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蓓果然和女老板约了时间,就野狼嚎的故事,进行了正式的采访。袁树森又从徐蓓那里,得到了一些关于野狼嚎的拐了弯的消息。徐蓓很喜欢复述她所知道的东西,她似乎对自己要报道的文章充满信心。对于徐蓓,袁树森总觉得她有几分孩子气,既然她如此兴致勃勃,他只好由她去说,即使是重复了,也做出有耐心的样子听着。野狼嚎的故事并不复杂,他通过住在小街拐角处的姑娘的介绍,在新开张的星星夜总会唱歌。刚开始,野狼嚎在爱情和金钱两方面都得到了丰收。姑娘在郊区有一个小套住房,野狼嚎偷偷地和那姑娘同居着,每个星期中有这么一天,待工作结束以后,野狼嚎将骑车带着姑娘去郊区的小巢中欢度节日。
这个小套房子据说是那个姑娘在另一家酒吧当服务员时,一位台湾的远亲送给她的。这位远亲的年龄大得让人放心,在大陆有些不大不小的投资。当初花钱借姑娘的名义买下这么一个小套,只是为了不再住大酒店。说好了远亲不在大陆时,这房子归姑娘住,远亲来大陆了,姑娘再为他烧烧饭什么的。野狼嚎对姑娘的说法深信不疑,可是有一天,他无意中发现了姑娘和远亲之间的暧昧关系。不仅如此,他还同时知道了姑娘过去许多不检点的事。
袁树森觉得野狼嚎为这事自杀太不值了。作为一个大学生,去什么夜总会卖唱,本来就大错特错。美丽的女孩子为了金钱献身,从来就是老掉牙的故事。更何况贞操这样的字眼如今己有了古典的意味,女孩子生来就是应该享受幸福的,尤其是漂亮的女孩子。随着结婚的日子越来越近,袁树森越来越感觉到没钱的日子难过。他虽然是博士生,而且已是年轻的副教授,年轻有为前程似锦,但是和别的男人相比,他所能为徐蓓创造的物质条件,却要相差许多。用不着去和那些有钱的大腕比较,就是和普通的工人以及农民比起来,他的新房摆设也显得寒酸。袁树森时时产生一种想法,这就是徐蓓不应该嫁给他,像徐蓓这样的女孩子,完全应该嫁一个有钱的上等人。产生这样的想法,不是因为他不爱她,恰恰是因为爱。爱中间包含要使你所爱的人幸福。也许袁树森和徐蓓中间并不缺乏精神方面的爱,因此他深深地感到物质生活的重要性。在大街上,当他看到那些衣着时髦的女孩子毫不犹豫地拦出租车;在豪华的酒店里,那些一看就是没什么文化的女人坐在那喝酒喝饮料,袁树森便为自己不能让徐蓓也享受这一切感到内疚。徐蓓并不看重这些,不看重并不意味着她不配,或者说不想。几天前,袁树森陪徐蓓去买一双鞋,回来时挤公共汽车,天热人多,车厢里臭烘烘的。徐蓓无意中说了一句,还是坐出租车舒服,他顿时觉得对不住徐蓓。一个起步价不过十一块钱,满大街都是这种叫夏利的出租车,可他们到目前为止,才坐过一回,而且还是花的别人的钱。
徐蓓拿到实习的第一笔钱,便嚷着要请袁树森上馆子。外面的馆子这年头越装潢越漂亮,他们心里没底,不敢贸然走进这些馆子里被宰,于是去了学校办的小炒部。小炒部专为穷教师和大学生设计的,袁树森和徐蓓恋爱关系刚定下来的时候,经常在这吃饭。这一年来,他们似乎都意识到要留些钱结婚,因此在小炒部坐下来以后,徐蓓感叹说:“我们已经多少时间没来了!”袁树森说:“我们以后有钱的话,每星期得来一次。”徐蓓笑了,说:“我们真有钱了,也不会到这来。上回你那个同学不是说这儿的菜不能吃吗,有钱,就得上外面的好馆子。”袁树森顿时无话可说。
一顿饭远没有想象中吃得那样欢乐。服务员声音极大地聊着天,菜迟迟不上来,徐蓓点了一份被誉为小炒部名菜的鳝糊,也许是不新鲜的缘故,吃起来怎么也不是味。袁树森质问服务员,服务员说:“对不起了,如今的黄鳝多少钱一斤,花这么几个钱能吃鳝糊,不错了。”袁树森生气地说,现在谈的不是便宜不便宜的问题,而是这黄鳝的味道不对。“味道不对,怎么不对了?”服务员火气更大,“难道这黄鳝让你吃出了鸡的味道来?”徐蓓气得和服务员吵了几句,服务员阴阳怪气地反驳着,袁树森一时怒起,端起盘子,便往厨房里走,哗的一下,将鳝糊全部倒在了泔水缸里。徐蓓和服务员看着他气冲冲地进去,又气冲冲地出来,都不知道他干了什么。徐蓓小声问他怎么回事,听说他把黄鳝全倒了,不高兴地说:“你真是书呆子,留着还可以告诉他们领导,还可以和他们理论。”袁树森说:“理论个屁,今天根本就不应该来。”他在徐蓓面前一向都是脾气好的,徐蓓看他有些失态,息事宁人,也不多说了。
两人便去逛商场,在家电柜台,袁树森像小学生一样做着简单的加法。徐蓓对买什么样的家电并不热衷,她看见他老是对便宜的家电有兴趣,插嘴说要买就买好的。袁树森说:“我也想买好的,可是钱呢?”徐蓓说:“你这人真滑稽,没钱不买就是了。”两个说着说着就争起来,徐蓓忍无可忍,突然发狠不再理他。袁树森没办法,只好放下架子哄她,她毕竟比他小了十岁。每当徐蓓真生气的时候,他自然而然地都要让她,让是袁树森表示爱的一种方式。徐蓓直到晚上睡觉时,才再一次理袁树森,虽然他们还没有正式结婚,可是早就偷偷地同居了。徐蓓刷了牙回来,对他说:“你知道你这人现在怎么讨厌,你整天都在想钱,就好像掉在了钱窟窿里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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