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赵老师的身体倒向友林。因为友林连声招呼也没打，就扭转方向盘出发了。“妈的，一个实习教师，怎么可以坐那种车？”

    “那是人家男朋友的车，有什么不可以？对了，你不是说要请我喝酒吗？你好久没请客了。猪皮店？OK？”

    赵老师差点儿没扑倒在友林的膝盖上，但他一心只想着免费喝酒的事，所以心情还是很不错。窗户开着，赵老师的肩膀已经湿透了，但他还是兴高采烈地哼着歌儿。弘刚上车，延浩就打方向盘出发了。学校附近到处都是学生和家长们的车，他想快点儿逃离这个地方。弘坐在延浩的车里，悄悄地从后视镜里往后看，可是没有看到友林的车。她在座位上系安全带的时候，延浩的车已经开出很远了。每次只要坐上延浩的车，她就首先想到系安全带，否则延浩会生气，这点弘心里很清楚。这样做并不仅仅是出于安全的考虑，延浩的性格就是这样，他不喜欢在某个程序未完成的状态下行动。如果不系安全带的话，自己也许就能知道友林的车往哪边走了。弘想了一会儿，自己又在心里默默地摇头，这两件事情有什么关系吗？车里很安静。虽然外面下着雨，但是里面听不见一点儿声音，静悄悄的。温度适中，不冷不热的空调正在运转。刚才被雨淋湿的衣服似乎一下子烘干了，这种感觉挺舒服。延浩不是个没有情调的男人。“来的时候路上没塞车吗？”

    “嗯。”

    延浩的嗓音沉重而生硬，和车里愉快的气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张大嘴巴，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仿佛在为他呆板的回答辩解。“唉，眼泪都流出来了……对不起，对不起。”

    延浩好像心生愧疚了，他让弘看见了自己的眼泪，并且冲她笑了笑。延浩从方向盘挪开右手，摸了摸弘的左脸。弘下意识地用力夹紧了两只膝盖。延浩就像抚摩一个漂亮的玩具，从弘结实的下巴摸到她的鹅蛋脸，一会儿用手指摸，一会儿又用手心摸。咝咝，咝咝咝……弘听见全身上下所有的门户都在闭合的声音。“果然……我就喜欢你的鸡皮疙瘩。你那么喜欢我吗？”

    延浩的嗓音充满了自信。弘望着延浩，露出了羞涩的笑容。每当延浩把手放在弘的身上，弘就会浑身起鸡皮疙瘩，这是她无法抗拒的生理反应。最开始的时候她很慌张，努力克服这个问题，可是怎么也想不出好办法。如果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她可以坦然接受延浩的爱抚，可是面对延浩突如其来的触摸，她就无力抗拒了。不过，幸运的是延浩喜欢她这个样子。他认为弘之所以有这么特别的反应是因为她太喜欢自己了。不管怎么样，弘有义务让延浩的想法持续下去。“亲爱的弘，学校里的事情怎么样？”

    延浩的声音不像刚才那样疲惫了。弘像个孩子似的撒起娇来。“不知道，今天第一次去，还不太适应。”

    嗦，哆来咪发嗦，这个连她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声音在车里回荡，最后回到她的耳朵。但是，延浩对于她的声音却很熟悉。弘觉得不可思议。为什么只有对延浩说话的时候，才能发出如此轻快如此娇滴滴的声音？即使天气阴暗，她的声音也总是那么清脆和明朗。“没有哪个老师纠缠你吧？”

    “你说什么呢？”

    弘轻轻白了延浩一眼。她的声音依然是“嗦”。在延浩看来，弘严肃的表情也只是可爱的撒娇。延浩开心得不知如何是好，不停地笑着，不停地摸弘的脸蛋。“真乖，我的弘。那种学校怎么可能有哪个家伙敢打我们可爱的弘的主意。”

    弘看了看延浩，开心地笑了。弘面带微笑，注视着前方。外面仍然下着雨。弘身上的湿气已经散去，窗外的雨景凉爽而轻快，就像去除了甜味的汽水。“没想到你还挺适合穿正装？以前怎么没见你穿过？”

    慧媛从商店的卫生间里出来，站在洗手池前仔细打量着镜子里的弘。弘连连摇头。“适合什么呀？腰和肚子绷得太紧了，我总想去卫生间。”

    “什么？我觉得挺好看呀？延浩君一定很喜欢吧？对了，接吻什么的，没有过吗？”

