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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曲江涛
小齐
作为一个电视行业的雇佣军,流浪在京数年,整日东奔西走,零打碎敲地干些无聊无趣又无钱的散活,突然有美国人找我拍摄一部关于中国艾滋病调查的长纪录片,当时看来价格不菲。虽然心有惴惴,但还是义无反顾地接了下来。
艾滋病的传播方式有三种,性传播便是其中之一,而男同性恋之间的风险最大。于是,拍摄这个完全陌生甚至神秘的群体,就成了我那段时间的主要工作内容。
东单公园是北京历史最悠久的同志聚集地,所以我首先来到这里。男厕所门口,三个二十来岁的打扮入时的小伙子正在调笑打闹。见到我过来,马上不再做声,用一种很异样的眼光目送我进去。
进到里面,我很快逡巡了一遍,发现这里和所有北京简陋的男厕唯一不同的地方是,几乎所有空白的地方都有留言,内容大多是些很露骨的交友信息,电话QQ号码,以及真情告白之类。各种笔迹各种颜色,图文并茂,画风或拙朴或细腻,但无一例外的是,都有披头散发剑拔弩张的男根造型。听到有人进来,我赶紧假装完事走人,手在裤兜里暗暗攥紧了打开的瑞士军刀。毕竟,新闻上也有过关于同性强暴抢劫的报道……
山包的亭子里,我见到了小齐。
小齐是一个身材矮小,面色潮红的乡下小伙子。衣着单薄破旧,不同的是,他在中长的外衣上缀了一些金属的链子和纽扣,让他多多少少有了点新潮的气息。几句攀谈之后,他承认了自己是同志,并很直接地问我:"你住哪里?我能跟你回家吗?不要钱。"
有些猝不及防,我明确地拒绝,并说明来意:想拍摄关于他的纪录片。他有些犹疑,我告诉他,片子不会在国内放映,每拍摄一次会有两百块的报酬。他很激动地答应了。
又有两个男子加入我们的谈话,我趁热打铁地也向他们提出这个要求,一个拒绝,另一个则要走了我的手机号码,说想明白了会通知我。
这个要走我手机号码的男子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日子里频繁地发短信骚扰我,肉麻下流。大怒之下我威胁报警,他才销声匿迹。
在后来的拍摄中我得知,小齐来自山东农村,来北京是因为在家乡不被理解,想在这里找到知己。他已经28岁了,离婚,有一个8岁的儿子,两年前随前妻改嫁走了。谈到如何成为同志时,他说是在三年前父亲去世后突然发现自己非常渴望父爱,于是开始了寻找"父爱"的征程。
他来北京还不到一年,大部分时间是睡在地下通道和火车站。饿极了会来东单公园找嫖客卖身。有时有钱有时仅仅是吃顿饱饭。曾经有个老头包养过他二十多天,管吃住还给他买过一条裤子。尽管老头有点变态经常咬伤他,但他认为这已经是来北京后最幸福的日子了。后来,老头突然不见了,他被房东赶了出来。
在顺义的一个镇上,小齐找到了新的工作,同性酒吧的服务员兼表演嘉宾。每天八个包子是他的伙食,睡在酒吧里。老板的盘剥不仅仅是工钱,还有他陪酒卖身的收入。问他为什么不离开,他说他喜欢这里的气氛,特别是老板会经常安排他表演跳舞。
我看了小齐的节目,无非就是穿上肚兜涂脂抹粉扭来扭去,毫无节奏与美感可言,但他很自信。尤其是我在拍摄他的时候,他跟别人介绍说是在拍电影,他是主演。
拍摄很快结束了,他用我们给他的酬劳买了部手机,并要了我的号码,他说这样就会有更多认识同志的机会。
我劝他回家去,在外闯荡并不适合他,或许村里就有同志。他思考了很久之后突然说出了好几个村里人的名字,说这些人十有八九是同性恋,可以回村交往。我在火车站帮他买了回老家的车票,又给了他几百块钱。
两天后我接到他的电话,他说希望我再来拍他,因为他又没钱了。原来他那天在车站的厕所里根据留下的号码约见了一个同志,退票后在小旅馆被对方将钱偷了个精光。
