些冷汗。
夜迦。
利用别人达到自己的目的,取得第二轮考试资格……
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再说,她完全不知道的一回事,他又何必来道歉?
等等!第二轮的考试资格!
“咦?原来你已经醒了吗?”房门感应到来人自动向两边弹开,赤月涟大步走了进来,“我刚才去问医生为什么你睡这么久还没醒,是不是又得脑震荡了……”看到她完好无损地清醒过来,他的语气也轻松起来。
“涟!告诉我!”她急急地打断他,双眼亮得像黑暗中的火炬,“告诉我,我通过第一轮面试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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