    慧媛拧开水龙头洗手，一边冲着弘抛媚眼儿。弘露出满脸的无奈，拿出纸巾擦了擦手。“你到底想说什么呀？他累得连睁眼都费劲……”“啊啊，我知道了！所以他用这个代替亲吻？怪不得你出手这么大方……”慧媛用手指围成圆圈，在弘面前晃来晃去。弘悄悄地皱起了眉头。慧媛说得没错，延浩的确送给自己一张银行卡，可弘也只是接受而已，并没有使用。和延浩一起买东西的时候倒也无所谓，她一个人的时候还是不习惯用延浩给的卡。弘和慧媛都是双手提着大大小小的购物袋，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有没有帅哥？”

    “没有。”

    “哎呀，怎么会呢。别装了，实话实说。我们上学的时候，学校里不是有长得像汤姆?克鲁斯那样的老师吗？你们学校没有？”

    “没有，都是地雷。”

    听了弘的回答，慧媛失望地用膝盖使劲撞着购物袋，往前走去。“哎呀，太可惜了，怪不得你哭丧着脸呢。你的指导教师怎么样？那个人也是炸弹吗？”

    弘似乎陷入了沉思，半天没有说话。看到她的神情，慧媛似乎产生了某种不祥的预感，赶紧问道。“怎么了？难道是步履蹒跚的老人？还是挺着将军肚的大叔？”

    弘摇了摇头。“不是的，比我年纪小。”

    慧媛的脸立刻舒展开了。“啊哈，你看看！你这家伙运气就是好？”

    弘忍不住笑了。就是因为这个，她才这么喜欢慧媛。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能让她情不自禁笑出声来的人就只有慧媛了。“算了吧，他说他有女朋友了。”

    “哎呀！那你怎么办呢？好不容易有个像样的人，还名花有主了。剩下的全部都是炸弹？哎呀……今后的一个月你可怎么过呀，想想就觉得没劲。”

    在电梯停下来之前，慧媛好像会唠叨个不停。电梯从六层的儿童专柜开向九层的饭店专层，半天也不往下走。“名花有主……他说了吗？”

    弘想起了友林。他看上去像个慢腾腾的老人，又像个不懂事的小男孩，所以弘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形容他。她是从赵老师那里听说友林有女朋友的，但是当她见到友林的时候，并没有这样的感觉，反而觉得友林身边空空荡荡，而且他很自由。“不过……那个男人身上有种奇怪的气味。”

    弘听着慧媛的唠叨，低声嘀咕了一句。“呃？什么气味？”

    正在这时，电梯门开了。慧媛上了电梯，一边问弘。“不知道……什么气味呢……好像是腥味……有点儿腥，又有点儿香……下雨那天，我闻到他身上的气味……像是雨的味道……但是又很重……”延浩的车驶出胡同，来到了大路上。弘转头看了一眼，看见了车后灯，有些头晕。延浩在车里挥手，然而弘只是呆呆地盯着红灯。指纹钥匙、玄关主钥匙、辅钥匙，弘拿着三把钥匙把门打开，走进家门，然而再按照顺序用三把钥匙把门锁好，脱下了鞋。弘把购物袋和手提包放在玄关门口，脱掉了裙子和长筒袜，外套和长袖衫。她借助玄关的灯光躺到床上，灯自动熄灭了。在浓浓的黑暗中，她拉过被子，钻进了被窝。唰唰唰……她喜欢肌肤碰到被子的感觉。弘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唉……长长的叹息正在渐渐被黑暗融化。“如果我也就这样消失就好了。”

    弘这样想着，闭上了眼睛。——啪！当啷啷！弘睁开眼睛，坐了起来。明亮的眼睛在黑暗中搜索声音的来源。那声音分明是从窗外发出。她瞪着房间里色彩最淡的地方，然后转头又躺了下去。可是，窗外浅浅的黑暗刺激着弘的视神经。她翻了个身，向左，向右，再向左……她掀开被子下床，打开了电视开关。骤然之间，绿色充斥了整个房间。弘从冰箱里拿出啤酒，又从床上拉过被子，包裹住了身体。她像个小和尚似的坐在电视机前，面前摆着啤酒。电视中正在上演着喜剧搞笑节目。绿色的光在她的脸上忽隐忽现。她的脸就像一张破旧的纸，皱皱巴巴。友林匆忙吃完了晚饭，开车驶往汉江边。“你要去那儿吗？”