我申请了经费后再次买票,亲自将他送上回乡的火车。
一个月后我在安徽出差时开始连续多日接到莫名其妙的电话,全是找小齐的!对方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打到我的手机上,全是来自同志的问候,好几个人在问答之间都对我表示出了一定的兴趣。
我勃然大怒,拨打小齐的电话总是忙音,发短信息又不回,只能根据小齐留下的地址找到了他的家。
小齐还是当初在北京时的装扮,见到我们的到来极其兴奋,不停地向村里人介绍我们来自北京,是来拍他电影的。我强压怒火要过他的手机翻看,发现他居然将来电转接到了我的手机上!更改设置后我警告他再也不要联系我,然后准备离开。这时他提出想去看孩子,希望我们能送他去。看到他重新涂脂抹粉地出现在车上时,我立刻后悔答应了他。
不是很远的一个村子,小齐来到前妻家后激动地下车,抱住正在玩耍的儿子放声大哭,并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变形金刚的玩具给他。孩子不知所措的时候,高大的前妻出来了,不由分说地开始推打小齐。
小齐哭喊着说只是想看看儿子。前妻又过去打儿子,儿子哭着将玩具丢在小齐脸上。三人哭闹成一团。村民开始围聚过来,将我们包围。有两个男人开始抽小齐的耳光。很快村民中就开始传播我们是帮助小齐来抢孩子的谣言。于是,车被砸,人被打,我们成了众人的靶子,混乱中我看到小齐站在角落里满脸尘土,目光呆滞。
在姗姗来迟的警察的调解下,直至半夜我们才得以赔款脱身。
我再也没有见过小齐。
后来他又给我发过两次短信,说是又来北京了,想让我去拍他。我没有回。后来手机丢失一些号码永远也找不回来了,每年过节的时候,我总能收到数条不知是谁的短信,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他。
老杨
老杨在南城胡同的一家同志酒吧上班,憨厚敦实,皮肤黝黑。注意到他是因为在五六个表演舞蹈的同志中,他是岁数最大的一个。在签订授权书的时候,我看到他的身份证,他已经61岁了。
他们表演的有小品和类似秧歌的欢庆舞蹈,大家都穿着肚兜,画着脸蛋,手持红绸满场飞奔。老杨很卖力,汗流满面但始终微笑,除了动作僵硬笨拙之外,他还老出错,常常引得底下嘘声一片。
在狭窄脏乱的集体宿舍里,老杨往往是在大家的挤兑挖苦中不停地道歉,陪着笑脸,帮大家出去买东西跑腿,并主动承担了大部分清扫酒吧的任务。闲暇时,他会虚心请教舍友各种问题,从普通话的标准发音到舞蹈的基本动作和演小品时如何抖包袱。他几乎每天压腿,呲牙咧嘴之余还不忘告诉我,他再压一个月就能劈叉了!60岁的人还能劈叉,这会在今后的表演中形成轰动,他会成为这个酒吧里的明星,他坚信。
老杨来自东北,有老婆和一对儿女,家境尚好。来北京是因为在老家和一个小伙子酒后亲热被人撞破,声名狼藉无法立足,才被迫偷偷离家。在北京,他花光积蓄才找到了这个酒吧的工作,如鱼得水宛若新生。
老杨基本每个月都会给家里打一次电话,告诉他们自己在北京做生意,叫他们不要惦记。奇怪的是家人从未问过他在做什么生意,这让老杨有些郁闷,或许,家人真的不再关心他了。问他今后的打算,老杨说不知道。只想每天能够待在这里和同志们在一起,反正没人认识他。当务之急是练好节目,博得大家尤其是老板的欢心。况且,每表演一次,都会有十五块钱的补助。
他在一天的拍摄结束后偷偷地拿出一包烟给我,希望我能在老板面前帮他美言几句,别老想着开除他。我没有收烟去找了老板,老板大笑:这样老实勤快的员工怎么可能开掉呢?都是在用他来杀鸡骇猴罢了,因为有别的酒吧来他这里挖人,有两个人蠢蠢欲动。
