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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我从没见过柳烁,但他有多高,篮球打的多帅,飙车飙得多猛,穿衣服喜欢什么品牌我全知道,都要归功于对床的怨妇。

    “你记得关于他最深的印象是什么?”

    “……是下雨天……”

    “初吻?”

    “被抛弃了!”

    此事说来话长,简而言之,刘烁是一混迹于重点高中的西门庆,这类高人本该留给潘金莲式的美女来摆平。但是老马——当时还是不谙世事的小马,流年不利,本来老师把语文课代表小马放在大流氓刘烁旁边是指着课代表起榜样作用的,谁想男不坏女不爱,小马不顾一切地爱上了大流氓,千依百顺近墨者黑。最后发展到老师让她每天在黑板上写三句古诗以备高考时她就写些“春宵一刻值千金”什么的。老师仰天长啸:共产主义又走丢一个好孩子。

    要西门庆守节,就像要太监生孩子一样,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咱小马是东北人,直率,但绝不傻,打起架来也是一把好手,一条椅子腿舞得呼呼生风。几次和刘硕见了血。

    放学后小马一个人走进学校车棚取车。当时正值早春,小雨淅沥,车棚外面几株桃花兀自妖娆。眼看着细雨迷蒙,落红无数,小马也是一才女,乃吟诗道:"唉,落花人独立。"

    正感慨着,刘烁车后架带着一个娇小的美女一闪而过。

    "我当时就想,微雨燕双飞啊?"老马笑着对我说,笑到最后,她总把脸扭过去,发出怪异的哽咽声。

    我想起《东邪西毒》里的一句话:"当你已不能再拥有的时候,你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再忘记。

    “车棚天花板一定是漏雨了,要不怎么漏我一脸水呢。?”

    我听到这里时,就摸一条纸巾,包几颗上好佳扔到对床去。

    只能这样,我不知道怎样安慰一个女孩子。

    晚上回到寝室一个人坐在黑暗里,寝室的姐们儿都出操了,我沾老马的光不用集合。操场不远,隐隐约约能听到操场上的口令声。我军训的表现平平,总觉得这是给新生搞的一个下马威,和《水浒》里牢头给新犯人的一百杀威棒是一个意思——“你这厮只是俺手上一个行货”,经过一场操练后混起来就会比较老实,知道自己是在谁的地盘。基于这些落后思想我不怎么喜欢军训。我既不在休息时抱怨也不会在分别时拉着教官的手泪眼婆娑。几年后我穿着短裙婀娜多姿走过一群正在军训的大一新生面前时,小教官的眼直了一秒然后突然反应过来,孩子们大笑,鼓掌。那时我突然发现,原来曾经的神圣和感动,都是如此反讽。

    杨琼现在在干什么呢?

    我记得他剃须水的香味,我记得他灰色T-SHIRT的领子,那时我洗完手总顺手擦在他的领子上,他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有一段时间总停电,我的蜡烛光芒摇曳不定,他总一把把我揽到他的座位边,他的应急灯雪亮雪亮的,我们俩像一对小老鼠一样傻傻的依偎在一起。什么都不管。因为学习好,老师也对我们睁一眼闭一眼。我给他讲英语,他给我讲数学,然后我们包揽各科的冠亚军。

    上课时他也隔了千山万水回头看看我,微笑一下,那笑容有青草的味道。

    记得那时年纪小,你爱谈天我爱笑。

    冬天的夜来得早,我们跑出去吃点什么就要回来自习。他说,最初他追我时就是在校外的小摊上,每次他看我揣着个煎饼就急急忙忙往回跑的样子就很心疼,就想找个温暖的地方喂我吃东西。抱在怀里不让我那么瑟瑟的颤抖。

    你在学校那么骄傲,可是实际上,你还是个小孩子。他说。

    那时我的数学不好,考完试就去操场哭,我以为夜里没人知道。可是我回头时,他就在不远处。

    那时他拿着我发表的文章给所有人看,然后郑重地在扉页上写下:晓蓓好棒哦。

    那时我们真是单纯啊,牵牵手能偷着乐好几天。

    那时……

    手机铃声不合适宜的响起来。

    “你好,是林晓蓓吗?”怪怪的腔调,听着是南方的学生。

    “啊……是我,……您是……”

    “我是许磊。”

    “许……”我尴尬得不知哭好还是笑好。许磊是谁啊?

