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治和维杰刚从他们去长鸣的蜜月旅行回来。他们声称我不会认识那地方了,“到处是旅游者的陷阱!”乔治说,“整个村子现在都富裕起来了,靠出售塑料做的海洋生物,能在黑暗中发光。那就是那个湖泊如此明亮的原因;有古代的鱼类和植物生活在深水里。但是现在是一点都没有了。有大多的人许下愿,然后把幸运分币扔进湖里。而所有这些海洋生物呢?中了毒,肚子朝天地死了。所以村里的头儿们就在水下安装了灯具,绿色的和黄色的,非常漂亮。我亲眼看到过,不错的景观。”
我认为乔治和维杰选择去长鸣是把它作为对邝的一种道歉。为了结婚,乔治不得不使邝在法律上被宣称死亡。对此我仍然有一种很复杂的感情。那婚姻,我心底思忖,是邝一直在打算的。她准定在某种程度上已经知道自己不会回来了,她也永远不会让乔治在其一生中没有足够的吃的东西。我觉得她准会大笑着说:“维杰不太会烧菜真是太糟了。”
几乎有两年的时间,我一直在想着邝:为什么她会进入我的生活、为什么她会离去,她所说的有关将要降临的命运的话有哪些,她的意思本可能是什么。我知道两年是一段够长的时间,足以把对已经发生之事的记忆与本该发生之事的记忆融成一片了。那也不错,因为我现在相信真理并不存在于逻辑中,而是存在于希望中——包括过去的和未来的。我相信希望能够使你惊奇,希望能够从不利的条件中、从各种各样的矛盾中、以及肯定能从任何怀疑主义的依赖于经过事实验证的理论中幸存下来。
我又怎能解释为什么我有了一个十四个月的女婴呢?就像任何人一样,当我去看医生,而他告诉我已有三个月身孕时,我简直惊呆了。在西蒙和我于那张婚床上做爱九个月以后,也是在邝失踪九个月以后,我生了这个孩子。我确信会有些人怀疑孩子的父亲是某个短暂的约会者,是由于我不小心,是意外的怀孕。但是西蒙和我都知道:那孩子是我们的。当然,是有着合理的解释的。我们去看了那个生育专家,他作了更多的化验。哈,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早先的化验是错误的。化验室必定是犯了个错误,把曲线换倒了。因为不会生育,医生说,不是一种可逆转的状况。西蒙,他宣称说,事实上并非不能生育。我问医生:“那么你怎么解释为什么我以前从未怀孕呢?”
“你们也许试得太辛苦了,”他说,“瞧瞧有多少妇女在收养孩子后却怀孕了。”
所有我知道的正是我想相信的。我得到了一件来自邝的礼物:一个胖胖的脸蛋上有两个小酒窝的女娃娃。哦不,我没有给她取名叫邝或者内利。我还没有那样病态似的感情用事。我叫她萨曼莎,有时叫萨米。萨曼莎·李。她和我都取了邝的姓。为什么不呢?如果没有一种把过去的某个人与未来联系在一起的要求,又何来什么家族的姓氏呢?
萨米叫我“妈妈”。她最喜欢的玩具是“爸”——邝给我作结婚礼物的那个音乐盒。萨米的另一个词是“大”,那是她对西蒙的称呼。“大”就是“爹地”,虽说西蒙一直都没有和我们住在一起。我们仍然搞出了很多东西,决定什么是重要的,什么是值得的,怎么样在一起呆八个小时以上而没有就应该听哪个电台争论不休。到了星期五,他就过来过周末。我们——西蒙和我、萨米和布巴——舒适地偎依在床上。我们仍然在实习成为一个家庭,我们对呆在一起的每一刻都满心感激。那些小小的争辩、吹毛求疵仍然会突然冒出来,但是我们俩都很容易记起它们是如何的微不足道,记起它们是如何地使心畏缩回去并使生活变得局促。
“我觉得邝是企图向我显示这世界并不是一个地方,而是灵魂的广袤。那灵魂不是别的,就是爱,无限的、无尽的爱,其中所有的一切都在使我们趋向于了解什么是真实的。我曾经以为爱就是巨大的喜悦,但我现在知道它也是担心和悲伤、希望和信任。相信鬼魂一那就是相信爱永远不死。如果我们爱的人死了,那么对于我们的普通感官来说,他们是消失了。如果我们还记着他们,那么在任何时候,用上自己的上百种隐秘感官我们就能够找到他们。“这是个秘密,”我仍然能够听到邝的悄声耳语,“别告诉任何人。答应我,利比—阿。”
我听到我的娃娃在叫我。她咯咯地笑着,将手往壁炉伸去,我不知道她在指什么。她继续伸着手,“是什么,萨米?你看到了什么?”我的心跳加快了,我感觉到可能是邝。
“爸,”萨米哈里咕噜地叫着,她的手仍然伸出在那儿。现在我看出她想要什么了。我走到壁炉架边,取下了那个音乐盒。我转紧发条,把孩子抱在怀里,然后我们跳起舞来,从悲伤里渗出了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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