老杨对曾经的恋人念念不忘,说是那个孩子主动勾引他的。是他勾起了老杨对男人的兴趣。他把我引上了邪道!老杨说,我像吸毒一样,回不去了。那个孩子在两人被撞破后居然说自己喝多了什么都不知道,是老杨对他耍的流氓,并拿起酒瓶打破了老杨的头。不能怪他,毕竟将来还要找媳妇的。我老了,无所谓要不要脸了。酒后的老杨呆坐了会儿又问我,你说,我俩这点事在北京是不是根本就不算事啊?他才应该来北京发展,那孩子长得俊,嗓子好得不得了。
老杨借我手机说要给那孩子打个电话,拨通放在耳边一会儿就还给了我:"关机,估计是睡了。"老杨掩面痛哭,我诧异地重拨过去,手机里传出: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数周过去了,再次来到酒吧的时候,老杨已经从偶尔能上台表演的角色,沦为纯粹的服务生了。一伙喝高的客人在老杨的一次表演中直接冲上台将他揪了下来,表示如果再让老杨上,将再也不来酒吧,老板答应了。
老杨沉默了许多,我试图去安慰他,却被他的微笑给驳回了:没事啊,正常的。那帮客人基本上天天来,老板也没办法,主要还是我演得不好,老板说了,以后会想办法让我演的。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老板专门演的一出戏,目的是能够在不刺激至老杨离职的情况下,把演出的位置腾给刚来的一个年轻人。白天无事的老杨还是会在众人的嘲笑中向他们请教,还是会练习劈叉。在众人的撺掇下,他追求时髦也起了个英文名字:施瓦辛格。
这时,我们对于这个酒吧的拍摄也按计划结束了。很久我都没有再去过那里。听人说,老杨还真的劈下叉来,还学会了侧手翻,可惜没等上台表演,那个酒吧就被警方查封了。再也没有老杨的消息。前段时间经过那里,整条胡同已经成了一个巨大的建筑工地。
小志
因为得到了国内及香港的几个同性恋关爱组织的帮助,在上海,我见到了小志。他是香港某基金驻上海的志愿者,同时也是一家广告公司的高级白领。27岁,相貌英俊,收入丰厚。
他主要是负责我们在上海的接待及外联事务,彬彬有礼,谈吐不凡。同行的制片,北京女孩小宁,几乎是毫不掩饰对他的一见钟情。通过他的帮助,我们很快在上海打开了局面,在短短的两天里,就联系好了两家可供拍摄的酒吧和几个同意出镜的同志。
位于上海淮海路不远的这家同志酒吧并不大,装修豪华。刚过晚上十点,已经是熙熙攘攘人声鼎沸了。小志去找老板,把我们留在酒吧里。
这里正在举行选美比赛。七八个男孩只着内裤依次上场,走台步秀身材摆姿势,在众人的欢呼尖叫声中接受几个所谓评委的打分。评委正襟危坐一丝不苟,观众声嘶力竭群情激昂,选手或健硕或娇小,或自信或羞涩,此情此景让我目瞪口呆。
同去的一个摄像按捺不住,打开机器拍了起来。想去阻止已经来不及了,一个男子冲过来对着摄像就是一记耳光,两个保安夺走了摄像机。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我们身上,包括选手、评委,数十人开始将我们围拢起来,个个目露凶光跃跃欲试。小宁吓得哭了起来,我也做好了抱头蹲下的准备。
小志走进来,向大家说明我们不是记者,是为香港的那个基金拍摄资料的,不会外流。明显小志在这里还是很有人缘的,一番解释之后,音乐重起,选秀重新开始。在酒吧老板的办公室里,小志取出磁带放在地上碾碎之后,老板的脸色晴朗起来,对我们安抚一番之后爽快地答应让我们过两天再来拍摄。
白天小志去上班,总是在晚饭的时候来宾馆找我们,带我们去吃上海小吃和相对正宗的新疆菜,小志说自己的厨艺也相当不错。他是地道的上海人,目前和公司的一个同事合租一套公寓。小宁提出想去他家里玩,尝尝他的手艺,小志委婉地拒绝了,说同事有洁癖,不愿意他带人去家里。小宁似乎已经爱上了小志,她整天期盼着小志的到来,并寻找一切机会缠着他问东问西,这让我很郁闷。
