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戎国的男人通过连绵不断的征战,获得了显而易见的巨大好处,他们因此变得越来越好战,越来越穷兵黩武。家务事都落在了女人和年幼的孩子身上,种地,牧羊放猪,盖房子,所有这些琐事,都与成年男子无关。男人们不是在外征战,便是回家坐享清福。有戎国的男人既是最勇敢的男人,也是最懒惰的男人。
嫦娥分配到的任务,是与吴刚的两个女儿一起去放猪。那是一群刚被驯化不久的野猪,它们的性格多少还有些怪僻。很长一段时间里,它们不愿意嫦娥接近自己,一看到她便龇牙咧嘴露出凶相。吴刚的这两个女儿分别叫女丑和女寅,女寅的年龄与嫦娥一样,女丑却比嫦娥还要大一岁。她们都是发育很好的女孩,对男女之间的勾当,早已经有了清晰的认识。野猪在山坡上交配的时候,女寅便问嫦娥,有没有被男人弄过。嫦娥并不知道什么叫弄,眼神里露出了一丝迷惘。
“什么叫弄,看见没有,”女丑指着正在做坏事的公猪母猪,“它跳到了它身上,把那个东西伸出来,塞到母猪的那个里面,这个就叫弄。”
嫦娥的脸立刻红了起来。这时候,她们正躲在一片阴影处休息,在她们的上方,是一块凸出来的巨石。
女寅很懂行地说:“你肯定还没有被男人弄过!”
“当然还没有被弄过,”女丑从母亲二氏那里知道吴刚的打算,“她呢,得等到春耕的时候——”
女寅不明白有什么事,非要等到春耕才会发生。
嫦娥也不明白。
女丑的脸上露了出诡秘的微笑,她凑在女寅的耳朵边,悄悄地说着什么。
女寅听明白了,不由地笑出声来:“真的?”
“当然是真的。”
“你们在说什么,”嫦娥好奇地问,“为什么要笑?”
“我们在说你呢,这件事很好笑。”女寅笑得很开心,“你知道到春耕的时候,会发生什么事?”
“什么事?”
女丑不让女寅把秘密说出来。
嫦娥又问了一遍:“到底是什么事情?”
女丑和女寅笑个不停。看着嫦娥一脸着急,女丑说你到时候就知道了,到了春耕,那件事情发生了,你就什么都知道了。两个姑娘对嫦娥并没有什么敌意,她们只是暂时不想把这个秘密告诉嫦娥。
嫦娥说:“好吧,你们不说,我也不想知道了。我跟你们说,我根本就不想知道你们要说什么?”
“真的?”
“对,就是真的,我已经不想知道了。”
女丑和女寅见嫦娥真不想知道,反倒觉得有些无趣。她们决定告诉嫦娥,不过不愿意大声说出来,只愿意在嫦娥的耳朵边,轻轻地把这件事告诉她。女丑说,女寅,把我刚刚对你说的话,说给她听。女寅于是把女丑的话在嫦娥的耳朵边重复了一遍。
嫦娥的脸再一次地红了起来。她其实已猜到了到春耕的时候,会发生什么事。现在,女寅的话,只是完全证实了她的猜想。
嫦娥和那头怀孕的母猪,在洪水中搏斗了好长时间。母猪为了摆脱嫦娥,拚尽了全力挣扎。嫦娥为了活命,死死地抓住母猪。很快,这种敌对关系变成了相互依靠,她们必须变成一个整体,才能够生存下来。嫦娥不得不与母猪相依为命。嫦娥不会游水,母猪也不太会游水。母猪救了她一条命,在刚落水的那一刻,要不是因为嫦娥紧紧抱住了母猪,她早就和女寅一样被冲得无影无踪。有了母猪的帮助,她们最终被冲到了一片浅滩上,一棵已经倾斜的大树挡住了去路。