    茜贞小声问友林，但是友林没有回答。茜贞感觉他和以往有些不同。他们已经交往六年了……现在他们对彼此已经没有了任何的神秘感，即使在做爱的时候，也不会感到紧张或害羞。友林从来就是这样。他带茜贞去旅馆的时候，第一次在汉江边找到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地方的时候，友林都像往常一样说说笑笑。可是今天友林却有些反常，他看起来好像很紧张。“也许是好久没见面的缘故吧……”茜贞也觉得奇怪，但是她觉得这并没有什么不好。已经三个多月了，彼此都很忙，即使偶尔见面，也没有时间互相埋怨。即使茜贞有什么不满，她觉得自己也不能先说出口。友林紧闭嘴巴，眼睛盯着前方，紧紧地抓着方向盘。那条熟悉的路出现在两人的眼前。茜贞感觉自己的心跳情不自禁地加快了速度。

    终于到达了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空间，这里只能看到下面的灯光。友林熄了火，闭上眼睛。茜贞看了看友林，问道：“哥哥，你怎么了……”突然，友林的嘴唇压住了茜贞的嘴唇。仿佛不想让她说话，友林的舌头粗鲁地闯进了她的嘴。她从来没有经历过如此强烈的吻。不一会儿，友林的嘴唇又向她的脖子和Rx房滑去。茜贞不时发出呻吟。友林似乎把她的呻吟当成了信号，更加粗鲁地袭击她的Rx房。茜贞感觉友林很急迫，而且有些不自然。他的嘴唇从她全身的各个部位匆忙掠过，好像带着什么目的。与此同时，他又像是强烈地渴望什么，仿佛要把一切全部吸收，用力掠夺她的身体。茜贞轻轻地低头望着友林。他的眼睛还像刚才那样紧闭，脸在缓缓移向茜贞的裙子里边，茜贞把手背到后面，解开了拉链。友林把她拉到自己的身体上，车在剧烈地摇晃。友林把脸埋在茜贞胸前，清晰地感受到汽车的剧烈摇晃。“哥哥……你今天好奇怪啊。”

    茜贞的声音小得像呻吟。友林眨了眨眼睛，他的眼睛充满了迷茫，好像在梦中徘徊。茜贞还在他身上活动，她望着友林的眼睛，脸上露出了微笑。“怎么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生硬，感觉像个陌生人。茜贞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很喜欢。”

    这回茜贞闭上了眼睛。望着她的脸庞和裸露的Rx房，友林在呻吟，在叹息。“我也很……”周围似乎有些黑暗。友林满脸倦容，显得有些憔悴，再次把头转向一边。弘心不在焉地看着学生们。友林仍然感觉周围光线暗淡。从第一眼看见弘开始，就有黑暗从他心底涌上来，令他久久难忘。现在，弘的身上又传递出这种黑暗的感觉。“这是个奇妙的女人。”

    当她夹杂在实习教师的队伍中间走向操场的时候，不，甚至在她刚刚上班的时候，友林还觉得她是个毫无特别之处的女人，但是当她像现在这样全无戒备地站在那里，她却突然变成了与众不同的女人。也许是因为她那披散在肩膀上的黑发在晨光中熠熠生辉，形成了美丽的曲线；也许是因为她那条黑色的裙子。不过，弘身上散发出来的并不仅仅是黑暗的感觉。在阳光四射的操场，弘的黑暗仿佛吸引了周围所有的光线，看起来就像个混合所有光线的巨大熔炉，无数道光线在其中蠕动。“这才是真正的女人。女人就该是这个样子。”

    他的疲惫感也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了，只是感觉心跳越来越快。他想亲手摧毁隐藏在弘体内的大熔炉。他想亲眼看看渗透在黑暗中的光线之水如何流出。“早会就到这里。各班实习教师到班里和学生们见个面吧。”

    井然有序地排列在操场上的小点儿转眼间就散开了。直到这时，友林的视线才从弘身上移开。别的实习教师都走了，弘也走到友林的身边。友林好像生气了，一句话也不说，默默地往教室里走去。“这是将要和你们度过今后一个月时间的老师，问个好吧。”

    友林走进自己的班级，向孩子们介绍弘。孩子们望着友林，发出了欢呼声。每次碰到什么新鲜事，这些小家伙都会表现得很夸张，不过今天的欢呼声中似乎还掺杂着对弘的美貌的惊叹，友林当然看得出来。尤其是男孩子的欢呼声格外热烈。友林有种莫名其妙的满足感，肩膀立刻挺了起来。他看了看弘，做手势让她跟同学们打招呼。弘羞答答地走到讲台前，孩子们的欢呼声更激烈了。“大家好！我叫崔弘，请多多关照。”

    她的嗓音有些沙哑。友林又想起了藏在弘体内的熔炉。“哇—老师，您好靓啊！”“老师，您有男朋友吗？”