另外的一家舞厅联系好了,是一家历史悠久,在同志圈中几乎无人不知的老牌同志聚集地。场面震撼。近四百个同志搂抱着在宽阔的舞池里翩翩起舞,从十几岁的孩子到五六十岁的老头。
小志在舞台上唱了一首《北国之春》,在雷鸣般的掌声中不失时机地开始宣传性安全知识并散发宣传材料和避孕套润滑油。小宁在台下脸颊绯红两眼放光。
我对小志提出要拍摄他,小志很干脆地拒绝了,他说他目前还没有"出柜"的打算,因为这样有可能会让自己无法待在上海。他的母亲也在他历经三次自杀后默认了他是同志的现实,只是再也不愿意和他说话。除了这些,他和相爱的人在一起,活得还算快乐。
酒吧的选秀决赛并无特别之处,夺冠的男孩是一个正在上学的大学生,清秀单纯得如同尚未发育的少女。仅仅是一瓶洋酒的奖励,可他的表现却和世界小姐夺冠时如出一辙的兴奋。让我震惊的是当晚酒吧还来了十几个拉拉,多数颇有姿色甚至貌美如花。她们肆无忌惮地喝酒搂抱甚至接吻。看到这些,尚且单身的我很是痛心。
临走前一天晚上,小志安排我去了一个同志聚会,就在他租住的家里。他告诉我小宁不能去,否则会破坏现场的气氛。而且他也不想出现在我的镜头里,他和那些同志都已经打过招呼,送我到那儿就回公司加班。我安顿好小宁之后跟小志来到了他家。
这是一间很有品位的高档公寓,四室两厅宽敞舒适。小志的爱人是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人,据说是个小有名气的建筑设计师。
三十多个同志已经在家里了,看着装打扮多是上海时髦青年,品茶聊天,弹吉他唱歌,轻松惬意,其乐融融。有两个男孩在厨房里忙活,案板上已经做了十几道西式冷盘和意面糕点。红酒、蜡烛、美国民谣,大家围坐在一起开始依次自报网名和性取向,这时我才知道他们基本上是在QQ群里结识的,大多互不认识。"我是0……我是1……遇1则0遇0则1……"这些说法我闻所未闻。小志的爱人给我解释后我才明白,原来这是他们在性爱过程中扮演的角色的代称。
喝酒,跳舞,脱衣,接吻。气氛逐渐热烈起来,他们的游戏也越来越暧昧和色情。开始有喝多的逮谁抱着谁哭,有个男孩和大家逐一接吻,三三两两的人开始结伴去了厕所和卧室,小志的爱人一直在气定神闲地微笑喝酒。有个喝多的哥们抓着我非要让我拍他跳肚皮舞,还不停地问我喜欢什么样的男人。惊出一身冷汗的我寻机落荒而逃。
小宁和小志的手机均已关机,回到酒店后隔壁小宁房间传出的近乎凄厉的叫床声印证了我的判断。
两年之后,我收到了小宁的短信,说她已经结婚了,孩子刚刚满月。
后来在网上聊起小志,她说小志在那次拍摄结束后来过北京几次,两人还一起吃了饭。再后来,小志出国了。
他怎么会是同性恋呢?小宁说,打死她都不敢相信。
美美
美美是京城同志圈里的一个传奇。他应该是最早那批以同志身份出现在反串表演的舞台之上的人,并凭借娇媚的扮相和不俗的歌喉,拥有着广泛的演出资源和众多的忠实拥趸。
给朋友的拍摄帮忙时我见到了美美,他当时正在筹备自己的告别京城同志圈的个人演唱会。他身材高挑,皮肤细腻,长发披肩,从步态到神情到嗓音,完全像是一个二十多岁颇有姿色的女孩。
美美结婚了,丈夫是一个微胖、憨厚的已婚上海男人。他们结识于同志网站,男人来北京找他,两人一见钟情。美美说两人的性爱很美妙,尽管男人的那活儿不是很大,但他会在做爱的过程中全力迎合美美,甚至舔舐他的脚趾。除了这个,重要的是那个男人答应接美美到上海,两人同居,并帮美美找一个保险公司的工作,让美美在无人认识的新环境里,做一个真正的女人。