水位上涨的速度变缓了,流速也变缓了。现在,嫦娥一只手拉着树枝,一只手紧紧搂着那头母猪。她知道,这时候只要一松手,那头母猪就会随着汹涌的洪水而去。母猪没有手,不可能像人那样拉住树枝。它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危险处境,目不转睛地看着嫦娥。嫦娥安慰说:“我不会撒手,不会撒手的。”为了感谢母猪的救命之恩,嫦娥决心要不惜一切代价,保住它的生命。
但是最后还是放弃了。嫦娥终于筋疲力尽,即使是想不撒手,也只能撒手了。她的力气完全用完了,先是松开了抱着母猪的那只手,紧接着,又松开了另外的一只手。接下来,在滔滔洪水中,嫦娥整整漂浮了三天三夜。开始的很长一段时间,她一直处在一种昏死的状态中,渐渐地,她苏醒了过来,吃惊地发现自己怀里抱着一个葫芦,正是这个椭圆的葫芦救了她的命。要不是抱着它,嫦娥早就淹死。这三天三夜十分漫长,烈日炎炎之际,嫦娥发现自己虽然是浸泡在水里,毒辣的太阳晒得她头昏脑胀,人就好像是被放在一口大锅里蒸煮。到了晚上,气温开始骤然下降,黑乎乎的水面仿佛随时都会结冰。
幸好怀中抱着那个葫芦。这葫芦不仅是个漂浮物,让嫦娥不至于沉到水下去,而且还可以保持着一个不变的温度。在炎热的白天,它起着降温作用,在冷酷的黑夜,它又像一个热乎乎的小暖炉。三天后,洪水完全退去了,谁也不敢相信,嫦娥竟然能够在这场灾难中幸存下来。不仅是她死里逃生,更为神奇的是,还有两头猪也活了下来,一头是把她拱下水的公猪,还有一头是与她一起落水的母猪。最后,嫦娥抱着那个救了自己性命的葫芦,带着一公一母两头猪,重新回到吴刚家。身上用来遮羞的那块布片早已没有了,她不得不临时用茅草给自己编织了一条短裙。有戎国的人再次看到她时,都不敢相信自己眼睛,他们认定她一定是刚从阴曹地府里爬出来。一定是出现了什么大家不知道的问题,否则不可能会出现这样的奇迹。
他们一致认定,这个不起眼的小女人,很可能是妖精。
嫦娥的归来,并不能抹平二氏三氏的悲哀,她们一人失去了一个女儿。吴刚也非常沮丧,他的那些引以为自豪的猪,现在也只剩下了一公一母。嫦娥显然是给这个家带来了灾难,痛不欲生的二氏主张严惩她,因为和别的女人不一样,二氏没有其他小孩,只有一个女儿,失去女丑对她来说,意味着失去一切。
二氏坚决要求处死嫦娥,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留着这祸害,终究还要带来灾难。”
三氏虽然不像二氏那么坚决,也持同样的观点:“对,要不是她,女丑和女寅就不会死。”
“一定要把她弄死了!”
三氏有些犹豫:“怎么弄呢?”
“怎么弄,”二氏用手卡了卡脖子,“吊死她!”
其他几个女人都不吭声,她们不反对,也不赞成,不时地偷眼观看吴刚,注意着他脸上的神情。大家都知道,最后怎么处置嫦娥,还得他说了才算。这时候,二儿子吴用站出来为嫦娥说话,他说发生的这件事,并不能完全怪罪嫦娥。大暴雨到来之前,他已经警告女丑她们,让她们赶快回家躲避,当时只有嫦娥一个人愿意听他的话,而两个妹妹都拒绝了他的建议。换句话说,是女丑和女寅的固执,葬送了自己的性命。吴用说完,作为老大的吴能也站出来表态,他证明事实确如吴用说的那样,并再次强调,当时不肯回家的主要是女丑,因此不应该把过错都推到无辜的嫦娥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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