    “你忘了?就是开学报到的那个……”

    哇靠,居然是他。

    开学那天我进办公室报到时里面没有老师,只有三个高年级学生干部在办理新生入学手续。一个分头油亮,酷的堪比一头犀牛,进进出出只看见俩鼻孔。一个光头穿一大花裤衩,一边抄东西一边左一眼右一眼地打量新生。最后一个坐办公桌后面整理资料捎带着招呼我们,他身材瘦小,黑黑瘦瘦的不甚起眼,脚上还打着绷带,只是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三人的共同特点是脚上只穿一双拖鞋,我爸立刻皱了一下眉,估计老头心里肯定在想:“这都些什么玩意儿?”我倒无所谓,长途旅行后我的脚快捂出蘑菇了,真想放松一下。上大学以后就可以穿拖鞋出门了吧?一想到此我就心花怒放。

    我坐在办公桌另一端,脸上极力镇静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新来新猪肉,我的大学生活即将开始了。我们这一群新生里女生居多。几个宁夏、青海同路来的女生自成一圈,勾肩搭背聊天,亲热得水泼不进。还有几个都茫然的看天花板。我和旁边的一个女生搭讪,她叫达柳,甘肃人,头发短短的,颇善言辞,侃起来也是一把好手。我俩还挺有共同语言,互相吹捧得喜逐颜开。

    “你家哪里的啊?”我回头,是那个打着绷带的高年级学生,说话带很重的口音,糯糯的,与东北话的霸气大不相同。一时竟有点放心的感觉。

    后来我知道他叫许磊,湖北人,比我们高一级,没有女朋友。最后一条是他自己说的。呵呵,我心里微笑了一下,有点意思。

    “为什么只留你们几个做事啊?”达柳问。

    他笑,示意我们去看那个那鼻孔看人的帅哥,“那是我们的学生会主席”。

    “那你呢?”

    “我?”他笑起来还有酒窝的。“我什么都不是,我就是个小干事。”

    然后又胡聊半天,有人进来说,发寝室钥匙了。他挺忙,张罗着发钥匙,还有几个刚来的新生又要查号。我正待离开,他一转身递我手里一张纸条。“有事找我,我在一舍。老孟你帮她送一下行李。”最后一句话是对花裤衩光头哥哥说的。

    老孟二话没说背起了我的旅行包,看来是个善良的孩子,我也不反对有个免费劳力,尽管不喜欢他的发型。

    路上我我悄悄打开纸条,里面是个电话号码。不知道什么时候写的。强啊,没想到这穷山恶水的地方还潜伏着泡妞快手。

    进到寝室里我才被结结实实震撼了。一屋子巨人,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男男女女十几口子人站在里面,目测估计没有一米七五以下的。正懵着,一个高个女孩笑着走过来,伸出手,“妹子你好啊,我马艳,鞍山人,你哪疙瘩的?”

    我一米六三,在家乡是不算矮了,今天脖子酸酸地仰视着这姐姐还是不由得自卑了一把。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呐。

    老马的家人很好,很和善,很亲切,带了很多吃的来。我和达柳,还有刚到的广州小姑娘何晶晶大饱口福。马奶奶担心我们欺负马艳,不停地劝我们吃这吃那,“来,吃点这个,艳艳小啊,不懂事儿,你也多吃点,艳艳不会做家务,你们多担待她……”好象我们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小灰狼就等着算计这高出自己一头的大红帽,按马艳自己话说“就差跪下哭着求你们放过我了”。我们几个大快朵哉,一边狂吃一边不停口的保证奶奶放心吧,您孙女儿就是我孙女儿,有我们在绝不会让艳艳受一点儿委屈云云。马艳在旁边憨厚地咧嘴笑.等奶奶一走,这家伙关上门就扑了上来,“谁是谁孙女儿,啊?”……后面就不说了,以后很久一段日子里我一看到马艳就联想到游戏机里生龙活虎的不知火舞,奶奶年纪大了,难免受奸人蒙蔽……

    四天后六个舍友陆续到齐,我们开始了传说中的军训。发下军装那一天我们手挽手在校园里逛了好几圈,模仿着五六十年代雕刻上的经典造型到处摆POSE留影,回头率非常之高,间或有人笑我们也没羞没臊地回笑一个,年轻就是资本,不趁现在犯点傻以后就来不及了。路上还见到了我们班长,班长红着脸,看天。

    九月的长春中午依然炎热,也没准儿什么时候忽然下暴雨,我们在烈日和暴雨下度日如年,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人说军训难忘。期间我往大三的代班长那里送过几次身份证档案袋什么的。好象别的班都是交给本班男生代转,我们代班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各应。每次我都得向门房老头大费口舌,好象我是一心怀不轨的女流氓就想进去占人便宜。

    那一次我刚把老头说动摇了,突然有人在耳边说,“大爷她是新生,进来开会的。”老头看他一眼,居然点头放行了。

    “你怎么不和我联系呢?生活还习惯吗?”糯糯的声音,听起来很有几分温柔。

    我不抬头也知道是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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