在圈中好友的帮助下,两人在一家同志酒吧举行了隆重的婚礼。整个过程浪漫而甜蜜,穿着婚纱的美美与男人合唱了《月亮代表我的心》,并深深接吻。在掌声和抛洒的花瓣中,男人抱着他步入洞房。
能够结婚是几乎所有的同志梦寐以求的,哪怕并不会被国家承认。很多有着易性癖的同志,都幻想着能够变成女儿身,但有足够的钱能做变性手术的少之又少,美美的几个朋友也仅仅是攒钱隆了胸而已。我曾经拍摄过一个很有名的整形专家,在他办公室的冰柜里冰冻着七八根切除下来的人鞭,他开玩笑说送我两根回家熬汤,绝对地吃啥补啥。
那时的美美对去上海之后的生活充满憧憬,他和所有的好友告别,邀请大家去上海找他玩,甚至还送出了几件价值不菲的演出服。在这场演唱会结束之后,美美将不会再出现在同志舞台上。告别演出很成功,当美美唱起保留歌曲《女人花》时,他明显有些哽咽。我们送美美去车站前往上海,车轮启动的那一刻他笑得很美。
两个月后,美美回京了。
在一家餐厅里,美美告诉我们,他和那个男人分手了,事实并不像想象的那样美好。男人花光了他带去的钱,并介绍他卖淫。每交易成功一次,那个男人就会很及时地抽取一半的费用作为中介费。
我被骗了。美美说,他要在北京重新开始。
几个月后,在一个狭小的出租屋里,因为没有暖气,美美生病了,形容枯槁,萎靡之极。他说这两个月自己过得很差,原来表演的酒吧已经被年轻风骚的新人占据,自己也实在无法接受众人的询问和嘲笑。
我想回家。美美哭着说。
半年过去了,美美从东北老家打来电话,说自己想要再来北京。我们坐火车赶到了他的家,中朝边境的一座小城。在车站,我们几乎认不出他来。肥大的男装裹着瘦削的身体,头发很短而且稀疏,和以前见到的那个常常浓妆艳抹的妖娆女人判若云泥。回家后就直接住院了,爸爸在我昏迷的时候剪掉了我的头发,美美说,这样也好,凉快。
病愈之后美美也试图找份工作,但发现自己既没有技能也不能吃苦,想在本地的同志酒吧驻唱,价格却又低得可怜。后来他迷上了京剧,每天都戴着耳机学。或许这能成为他重新在北京立足的资本,美美很自信。
当地的老年之家是美美常来的地方,这里有京剧票友天天吹拉弹唱。与生俱来的好嗓音和舞台经验,让美美在一群老头老太太中间显得出类拔萃卓尔不群。
只有这才能给我找回点自信。唱罢《贵妃醉酒》,美美在掌声中笑逐颜开地走下台。
军营里的那个士兵夺走了我的第一次,此后我爱上了他,欲罢不能。我们当年还经常来这里散步,猜测朝鲜那边是不是也有同性恋。在鸭绿江边,美美笑着说,后来那个士兵复员回家了,没多久写信来说自己已经结婚,再也不要找他。我自杀过,但是被救过来之后,就再也没有这个念头。中国有那么多的同志,我肯定能找到一个我爱和爱我的人。
美美还是回到了北京,在留给家人的信中,美美说自己对不起父母,希望来生再给他们做一回真正的儿子。
回到北京的美美继续出没在夜场酒吧里,只是生存的压力使得他不得不戴上假发挤出乳沟靠下流和色情的手段来博得掌声。曾经,这类的表演是他嗤之以鼻的。
美美的纪录片结束了,片子也获得了国际上的多项大奖。在国内的数次小范围的放映中,做为主角的美美总是能够引起轰动。
再后来,逢年过节总会收到美美的祝福短信,他还在北京,只是不知道活得怎样了。
其实在那两年拍摄同志的过程中,回想起来或许真的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他们和普通人一样,喜怒哀乐爱恨情仇。在中国这样一个相对宽松的环境里,他们也在为事业为生活而奋斗着,唯一不同的是,他们寻找真爱的路,要漫长、曲折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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