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要寻找资料,于是拿起了一大叠的旧CD片,其中包含了我们一直都很喜欢的日本吉他神手高中正义。
当一片片翻开之后,你忍不住得像一个深山野人般大呼小叫,内容不外乎是:“哇!1977年版出的耶!哇!听到没有!听到没有!编曲好屌!哇哇!这一首叫什么海浪的歌!怎么还这么好听哇!那时候我都用这个歌练吉他哩!吼吼、吼!”你一直亢奋地吵吵闹闹,让我也笑得合不拢嘴。
在我们听高中正义的那一年,我们都不认识,甚至连擦身而过的机会也没有。当时我住在东京,白天穿制服上学,傍晚去居酒屋打工,因为未成年不能工作的规定,我还必须在打工时化个大浓妆假扮成熟;而你当时家中父慈子孝,你除了定期地发烧生病,过份酷爱流行音乐让你父母头疼以外,一直没有什么大叛逆。当时的我们存在于两个完全不同的国度,生命里的一切都还是个未知数,不要说相遇就是见面了,小你多年的我,大概只会让自以为摇滚青年的你不屑一顾。
但生命是那么得神奇,当我累了一天,坐在回家的绿色山手线上,用第一次打工赚来的钱所买的随身听,听着高中正义魔术一般的吉他声时;也许你也正在赶路的机车上,一边狂驶一边用耳机听着他那揪动人心的高超技艺。那时你父母亲对你玩音乐近乎耽溺的方式感到忧心,更何况你又把一个五年该毕业的学校读成了八年,于是他们只好总是盯着你,怕你将来只会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可是这也阻止不了你,那时你常会编造一些滑稽可笑的借口,只为了要去唱一个很烂的场子,还是为没人看的开场暖场,有时则是为了要和团员练唱,你说你曾对家人说你要出去买甘蔗,悠哉地出门后就拔足狂奔跳上机车,几个小时后,你紧张不已地飙着回家,当你回家时,你的头发全被那奔驰的风速,给刮得全体肃立,而且你还气喘不已,但你那长相如意大利西西里岛黑手党的父亲,却只是望了你一眼,彷佛看不到你立起头发似地问你:“甘蔗在哪里?”
而那个时刻在我的心里,正为自己的人生定下了改变一生的重大决定,当夏天的假期结束回到东京,我便开始奋力地打工,也开始整理自己的私密日记、喜爱的音乐、几件美丽而叛逆的衣服。母亲很为我的乖巧欣慰,但我只是在装猫,表面上非常地安静温驯,内心里却汹涌泛滥如波涛,每一个夜里,我对自己说:“快了快了,就快要接近了,快了快了,请你一定不要害怕不要退缩。”然后半年过去,在接近高中毕业典礼的那一个夜晚,我洗完澡说要去倒垃圾,然后悄悄地搬了一个整理好许久的箱子,将它藏在停放脚踏车的斜梯下。那一个晚上我脑中一片空白,直到天亮我一如往常起身梳洗,换上制服,像要去学校似地踏出家门,没有回头也没有迟疑。
我直接搭巴士到了成田机场,然后搭上清晨的第一班飞机,三个小时后会飞到你在的城市,那一刻我紧张得手心发冷、心底恐惧,只想找一个依靠,虽然那时我并不知道我会遇见你。
就这样高中正义也和我一起搭上了飞机,并且躺在我心爱的背包里,当我忧虑时我就反复聆听,想像蓝天白云世界一切安好。
那一大叠的CD被我们七手八脚地全拆开来,你的惊呼渐渐变成了一种满足,你坐在地上伸直双脚,手上拿着那些蓝天碧海的CD壳,随着音响传送到我们的心里时,我忽然好像又看见,我们这两个天差地别的青春少年,在不同的空间、不同的世界、不同的心情、却听着同一首歌时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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