    听见孩子们的欢呼声，本来面带开心微笑的友林突然变得沮丧了。他的脑海里浮现出经过自己汽车旁边的那辆高档汽车，还有埋怨副驾驶席的靠背潮湿的茜贞，以及昨天让自己神魂颠倒的茜贞的低垂Rx房。“谁要是想提这种没用的问题，首先必须经过我的同意！好了，今天的早会就到这里，班长！”友林匆忙结束了早会，对孩子们的问候左耳听右耳出，然后带着弘回到了教务室。孩子们的吵嚷传到了走廊。不过，他们的兴趣很快就转移到别的事情上了。“昨天路上没什么事吧？”

    “是的。”

    友林把自己的书架放到弘的办公桌上，问道。一般来说，实习教师的座位都安排在指导教师旁边。友林今天很早来到学校，布置自己和弘的办公桌。他到备品室把仅剩的书架拿了回来。多亏今天上班早，否则就拿不到了。友林本想把自己得到书架的过程描述得夸张点儿，比如什么早起的鸟儿……如何如何……可是班里的孩子们问弘有没有男朋友，他的好心情就彻底消失了。想起昨天她打着红雨伞消失在高档轿车里的情景，友林甚至连书架都不想给她了，可是又不好意思拿回来。弘感激地点了点头，整理起自己的东西。“昨天那位是你的男朋友吧？”

    “是的……”果然不出所料。虽然友林早就预想到了，但是听到弘的回答，他还是很沮丧。“你男朋友好像很有钱吧？”

    友林冷嘲热讽地问道。弘似乎在想什么。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好像连友林的语气都没听出来。“你想过了吗？他属于大韩民国前面百分之几的行列，想过没有？”

    “他的确很有钱。”

    什么？她也太坦率了吧？虽然友林早就知道了，可是现在听弘这么说，心里还是乱了套。弘不知道友林在想什么，只是默默地把自己的东西整理得干干净净。她弯下腰，打开抽屉。弯曲的鬈发像丝绸面纱般遮住了她的脸。透过头发的缝隙，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她长长的睫毛和稍微有点儿厚的嘴唇。友林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可是脑海里却反反复复萦绕着同一个单词。“女人……”这是把周围光线聚集于己身的奇妙女人。友林低头望着弘圆滚滚的屁股，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三万块！”友林正在失魂落魄地想着弘，这时，赵老师伸手来到他的面前。友林抬头看了他一眼。弓着身子的弘也直起身来，好奇地看着他们两个人。“怎么了？晕头转向的样子？今天不是会餐吗，你忘了？快点儿交会餐费！”友林这才想起来，于是从裤子后面的口袋里掏出钱包。“多少钱？”

    “三万块，崔老师第一次参加，你们俩交四万块就行了。”

    “Can’ttakemyeyesoffyou，You?dbelikeheaventotouch，Iwannaholdyousomuch．．．”刚才，友林正在唱歌，词意为：“我的眼睛追随着你，我多想抚摸你，多想拥有你。”

    友林轻声唱着，眼睛盯着弘。然而弘并没有听友林唱歌。她忙着和赵老师说话，不仅赵老师和弘，别的老师也都顾着自己说话。“所以说吧，老师其实什么都不算。别人都说老师有假期，而且端着铁饭碗，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其实不是这样。现在的孩子和家长都很难缠，不像我们那个时候……所以崔老师你也要好好想想。不对，女人可能还好吧？对，女人还好，能嫁给好人家……对，好好干吧，崔老师，只要你干得好……”第一轮已经喝醉的赵老师对弘发表起了长篇大论。“Iloveyoubabyandifit?squiteallright！”正唱得尽兴的友林突然按下了停止键。房间里安静下来。扯着嗓门对弘唠里唠叨的赵老师四下里张望了一会儿。虽然他喝醉了，不过还能感觉出周围的气氛发生了变化。“哎呀，唱得挺好啊，怎么不唱了？”

    友林瞪了赵老师一眼，把麦克风扔到椅子上。“讨厌，既然来到唱歌的地方就应该唱歌，你的话怎么那么多？”

    “臭小子，我刚才唱过了。”

    听赵老师这么一说，他的心里好像着火了，一口气把杯子里的啤酒喝了个底朝天。他们俩喋喋不休地争吵起来。这时候，弘看了看刚才收到的短信，共有两条，都是延浩发的。［怎么回事，你怎么不接电话？我本来想和你一起吃晚饭的……］［我想你，让我看看你。］友林隔着啤酒杯观察弘。他轻轻缩起肩膀，想看看弘的手机里写着什么内容。说不定是他男朋友发来的信息，想到这里，友林急得快要发疯了。弘把手机合上了。赵老师好像觉得自己的重要话题被打断了，还要继续唠叨的架势。友林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我们去别的地方吧，唱歌没意思。”